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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故人

作者:碉堡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灵薇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听“砰”“砰”两声车门被打开的动静,封凛和清逸连忙冲下车去查看情况,就连白默年都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跟着下了车。


    “哎呦喂……哪个小兔崽子撞的我……我非扎你小人不可……


    众人下了车,只见一个灰夹克老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前,一手捂着腰,一手拍着地面直叫唤,看距离再近几分就被轮胎碾到了,虽然皮肤晒得黝黑,但花白的头发却整整齐齐挽了一个道士发髻,这也是刚才灵薇一眼把他认出来的原因。清逸瞬间大惊失色:“师父?!你不是在国外旅游吗?!”


    淳安老头刚才被撞得头晕眼花,直到现在才看清撞了自己的人居然是小徒弟清逸,顿时火冒三丈,他一把拽过随身的桃木手杖,推开灵薇的搀扶从地上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清逸屁股上招呼:


    “好你个混账东西!老道今天失策出门没看黄历,没想到被你这个欺师火祖的玩意儿给撞了!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个兔崽子!!”


    “哎呦喂我的屁股!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真没看见!!”


    清逸捂着屁股在前面跑,淳安老头拿着棍子在后面追,活像猫捉老鼠一样撵着面包车绕圈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封凛一开始还担心老头子被撞出个什么好歹来,见对方生龙活虎的也就放下了心。这时清逸一阵风似的从面前跑过。


    封凛双手插兜漫不经心背靠着车门,状似不经意伸了一下脚然后又迅速缩回,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清逸不小心绊了个趔趄,被师父从后面追上来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求饶。这就对了嘛。


    封凛心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什么可跑的,老头子穷酸刻薄又爱记仇,心眼比针鼻子大不了多少,与其被事后报复,还不如今天就让对方出了气。


    白默年站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轻轻拽了拽封凛的衣袖,用手语问道:【他是谁?】


    “我师父。”


    封凛心情挺好,总算把这个死老头从国外催回来了,不枉他天天让师弟师妹们夺命连环call,等会儿就把老头子忽悠回道观,让他帮忙给白默年算算命。


    想到这儿,封凛难得良心发现,懒洋洋直起身形走到了师徒二人中间,他单手插兜,另外一只手拦住老头举起的拐杖,轻啧了一声:


    “老头儿,家丑不可外扬听说过没有?要打回家再打,在大马路上打多丢人,万一等会儿把警察给招来了。”


    清逸捂着屁股含泪点头:“就是就是,我要告你当街殴打!人身伤害!”


    淳安老头闻言刚下去几分的火瞬间蹿得三丈高:“臭小子你说什么?!”


    封凛头也不回地踹了清逸一脚,然后把老头的拐杖往下一压:“行了,走吧,回去请你喝茶,上好的铁观音。”


    一句话终结了闹剧。


    直到这时,淳安老头的目光才终于越过封凛看见站在后面的白默年,他那双苍老的眼睛骤然一眯,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惊奇咦了一声:


    “你的魂魄——”


    封凛知道老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把白默年挡在身后:“师父,先上车,有什么事回山上再说吧。”


    白默年被面前这个邋里遗遢的老头子一盯,莫名有一种浑身血液都被冻住的感觉,仿佛对方那双眼睛可以刺透他伪装的表象,窥见内心深处的无边阴霾。


    他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攥紧,浅色的青筋浮现,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升起警惕防备,直到封凛颀长宽厚的背影挡在身前,力道才骤然一松。


    “哼。”


    淳安老道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弯腰捡起散落的包袱,顺手抄起一本卷边的《环球旅游》,“啪”地敲在封凛头上:


    “兔崽子,我看你是被鬼迷了魂!”


    封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懒洋洋地站在原地,他小时候连棍子都挨过,这么点力道简直不痛不痒的:“是是是,就属你最刚正不阿了,赶紧上车吧,再不走一会儿交警都来了,这里可没人帮你交罚款。”钱是他们师门所有人的致命弱点,封凛话音刚落,清逸和灵薇就火速上了车,就连老头也骂骂咧咧跟着钻了进去。


    封凛见状淡淡挑眉,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他伸手搂住白默年的肩膀带着对方一起坐进车内,语气缓和了不少:“走吧,我们先送师父回道观,晚点再回新家。”


    白默年一如往昔沉默,只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封凛额头被敲红的地方,又帮他轻轻揉了揉,抿唇的样子看出了几分心疼。


    封凛忽然有些不自在,他从小在棍棒下长大,师父又从来不是什么温柔的性格,冷不J被人这样小心对待,心里像是被羽毛尖儿挠了一下,又痒又陌生。


    封凛偏头避开触碰,把白默年的手拉下来,指尖顿了顿,却没松开,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没事,不疼。”


    白默年心想怎么会不疼呢,但他只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垂眸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也没再有多余的举动。


    清逸的小面包车晃晃悠悠在公路上行驶,开了足足五个小时才到郊外的太华山,山上有一座道观,就是他们师父淳安道长的产业,不过因为太过高险,每年都要累晕过去几名香客,十几年前勉强还能算是个名胜古迹,现在人烟稀少,连个牌匾都不剩了。封凛最佩服他师父的体力,背着一大袋东西丁零当啷往山上走,连口气都不带歇的,清逸和灵薇就不行了,他们两个从小在山上长大,这条路走了十几年,每次爬还是累得哼哧带喘。


    封凛体力不错,所以始终保持着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跟在白默年身边,毕竟对方细胳膊细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爬山的样子,万一累晕过去他也好扶一把。


    但没想到白默年的体力远比封凛想象中要强,连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出,反观清逸和灵薇,爬到山顶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升天见祖师爷去了。


    淳安道长没有搭理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拄着拐杖走进三清殿给祖师爷烧了一大把香,这才把身上那些零碎的行囊放在旁边的八仙柜上,回头瞪了封凛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封凛正准备上前,但没想到淳安道长又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没说你,长得白白净净的那个小孩,你进来!”


    语罢径直掀起帘子进了旁边的配殿。


    封凛闻言一愣,反应过来正准备追进屋,袖口却忽然一紧,被白默年给拽住了。


    【没关系。】


    白默年对着封凛轻轻摇头,然后松开他的袖子比划着手语,神情不见丝毫忐忑害怕,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进去看看,你师父可能找我有事,别担心。】


    封凛怎么可能不担心,白默年身上的一魂一魄还没归位,可千万别被他师父当鬼给收了:“你不知道,我师父脾气臭的很,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我陪你进去。”


    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他们的谈话,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我今天只见一个人,你们两个要是一起进来就一起滚蛋!”


    封凛:“……行吧。封凛只好放白默年进了旁边的配殿,他原本还想躲在门口偷听,但没想到老头儿直接起来把门给“咣”一声关上了,顺便还给封凛安排了一个差事:“带着清逸灵薇他们滚去扫玉皇殿,出来的时候我要检查,敢偷懒就全部给我去扎马步!”“啧。”封凛随手捡起廊下的扫帚转了个圈,心想老头子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大不了他不偷听了,等白默年出来问也是一样的,这么想着,他抬脚把瘫在石阶上的清逸踹了踹:“没听见师父说?再装死就滚到后山去扎马步!”清逸哀嚎出声,觉得自己完全是受了池鱼之灾:“大师兄,都怪你,我今天就不该过来帮你搬家的。”封凛用手指比了个弹脑瓜蹦的动作,面无表情哈了口气:“有道理,我也在想该不该告诉师父你用打印机画符的事儿。”清逸呲溜一声从地上蹿起来,速度比兔子还快:“大师兄,我这就去拎水!”


    淳安道长说是让他们打扫玉皇殿,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打扫旁边的那间小屋子,据灵薇所说里面藏着的全是传世之宝,师父的顶级珍藏,古玩字画古董花瓶应有尽有,简直比皇帝的国库还要豪华。“真的假的?”


    封凛对此持怀疑态度,这间屋子他小时候也没少进来打扫,但他愣是就没看出来架子上那个灰扑扑的花瓶到底哪里价值连城了。


    灵薇平常嘴甜,老头子从来不对她发脾气,有些秘密也属她知道的最多“当然是真的了大师兄,你别看这个花瓶脏兮兮的,外面那层铜锈可值钱了,这些都是皇帝赏的呢。”


    封凛一边用鸡毛掸子清扫着旮旯角,一边凉凉夸赞道:“真没看出来,师父还有这本事。”


    灵薇用力点点头:“我之前看师父开过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皇帝赐给他们家祖上的东西,什么国师袍呀,什么牌匾呀,什么金冠呀,看起来起码也得是上千年的古物了。”


    封凛没吭声,因为他对老头子有没有“祖上”这玩意儿一直持怀疑态度,对方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老妖怪,一个活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老妖怪。


    “哦,那还挺久的。”封凛慢半拍答道。


    他扫完多宝架,走到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画前,然后重新在抽屉里换了根鹅毛擦灰,不这样不行,因为这幅画的年代实在太过久远,虽然用了秘法保存,但纸张还是脆弱得经不起任何触碰,只能用鹅毛一点点拂掉上面的灰尘。伴随着封凛小心翼翼的动作,画卷上的尘埃在空气中悄然飞扬,逐渐显露出上面百官夜宴的图景来。


    画卷中央,一袭月白织金龙袍的年轻帝王执盏而坐,虽经年岁侵蚀,对方眉眼已有些褪色,却愈发衬得通身气度清贵绝尘。他唇角含着的笑意仿佛能穿透纸背,恍若谪仙垂眸,带着化尽人间霜雪的温润。而这位年轻帝王身旁坐着的既不是貌美的宫妃,也不是端庄的皇后,而是一名身穿玄衣的男子,半张面容隐在灯影里,轮廓如刀削般凌厉,他懒懒把玩着杯盏,带着几分武将特有的气度,与帝王交叠的衣袖却显出几分缠绵。两列筵席间,群臣百态俱生动:有宽袍大袖的文士仰天大笑,酒渍沾染前襟,有甲胄未卸的将军拍案高歌,气吞万里;更有一名手执玉柄拂尘的年轻道士斜倚凭几,醉眼朦胧中仍透着几分仙家气象。外间大雪纷飞,殿内却燃着暖炉,一派觥筹交错。


    画卷右侧还题着一行字,只是墨迹斑驳,字句已经残损不全,封凛眯着眼,勉强辨认出几段,却也是断断续续:


    “元夕三年冬……西陵……帝楚陵会群臣于飞镜台……时雪落琼宇,君臣同欢……熹侍坐于侧……大将军岳撼山执剑为乐……百官尽醉……乃命画师图此盛景,以记太平……灵薇不知何时凑过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师兄,你看什么呢?”


    封凛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目光仍落在画上:“我在看这幅画卖了能值多少钱。”


    灵薇平常对古玩挺有研究,闻言凑近看了看,然后又摇摇头:“这幅画虽然年代挺久的,但是朝代不可考究,谁知道能卖多少钱,你这话千万别让师父知道了,他不打死你才怪。”


    语罢又推了他一下:“这幅画又不是第一天挂在这儿,你还没看够啊,走啦。”


    封凛确实不是第一次看这幅画,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宫殿柱子上刻的祥瑞居然是一条通体漆黑,像蛇又像龙的东西,真是该死的、诡异的眼熟。


    “……


    封凛沉默盯着看了片刻,最后摇摇头转身离开。


    算了,可能是他想多了。


    殊不知就在封凛走后不久,一道庞大的黑影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寂静的房间里。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鳞片泛着幽冷的光泽,它猩红的蛇瞳深深凝视着画卷上那名年轻的帝王,仿佛透过那些褪色的墨痕窥见了某些故人的身影。


    良久,它才缓缓收回视线,蛇信轻吐,游动尾巴顺着封凛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都是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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