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心游戏》 1、回头 【我这一生得到的爱实在太少,而恨又太多,原以为用金钱能够填满,它却像白蚁一样渐渐蛀空了我的躯壳。】 正是一年中天气最严寒的时候,昨夜的落雪甚至都没来得及消融,冰冷的江水一遍又一遍涌上岸边,浇在身上连骨缝都冻得生疼。 陈恕被一群保镖用力反按在地上,脸颊侧面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下方是一个缓冲的斜坡,只要身后的人奋力一推,他立刻就会掉进深不见底的江水中。 “怎么样,你说还是不说?” 旁边响起一道冰冷不耐的声音,细听甚至能察觉到几分淡淡的杀意,庄一凡对陈恕的耐心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恨不得下一秒就淹死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哥这几年包你吃包你穿,没有他你现在还在会所里给人陪酒,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居然敢串通别人把公司的芯片技术卖给对家?!再不交代和你接头的人是谁,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废了填江!” 被按在地上的男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却丝毫不见惊慌,甚至还低低笑了一声,他俊美的脸颊沾着鲜血和泥土,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凌乱的碎发遮住寒潭般幽寂的眼眸,藏着难以言喻的妖气和挑衅: “庄一寒怎么不亲自来找我算账?” 做了恶事还这么有恃无恐,只能说是天生坏种。 庄一凡蹲下身,用力拍了拍陈恕的脸,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别指望我哥今天会来救你,他这个人最恨吃里扒外,信不信就算你今天死了他也懒得问一句。” 语罢站起身,冷冷吩咐道:“丢进去!” 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人淹死,然而身上捆着绳索,一遍又一遍扔进去,一遍又一遍捞出来,在窒息与溺毙中反复挣扎徘徊,无异于酷刑。 陈恕已经忘记自己呛了多少次水,耳朵嗡鸣不断,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前半生所经历的事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闪过,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陈恕这一生,截止到昨晚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说是麻雀变凤凰也可以,说是踩了狗屎运也可以,总之称得上逆风翻盘。 他出生于一个偏远山村的贫困家庭,母亲早逝,父亲有心脏病干不了重活,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妹,放在网上大抵就是别人常常戏谑的天崩开局。 在那个老师教英语都带着口音的环境下,陈恕凭借自己硬生生考上了a市的一所大学,那所学校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坏,却是他拼尽全力所能够到的最近的一把梯子。 入学之后,陈恕引以为傲的成绩在教育资源优良的大城市里一度泯然众人,他并没有多差,却永远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奖学金和他失之交臂,助学贷款似乎也无法填满那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所带给他的冲击。 在一个和他同样贫困的室友介绍下,陈恕去了会所当男模,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一只脚似乎就已经迈入了灰色地带,然而他偏偏在那里遇上了庄一寒—— 一个改变他毕生命运的人,也是世俗大众眼里所谓的“上流人”。 如果按照正常的命运轨迹,陈恕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和对方的世界有所交集。庄一寒从海外留学归来,年纪轻轻就已经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然有序,商界出了名的手腕狠厉,这样的人本不该缺什么,然而却也有追求不到的白月光。 陈恕第一次上班那天,恰逢庄一寒告白被拒心情不好,对方喝醉了酒意识不清醒,旁边的狐朋狗友秉承着一番“好意”就替他点了个男模,随手一指,不偏不倚恰好是站在人群后面的陈恕。 那时青涩的陈恕又怎么会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照着规矩把人带回了酒店过夜,后来哪怕时隔多年,他也依旧能想起庄一寒从床上苏醒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得瘆人。 庄一寒这个人太傲了,清高且目无下尘,和一个夜场男模过夜对他来说无异于人生污点,陈恕丝毫不怀疑当初如果不是庄一寒恰好情感受挫,出于某种空虚寂寞的心理包养了自己,他一定会被对方收拾得很惨。 这一包养,就是整整九年。 就像庄一凡说的,对方不仅承担了陈恕的一切生活费用,还把他父亲安排出国做了手术,后来更是把送他去学工商管理进入公司核心,让他一个农村穷小子在大城市里有了站稳脚跟的资本—— 陈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庄一寒对他这么好,给了旁人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财富地位,陈恕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陈恕不仅仅是对庄一寒感恩戴德,那段一无所有的灰暗日子里,他在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时候悄然爱上了对方,这份爱意像蚂蚁一样蚕食着他的心脏,越是求而不得,就愈是痛苦。 你如果问陈恕这份爱有多深,他答不上来,他只知道这份爱如果得不到反馈,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可惜庄一寒不爱陈恕。 他心里藏着一个人,陈恕花了整整九年时间也没能走进去。 在庄一寒心中,陈恕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从农村出来的穷酸小子,卑劣借着醉酒的那个夜晚发生关系,然后偷来了几年的风光。 江风凛冽,呼啸着刮过耳畔,原本奄奄一息趴在岸边的陈恕忽然剧烈咳嗽两声,然后低笑了起来,他笑得肩膀震颤,泪水溢出眼尾,一度让人怀疑疯了,哑声问道: “庄一寒呢?他为什么不过来?” 庄一凡居高临下望着他,眉头紧皱:“你做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还有脸见我哥吗?” 他一向看不起陈恕,穷山沟沟里出来的乡巴佬,哪怕后来打扮得西装革履成了人上人,也依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东西,精明算计都写在脸上,眼睛里除了钱还是钱,真搞不懂他哥当初为什么会包养这种人,跌份。 庄一凡在江边站得太久,耐心终于告罄,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见已经快天亮了,冷冷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这次不说你以后都不用开口了!” 他语罢走到陈恕身旁,作势要把人踢下去,然而就在这时,江面上方的高架桥不知何时驶来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后面还跟着两辆同色的保时捷。 只见那辆纯黑色的迈巴赫靠边停下,按了两声鸣笛,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突兀,也让庄一凡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他看见那辆熟悉的车,神色难掩诧异:“哥?!” 陈恕原本已经冻得有些失温了,听见这句话却倏地抬起了头,他脸色苍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只见主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穿深色大衣的男子,对方的面容和庄一凡很像,只是更加俊美冰冷,目光漫不经心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带着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是庄一寒。 陈恕的心脏控制不住剧烈跳动了一瞬,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像是有人在他胸膛上挖了一个洞,风一吹只剩空洞寒凉。 他很清楚庄一寒的手段,对方无缘无故过来只会是找自己算账的。庄一凡看着凶狠,但比起面前这个男人不过是小孩过家家,色厉内荏吓唬人的罢了。 预料到了最坏的结局,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陈恕一动不动盯着庄一寒,亲眼看见对方从高架桥上走下来,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沾上了雪沫和泥土,最后缓缓停在自己面前,男人颀长清瘦的身形被阴影吞没大半,容貌和初见时一般无二,只是平添了几分内敛的锋芒,声音就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为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嫌恶,只有低沉淡漠的平静,九年来都是如此,仿佛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为什么?” 陈恕微微偏头,心想庄一寒这是在问什么呢?问自己为什么要把公司最新研发的芯片技术卖给对家吗?其实能有为什么呢,答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陈恕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在黑夜中诡艳得让人心惊,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莫不带着最大的恶意: “庄一寒,我就是想看你不痛快,你不痛快,我就高兴了。” 男人淡淡挑眉:“我对你不好吗?” “……” 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陈恕蓦地笑了一声,他灰败的脸色因此多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神采,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缓缓摇头:“不……你对我很好。” 但就是这样才显得更可恨不是吗?你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莫大的帮助,衣食住行全部来自于你,人生事业也是来自于你,一切一切的光鲜亮丽都来自于你。 你帮了我很多很多,对我也很好很好,却偏偏不爱我,你说,让我这个天生就阴暗卑劣的人该如何大度释怀呢? 只此一件,便是最大的原罪,胜过千千万万桩不痛不痒的罪名。 “草你妈的!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一旁的庄一凡终于听不下去,愤怒冲上前就要揍陈恕,然而却被庄一寒抬手拦住,他就算再冲动暴躁,在大哥面前也只得忍气吞声,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陈恕。 庄一寒迈步走到陈恕面前,衣角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举一动都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声音低沉凉薄,却不见丝毫恼怒: “陈恕,你跟了我九年还没明白一件事,向来只有我自己找不痛快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敢找我庄一寒的不痛快。” 换言之,他并不在意陈恕的这些“小打小闹”。 “下次如果做亏心事,记得把手脚收拾干净,毕竟别人不一定会对你心软。” 庄一寒说完这番话,目光落在陈恕被碎石划得鲜血斑驳的侧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收回视线,对一旁余怒未消的庄一凡淡声警告道: “叫你的人收拾好东西立刻滚,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私下动手,直接打断一条腿,你不信就尽管试。” 庄一凡瞠目结舌,指着旁边的陈恕道:“不是……哥,你就这么放过他了啊?!” 庄一寒转身离去,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那些保镖见状也不敢跟着庄一凡继续胡闹,连忙收拾好绳索麻袋等东西,半架半拽的把人带离了江边。 陈恕没想到这个结果,他望着庄一寒离去的背影,控制不住晃了晃身形,只觉四肢百骸都凉得彻骨。那一刻陈恕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生疼,他双目猩红,歇斯底里怒吼道: “庄一寒!你他妈的装什么圣人!!我就是卖了公司的核心技术!我就是和对家合作了!你为什么要原谅我?!你他妈的恨我啊!过来报复我啊!!!” 为什么要像神明一样永远一身无垢地站在高处俯视他?!为什么要轻而易举就原谅他所有的过错,哪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见丝毫愤怒?!要用宽容大度来换他一辈子的永不释怀吗?!还是说他连恨意都不配得到?!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恕!他天生就罪该万死!庄一寒为什么不杀了他?! 然而陈恕歇斯底里的发泄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亲眼看见庄一寒头也不回地坐进那辆迈巴赫,庄一凡也被保镖硬塞了进去,黑色的车身幽灵般从高架桥上驶离,是他一辈子也追不上的遥远,那不仅意味着割离,也意味着舍弃。 那一瞬间,陈恕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忽然间万念俱灰。 “呼——” 一阵凛冽的江风吹过,岸边的水流愈发汹涌,就像一头漆黑的巨兽贪婪长大嘴巴,随时会把人吞吃入腹。 “哥,你干什么放过那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公司核心机密泄露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不知道?!” 庄一凡坐在车后座,嘴里仍是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他身旁那张相似的脸上却是一派冷静,指尖从大衣外套里抽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u盘。 “我知道,所以东西刚到对家手上的时候就截回来了。” 庄一寒纵横商场多年,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算计,说话间他已经打开身旁的笔记本电脑,一目十行浏览着u盘里面的信息,目光沉沉,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精明沉稳。 庄一凡惊讶出声:“你什么时候截到u盘的?!” 庄一寒:“三小时前。” 庄一凡:“那你怎么不当场就看,跑到江边做什么,我还能真把那个小白眼狼淹死不成……” 庄一寒忽然出声:“东西是假的。” 庄一凡没听懂:“什么?什么是假的?” 庄一寒缓缓皱眉,冷峻的面容在电脑荧光下显得有些复杂,一字一顿道:“u盘里的东西,是假的。” 难道陈恕没有把东西交出去? 庄一凡闻言一愣,就在这时车子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引来司机一个急刹,他和庄一寒的身形因为惯性齐齐前倾了一瞬,连电脑都掉落在地。 庄一凡怒踢了一下椅背:“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平路都开成这样!” 司机慌张道歉,连忙重新调整方向:“对不起对不起,小庄先生,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车子忽然刹了一下,死活都开不动,可能是路上不小心碾到了什么东西。” 庄一凡骂了两句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今天晚上的闹心事儿太多了,然而等他闭嘴之后,才陡然发现车厢内静得有些不太正常,偏头看向庄一寒,只见对方怔怔坐在原位,不知为什么有些出神:“哥,你怎么了?” “……” 庄一寒慢半拍回神,缓缓倒入椅背:“没什么。” 他闭目,眉头微皱,车窗外的灯影依次从车顶滑过,愈发显得深夜寂静,然而却无法抚平刚才那一瞬间的剧烈心悸感,忍不住低声开口: “一凡。” “嗯?”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怎么可能,车玻璃是双层隔音,再说了,江底下那么远,就算有东西掉进去你也听不见的。” 他们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谁都知道,陈恕最贪生怕死。 “哦……” 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具冰冷的尸体在江水中沉浮。 神佛常叹众生不肯回头,因此失之交臂,悔恨终生。 陈恕是自己跳下去的。 冰冷的江水将他一遍又一遍往岸边推,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他最后裹挟着一身冷水走上高架桥,盯着漆黑的水面下方看了很久,月光照在江面上,一个浪潮打过来就碎裂万千,仿佛预示着什么。 是他逆风翻盘的一生, 是他支离破碎的一生, 也是他走错路的一生…… 陈恕面无表情歪了歪头,最后纵身跃进了茫茫江水中,阴鸷而又决然。 这样的人生太过一败涂地,他宁愿毁掉也不愿苟延残喘。 “哗啦——!” 人类与深不见底的江水相比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陈恕跳进去的时候寂静无声,然而冰冷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单薄的灵魂搅碎吞噬,到底发出了些许破碎的声响,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在缓缓咀嚼骨头,尝出百般滋味。 痛苦、嫉妒、憎恨、后悔…… 这些负面情绪成为了魔鬼最好的养料。 恍惚间,有谁低笑了一声,只是被江风吹得模糊不清: 【没关系,我来帮你改写命运……】 代价是, 【帮我寻找足够的痛苦……】 2、再遇 七月多雨,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潮湿,走在路上无缘由就会落下一场倾盆大雨,让人避无可避,是连气象台都捉摸不透的无常。 会所的更衣室有些安静得过了头,只能听见冷气嗡嗡运转的声音,这个时候服务员都在外面忙碌,长椅上却坐着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黑色的衣服,苍白的皮肤,像一幅沉默而又死寂的黑白画。 他垂眸盯着地面,一动也不动,宛如没有生命的石像,额前的碎发悄然滑落,遮住了微微上挑的眼睛,侧脸轮廓浸在光影中,唯有唇色极红,莫名透出一种鬼气森森的艳丽。 “咔哒——”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一名衬衫西裤领班模样的中年男人,外间热闹的音乐声潮水般顺着门缝涌入,险些盖过他的声音: “陈恕,速度快点,换个衣服都磨磨蹭蹭的,608号包厢,你赶不上我就换别人去了!” 他进来只是为了催促和通知,并不需要得到什么反馈,语罢又匆匆离开了,房门关上,更衣室又重新陷入寂静。 长椅上坐着的男子闻言终于动了动身形,他缓缓抬头看向对面镶嵌在墙壁上的穿衣镜,里面映出了一张青涩而又熟悉的脸—— 墨色的碎发,细长微扬的眼睛,因为长期作息颠倒,眼下皮肤透着淡淡的阴影色,这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深邃而又凉薄,然而唇角天生微勾,又平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和善。 这是二十岁的陈恕, 二十岁、尚且意气风发的陈恕。 他起身缓缓走近镜子,青春的面孔带着上辈子用金钱和欲望滋养出的贵气和颓废,与深夜跳江时那张心如死灰的惨淡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 怎么会这样?他重生了吗? 陈恕意识到这点后,控制不住伸手攥住镜子边缘,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里面那张熟悉的脸,生怕这是一场梦境,然而指尖陷入掌心的疼痛感却清楚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怎么样,重生的感觉是不是非常好?】 这道声音蛊惑意味十足,冷不丁从阴暗处炸响,让人头皮发麻。 陈恕身形一顿,倏地抬头,只见空气中竟然缓缓浮现了一团虚无的黑色影子,一番扭动变幻,最后变成了一条诡异而又妖娆的蛇。 这条黑蛇顺着陈恕冰凉苍白的手臂缠绕而上,将头颅轻轻搁在他的右肩,嘶嘶吞吐芯子,冰凉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 【你上辈子只不过是比他们差了一点点运气而已,难道就不想重新翻盘吗?】 陈恕呼吸凝滞了一瞬:“你是谁?” 他胆子一向大,对于这条突然冒出的黑蛇竟然没有惊恐害怕的情绪,盯久了反而有一种被同类吸引的感觉。 黑蛇缓缓游动身躯,绕到了陈恕的另外一边肩头,它红色的眼眸在灯光下诡异万分,像两粒殷红的宝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辈子,你憎恨的人将会一败涂地,你错过的都会重新攥入手心,你求而不得的将会唾手可得……】 它勾勒出了一个美好而又梦幻的未来,陈恕却无动于衷,他俊美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冷漠而讥诮,仿佛早已窥见命运在冥冥中标好的价码:“你为什么要帮我?条件又是什么?” 没人比他更清楚,高昂的诱惑背后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黑蛇低笑了一声,它很喜欢这个宿主的聪明,在陈恕耳畔轻声吐出一句话,温柔的语调藏着世上最尖锐的恶意:【靠近庄一寒,让他爱上你,然后……】 故意顿了顿,拖长声调,缓缓吐出三个字:【踹掉他~】 被所爱之人抛弃后产生的绝望与痛苦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珍馐,黑蛇仿佛已经预感到自己未来可以吞噬无数这样的痛苦,愉悦甩了甩尾巴尖。 陈恕闻言一怔:“你说让我踹掉谁?” 黑蛇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憎恨他却又深爱他,背叛他却又求而不得,你说他是谁呢?】 “……” 外面雨势渐大,隔着窗户,声音嘈杂而又不真切,只能看见蜿蜒的水流从玻璃上滑过,模糊了远处的霓虹高楼,风声簌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吹得倒转过来。 “砰——!” 更衣室的门再次被人踹开,来的却不是领班,而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子,他进门之后二话不说拽着陈恕就往外走,出声催促道:“哎呀,你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这么慢,亏我费那么大劲把你介绍到这里,我跟你说,今天vip包厢来了大客户,一会儿你可得好好表现,要是被选中的话一晚上少说也能拿这个数!” 面前这名兴致勃勃的男子最多二十岁,染着一头潮流的栗色头发,黑色背心,铆钉牛仔外套,手上还套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装饰戒指,难免有些花里胡哨,但因为年轻俊朗,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几分张扬的劲头,混迹在会所的灯光和音乐中,与那些奇装异服的男女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恕看见来者,有一瞬间恍惚:“段成材?” 他们寝室一共有六个人,其中四个都是本地的,只有陈恕和段成材是从农村出来的,关系相较别人也走得近些。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陈恕手头拮据,常常吃饱了上顿没下顿,段成材却每天打扮张扬,花钱大手大脚,直到有一天下晚自习,陈恕无意中撞见一个开豪车的公子哥儿送段成材回寝室,他这才知道对方在高档会所里当男模,后来更是被一起拽进了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不过上辈子段成材的下场并不好,听说他和一个富少爷动了真感情,结果人家只是和他玩玩,根本看不上陪酒的男模,最后段成材想不开闹自杀,割腕割得满寝室都是血,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被抬上了救护车,四周全是围观拍照看热闹的学生。 陈恕已经不记得那天是个什么情景了,只记得天很黑,没有月亮,几个室友慌慌张张把他抬下楼,鲜血不要钱似地往外涌,楼道全是斑驳的血痕,看了让人心惊。 后来陈恕去医院探望的时候,段成材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已经没了魂,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一句话:“陈恕……我真后悔……我真后悔……” 后悔?后悔什么? 后悔走上这条不归路?后悔拉着陈恕一起堕落?后悔没有好好学习,被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迷了眼?还是后悔自己太蠢,看不懂这个世道,以为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真的会看上一个陪酒男模? 或许都有吧,又或许都没有…… 于是陈恕忽然发现,他和庄一寒的结局上天早已在冥冥中给过预示,只是那时执念蒙蔽了双眼,总觉得自己可以与命运相搏。 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陈恕已经被段成材拽进了会所包厢,临进门前,对方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压低声音警告道:“记住了,以后在外面不许叫我段成材,土死了,在这里要叫我kevin,kevin~记得吗!” 段成材这个人道德观念模糊,但并不算坏,他刚才为了找陈恕,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里面已经站了一排溜男模,打眼看去都是年轻帅哥,什么韩系小生,什么肌肉猛男,各种类型都到了个齐全。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出来兼职的学生,有两个甚至还是艺术学院出来的,无需过多打扮,青春洋溢就是最好的资本。 段成材仗着脸皮厚,硬生生挤进了队伍中间,原本一排只能站八个人,结果现在挤了九个,本就拥挤的位置顿时显得更加拥挤了,旁边恰好是个肌肉猛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碍于客人在场只能压低声音骂道:“你他妈要不要脸,站后面排队去!” 段成材全当没听到,若无其事整理了一下衣服,开玩笑,站后面万一等会儿客人看不见他怎么办?傻子才站后面! 段成材丝毫没有察觉到陈恕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正一个人站在最后排的角落处,他双手插兜,沉默靠墙,身形笼罩在昏暗的氛围灯下,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对面是一片环形的落地窗,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中轴线,城市高楼星罗棋布,霓虹灯比星辰还要耀眼,下面的行人在街头狼狈躲雨,高楼上的人在醉生梦死。 落地窗前是一排环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面坐着大约七八名年轻男女,他们只有少数几个人身边有伴,剩下的都落了单,大抵就是要点男模的缘故—— 不一定是为了过夜,也有可能是为了玩游戏凑热闹,但能坐在这个包厢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哪怕只是陪着喝几杯酒也能赚不少,所以那些男模都卯足了劲儿表现,媚眼满场乱飞。 沙发正中间坐着一名年轻的公子哥儿,嘴里叼着根烟,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气势十分不好惹,他挑剔的目光扫过那群男模,皱了皱眉,最后随口点了几个人: “2号,3号,5号,7号,8号,剩下的都走。” 肌肉猛男遗憾离场,kevin段成功苟到了最后。 被筛掉的那群男模只好低头掩饰自己失落嫉妒的神情,纷纷转身离场,途经得意洋洋的段成材身旁时,那个肌肉猛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用肩膀暗中狠狠撞了他一下,段成材站立不稳,立刻惊呼着往地上摔去,双手四处乱挥,把身旁的男模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齐齐带倒,2、3、5、7号都摔了个人仰马翻。 那些公子哥们显然没料到这一出,见状齐齐愣了一瞬,最后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像传染似的,一个个都笑得乐不可支。 那些男模脸色涨红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了段成材一眼,段成材则龇牙咧嘴捂着屁股,四处寻找刚才撞他的那个肌肉男,然而对方早就溜之大吉了,哪里还能看得见影子。 坐在最中间那个气势不好惹的公子哥是唯一没笑的人,他弹落烟灰,忽然对段成材所在的方向轻抬下巴,冷不丁问道: “过来,你是几号?” 段成材眼睛一亮,立刻屁颠屁颠上前:“庄二少,我是八号,您叫我kevin就行了~” 庄一凡却不耐道:“我没说你。” 他扒拉开段成材凑上来的脸,星火明灭不定的烟头隔空点了点,恰好对着准备和那群男模一起离场的陈恕,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穿黑衣服的那个,你过来。” 空气中忽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刹那间数不清的眼睛都顺着看了过去,也就是这时,众人这才发现男模队伍中间原来还混着一个“沧海遗珠”,刚才陈恕没有和那群人站在一起便罢,现在混迹在人堆里便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身形高挑挺拔,青竹般秀气锋利,哪怕没有回头,眼光毒辣的仅靠背影就能一眼猜出他是个极品帅哥。 陈恕听见庄一凡声音的时候,心脏控制不住狠狠收缩了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江边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被对方一遍又一遍扔进去,一遍又一遍捞上来,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冷得连骨头都在发颤。 庄一凡见他久不动作,皱眉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我让你转过来听不见吗?” “……” 陈恕只能缓缓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庄一凡,当他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的时候,四周有了片刻寂静。 能在高级会所里当男模的人无一例外都很年轻,甚至绝大部分都是刚满二十岁的男大学生,面容青涩稚嫩,然而年轻的同时却无可避免带着缺少阅历的浅薄和浮躁,浑身都是脂粉气,像阳光下浅浅的水洼,让人一眼就能看透,没有深究的欲望。 陈恕同样是年轻的,然而他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上辈子跟在庄一寒身边见过浮华,开拓过事业,手掌翻覆间也曾在商场掀起不小的波澜,气质比别人多了几十年的沉淀,那种青涩与成熟相撞的矛盾感格外抓眼。 比寒潭更幽寂,比黑夜更捉摸不透。 幼年时贫苦的农活给了他一副精壮的身形,既不会强壮得太过分,也不会像身旁那些大学生白斩鸡似的干瘦,再加上那副得天独厚的脸,从上往下看是极品,从下往上看也是极品,场内不少人眼睛都亮了一瞬。 五颜六色的糖果很甜,但一杯馥郁醇厚的红酒对他们来说同样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和陈恕一比,那些年轻小男生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 “啧,庄二少,还是你眼睛毒,我们刚才都差点看走眼了。” 旁边不知是谁夸了一句,小小拍了拍马屁,惹得庄一凡眼角眉梢具是得意,他也觉得面前这个男模不错,没想到会所里还有这么出色的极品,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出道当明星都够了。 别人都以为庄一凡会自己享用,毕竟他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然而他却掐灭烟头扔进酒杯,下巴轻抬,出乎意料往左边套间的休息区对陈恕示意了一下: “长得不错,你也留下吧,我朋友在里面喝醉了,等会儿你带他去酒店休息,好好照顾。” “哗——” 这句话便如投石入水,瞬间激起一片波澜,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诧异。 无他,里面套间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庄家大少爷,庄一寒。 3、醒了 【后来我努力回忆,在那段被苦水浸透的日子里,我也有过一段良善,只是那时菩萨高坐神坛,不曾为我低眉。】 庄家两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这是圈子里公认的事实。 庄一凡暂且不提,仗着家里的背景横行霸道,堪称当地一霸,但好在是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再怎么惹祸也有限度,真正令人忌惮的是庄家那个大少爷。 明明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养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看着清清冷冷和菩萨似的,阴起人来比谁都狠。当初庄老爷子去世,不少生意对手看他年纪小想趁机过来分一杯羹,结果被庄一寒逼得不是破产就是跳楼,一看就是个漠视人命的主儿。 然而这样的天之骄子居然也会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具体的内情外人不太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庄一寒喜欢上了一个直男,追了很多年都没追到,今天告白被拒心情不好,庄一凡就秉承着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原则强行带着他哥来会所消遣找乐子,不过庄一寒摆明对那些乱七八糟的男模游戏没兴趣,喝醉了就直接去里面的休息室躺着了。 庄一凡的发小用胳膊轻轻撞了撞他,压低声音担忧道:“哎,这样不好吧,你哥醒了生气怎么办?” 都知道那个人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今天能给面子来这种地方喝酒已经是奇迹了,庄一凡给他找个男模过夜,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生气?生什么气?” 庄一凡挑了挑眉,很是不以为意, “我哥就是眼睛瞎,老盯着茅坑里的破石头当宝贝,会所里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蒋晰强百倍,我帮他开荤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庄一凡从小是被他哥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他对庄一寒的感情已经到了一种盲目崇拜的地步,现在看见他哥因为感情受挫,对那个所谓的“白月光”自然没什么好感。 按照庄一凡的意思,他哥纯粹就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太久,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优秀男人,所以才会被那个蒋晰迷得晕头转向,如果这个时候给他挑一个身材样貌比蒋晰强百倍的男人,不信庄一寒不动心。 庄一凡这么一想,看向陈恕的目光愈发满意:“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 命运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上辈子陈恕跟着段成材千方百计挤进前排,这才阴差阳错被庄一凡选上,这辈子不争不抢,临门一脚都要离开了居然还会被挑出来。 旁人都觉得他走了狗屎运,就连段成材也在后面暗搓搓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催促道:“赶紧去啊,别傻站着了!” 陈恕静静站在原地,既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抗拒,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庄一凡,在这一刻忽然有种命运作弄的感觉—— 真有意思,庄一凡以前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不屑和轻蔑的,什么时候居然也有了和善? 对方一定想不到,再过九年,他会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淹死在冰冷的江中。 “……谢谢二少。” 陈恕轻扯嘴角,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在包厢内响起,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却更像是一场逆风翻盘的精彩戏剧在此刻缓缓拉开了序幕,而此时一条卑劣的黑蛇正躲在暗处窥视,愉悦等待好戏开场。 庄一寒最讨厌人多吵闹的地方,刚才喝多了酒就借故去套间里面休息了,他侧靠在沙发椅上,闭目睡得昏昏沉沉,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晦暗的阴影,借着头顶上方幽蓝的灯光,能清晰看见他高挑的鼻梁和习惯性抿起的薄唇,眉眼俊美,却因为肤色略显苍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和冷淡。 庄一寒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躺下休息的时候却还不忘把西装外套叠好放在一旁,可见骨子里规矩很重,包养陈恕仿佛是他上辈子唯一的出格和败笔。 陈恕垂眸看向庄一寒,冰凉的指尖缓缓探出,似乎想再碰一碰对方的脸,然而到底没落下去。 光影昏暗,呼吸绵长平稳,恍惚间庄一寒感觉有谁将自己从沙发上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轻缓温柔,不仅没有让人感到丝毫不适,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和妥帖。 庄一寒无意识皱了皱眉,他艰难睁眼,想看清来者是谁,却只能看见陈恕在光影照耀下轮廓分明的侧脸,怀抱没有酒吧里浓厚的脂粉气和酒精味,细嗅带着干净清爽的沐浴露香,肩膀宽厚沉稳,隔着薄薄的衣服连体温都险些交融在一起,让他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迟钝。 庄一寒拧起细长的眉头,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确定:“庄一凡……?” “嗯。” 那人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声线清冷,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庄一寒闻言略微放下了心,继续昏昏沉沉睡去,他一向清醒克制,很少沾酒,今天却被那群人灌了不少,现在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视线天旋地转,哪里有精力辨认面前这个人是谁。 仿佛做了一场虚幻迷离的梦,周遭涌来数不清的音乐声,但没过多久就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淅淅沥沥的雨水,冷风迎面吹来,连皮肤都透着凉意。 庄一寒无意识往那人怀里缩了缩。 陈恕从庄一寒口袋里摸出车钥匙,然后打开车门将对方安置在副驾驶,驱车去了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 这个人的洁癖很严重。 陈恕上辈子不懂规矩,也没人教他怎么做,稀里糊涂就扶着醉酒的庄一寒出来了,当时因为口袋拮据,只能找了个二百块钱一晚上的破烂小旅馆过夜,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相遇从一开始就糟糕到了极点,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去。 陈恕望着前方的道路,不知在想些什么,雨刮器一下一下运作,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车窗。昏黄的路灯光影倾撒在挡风玻璃上,混着蜿蜒的水流晕成一片,那些斑驳的影子落在他凉薄的眉眼间,看不出悲喜。 夜间的马路并不拥堵,没过多久陈恕就把车驶到了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他从庄一寒的钱包里找到身份证,在前台订了一间两千块的高级套房,上个月兼职发的四千块工资立刻缩水到只剩一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直接带着人上了楼。 反正他上辈子欠庄一寒的够多了,倒也不必吝啬这两千块。 高档酒店和便宜旅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里面四处都灯火通明,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洁白的床单上用玫瑰花瓣拼成了一个爱心,半通透的玻璃设计让整间房充满了若隐若现的暧昧气息。 陈恕弯腰把庄一寒安置在床上,随手将被子掀开,那些嫣红的玫瑰花瓣便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寂静无声的雨,落地时比雨水更让人可惜。 陈恕看也未看,他俯身帮庄一寒轻轻褪去外衫鞋袜,又把对方的西装外套拿去让酒店服务员帮忙熨烫,明早再送过来,等做完这一切,这才起身走到了露台外独自坐着。 外间风雨飘摇,酒店的露台也有少许遭殃,夜晚湿寒的温度透过一点一点浸透皮肤,连衣服都沾染了潮气。 陈恕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他坐在茶几旁,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最后拿出了一包没开封的烟,花花绿绿的外国牌子,好像是段成材送的,他早已忘了味道,记忆中仿佛是淡淡的果香。 打火机磨砂轮擦响,跃出一簇幽蓝的火焰,细长的香烟被点燃,一缕雾气袅袅升腾,在夜色中更加醒目。 陈恕垂眸轻弹烟灰,不知想起什么,又起身将仅剩了一条缝隙的阳台玻璃门彻底合上,这才重新回到原位。 凌晨两点,这个时候学校寝室已经关门了,只能再坐四个小时,等天亮了再回去。 上辈子这个时候,陈恕和庄一寒正在发生一夜情。 那些人把醉酒的庄一寒交给陈恕,又极具暗示意味的让他好好伺候,他便错解了意思,毕竟去会所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谁会洁身自好片叶不沾身? 然而当陈恕把庄一寒带到小旅馆过夜,清早醒来看见对方冰冷渗人的目光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庄一寒可能并不想和自己这种人有什么牵扯。 可惜上辈子年轻莽撞,无论怎么笨拙解释都显得异常苍白无力,后来哪怕庄一寒包养了他,九年间也再没发生过任何亲密关系。 那时的陈恕还很天真,没有什么富贵妄想,他勤勤恳恳跟在庄一寒身边,只想报答这个供自己上学的男人,以为可以用实际行动消弭那个夜晚的过错,然而庄一寒看向他的目光总是淡漠平静,与路边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 像金殿寺庙里供奉的神佛菩萨,香火袅袅不曾入眼,信徒苦求不曾低眉。 香烟不知何时燃尽,将指尖烫得一缩。 陈恕从疼痛中回神,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后知后觉感到几分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在江中溺毙的那个夜晚,控制不住用手揉搓着双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然而前世种种场景却像魔咒一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是他的年少懵懂,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对庄一寒爱慕难舍却得不到那人分毫目光,最后万般不平滋生出阴暗妒忌,变成一生的心魔…… 庄一寒! 庄一寒! 当初在江边的时候你就应该把我淹死,为什么要放我离开?为什么走得头也不回?! 当初那一夜过后,你就应该狠狠地教训我,让我知道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为什么要供我读书?为什么要帮我父亲治病?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你应该让我恨你,而不是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光景中让我把你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心怀爱意越陷越深,最后又冷静抽身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陈恕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他眼眶通红,低头喘着粗气,苍白俊美的脸庞有一半都陷入了阴影中,在黑暗的遮掩下,癫狂、恨意、爱慕,这些极端的情绪从眼底一一闪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分裂。 一团虚无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恕身后,缓慢变幻成之前见过的那条黑蛇,它将头颅搁在陈恕肩头,近乎贪婪地吸取着这名人类身上的痛苦,浑身每一个鳞片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真是美味……】 黑蛇忍不住发出惬意的感叹。 陈恕呼吸粗重,死死盯着地面,那里映出了一条黑蛇的身形:“你指什么?” 【恨意、痛苦。】 【你身上有很多这种东西。】 黑蛇吞吐着猩红的芯子,循循善诱, 【但这并不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远远比不上被所爱之人抛弃而产生的痛苦。】 陈恕莫名想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他轻扯嘴角,自嘲吐出两个字:“是吗……” 【当然。】 【上辈子是你,不过……这辈子也许是他。】 黑蛇笑着低声吐出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身形便缓慢消失在了空气中,四周一片静谧,仿佛谁也没有来过。 陈恕闻言陷入怔然,然而还没等他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有谁从床上掉了下来。 庄一寒醒了。 4、命运 庄一寒常年浸在生意场上,酒量却不怎么好,因为从来没人敢灌他,今天心情不好喝多了些,后半夜的时候胃里就开始火烧火燎的疼,他不小心从床上滚落,跌跌撞撞起身就要找厕所,却怎么也摸不到方向。 “吱呀——” 阳台玻璃门打开又关上,推拉间发出一阵轻响,仿佛有谁走了进来。 庄一寒头痛欲裂,他努力睁开眼,却只能看见酒店昏黄的氛围灯光晕,其余东西都是一片模糊,混乱间不知是谁伸手将他扶稳,低声问了两个字: “想吐?” 这个怀抱实在太冷,裹挟着风雨带来的潮意,庄一寒控制不住哆嗦一瞬,连脑袋都清醒了几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扶进了卫生间。 醉酒的人往往没有什么仪态可言,哪怕连庄一寒也不例外,他扶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把陈恕的衣服都弄脏了,后者却不见任何不耐,手臂稳稳捞住他无力下滑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帮他轻拍着后背。 也许是上辈子的他们并不亲密,陈恕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庄一寒,狼狈颓废,吐得脸色苍白,甚至带着几分可怜。 看起来真是…… 有意思极了。 陈恕淡淡挑眉,心里这么想着,动作却愈发轻柔,他找到一条干净毛巾帮庄一寒擦拭面庞,男子目光迷蒙地靠在他怀里,眼尾晕出一片昳丽的绯色,偏偏神情冷漠孤僻,形成一种极端的矛盾感。 庄一寒喃喃自语,忽然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名字:“蒋晰……” 陈恕动作一顿。 庄一寒闭目靠在他怀里,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次听得更为清楚:“蒋晰……” 陈恕的手缓缓落了下去。 蒋晰。 这个名字对于陈恕来说陌生而又熟悉,陌生是因为从来没见过真人,熟悉是因为曾经不下千百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是庄一寒的白月光,是陈恕的心头刺。 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上辈子陈恕花了整整九年时间都没能走进庄一寒的心,如同身上一块永远无法痊愈的淤青,浅浅的颜色,看似淡无痕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按多少次都会疼。 陈恕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他低头用力捏住庄一寒的下巴,面无表情盯着对方,头顶上方暖黄的灯光不仅没能带来丝毫温度,反而将他嘴角那一丝讥诮的弧度照得愈发分明: “庄一寒,我以为我会生气的。” 陈恕俯身靠近他耳畔,唇角微勾,无声吐出一句话:“但是并没有,知道你和我一样求而不得,我心里就痛快了……” 这辈子他会从那个名为“情”字的囚笼中走出,前世今生被困在里面的只有庄一寒一个人而已。 瞧,这么一想,好像更解气了。 尽管如此,陈恕脸上却看不出分毫喜悦,他俯身把庄一寒从地上抱起,走出卫生间把人安置在床上,然后又重新折返了回去。 他身上的衣服刚才被吐脏了,好在从会所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背包,里面有一套换洗衣服。陈恕走进卫生间,把脏衣服脱下来扔到一旁,打开花洒开始洗澡,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依稀还能听见里面潺潺的水声。 此时已经临近天亮,没过多久庄一寒就从宿醉中苏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就是轻微晃动的窗帘,阳光顺着缝隙倾泻进屋内,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熏香,如果不是四周温馨的设计风格与家里截然不同,他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另外一套住宅。 庄一寒皱了皱眉,忍着宿醉的头疼坐起身,他虽然喝得有些断片,但仔细回忆还是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找蒋晰告白,结果被拒,庄一凡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开酒局,硬是把自己拽去灌醉了,还开玩笑说要帮他点个男模…… 等等……男模?! 庄一寒脸色微变,终于意识到了浴室里好像有人在洗澡,他条件反射看向卫生间,又猛然低头看向被子,结果发现自己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你昨晚喝醉了,放心吧,什么都没发生。” 一道低沉淡漠的声音陡然从空气中响起,带着几分整夜未眠的沙哑,让人耳廓都跟着酥麻了一瞬。 庄一寒听见这道声音难免有些恼火,目光危险地扫去,然而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一名面容陌生的男子不知何时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对方下半身穿着一条休闲裤,上身却没来得及套上衣服,青春正茂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晃得人头晕目眩,借着阳光的照耀,能清晰看见那些细小的水珠顺着对方腹部肌肉线条缓缓滑落,最后悄无声息没入裤腰,透着隐晦的性感。 宽肩,窄腰,长腿,这幅血脉喷张的场景如果被人看见,十个人有九个都会被撩得腿软,剩下的那一个则是硬的。 庄一寒先是被陈恕过于出色的容貌晃得一愣,随即又猝不及防对上了男子那双清冷妖气的眼眸,只觉得像漩涡般深不可测,到了嘴边的质问莫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旁若无人地走出浴室用毛巾擦干头发,然后从背包里找出衣服一件件套上。 极品美色当前,饶是庄一寒一向清醒理智的脑子也不由得宕机了一瞬,下意识问道:“那你洗澡做什么?” 嗯? 陈恕原本背对着庄一寒坐在床尾穿鞋,闻言不由得顿了顿,他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庄一寒像傻子似的坐在床上,淡淡挑眉,心想对方这是脑子坏掉了吗? 按照上辈子的台词,庄一寒现在应该冷冷瞪着他,然后用杀人般的语气让他滚出房间。 那你洗澡做什么?这算什么新型开场白? 陈恕莫名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饶有兴趣问道:“难道只有做了爱才能洗澡吗?” 他的那副皮相实在太具欺骗性,褪去了前世唯唯诺诺的性格,第一眼看过去,你会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第二眼看过去,说不定就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而不是去思考这个人肚子里藏着多少坏水、又在算计你什么。 例如现在,他哪怕明晃晃说着最下流的话也并不让人讨厌。 庄一寒闻言一噎,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吐得稀里哗啦,还把陈恕的衣服给弄脏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一时陷入了尴尬的静默。 陈恕也没出声,他在等,等庄一寒说出那句让他滚蛋的台词,然而直到酒店服务员按门铃送来那件已经熨烫好的西装,对方还是一声不吭,跟个哑巴似的。 陈恕没心情再继续耗,等会儿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他起身把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背上黑色的单肩运动包就准备离开,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庄一寒虽然喝醉了,也能感觉到昨天有人照顾了自己一整晚,对方如果是会所里的男模,记下名字也好给小费—— 这是他目前的想法,但是否藏着一些更隐秘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恕闻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前世种种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的痛苦根源仿佛都来自于和庄一寒的相识,他悄无声息攥紧门把手,随口吐出一句话: “只见一次的人没必要知道名字。”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愚蠢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陈恕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上辈子跟在庄一寒身边或许没办法成为对方最爱的情人,却绝对是最得力的助手,他熟知未来的商界趋势,也曾亲手创立自己的事业,这辈子哪怕没有对方的帮助也能活得很好,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 是的,没必要了。 陈恕离开酒店房间,走得头也不回,步伐越来越快,到人行道上的时候更是忽然极速奔跑了起来。他呼吸急促,胸膛因为缺氧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迅疾的风声刮过耳畔,周遭的喧嚣一瞬间离得很远很远,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陈恕知道自己刚才拒绝庄一寒的询问代表着什么,那句话掐断了他们可能拥有的最后一丝交集。 他在内心拼命告诫自己,忘了吧陈恕,把上辈子的一切都忘了!忘了你曾经拼命赚取的那些东西,忘了那些人的轻蔑不屑,忘了曾经让你又爱又恨的人! 这辈子你没有碰庄一寒,你可以不用和他纠缠在一起,也不用因为那个错误的夜晚整整九年都懊悔得辗转反侧,用自己的一生去赎罪! 命运的轨迹从昨夜就已经发生改变,从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开始,他和庄一寒的人生就会回归原位,像两条无限延长的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这才是正确的轨道。 陈恕迎着风声飞快奔跑,只觉得挤压在胸口九年的浊气终于吐出,他的人生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就像前方蒙蒙亮起的云层,阴霾终将被阳光驱散。 然而陈恕忘了一件事。 命运有时不一定是两条偏移路线的轨道,也有可能是两片死死咬合在一起的生锈齿轮,它们无法偏移路线,只能日复一日地缓慢转动,那意味着该相遇的人终会再相遇,只看时光是否会姗姗来迟。 庄一寒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会有碰一鼻子灰的时候,主动去问名字居然被拒绝了,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不期然看见露台外面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燃尽的烟头—— 看来对方是真的一整夜都没怎么进房。 庄一寒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用毛巾随手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让秘书来接,而是拨给了庄一凡。 凌晨六点,庄一凡多半还醒着,但这并不意味他是个早睡早起的养生人,只能代表他喜欢玩通宵,电话铃声响了两遍就被接通,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什么都听不清,庄一凡只能走到僻静地方说话: “哥,怎么了?” 庄一寒眉头微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他湿漉漉的墨发悄然滑落一缕,和白皙的皮肤对比分明,眉眼在烟雾缭绕中更显清冷,声音低沉,喜怒难辨: “昨天那个男模是你找的?” “呃……” 给亲哥找了个男模过夜,要说庄一凡真不怂那是假的,但他听庄一寒的语气还算正常,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胆子又大了几分:“是我找的,怎么了?” 庄一寒眯了眯眼:“名字。” 庄一凡:“什么?” 庄一寒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庄一凡:“蛤?哦哦哦,你等我问问。” 庄一凡上哪里知道昨天那个男模叫什么名,他从来都只记号码牌的,只能把领班叫过来问,庄一寒倒也不见烦躁,饶有耐心的等着,大概三分钟后,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陈恕。” 庄一凡那边环境嘈杂,他怕庄一寒没听清,说完扯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哥,那个人叫陈恕!” 宽恕的恕, 罪无可恕的恕…… 5、寻找 陈恕早上回到学校的时候,寝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那几名室友都玩得夜不归宿,连段成材也没回来,只有一些杂乱的衣服和球鞋堆在角落,弥漫着隔了夜的汗臭味。 陈恕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气息,他走过去把阳台玻璃门拉开半边透气,然后简单清理了一下地上散落的垃圾,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位,离早课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还能短暂打个盹。 然而疲惫到极致,连睡觉也不安稳,前世的记忆纷沓而来,总让他想起在江中溺毙的情景,漆黑的水流深处仿佛盘踞着一条神秘的黑蛇,那双猩红的蛇瞳正一动不动盯着他。 【你甘心吗?】 甘心?什么甘不甘心? 陈恕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他隐约知道对方在问什么,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上辈子他争过也抢过了,命运从未因此眷顾过他,重来一世又能改变什么? 那条黑蛇冰凉的目光如影随形,语气蛊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一点也不想…… 水流悄无声息淹没头顶,带来铺天盖地的窒息,陈恕拼命想从那片漩涡中挣脱,然而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黑蛇靠近自己,一圈一圈顺着缠绕上来,语气低沉亲密: 【亲爱的宿主,你或许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假如不能给我找到足够的痛苦,你就只能回到冰冷的江底去重新当一具腐烂的尸体了。】 【故事才刚刚开始,先不要急着拒绝,如果你肯耐心等待,就会发现命运并非一成不变……】 伴随着黑蛇话音的消散,满是阴霾的梦境也潮水般褪去,陈恕只觉得压住胸口的那块巨石陡然被挪开,数不清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呛得人难受。 “咳咳咳咳——!” 他猛地翻身坐起,趴在床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当初在江底呛的水全部都吐出来,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平息。 陈恕艰难喘着气,只觉精疲力尽,他强撑着从床上起身,一度分不清前世今生,直到看见晨光熹微中堆满课本的书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寝室—— 但没人比他更清楚,刚才梦境里那条黑蛇说的话都是真的。 陈恕缓缓抚上胸膛,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心想感情不是做题,熟记答案就能得到分数,他上辈子都没能让庄一寒爱上自己,这辈子又凭什么? “砰——!” 就在陈恕兀自出神的时候,寝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了下来,连桌椅都砸得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看去,却发现室友于晦正倒在地上痛苦闷哼,状况看起来十分糟糕。 原来于晦刚才一直躺在上铺睡觉,只是因为床帘挡着所以看不见。他昨天不小心淋了雨,晚上回来就发起了高烧,偏偏昨天没一个人在寝室,好不容易听见陈恕回来的动静,想开口让他帮忙送自己去医院,结果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就摔下了床铺。 陈恕立刻上前查看情况,拍了拍对方的脸:“于晦?!” 他上辈子这个时候正和庄一寒待在酒店,并没有回到寝室,自然也就没有这件插曲,现在活生生发生在眼前,这才想起室友于晦好像是发过一场高烧,因为没人发现送医太晚,差点把脑子都烧坏了,他父母还专门来学校闹了一场,所以陈恕印象十分深刻。 于晦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本能攥住陈恕的衣角,把他当做救命稻草,苍白干裂的唇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医院……送我去……医院……” 别人遇见这种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慌张无措,陈恕却出奇冷静,他飞快检查着于晦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伤、能不能挪动,发现对方只是因为高烧烧得有些糊涂了后,立刻把人往身上一背,离开寝室往医务楼赶去了。 正值早课高峰,许多学生都在等电梯,有人看见陈恕背着烧得浑身通红的于晦冲出来,纷纷吓了一跳。 “哎!那个不是计算机学院的于晦吗?他怎么了?!” “同学你们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他们的寝室共有十三层,只建了两部电梯,对于乌泱泱赶早课的学生显然有些不够用,停停走走等得让人心焦。 “他发高烧了,我先带他去医务楼看看,你们帮忙打一下急救电话。” 于晦已经烧得开始惊厥抽搐了,陈恕没耐心等电梯,干脆朝着楼梯通道走去,有两名学长怕他背不动,连忙跟在后面帮忙,一边托着人一边清路: “让让!同学们都让让!” “有人昏迷了急着去医务室!麻烦让一下路!” 寝室离医务楼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距离,平常看起来不远,但背一个沉甸甸的成年男子就很费劲了,哪怕刚刚下过雨,气温并不算燥热,陈恕还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跑到医务楼门口的时候立刻就有医生帮忙把于晦抬了进去,另外还有一名老师负责留下来了解情况,那两名帮忙的学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指向身后道: “刚才那个学生是计算机学院的,他室友发现情况不对劲把人背来了医务楼……哎,人呢?!” 那名学长原本说自己只是半路帮忙搭手的,具体情况还得问陈恕,结果一回头发现人早就走了,连影子都没看见。 陈恕把人送到医务楼,立刻赶去了教室上课,这一节刚好是微积分,老师正在讲台上用ppt教泰勒展开,他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时隔九年有许多知识点都已经淡忘,只能重新复习。 偌大的教室除了老师的讲课声,再就是轻微的键盘敲击动静,陈恕原本坐在后排用电脑认真做笔记,前排的一名短发女生忽然回头看向他身侧,压低声音迟疑问道:“陈恕,段成材没有和你一起来上课吗?” 陈恕指尖一停,实在不记得面前这名清秀的女生和段成材是什么关系,只能嗯了一声。 那名女生蹙眉,有些担忧:“他这学期翘了好几节课,线上作业也没交,再这样下去就挂科了,我看你平常和他玩的比较好,你能不能劝劝他?” 她眼底的情愫悄悄流露,藏也藏不住,陈恕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段成材这种浪子也会有人爱,甚至有人劝他回头。 陈恕当年也有过一段自甘堕落的日子,只是那时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会轻声细语的劝他回去上课,庄一寒是唯一将他拽上岸的人,他却没能站稳脚步,又堕入了更绝望的深渊。 陈恕原本不喜欢管闲事,但此刻不知怎么的,莫名就答应了,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客套话:“我回头劝劝他。” “真的?!” 那名女生闻言立刻惊喜笑开,眼中的光芒像烟花一样夺目,清秀的脸庞也因此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光彩:“陈恕,谢谢你呀,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奶茶。” 陈恕点点头,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用电脑做笔记,在女生转身后,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给段成材发了条消息,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上课,片刻后就得到了回复: 【昨天晚上喝大了,今天头疼,估计上不了课,回头再说。】 陈恕原本打了一行字,顿了顿,又挨个删掉,他果然不适合做劝浪子回头的这种事,第一没那个闲心,第二,有些人就算回头其实也没有路可走。 就在这时,手机又无声震动了一下:【你昨天和庄大少怎么样?经理让我找你,说给你发奖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上班。】 陈恕的钱包从来就没满过,上个月兼职好不容易攒了些钱,昨天包酒店一眨眼就花去一大半,剩下的勉强够这个月生活费,但到了下个月就真的断顿了。 家里根本不能指望,不让他打钱回去都是好的。 陈恕原本还在思考该怎么回复,结果下一秒段成材又蹦了条消息出来:【听说好像是庄大少点名要找你,经理顶不住压力让我过来问问你。】 庄一寒? 陈恕看见消息无意识皱起了眉头,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两个人的关系从今天开始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恩怨纠葛的东西,庄一寒点名找他做什么? 陈恕此刻忽略了一件事,上辈子庄一寒醉酒失身,早上浑身疼痛的从二百块钱一晚上的脏乱差旅馆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个唯唯诺诺的土包子站在面前,和醉酒被细心照顾一晚上,清早从酒店高级套房苏醒,看见一个容貌身材都百分百符合自己审美的极品大帅哥站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后者却难免多了几分惊鸿一瞥的念念不忘。 但无论出于哪种原因,陈恕都不会去就是了:【帮我和经理道个歉,我以后不会去上班了。】 段成材居然也没劝陈恕回去,可能他自己也清楚会所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你钱还够用吗?】 【够。】 【不够找我借,都是哥们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段成材这个人大大咧咧的,但颇讲义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小费拿的多,发完消息就给陈恕转了一千块钱的红包,相当大手笔。 陈恕没有收,只是提醒他早点回来上课,然后就关掉了手机,殊不知另外一边会所经理正汗流浃背的在包厢里给庄一凡赔罪。 “庄二少,我是真的让人打过电话了,那个男学生不打算过来上班了,他昨天才第一天兼职,合同都没来得及签,我总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他过来呀。” 庄一凡原本在抽烟,闻言眼皮子一掀:“不打算过来上班?” 他把烟头往桌上一扔,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那明天你也别过来上班了行不行啊?” 庄一凡气得咬牙切齿,他好不容易给他哥找了个看得上眼的男人,眼瞅着不用在蒋晰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结果经理居然跟他说找不到人?! 经理心中暗自骂娘,他们这边是一夜情娱乐会所,又不是婚介所还包后半辈子的,庄家这个混世魔王非逼着要昨天的那个男模,这不是故意难为他吗,法治社会他还能把陈恕绑回来不成?! 但经理实在没胆子正面硬杠,他眼睛提溜一转,悄悄看向了坐在真皮沙发上的另外一名西装男子,对方的面容和庄一凡足有五六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像一望无际的冰川,又更像深不可测的寒潭,安静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让人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什么。 换了往常,这位庄总看见弟弟撒泼闹事,肯定会像主人抓住疯跑的狗一样,用绳索套得老老实实,今天真是活见鬼,坐在旁边像尊菩萨,一声都不带吭的。 经理语气可怜,期期艾艾开口:“庄总,您看……” 庄一凡冷不丁踢了一脚桌子:“喊我哥做什么?!想搬救兵啊?!” 他哥要拦早拦了,不说话就代表着默认,还当经理呢,这么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经理被这声动静吓得一哆嗦,活像个可怜的鹌鹑,他挤出一个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只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上班:“二少,我说了是庄总点名要找他,但他死活就是不来,我是真没办法了,发奖金人家都不要,可能就是不想做这行了,要不我另外再找几个人,您重新挑挑,万一有合眼缘的呢?” 庄一凡这暴脾气,闻言当即就想起身发火,毕竟a市这块地界上还从来没人敢这么驳他们的面子,身旁却陡然响起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位:“坐下!” 庄一凡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坐了回去:“哥!” 庄一寒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边缘亮得反光,他看见经理战战兢兢的样子,终于开口说话,倒是比那位二少文雅得多:“他真的说不愿意来?” 经理苦着脸点头:“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过来。” 庄一寒淡淡敛眸:“那天晚上我看他照顾的不错,原本想给点小费,没想到不来了,挺可惜的。” 经理猜不透庄一寒的意思,只觉得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比庄一凡发火还让人胆战心惊,只能连声附和:“是是是,太可惜了,他没福气啊!“ 庄一寒:“倒也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 经理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觉得站立难安,如芒在背:“呃……” 庄一寒漫不经心收回目光,也没为难他:“你出去吧。” 经理闻言顿时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出去了,溜得比兔子都快,庄一凡见状还有些不死心:“哥,干嘛放他走,我就不信找不出人来!” 庄一寒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根烟点燃,面容在氤氲的雾气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他随手甩了甩打火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却不知是因为弟弟十年如一日的莽撞冲动还是因为别的:“找不到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外面做事不要太猖狂,容易惹祸。” 庄一凡还有些不甘心:“哥,真不找了啊?” 庄一寒掀起眼皮看向他,冷冷反问道:“不然呢,一个男模而已,你想怎么样?” 对方长得是不错,但他也犯不上自贬身价倒贴一个男模。 庄一寒弹了弹烟灰,语气虽然平静,一字一句却莫不带着警告意味:“庄一凡,以后如果再被我发现你趁我喝醉了私下搞小动作,我就打断你的腿,听懂了吗?” 庄一凡听见他叫自己全名,心里顿时一咯噔,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听懂了听懂了,你不喜欢我下次不点男模就是了。” 庄一寒如果说要打断他的腿,那就是真打断,绝对不是开玩笑。 当初庄家老爷子去世那会儿局面混乱,庄一寒就警告过弟弟不要到处乱跑,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结果庄一凡处于叛逆期就是不听,心情不好大半夜出去跟别人飙车,没成想车子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差点没死路上。回家之后庄一寒气得脸色阴沉,直接让保镖在旁边按着庄一凡把他的左腿活生生给打骨折了,去医院养了三个月才好。 直到现在庄一凡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都觉得心有余悸,腿上一抽一抽的疼,他哥是真狠啊:“哥,我也是为了你好,蒋晰是个直的,这辈子都掰不弯了,外面的优质男人一抓一大把,你怎么就不能往别人身上看看呢,我看昨天那个就比他强百倍。” 庄一寒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庄一凡,他屈指轻弹烟灰,清冷的眉目在灯光下带着几分玩味好笑,终于不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说给庄一寒听: “不是谁都能和蒋晰比的。” ……昨天那个男模也不行。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早点回家。” 伴随着庄一寒的离开,包厢彻底陷入了安静,庄一凡则倒入沙发嘁了一声:“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蒋晰下个月过生日赶着去选礼物吗,上赶着不是买卖。” 6、再遇 庄一寒太认死理了,喜欢一个人就拼命护着,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然而他做得再多都注定是场无疾而终的单恋,因为蒋晰根本没办法跨越性取向那一步。 庄一凡有时候并不懂他哥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蒋晰,思来想去,大概是那年父亲去世,偌大的庄家摇摇欲坠,彼时年少的庄一寒肩膀尚且瘦弱单薄,并不能很好的支撑起这份家业,是蒋晰在那个时候伸手帮扶了一把,两家互相扶持着才走到今天。 可惜蒋晰是个直的,家世财力比起庄家虽然差了些,但也没差多少,他哥没本事把人掰弯,也没本事让人低头,只能自尝苦果。 庄一凡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多少有些懊悔,庄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都是他哥一个人撑起来的,不仅要面对那些死缠烂打的亲戚,还有商场虎视眈眈的对手,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喘口气,独自平复父亲去世所带来的痛苦。 可惜那个时候他正处于叛逆期,什么都不懂,没办法帮到庄一寒,否则也不会被蒋晰钻了空子,对方随手帮扶的一点人情,让他哥从十七岁心心念念记到现在。 庄一凡仰头看向天花板,神思不属,心想这次去选礼物八成又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换了以前还好,但自从接连几次的告白之后,蒋晰就对他哥退避三舍,恨不得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送什么也白搭。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错的人,余生接踵而来的痛苦早就超过了当初那一点带着善意的扶持,他哥到底要撞多少次南墙才肯回头? 陈恕如果知道庄一凡的心理活动,一定会笑着告诉他,且有得撞呢,上辈子撞了九年都还没死心,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过就算撞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之后的一个月,陈恕一直在埋头学习,他虽然外形条件不错,但平常穿衣打扮过于土气,存在感几乎为零,整个学院也没几个人认识他。 室友于晦上次高烧昏厥,幸亏被他发现及时送到了医院,再晚一步很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学院知道这件事后专门对陈恕提出了表彰通报,除了学分奖励,另外还让学校新闻部进行了采访,在校园网上宣传好人好事。 大部分年轻人对这种新闻都不太感冒,毕竟远远没有八卦来得劲爆,但架不住陈恕接受采访时的那张照片拍得实在过于吸睛。 他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衣服站在教学楼前接受采访,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白皙的皮肤,就像水墨画般清秀隽永,偏偏那双眼睛微微上扬,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妖气,如同黑白山水画卷上一抹浓丽的红日,褪去单调陡然生动起来。 这篇采访一出直接在校园网炸了锅,点击率疯狂攀升,好家伙,以前埋头苦读圣贤书,怎么没发现学校还有这么一个绝世大帅哥,他一出来,什么系草院草都得靠边站啊!!! 那段时间陈恕在整个学校都大大出了一次名,凭借一张采访照轻而易举就摘取了c大校草的名头,甚至上课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假装经过教室偷看他,情书和奶茶一堆一堆地送,如果不是这个时候网络还没有太过发达,说不定火到校外也未可知。 然而陈恕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总是平平淡淡的,东西都原样退了回去,平常除了上课和兼职基本上不踏出寝室一步,外面的狂蜂浪蝶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大校草,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也不出去玩,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在寝室待久了容易窝成书呆子。” 于晦打完球回到寝室,推门就见陈恕正坐在桌边写编程作业,那台笔记本电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款了,每次运转起来就嗡嗡响,灰扑扑的边缘都掉了漆,可能是因为他手头拮据的原因,从来也没换过。 陈恕以前在寝室并不讨喜,新生报名那天他连普通话都是半生不熟带着乡音的,再加上成绩平平无奇,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无形之中就成为了众人嘲笑的土包子。 但最近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恕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头发修剪得利落干净,衣服也是简单挺拔,整个人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但关键时刻从不露怯,好几次作业和小测都拿了满分。 如果说他以前是一滩孤僻自卑的烂泥,那么现在则像流水般沉静从容,这种气质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显得格外特别。 于晦家里在本市开了好几家奢侈品店,条件算得上富裕,以前寝室里最看不顺眼陈恕的人就是他,只觉得陈恕唯唯诺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看着就让人来气,但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最讨厌的人救了他的命。 听人说陈恕那天为了把他送去医务楼,直接从八楼跑下一楼的,事后也没揽功,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学校新闻部来采访的时候陈恕还拒绝了好几次,最后是老师下了命令,他这才勉强站在教学楼下匆匆接受了一段简短的采访。 于晦出院返校那天,他爸妈专门买了一堆礼品上寝室登门道谢,毕竟于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万一出什么状况把脑子给烧傻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换了以前的陈恕,肯定紧张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摆手摇头,就连于晦都觉得他爸妈肯定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毕竟全寝室都知道陈恕有那么点臭毛病,穷酸又喜欢故作清高。 然而大跌眼镜的事出现了,陈恕面对于晦母亲近乎哽咽的道谢,不仅没有紧张得说不出话,反而应对从容,三言两语就把哭红眼眶的于母给安慰好了。 至于那些大包小包的昂贵礼物,如果全部拒收,难免辜负别人的一番心意,但收下又实在太过贵重,在于晦父母过年硬塞红包的热情劲头中,陈恕最后只从那堆东西里挑了两提不算贵重的营养品留下,其余的都退了回去,这才算结束。 他听说于晦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连儿子的学校都没好好逛过,送他们离开寝室的时候还专门在底下陪着逛了一圈,买了点特色小吃请他们品尝,沿路介绍建校历史,言辞清晰,说话有条有理,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还没步入社会的愣头青学生。 这也就导致回家后的那几天,于父一直对陈恕赞不绝口,心想自家儿子难得交了个有素养的室友,后来阴差阳错从于晦嘴里得知,陈恕私下把那两盒营养品以他们的名义送给了那天帮忙送医的两位学长,更是发出一声长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绝非池中之物,将来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于晦对陈恕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芥蒂了,但闻言多少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道:“不就是顺手送我去了趟医院嘛,这只能说明他人品好,善良,怎么就有大作为了。” 于父抖了抖报纸,抬头看向自己的傻儿子,又想起那天沉稳如玉的挺拔少年,内心只想摇头,语重心长道: “仅仅善良还不够吗?光是这一点他就已经赢了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善良但不愚蠢就更是难得,我听说你以前在寝室老是针对人家,陈恕还能不计前嫌救你,哪怕他将来没有做出什么事业,做人也是成功的。” “阿晦,不是只有家财万贯才叫有大作为,一个人能坚持本心,不被负面情绪干扰,做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就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成就了。” 于晦嘴角抽搐,他爹就喜欢灌一些乱七八糟的鸡汤:“真的假的?” 于父反问:“你身边几十个狐朋狗友,有哪一个是和陈恕一样的吗?” 于晦闻言一噎,他认真想了一圈,发现还真没有,那些朋友喝酒吃肉还行,但遇上大事儿了,靠谱的一个都没有,却还是嘴硬道:“他们又不傻,这年头谁还跟二愣子一样做好人好事。” 于父盯着他严肃问道:“那你以后是喜欢和陈恕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那些你嘴里所谓的‘聪明人’?” 于晦:“呃……” 于父皱眉,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于晦糟糕的成绩:“还有,我听你们老师说陈恕最近的小测成绩都是满分,把尖子生都压了一头,你哪里觉得他傻?” 于晦彻底被噎得没话说了。 先有救命之恩顶在上面,后有父母耳提面命让他和陈恕多打交道,于晦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平常在学校里不管是打球还是聚会都喜欢叫上陈恕,还经常送东西给他,尽管陈恕一次都没去过、一个都没收过,也并不妨碍于晦的热情。 他觉得亲爹的话说得真对,交一个真心朋友比交一百个酒肉朋友都强,平常寝室那些人老喜欢捧着自己,还不是为了吃饭喝酒让自己付账,结果他发烧那天这群王八蛋一个都没出现! 还是陈恕实诚,以前被自己针对也不记仇,送东西也不要,根本不贪图自己什么。 这么一想,于晦更热情了,抱着篮球凑上前道:“陈恕,你做数据结构的作业呢?我那边有台新电脑刚好用不上,你拿去用呗,这台都这么旧了,你换了算了。” 可惜于晦来晚了,陈恕看了他一眼,操控鼠标把作业线上提交,顺手关掉电脑:“谢谢,我已经做完了。” “啊?做完了?”于晦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又高兴起来,“做完了那咱们刚好出去玩呗,我和隔壁院系的搓个饭局,男女联谊。” 陈恕对于这种聚会向来不感兴趣:“不了,我下午还有兼职,赶时间。” 这个月课程有些多,导致陈恕挤不出什么时间去兼职,刚好附近的一家商场周末有商演活动,陈恕晚上过去帮忙清理场地,做两天能拿四百块钱。 于晦是彻底傻眼了,他怎么回回拍马屁都拍蹄子上了,陈恕是一点报恩机会都不给自己啊:“你去哪儿兼职,我开车送你呗?” 陈恕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最干净体面的衣服换上,顺便坐在床边穿鞋:“不用,就在梦泰城,挺近的。” “梦泰……梦泰城?” 于晦忽然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晶晶的,激动攥住陈恕的肩膀道:“你要兼职早说啊!我家在梦太城里面有分店呢,刚好缺人,你直接去我家工作多好,工资随你开!你想上几个小时就上几个小时!” 哎呀妈呀,可算让他找到正确的拍马屁路线了! 说实话,陈恕从来没想过和于晦做朋友,大概因为他总是忘不掉对方上辈子在寝室骂自己穷酸的不屑神情,那些语句就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刺,深夜痛到极致也会生出些许自卑的恨意,竟远比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所学的知识还要深刻。 哪怕陈恕上辈子功成名就,也时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回忆刺痛,有许多事经年后回想起来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计较的,但那些潮湿却如影随形,在每个阳光温暖的日子都会浅浅浮现出来,怎么也晒不干。 于晦并不知道这些原因,只当是陈恕性格使然,愈发热情的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现在就开车带你过去,反正在哪儿都是工作,干嘛不去我家,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晦说干就干,立刻拽着陈恕驱车去了他家的奢侈品店,连面试都不用,直接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就把工作定下来了,愿意上几个小时就上几个小时,抽学校有空的时候过来就行,按时薪结算。 陈恕这次面对于晦的帮助居然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家里的弟妹已经快到了要上大学的年纪,如果不想读完高中就窝在小县城混日子,只能走念书这一条路,而靠他那些零零散散的兼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学费,相比之下在于晦家兼职成了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谢谢。” 陈恕罕见开口道谢,真心实意的那种。 于晦掀起身上的球服衣角扇了扇风:“这有什么的,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家每个月白给你开工资都行,反正我爸妈说了,别耽误你学习,你周末有空的时候过来两趟就行。” 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蝴蝶的每一次轻轻振翅都能改变它的运动轨迹,而陈恕思考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辈子的事情为什么会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他只不过没有和庄一寒发生关系,那天清晨提前几个小时回到了学校而已,然后阴差阳错撞上发烧昏厥的于晦,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老天爷到底想告诉他什么?难道自己上辈子真的不该和庄一寒纠缠在一起? 陈恕轻笑一声,多少觉得有些荒谬嘲讽,然而这种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没有被任何人捕捉到。 奢侈品店的工作远比外面那些大汗淋漓的兼职要强得多,在于晦这个“太子爷”的罩着下,陈恕不仅不用和别人一样站在门口迎客,闲暇时甚至可以坐在一旁用电脑写学校作业,那些同事私下谈论时多少觉得有些暴殄天物,毕竟陈恕那张脸如果站在外面迎客生意不知道得翻多少倍呢,坐里面当吉祥物不是白瞎了吗。 可惜总店大老板点名了让他每天坐在柜台后面擦擦样品就行,不用负责接待这种活儿,尽管如此,每次进店的女客人中十个有八个都喜欢让陈恕介绍推荐,原以为这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但没想到平常看着安安静静的,介绍起手表来却十分专业,产地、配件、工艺都了如指掌,甚至连一些百万级别的藏品也都有所了解。 “陈恕,听说你专业好像是计算机,怎么对手表也这么精通,以前兼职做过这行吗?” 领班ria闲暇时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双手托腮支在柜台边等着陈恕解惑,一双明亮妩媚的眼中满是好奇,然而没想到对方微微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产品介绍手册放在桌上: “没有,那些客人问的问题都不深,产品手册上面都写了,我午休的时候闲着没事就看了几页。” “……” ria已经不知道是该惊叹还是该自惭形秽了,他们都知道陈恕是老板派来的关系户,所以对方平常就算略显沉默了些也没人说什么,但没想到陈恕私下居然会翻那么厚一本让人眼晕的产品表,毕竟短期兼职每个月都要换几茬人,谁会那么认真。 “你也太厉害了,看几天就能记住那么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那么好的记性。” 陈恕想说自己其实并不厉害,只是努力而已,因为没有家世,没有底气,没有可以用来支撑依靠的肩膀,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这是穷人家的孩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ria浅浅笑了笑,在灯光的照耀下,那双眼睛其实很干净,带着旁人少有的认真:“闲着也是闲着,多看点书没坏处的。” 就在他们说话间,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整齐划一的“欢迎光临”声,ria只好结束话题转身前去接待,陈恕也习惯性扫了眼进门的客人,然而目光在接触到对方熟悉的面容时却就此顿住,原本已经渐渐归于平静的心脏此刻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攥紧,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庄一寒……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出来逛个商场都能碰到“一夜情”对象。 7、蠢蠢欲动 庄一寒从进门开始就发现了柜台后面的陈恕,不同于那天略显简单的休闲t恤,对方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腕部,修长的指尖明明没有任何装饰,但就是优雅漂亮得惊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禁欲感。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ria的台词还没说完,就见面前这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微微抬手,声音低沉道:“谢谢,我自己看就可以了。” 语罢迈步走向柜台,直接坐在了陈恕对面,ria见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暗自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转身去了旁边,得,一看就是个gay。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庄一寒对于这个敢下自己面子的男模印象颇为深刻,此刻在这里遇见,语气难免多了几分兴味。 “庄先生?好巧。” 陈恕心中的情绪短暂起伏一瞬就重新归于平静,他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讶异,随即操控鼠标退出电脑页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推荐的吗?” 庄一寒漫不经心扫过玻璃展柜里那些琳琅满目的手表:“听周经理说你辞职了,原来是找了份新工作,看来你适应的还不错。” 陈恕上辈子和庄一寒朝夕相处了整整九年的时间,不说把对方的性格摸得熟透,七七八八也是有的,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出来庄一寒正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自己上次拒绝了他,有些耿耿于怀罢了。 陈恕从柜子里拿出一款新品样表,戴上手套用保养布细细擦拭着,简单的动作也赏心悦目,他微微垂眸,睫毛纤长,更显惊艳,让人心头莫名一跳:“庄总这是在怪我上次没有过去见您吗?” 庄一寒淡淡挑眉,让人捉摸不透喜怒:“不,只是我很担心买完手表,需要售后的时候也和上次一样忽然联系不上人……” 暗藏深意的话还没说完,他手腕忽然一凉,被陈恕悄无声息扣上了一款鳄鱼皮腕表,蓝宝石镜面,表壳边缘雕刻着精致复古的海浪纹,以一圈优雅的蓝钻做点缀,表盘是大海般的幽蓝色,清冷不失贵气,戴在庄一寒手上浑然天成,仿佛天生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款表是德国新人设计师felix推出的十周年典藏款,叫‘蓝幽灵’,全球限量十枚,国内目前只有三枚存货,很适合你。” 这款表因为工艺和材料的缘故,价格相当昂贵,然而因为是新人设计师的作品,目前名气还没有炒起来,市场前途不明,导致许多收藏家都望而却步,更偏向于其它成名已久的系列。 直到八年后felix因为癌症去世,这个郁郁半生的设计师才终于被世人发现他的才华,曾经的典藏系列也一度被炒上天价,一款绝版“蓝幽灵”在拍卖行被炒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上辈子的陈恕花高价买下其中一款,想当做他们在一起九周年的纪念礼物,可惜他跳江死的太早,没能亲眼看见庄一寒戴上。 哦,说不定对方一点也不稀罕他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戴。 陈恕握着庄一寒清瘦修长的手仔细端详,目光仿佛要透过表盘上的指针穿透前世的光阴,他睫毛微垂,恰好遮住那浅浅的阴郁:“庄先生,虽然现在市场并不看好这款表,但无论是工艺还是材料都很值得收藏,我相信它将来的价值一定远不止于此。” 现在买也才八十万而已,等再过八年,创造它的人从这个世界死去,身价就会翻成三百万。 瞧,多值。 庄一寒完全没有听见陈恕在说什么,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手上,对方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掌心,触感有些酥痒,贴紧时他甚至能感受到陈恕骨骼的走向,心头不禁一跳,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对方。 哪怕以庄一寒万般挑剔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极品,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如此符合自己的审美。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陈恕无论是发型还是穿衣风格都是他上辈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没有一处不存在他亲手缔造的痕迹。 “是吗,但我如果仅仅只凭你的一句话就去赌,是不是有些太冒风险了?” 庄一寒不着痕迹把手抽出来,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对美色的抵抗力,毕竟他今天是来给蒋晰挑生日礼物的,不是来跟小男模调情的。 陈恕望着自己落空的指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慢条斯理收回手:“庄先生,高风险,高回报,听说您也是生意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庄一寒是精明的商人:“前提是那批货值得我冒风险。” 陈恕丝毫不慌:“也许您可以看看还有没有更喜欢的款式?” 他太了解庄一寒的审美了,整个店里不会有比这款更让他喜欢的表,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庄一寒随便扫了一圈,发现确实是手上这款更让自己心动。 “你眼光不错,”庄一寒端详着手腕上的表,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很可惜,我今天不是来给自己选表的。” 陈恕闻言一顿,不是来给自己选,那么谁能劳动庄一寒亲自来选? 庄一凡?还是…… 他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下意识看向电脑显示的日期,这才想起过两天似乎就是蒋晰的生日了,因为对方喜欢收藏名表,所以庄一寒每年都会亲自选一款送过去当生日礼物,而上辈子的陈恕也“被迫”记住了这个日子。 是了,也只有蒋晰才能让庄一寒这么用心。 陈恕目光暗了暗,那一瞬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条黑蛇正盘踞在他肩头贪婪吸食着某种东西:“原来庄先生是给朋友选的,那看来我推荐的或许不太对。” 他把手表从庄一寒腕上轻轻褪了下来:“您可以再看看别的款式。” 不知为什么,庄一寒看见那款表被褪下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他皱眉看向陈恕,原以为对方会继续极力推销“蓝幽灵”,但没想到那人只是将另外几款新品依次摆上柜台。 整排的钻石表在灯光下璀璨异常,但见过了第一款,其余的也只能成为将就。 庄一寒随手拿起一款看了看,主动询问陈恕:“你觉得好看吗?” 陈恕淡淡扫了眼那款手表,也是典藏级,只不过设计略显保守:“好看的手表很多,但找到喜欢的很难,您喜欢最重要。” 庄一寒不置可否,把手上那块表放回去:“这款帮我包起来。” 蒋晰更喜欢稳重保守的设计,但庄一寒并不喜欢这种呆板的风格,有时候细细回想,他们两个人的喜好堪称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陈恕早就猜到结果,心中也不意外,他说了声稍等,正准备找包装盒把手表装进去,庄一寒忽然又道:“把那款蓝幽灵也一起定下来。” 他望着陈恕,顿了顿道: “不用包,直接帮我戴上。” 庄一寒喜欢的人一直是蒋晰,但遇到陈恕这种完美契合自己心中对另一半想象的人,就连清冷的菩萨也会控制不住犯戒,更何况现在的庄一寒还是一尊修为不到家的“泥菩萨”。 其实庄一寒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总觉得自己有些昏了头,却又说不清哪里昏了头,就好像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勾引着犯了禁忌,然而陈恕只是望着他笑了笑,仿佛能看穿人心:“我的荣幸。” 他语罢帮庄一寒重新戴上那款表,握住对方的指尖欣赏片刻,也不知是不是想起前世的事,片刻后才低声道:“很漂亮。” 庄一寒从来没谈过恋爱,更没有被谁这么暧昧的夸赞过,他薄唇微抿,心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却反被对方用力攥住,那人微微上扬的眼睛在灯光下漂亮得不可思议,不经意对上视线,大脑有了片刻空白。 陈恕目光清明,不带丝毫暧昧:“庄先生,手表是有售后的。” 指尖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七天之内,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庄一寒用指尖夹住卡片,垂眸扫了眼,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 陈恕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细看却带着几分怜悯:“当然。” 因为这款表大概率是送不出去的,蒋晰上辈子举办生日宴会时不仅特意把庄一寒邀请过去,还当众宣布和一个据说认识不到十天的女人订婚。 彼时的陈恕并没有出席那场活动的资格,所以自然也就猜不到那天晚上的庄一寒是否狼狈屈辱,他只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因为这次打击变得一蹶不振。 爱情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无论前世今生,陈恕身边的人总是前赴后继,一遍又一遍验证着这个结论。 而这辈子他很乐意当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8、愿者上钩 又是一个骤雨倾盆的夜晚,这样潮湿的天气难免让人心中沉闷,就连一向吵闹的男生寝室也出奇安静,每个人都窝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谁也没开口说话。 陈恕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习惯性扫了眼段成材的床铺,果不其然空空如也,他已经忘了对方有多久没回寝室,床单上面都落了一层浮灰,对其余人问道:“段成材呢,我早上才看见他回来了。” 陈恕以前在寝室里是个小透明,但最近各门课程进步迅猛,俨然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尖子生,性格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淡淡的,却莫名让人不敢轻视,说话比寝室长还好使。 于晦刚好睡段成材上铺,他掀起床帘往下瞥了眼,骂了句脏话:“鬼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今天早上回来换衣服打扮得骚里骚气,说什么要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别人查寝的都记了他好几次,再这样下去直接退学算了!” 坐在桌边打游戏的禹川也吐槽道:“就是,天天跑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总不能和陈恕一样在外面兼职吧。” 陈恕在于晦家的店里兼职,所有人都知道情况,但段成材经常一连两三天都不回学校,而且每次都打扮得光鲜亮丽,怎么看都不像在外面工作赚钱的样子,已经有人察觉了些许端倪。 寝室最八卦的胡金言看了眼四周,忽然压低声音对众人道:“我跟你们说,隔壁系的甘青雨说他上次去酒吧玩,看见段成材在那种地方做男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这条消息可谓在寝室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寝室除了陈恕之外的人立刻齐刷刷看了过来,神色难掩震惊:“卧槽!真的假的?!” 胡金言得意洋洋道:“我看啊八九不离十,段成材柜子里全是名牌衣服,最便宜的也要好几千一件呢,他哪儿买得起。” “你就那么确定他穿的是真货?” 陈恕冷不丁开口,把胡金言吓了一跳,他没由来一阵心虚,梗着脖子道:“我看着不像假货啊,你看段成材每天打扮得那么骚,说不定真的在外面……” “砰——” 陈恕原本在柜子里找衣服,闻言忽然把柜门关上,他偏头看向胡金言,目光虽然似笑非笑,却莫名让人胆战心惊:“你又没穿过真货,怎么确定他的衣服不是假货?” 胡金言涨红了脸:“但是甘青雨说……” 陈恕淡淡反问:“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他养的狗吗?” 胡金言怒极起身:“你!” 胡金言家里虽然是本地的,但条件其实并不好,也就比陈恕这种从山沟沟里来的强上那么点,他在于晦这种富家少爷面前经常溜须拍马,在陈恕和段成材面前却时常摆出一副优越姿态,没少背后蛐蛐人。 上辈子段成材其实也不一定闹到了要自.杀的地步,是胡金言不知从哪里听到他在外面做男模的消息在学校四处散播,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段成材又刚好感情受挫,一时想不开就割腕了,最后迫于压力才不得不退学回老家。 陈恕没有伸张正义的闲心,但他讨厌碎嘴子,尤其是碎到自己面前的那种。 胡金言气得脸色涨红,恶狠狠瞪着陈恕,颇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趋势,于晦见情况不对,拍了拍床沿出来打圆场:“行了,你少说两句,都是同一个寝室的,吵架不嫌难看啊。” 胡金言家庭条件一般,没穿过那些奢侈品,最多就在网上看过,于晦却是经常穿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段成材穿的大概率都是真货,然而瞥了眼神色漠然的陈恕,到底把话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就在寝室氛围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时候,只听走廊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段成材喝得醉醺醺的推门走了进来,刹那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段成材靠着门打了个酒嗝,皮肤被酒气熏得通红,他见寝室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语气茫然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金子。” 众人闻言这才尴尬移开视线,互相打着哈哈说没什么,只有胡金言盯着他不怀好意的问道:“段成材,你今天去哪儿了?” 段成材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柜门上,说话有些大舌头:“不……不是说了吗,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了。” 胡金言嗤笑了一声:“我怎么没听说你在本市有朋友,你天天跑出去吃喝玩乐,还买这么多衣服,该不会是傍上什么大款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寝室其余几人脸色都变了变,年纪最大的禹川出声呵斥道:“胡金言,你乱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段成材竟然没有生气,他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嘻嘻哈哈道:“你说我的衣服啊?都是假货,西大街一百块钱两件,喜欢的话我下次带你一起去呗。” 胡金言:“你放屁,西大街哪儿有这种衣服卖!” 陈恕不想听他们争执,径直去了阳台抽烟,外间夜色茫茫,只有体育场馆还亮着灯,骤雨打落一地梧桐。 真是个糟糕的天气,一点儿也不适合举办生日宴会。 陈恕在烟雾中眯了眯眼,内心如是想到,他明明不愿和庄一寒有所牵扯,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旧控制不住去猜测对方正在经历的一切,连自己都找不出原因。 【因为你在嫉妒。】 一道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阳台响起,让人心头莫名一突,只见一条通体漆黑的蛇不知何时出现,正借着夜色的遮掩从陈恕手腕攀附缠绕而上,它吐了吐猩红的芯子,语气蛊惑: 【你在嫉妒,从买表那天就开始了。】 陈恕闻言指尖控制不住一抖,那一瞬间他仿佛被戳破了什么心事,连烟星烫到了手都没发觉,冷冷眯眼,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嫉妒什么?” 这条黑蛇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是庄一寒对蒋晰的爱,你上辈子想要却得不到的爱。】 陈恕闻言居然没有生气,他面无表情盯着幸灾乐祸的黑蛇,瞳仁在阳台微弱的光影照耀下显得阴郁而又病态,嘲讽勾唇,一字一句轻声道: “得不到我就不要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对蒋晰的爱确实不值钱,但是可以换你的命。】 这条黑蛇觉得宿主的这个念头有些危险,它尾尖轻扫,也不知做了什么,陈恕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连烟都没拿稳掉了下去,他错愕低头,却发现自己原本光洁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发青肿胀,就像在水里泡了十几天的样子,皮肉外翻,甚至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头,由里到外都透着腐烂的尸气。 “……” 陈恕脸色难看,惊得一度说不出话来。 黑蛇玩味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虚无缥缈,仿佛又回到了江底那个冰冷的夜晚:【陈恕,难道你想回到江底继续去做一具尸体吗?】 【既然你已经不爱他了,为什么不替自己考虑考虑?】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在庄一寒爱上你后把他踹掉就可以了,他的后半辈子还很长,错过了你,还会有新的爱到来,你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失。】 【别犹豫了,否则我也救不了你,嗯?】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它忽然变得格外善良,每个字都悄无声息刺入了陈恕心底的最痛处,说完空气便陷入了一阵冗长的静默。 陈恕低头死死攥紧手臂,力道大得指尖都陷入了皮肉,或许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洒脱,只是强行把那些不甘和恨意深埋在了心底,然而野兽是无法困住的,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都会蠢蠢欲动,疯狂撞击着牢笼。 是选择赌一把,还是回到冰冷的江底去当一具尸体? 陈恕低低喘息着,只觉得那种潮湿如影随形,他声音艰涩,最后咬牙吐出了两个字:“活着……” 他要活着。 既然得不到爱,那就选择生命,他要好好地活着、长久地活着。 这条恶魔般的黑蛇到底还是赢了,陈恕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怎么能指望他重生一次就变得光风霁月,还是阴暗的淖泥更适合他。 段成材来到阳台的时候就看见陈恕正一个人抽烟,脚边堆着一地烟头,他随手关上门,拖了个小板凳过来坐下,颇为稀奇的道:“你不是不抽烟吗,我之前在酒吧给你塞了一包,你还死活不要。” 陈恕没理他的话,清冷的侧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语气一贯漠然:“你的几门课最近签到率很低,明天过来好好上课。” 段成材没想到陈恕会说这个,罕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居然没像以前一样打马虎眼,慢半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明天就回来上课,反正学费也差不多赚够了,我以后就不去会所上班了。” 陈恕莫名觉得这句话不太像段成材的性格,掀起眼皮看了过去:“为什么?” 段成材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天晚上你和庄总走了之后,陈少就点了我,他说会所环境太乱,让我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缺钱就告诉他。” 末了顿了顿才红着耳朵小声道:“他人挺好的,劝我好好念书。” 好好念书? 上辈子庄一寒好像也这么劝过自己。 陈恕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漆黑的眼睛望着段成材,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要透过他看清前世的自己,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喜欢他?” 段成材疑惑:“什么?” 陈恕声音低沉,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十分恶毒: “不要把他的同情和怜悯当成爱。” 他语罢静静等待着段成材羞怒的反应,但没想到对方愣了几秒,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搭着他的肩膀乐不可支道:“陈恕,你想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他同情我,这种富家少爷怎么可能和我这种人在一起。” 段成材笑得直不起腰来,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气,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味道,莫名让陈恕想起对方割腕的那个晚上,整个寝室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熏得人呼吸不畅。 段成材从凳子上起身,揉了揉笑得发疼的肚子:“放心吧,我可不会爱上他。” 他语罢低头望着陈恕,笑意渐渐停息,神情忽然变得格外认真,低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哗啦。” 段成材转身进去了,阳台门打开又关上,空气重新陷入安静。 陈恕坐在原地,皱眉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对方刚才那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最后只能抛到脑后。他掐灭烟头,听着外间淅淅沥沥的风雨声,心中不期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庄一寒的电话或许该来了。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上辈子蒋晰就是今天宣布自己有了未婚妻,往庄一寒心头狠狠插了一把刀子。 陈恕正默默思忖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声音格外急促,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陌生数字,陈恕却一眼就认出这是庄一寒的私人号码。 陈恕短暂停顿三秒,最后轻点接通,话筒那头是明明是同样嘈杂的雨声,却莫名透着一股让人心慌的死寂,就像天边阴沉翻滚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恕轻声开口:“庄总,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话筒那头静默一瞬,最后响起男子嘶哑疲惫的声音: “……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9、要跟我吗? 陈恕撑伞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就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停在路边,车身在雨夜的冲刷下显得神秘优雅,只是坐在驾驶座里的男子神情冰冷,透着难以言喻的阴鸷。 应该的,毕竟谁失恋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陈恕微不可察笑笑,迈步走了过去,他屈指轻敲车窗,弯腰透过降下的缝隙询问道:“庄总,是不是手表出了什么问题?” 庄一寒瞥见陈恕被雨水溅湿的肩膀,眉头微皱,听不出情绪的道:“先上车。” 陈恕闻言虽然面露不解,但还是点点头,绕到另外一边坐上了驾驶座,雨声一瞬间被隔绝在外,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他将雨伞收好,弯腰放在脚边,抬头时却不经意看见挡风玻璃前放着一个礼品袋,在幽紫色的氛围灯照耀下,上面的商标字母清晰可见,赫然是那天庄一寒购买的腕表。 陈恕顿了顿,“善意”提醒道:“庄总,这款表如果有什么瑕疵你记得告诉我,我尽快联系维修部,免得错过了你朋友的生日……” 他话未说完,庄一寒也不知被戳中哪根敏感神经,忽然降下车窗把礼品袋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落进路边的垃圾桶,精致昂贵的礼品盒从袋子里翻滚掉出,被腐臭的垃圾染上了脏污,任谁也看不出它近百万的身价。 陈恕见状一怔:“庄总?” 庄一寒嗤笑:“怎么,你觉得很可惜?” 庄一寒从来都是优雅且高高在上的,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然而无论多少次想起今天生日宴会上发生的事,他都会气到控制不住手抖,目光阴郁暗沉,酝酿着一团深不见底的风暴。 蒋晰真是好样的,为了躲他居然找了个认识不到十天的女人来当挡箭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订婚,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他喜欢蒋晰,对方特意把他邀请过去来了这么一出,和把他的脸面硬生生扔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有时候连庄一寒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这个人,这么多年蒋晰对他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好的时候特别好,冷下来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那种迷茫混沌的情绪从他心头飞快掠过,快得甚至都来不及捕捉,只留下一片空白。 “呼……” 窗外传来一阵夜风吹拂的声音,终于把庄一寒从那种陌生的情绪中惊醒,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控制不住缓缓倒入了椅背。他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陈恕的半边侧脸,轻扯嘴角,细看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自嘲: “为什么不说话?” 莫名让人胆战心惊,总感觉说错了话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陈恕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庄一寒,毕竟前世对方根本不屑在他面前展露丝毫情绪,哪怕卖了公司的芯片技术都不见生气。 可能是因为不在意吧? 瞧,蒋晰现在不就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意识到这点后,陈恕总觉得自己眼前又出现了幻觉,仿佛那条黑蛇正盘踞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好戏,讥笑他的嫉妒和求而不得。 陈恕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庄总,礼物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讨人喜欢的,假如不能让你高兴,那么就算一千万扔了也不可惜。” 庄一寒闻言心中暴躁的情绪诡异被安抚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语气依旧喜怒难辨:“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陈恕:“我问了你会说吗?” 庄一寒皱眉移开视线,想也不想的道:“不会。” 当舔狗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尤其还舔失败了,庄一寒这种人最讲体面和规矩,怎么可能说给别人听。 陈恕:“所以问了也没用,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庄一寒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指关节上有一片干涸的血痕,今天生日宴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庄一寒当时忍得怒火中烧,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是不是离场的时候顺手锤了什么东西发泄,这才狼狈留下伤痕。 庄一寒拉下袖子,语气漠然:“不小心蹭的。” 陈恕也没戳穿他:“前面有家24小时药店,买点东西处理一下吧,免得发炎了。” 庄一寒眉头皱得更深:“不用去医院吗?” 他嘴上虽然不在意,但觉得自己的伤好像还挺严重的。 陈恕:“不用,等下次蹭骨折了再去医院也不迟。” 庄一寒闻言一噎,恼怒道:“你!” 陈恕却忽然对着庄一寒笑了笑,他拉起对方的手认真查看伤势,声音低沉,有一种错觉的关切和温柔:“逗你的,想去医院吗?我送你去看看。” “……” 庄一寒那口气顿时梗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没好气抽回手道:“不用,我没骨折!” 还行,挺有自知之明的。 陈恕看了眼窗外渐停的雨,直接打开车门下车,庄一寒见状还以为他生气了,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追问道:“你去哪儿?” 陈恕闻言回头看向他,身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路灯微弱的光芒将他的侧脸照得深邃而又温情,恰好是最让人怦然心动的模样和年纪:“我去买药,你在车上等我。”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买药…… 庄一寒闻言动了动唇,那一瞬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恕离去。他沉默着倒入椅背,一向傲气的脊背此刻竟显得有些狼狈和颓然,皱眉揉了揉胸口,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很奇怪。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陈恕才重新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个药袋,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夜晚凉风阵阵,反倒显得车子里有些闷。 “要不要下来吹吹风?” 面对陈恕的邀请,庄一寒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拒绝,他打开车门下来,发现路边有一条长椅,正准备走过去坐下,却忽然瞥见上面细碎的水痕,动作又硬生生顿住了。 陈恕见状脱下身上的外套,直接丢到椅子上:“坐吧。” 庄一寒看了他一眼:“你的衣服怎么办?” 陈恕不在意:“洗洗就行了。” 庄一寒闻言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坐了上去,他暗自皱眉,心想自己今天怎么老是做昏头的事,莫名其妙把陈恕叫出来,还当着他的面把表给扔了,怎么看都像个神经病,现在还要麻烦对方帮忙上药,忍不住低声道: “我自己处理伤口就行了。” 陈恕却置若罔闻,他在庄一寒面前倾身蹲下,一言不发拆开棉签包装,沾着碘伏替对方细细处理伤口,当庄一寒的指尖因为疼痛紧绷颤抖时,他的动作顿了顿:“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庄一寒低低吐出一口气,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没有,你继续。” 陈恕只好继续替庄一寒清理伤口,他眉眼低垂,神色温柔,力道却不见丝毫放轻,疼痛自然也就一阵重过一阵,偏偏无人察觉。 庄一寒很痛吗? 痛就对了,喜欢蒋晰就是要痛的,而且要痛得死去活来。 陈恕微不可察勾了勾唇,眼底却一片冰凉,他上完药,用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最后才抬头看向庄一寒,却见对方疼得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却因为不想出声,只能死死咬紧牙关。 那一刻陈恕的心中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忽然泛起微妙的情绪。 他差点忘了一件事。 自己以前也是爱过庄一寒的。 “……是不是很疼?” 陈恕忽然低声开口,他抬手碰了碰庄一寒被咬破的下唇,冰凉白皙的指尖和唇色形成鲜明对比,摩挲时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甚至有几分真假难辨的心疼: “你刚才如果出声,我会轻一点的。” 可是庄一寒,你太倔了,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你不疼谁疼? 庄一寒敏锐捕捉到了陈恕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神色有片刻怔愣,他回过神来,竭力忽略心头异样的感觉,皱眉哑声道:“我说过了不疼。” 心中却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为什么要用这种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他一个电话就大半夜跑出来?明明他们才刚认识不是吗? 庄一寒大脑一团乱麻,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有钱,所以对方才不敢得罪?这个念头就像一盆冷水,将他刚才还炽热躁动的心瞬间浇熄,人也冷静了下来。 庄一寒盯着陈恕,控制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一打电话你就出来了?” 天这么黑,雨这么大,就算是怕手表出现问题,也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陈恕大可以不理他的。 陈恕低头收拾着地上散落的棉签:“因为你有钱。” 庄一寒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陈恕干脆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他:“你想听的难道不是这句话吗?” “……” 他们两个的视线在空气中接触,四周静得一时只能听见风声,庄一寒只感觉自己与生俱来的算计和城府都在陈恕的目光中一览无遗,他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逐渐变得面无表情起来,虽然不言不语,但就是莫名骇人。 这才是真正的庄一寒,冰冷,阴鸷,多疑。 而他被陈恕看穿了。 不知过了多久,庄一寒终于有所动作,就在陈恕思考着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的时候,庄一寒却蓦的低笑一声,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只见他微微倾身,伸手捏住陈恕的下巴,目光仔细掠过男子清俊的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低沉认真: “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跟我?” 毕竟蒋晰都有未婚妻了,他包养个小情人又算什么? “陈恕,跟了我,以后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却忘了他自己尚且有求不得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 夜风吹拂,回答庄一寒的是一片静默,陈恕过了片刻才明白对方嘴里的“跟”是什么意思,却是微微一笑,暗藏不易察觉的嘲讽,偏头避开了庄一寒的触碰: “抱歉,我没什么想要的。” 陈恕拒绝的态度是那么明显,让庄一寒想自欺欺人都不行,换了往常他大概会笑对方不识抬举,毕竟除了蒋晰还从来没人能让他这么死乞白赖的栽跟头,然而此刻面对陈恕,庄一寒却破天荒多了几分商场谈判的耐心,语意深深:“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陈恕:“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庄一寒的神情喜怒难辨:“你就不怕得罪我?” 他今天的心情已经被蒋晰败坏到了极点,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他生气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陈恕只是一个穷学生,庄一寒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他在a市翻不了身。 陈恕:“庄总看起来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庄一寒面无表情挑眉:“是吗?那你可能不怎么了解我。” 熟悉他的人如果听见这句话一定会笑掉大牙,庄一寒不小心眼?他如果不小心眼,那些年被他逼得倾家荡产的商业对手又算什么?这个男人眼睛里分明一点也揉不得沙子。 陈恕偏偏敢在老虎嘴里拔牙,他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浮灰,看起来对庄一寒的威胁浑不在意:“也许吧,庄总,时间不早,我先回学校了。” 他语罢把药袋放在庄一寒身侧,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拽了回去,险些摔到庄一寒身上。陈恕情急之下只能扶住对方身后的椅背稳住身形,他低着头和庄一寒对视,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目光微暗,声音也哑了下来: “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的指尖都冰凉刺骨,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冷了谁。 庄一寒睨着陈恕瞳仁中属于自己的倒影,竟有些不易察觉的心跳加速和干渴,他无意识动了动喉结,锋利的眉眼在黑夜中沾染了世俗欲望,如同一捧白雪被墨水浸透,下巴微抬,难掩势在必得: “陈恕,我想要的东西很少有得不到的。” 陈恕唇角微勾:“是吗?我不信。” 他说完这句话,不顾庄一寒阴晴不定的脸色,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莫名让人想起夏季傍晚的风,年轻肆意,却怎么也抓不住。 陈恕回到寝室后几乎一夜未眠,他闭目躺在床上,总是控制不住想起上辈子,自己死乞白赖跟在庄一寒身边才得到一个包养的机会,没想到这辈子居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 凭什么呢?为什么呢? 他在为前世的自己发出声声质问,带着许多酸涩和不甘,恍惚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手腕缠了上来,陈恕缓慢睁眼,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蛇瞳。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这条黑蛇觉得陈恕如果答应了庄一寒,或许他们能够更快完成任务。 陈恕轻轻笑了:“你觉得是你更了解他,还是我更了解他?” 庄一寒这个人有着数不清的钱财,却偏偏不喜欢别人因为钱而靠近他,上辈子的陈恕就是犯了这个忌讳,这辈子又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陈恕闭上双眼,轮廓分明的侧脸隐入阴影,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在黑暗中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放心吧,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黑蛇无聊甩了甩尾巴尖:【好吧。】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10、悔 之后的几天,日子又重新回到了正轨,就连段成材也老老实实回了学校上课。说来奇怪,陈恕和他的交集明明并不算多,细算起来甚至比不上和于晦在一起的时间,但关系却是寝室里最近的—— 陈恕总感觉他在段成材身上嗅到了很微妙的同类气息,腥甜的、腐烂的、见不得光的……尸体味儿。 但对方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陈恕,寝室楼下面有人找你!” 段成材就那么抱着一颗篮球上来了,白色的体恤长裤,相比以前花里胡哨的模样简直素净的不像话。 陈恕原本在做作业,闻言从电脑后面抬起头,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谁?” 段成材拿着杯子从饮水机接了一满杯水,仰头咕嘟咕嘟喝干净,这才喘口气道:“不知道,一个男的,年纪不是很大,是不是你弟弟啊,长得和你挺像……” 他话未说完,就见陈恕忽然拿了件外套匆匆起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寝室:“我有点事出去,帮我把电脑作业存一下!” 段成材不满喊了一声:“喂!我也有事急着出门呢!” 对方却早就跑没影了。 陈恕跑到楼下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见弟弟陈忌站在树荫底下,瘦高的身形,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号旅行包,里面也不知塞了什么,鼓鼓囊囊,涨得连拉链都险些撑裂开,四处都是磨损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和鲜亮明媚的校园是如此格格不入。 陈忌原本局促站在寝室楼下来回走动,一抬眼忽然发现陈恕下来了,眼底立刻迸发出惊喜的亮光,激动朝他挥了挥手:“哥!” 陈恕看见面前晒得微黑的弟弟难免有些晃神,毕竟上辈子有几年都没怎么见过面了,他上前接过陈忌手中大包小包的袋子,低头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陈忌抬手擦了擦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爸让我来看看你,我来的路上小灵通不小心被人给摸走了,就没有电话,你寄回家的地址上面有学校名字和寝室号,我一路问过来的。” 陈恕问起了妹妹:“阿念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陈父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家里三个孩子当初都是找一个山上道士取的名:恕因果,忌贪妄,念常安,从里面各选了三个字出来。 陈忌掂了掂肩膀上的包:“她学校还没放假呢,加上路又远,出村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大巴车,我就没让她过来。” 陈恕看了眼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吃饭了吗?” 陈忌咧嘴一笑,牙齿白白的:“吃过了,车上吃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蛋,就是我有点晕车,下车的时候全吐了。” 言语间还有些可惜。 陈恕看了眼时间,发现刚好是中午吃饭的点:“走吧,我先带你出去吃饭,然后找个旅馆落脚休息。” 陈忌有些迟疑:“不用了哥,我晚上就打算坐车回去了。” 他想着晚上随便找个大巴客运站凑合一晚上就行,陈恕却根本没听,直接带着他往校门口走去,随便拦了辆车去附近的商业街:“难得来一趟,住两天再说。” 长兄如父,再加上陈恕性格有些冷漠,导致弟妹在家里都怵他,陈忌闻言果然老老实实坐在出租车后座,什么都不说了,只有一双眼睛透过车窗四处好奇的打量着。 陈恕上辈子也是富裕过的,更喜欢吃清淡养生的食材,他原本想找家干净点的餐馆点两道菜,但没想到陈忌经过麦当劳门前直接馋得走不动道了,脚步一顿,只好临时拐进去点了个双人套餐。 农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一点荤腥,这种充斥着肉香的油炸食品对于陈忌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他拿着一个汉堡狼吞虎咽,两三口就吃掉了一大半,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哥,你也吃啊。” 陈恕把自己的那份往弟弟面前推了推:“我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了,不怎么饿,你都吃了吧。” 陈忌闻言用力点点头,吃完了汉堡又继续消灭薯条,少年正在成长的身体就像无底洞一样,吃再多东西也不会撑,一个双人套餐就那么被他硬生生吃了个精光。 陈忌末了擦了擦嘴,低头看了眼旁边,发现就自己最没吃相,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道:“哥,这些汉堡是不是挺贵的?” 陈恕弯腰整理了一下脚边歪斜的袋子,不经意发现里面有几套老旧的男士换洗衣物,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坐直身形:“你不用管,吃饱了就行,等会儿找个旅馆住一晚上,明天我买票送你回去。” 陈忌却有些吞吞吐吐的:“哥,我……” 陈恕耐心问道:“怎么了?” 陈忌满脸为难:“就是……” 陈恕摸了摸口袋,条件反射就想抽烟,但想起这是公共场合,就又忍住了,他垂眸调整了一下坐姿,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轻易就能猜出弟弟想说些什么,声音淡淡:“给你三秒钟,现在不说以后都别和我说了。” 陈忌眼底闪过一丝无措,连忙攥住陈恕的手腕道:“哥,我说,我说,就是……就是爸的心脏不太好,前两天干活倒地里了,县里的医生说没办法治,要到大城市来,家里药费不太够……” 陈恕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有钱吗?” 陈忌一怔,为他嘲讽的语气。 陈恕面无表情盯着弟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一字一句道:“老家的小学初中不用钱,高中学费是我自己给别人搬东西一点点攒的,大学的生活费也是我自己出去兼职挣的,我来a市那天,身上除了一个行李箱,兜里就只有二百块钱。” “这么多年我没拿过家里一分钱,从能走路开始就会干活了,上学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每个月还得往回寄,他心脏病住院要医药费,你觉得我有钱吗?嗯?” 接连几个问句把陈忌问得面红耳赤,他低头咬紧牙关,只觉得羞臊到了极点:“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恕听不出情绪的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从陈恕有记忆开始,贫穷就和跗骨之蛆一样紧紧伴随着他,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盘踞在他的伤口最痛处,几乎要将他身上的血吸干。 他固然有前世的经历做后盾,可以在这辈子开创一番事业,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就被沉重的原生家庭硬生生压弯了脊背,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再也没有破土的可能。 陈忌羞愧得无地自容,慌张解释道:“哥,是我说错了话,你……你别和我计较,我这次过来就是顺路看看你,然后给你捎点东西,没别的意思。” 他语罢手足无措解下身上的背包,从里面抱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油桶,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鸡蛋:“这个是从家里给你带的土鸡蛋,可有营养了,爸说你念书辛苦,平常累了就吃两个,还有、还有一些豆角和青菜,但是路上太远了,捂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掏,鼓鼓囊囊的背包很快瘪了下去,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邻桌的人纷纷投以注视,暗自讨论这个奇怪的乡下小子。 陈恕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冷不丁出声问道:“你们来几天了?” 陈忌诧异抬头:“哥?” 陈恕踢了踢脚边的袋子,里面全是他爸的换洗衣物:“我问你们来几天了?” 陈忌见瞒不过去,只好低下头呐呐道:“来了一个星期了,爸还在icu躺着,医生说要用什么进口支架,又说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听明白,那个病房一天就得花一万多,家里带的钱都花光了,我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陈忌实在慌得乱了手脚,这才一路找到哥哥的学校来,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哭出了声:“哥,爸会不会死啊?” 手术费那么贵,把他们兄妹几个卖了都凑不齐。 陈恕反问:“是个人就会死,他又没什么特殊的,为什么不会死?” 他没有丝毫惊讶难过的情绪,反而神色漠然,仿佛病房里躺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毕竟上辈子都经历过一次了,再难过也有限度。 陈忌莫名觉得眼前的哥哥有些陌生,一时怔然失言,无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包,小声道:“哥……” 陈恕没理他,拉开椅子起身:“走吧,我先给你找个旅馆。” 陈忌连忙开口阻拦:“不用,哥,这几天我都是在医院走廊睡的,别浪费钱了。” 陈恕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我耐心不多,再问你最后一遍,住旅馆还是睡走廊?” 陈忌当然想睡走廊,但听陈恕语气沉沉,不像说好话的样子,迟疑一瞬,还是改了口:“我……我住旅馆。” 陈恕淡淡收回视线:“走吧,我在医院附近给你找家近点的旅馆。” 他带着陈忌走出麦当劳,在路边拦了辆车去医院,附近刚好有许多小旅馆,只是价格比别的地方贵了一点,陈恕暂时订了五天的房,幸亏这家医院在当地规模不是很大,地理位置在三环外,不然钱包根本吃不消。 陈忌眼睁睁看着陈恕数了一小沓红票子交给前台服务员,心疼得都在滴血,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磕磕绊绊问道:“哥,爸就在对面医院,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他?” “我不是医生,看了又能怎么样。” 陈恕拒绝了,他从记事开始和父亲的关系就不怎么亲厚,一年到头也说不了两句话,记忆中对方就是一个苍老抠搜的农家汉子,在自己小时候嫌累不想干活的时候会用皮带狠抽一顿,但也会偶尔攒两个难得的鸡蛋给自己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有些人的家庭是一件新棉袄,穿上去温暖舒适,有些人的家庭却是一件湿棉袄,穿上去冷,脱下来还是冷,偏偏又舍不得丢掉。 陈恕无数次希望自己的父亲酗酒、烂赌,变成一个恶人,这样他就可以有十足的理由斩断和原生家庭的关系,再也不用为了对方的天价医药费愁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可惜他的父亲只是得了心脏病而已。 对方是一个不怎么富裕的、抠搜的父亲,但不是一个坏的父亲,像童年时一顿又一顿的皮带抽打,像那一个大号油桶里辛辛苦苦攒了几个月的鸡蛋,又疼,又让人放不下,这才是最可怕的。 陈恕办完入住手续,把身份证还给陈忌,看见弟弟低着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心头莫名软了一瞬,连语气也缓和了几分:“这几天你先住着,有什么事到门口小超市给我打电话。” 他原本想给陈忌买部手机的,但今天办卡也来不及了,只能数出一千块钱递过去:“拿着买点吃的。” 陈忌见状活像被烫了手,惊慌蹦出老远:“哥,你挣钱也不容易,今天已经花了很多了,别给我了,我身上还有钱呢,够使!” 陈恕把钱叠好强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又找服务员借了纸笔把号码抄录一份一起塞进去:“让你拿着就拿着,别让人偷了,我学校还有课,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语罢朝着门口走去,不知想起什么,又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道:“医药费的事我想办法,你照顾好爸。” 陈恕说完不顾陈忌欲言又止的神情,直接推门离开了旅馆。对面就是一家医院,交通格外拥堵,他实在拦不到车,只能走到地铁站再坐车回去,但不知想起什么,又临时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掏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停在其中一串号码上。 虽然没有备注,但这串数字却被陈恕记得滚瓜烂熟,有钱人就是好,连电话号码都那么简短好记。 陈恕眼眸微暗,不知是不是觉得到了该收网的时候,指尖轻点,拨通了电话。 对方或许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响了不到三声电话就立刻被接通,话筒那头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细听带着几分稳坐钓鱼台的从容闲适:“有事?” 陈恕笑了笑:“庄总,方便出来见一面吗?” …… 庄一寒觉得自己肯定是昏了头,否则怎么会因为那个男大学生轻飘飘一句话就推掉下午的会议赶出来见面,可惜后悔也晚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咖啡厅。 正值下午三点,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悠扬悦耳的小提琴曲显得环境愈发清幽。陈恕坐在对面搅了搅咖啡,袅袅雾气升腾而起,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垂下盯着杯子,和那天晚上冷漠带刺的模样比起来温顺了不止一星半点—— 起码庄一寒是这么认为的。 陈恕斟酌着开口:“庄总,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我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问问,你前两天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那天说过的话? 庄一寒淡淡挑眉,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那个夜晚陈恕挑衅自己的模样,总觉得对方前后态度变得有些大,他双腿交叠坐在位置上,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在冷色调的西装衬托下透着难以言喻的贵气和优雅: “算数怎么样,不算数又怎么样?”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商人的可恶之处了,庄一寒既不正面回答陈恕的问题,也不主动询问原因,反而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他对陈恕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兴趣。 此刻桌对面如果坐的是另外一个人,只怕早就难堪羞愧得下不来台了,可惜陈恕并不是还没步入社会的愣头青,心态比久经商场的庄一寒还要稳些:“如果算数我就跟您,如果不算数,那就当我没问过。” 庄一寒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对方上次拒绝自己,在面对陈恕的时候总会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心,淡淡挑眉:“是吗,如果我说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呢?” 陈恕笑了笑,仿佛没听出对方字里行间的作弄:“没关系,缘分的事强求不来,人的想法本来就是会变的,不过还是很抱歉占用了您的工作时间,今天这顿咖啡算我请。” 他语罢也不过多纠缠,直接唤来侍者买单,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庄一寒双手抱臂,全程冷眼旁观,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然而直到陈恕结完账朝着门口走去都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意思,很明显不是在做戏。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庄一寒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终于有些坐不住,他眼见陈恕离开咖啡厅站在马路边,看样子是准备离去,直接捞过桌上的手机给对方打去电话,隔着透明的落地窗,能清晰看见陈恕接通电话后疑惑往这边看了一眼:“庄总,有事吗?” “……” 庄一寒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你去哪儿?” 陈恕没有说太多:“我下午还有点事。” 有点事?什么事?被自己拒绝了所以打算另外找个金主吗? 庄一寒嗤笑:“怎么,还有下一个等着你?” 陈恕语气讶异:“你怎么知道?” 庄一寒:“……” 妈的,居然还真有。 11、嘴硬 庄一寒目光晦暗,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看也不看桌上的咖啡,起身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陈恕今天来的时候借了于晦的车,他打开车门正准备坐进去,结果猝不及防被庄一寒攥住手腕抵在了车门边,对方垂眸时虽然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怒,唇角弧度却冰冷渗人,一字一句低声问道: “陈恕,你敢耍我?” 向来只有他庄一寒挑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挑他了? 陈恕看了眼对方攥住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庄一寒语气危险:“为什么不说话?” 陈恕还是不语,似笑非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瞧,庄一寒不是挺会发脾气,挺会威胁人的吗?怎么每次在蒋晰面前都隐忍不发,连屁都不放一个? 思来想去,大概是对方喜欢犯贱,不过陈恕也没什么资格点评,毕竟他自己上辈子也挺犯贱的,区别在于他重生了,于是这辈子只剩庄一寒一个人犯贱了。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陈恕在想些什么:“庄总,你误会了,我只是下午刚好约了朋友见面。” 庄一寒挑眉:“见面?做什么?” 陈恕:“借钱。” 庄一寒:“你就那么缺钱?” 陈恕乐了,心想这话问的,谁不缺钱:“我急需一百万。” 庄一寒皮笑肉不笑:“你那个‘朋友’肯借?” 陈恕不太确定:“一百万应该还是会借的吧?” 他的脸和身材绝对值这么多,去了会所大把人愿意出价钱,庄一寒丝毫不怀疑陈恕在被自己拒绝后随便找个冤大头也能凑齐这笔钱,所以他在对方心里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也是一个有钱的冤大头? 这个认知让庄一寒心里不太舒服,然而他越生气,神色就越平静,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他从牙缝里硬生生挤了一句话:“五百万,下午我让秘书给你转过去!” 啧,这么大方? 陈恕闻言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认真打量着庄一寒,仿佛在思考对方是不是在说赌气话,直把人盯得恼羞成怒,即将处于爆发边缘,这才笑问道:“庄总这是打算改变主意了吗?” 庄一寒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他刚才就是想拿捏一下陈恕,但很明显,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道:“怎么,我不能改变主意吗?” 陈恕心想当然可以,谁出钱谁是大爷嘛,不过…… “您打算包几年?”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陈恕出去工作,在不创业的前提下,每个月工资按六千块算,得不吃不喝七十年才能攒够五百万,但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能这么算,否则那就不叫包养了,叫买断。 说实话,庄一寒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上流圈子鱼龙混杂,包养小情人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短点的过个夜就一拍两散了,长久点的也不过两三年,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全看心情,从来不会有人问包养多久这种傻问题,总不过得宠一天就享一天的福。 庄一寒自认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蒋晰身上死磕那么多年,可惜这种“专一”并不是对着陈恕的,他包养对方,一是因为确实合了自己的眼缘,二则有些和蒋晰叫板赌气的成分,比那些单纯贪图鱼水之欢的关系还要不牢靠。 说不定一年,说不定半个月,又或者十来天,他对陈恕的兴趣就会如潮水般瞬间褪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给一笔分手费,然后桥归桥路归路,回归到各自的人生轨迹里。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难免伤人。 “一年吧。” 庄一寒没怎么多加思考就给出了答案,一年时间不长不短,对双方来说都好,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陈恕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浅,一闪而逝,快得险些让人捕捉不到。 庄一寒形容不出那抹笑意代表着什么,只是没由来冒出一阵心慌,仿佛在不久的将来他会为这个决定悔恨错憾,像一颗被光阴拖住姗姗来迟的子弹,在某个瞬间毫无预兆贯穿心脏,往后无论多少年回想起来都疼得彻夜难眠。 陈恕很替庄一寒可惜:“五百万包一年,会不会太贵了?” 庄一寒淡淡挑眉,心想陈恕到底还是个穷学生,没被圈子里的富贵迷过眼,否则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话来:“贵一点不好吗?” 贵一点,陈恕不吃亏,庄一寒自己也心安。 陈恕望着他笑了笑,一双惑人的狐狸眼也可以像弯弯的月亮,单纯乖巧:“当然好,我只是怕庄总吃亏。” 庄一寒也不知怎么了,看见陈恕笑起来的样子就觉得心头发痒,像被羽毛挠过一样:“我是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出这个价自然是因为觉得值,而且以后就算他们分开了,陈恕拿着这笔钱也能活得不错。 陈恕闻言静默不语,过了片刻才忽然道:“松手吧。” 庄一寒皱眉:“什么?” 陈恕一言不发握住他的手,用了些力气才从自己的衣领上拽下来,庄一寒上次的伤都在指关节处,好不容易结了痂,结果刚才一用力又崩裂开了,浅浅的往外渗血。 陈恕说话时嘴角带着一贯的笑意,很浅,却莫名让人觉得他生气了:“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庄一寒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冷冷挑眉:“你不跑上车做什么?” 陈恕不语,他在庄一寒的注视下打开车门,然后弯腰从驾驶座拿了一个药袋出来,在眼前晃了晃:“给你拿药。” 庄一寒见状一愣:“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恕瞥了眼他手上的伤痕,轻声提醒道:“去疤药。” 他总是有让人愧疚得大半夜睡不着坐起来扇自己两巴掌的能力,庄一寒没想到陈恕还惦记着自己手上的伤,一时怔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恕见庄一寒一动不动,笑着问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他一点也不介意庄一寒刚才的威胁,恰恰相反,他很乐意哄着对方,因为哄得越高,摔得就越惨,毕竟这个人不能一直都站在神坛上,难道不是么? 庄一寒丝毫不知道陈恕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情绪莫名的扫了眼对方手中的药盒,心里忽然有些不畅快:“你对每个约出来的客人都这么体贴?” 陈恕:“没有。” 庄一寒:“什么?” 陈恕认真望着他:“没有别人,只对你这样。” 从来没有别人,他上辈子爱过的恨过的,只有庄一寒一个人。 初秋的风吹过街道,梧桐树沙沙作响,倦怠的阳光倾撒下来,让陈恕的周身多了一层浅淡的金色,那双淡漠的眼睛此刻竟说不出的深情专一,哪怕后来时隔多年,庄一寒也总是控制不住回想起这天的场景。 心慌意乱,情窦初开,雀跃欣喜,任何形容爱情萌动的词都可以用在那一天的他身上,只是那时尚且懵懂,并不知道真正的情爱滋味,只以为太阳燥热,引得心间滚烫。 庄一寒控制不住抿了抿唇:“我凭什么信你,刚才我如果不出来,你打算去见谁?” 陈恕笑笑:“我没打算去哪儿,只是出来给你拿药。” 庄一寒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看向他身后那辆黑色汽车,价格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相当昂贵:“你哪儿来的车?” 陈恕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然后收回视线:“找同学借的,下午回学校就还回去。” 他们学校有些远,交通弯弯绕绕,过来不太方便,就借了于晦的车。 有了这个话题一打岔,庄一寒心中的气也诡异消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发现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晚饭的点,反正下午的会议已经推掉了,迟疑开口:“我的车刚好停在旁边,晚上陪我吃顿饭吧。” 这句话从庄一寒嘴里说出来,其实有些服软的意思。 陈恕轻轻点头,自然无不可:“我来开车吧,你把地址告诉我。” 他只看庄一寒眼角眉梢的疲惫就知道对方昨天肯定倒时差和国外合作方开视频会议了,这人无论出入什么地方身边都跟着司机,很少会亲自开车,而且吃饭的地方总是固定那几家,陈恕闭着眼都能猜出来庄一寒每天的行程安排。 庄一寒扫了陈恕一眼,有些讶异:“你会开车?” 陈恕不欲多言:“以前考过驾照。” 陈恕虽然穷,但心里一直有自己的主意,该花钱的时候从来不手软,他以前在老家为了挣钱给别人开过车,那个时候就借钱考了驾照,他爸知道后觉得白瞎钱,还用皮带狠抽了他一顿。 庄一寒也没多问,他开门坐上副驾驶,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常去吃的那几家私房菜馆,随便选了家:“去香茗阁吧,他们家菜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陈恕发动车子朝目的地驶去,基本上没怎么看导航,随口道:“我吃饭不挑。” 庄一寒:“现在跟了我,你可以挑。” 陈恕闻言动作一顿,偏头看去,却发现庄一寒已经放低座椅,闭目靠在上面进入了假寐状态,眉宇间难掩疲倦。太阳落山,车窗外的夕阳缓缓铺展开来,落在对方清冷的面庞上,愈发显得鼻梁高挺,和前世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 陈恕沉默收回视线,继续开车,不知在想些什么,车速一缓再缓,格外平稳。就在他以为庄一寒已经睡着的时候,对方忽然嫌弃皱眉,冷不丁吐出了一句话: “还有,记得让那个‘一百万’滚蛋!” 花这么点破钱还想学别人出来包小情人,有多远滚多远! 12、喜欢? 庄一寒报的那家私房餐厅其实并不好找,因为老板从来不对外挂牌营业,只有一些熟客老饕才知道地址,a市道路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复杂,立交桥众多,绕到圈子里连导航都会失灵。 庄一寒原本想着等快到的时候再给陈恕指路,结果对方开车技术实在太好,从头到尾不见一丝颠簸,再加上他这几天开会熬通宵,靠在座椅上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只见车子停在一处幽静的洋房院子外,一条小碎石路通进前面的拱门,赫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庄一寒刚刚睡醒,见状恍惚了几秒才回神,他皱眉坐起身,略显昏沉的闭了闭眼,低头时却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件眼熟的外套,而车子里冷气静静运转,唯独不见了陈恕的身影。 “……” 庄一寒打开车门下车,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发现陈恕正靠在车尾抽烟,对方俊美的侧脸隐入阴影,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瞥见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面夹着半根快要燃尽的薄荷烟,指尖修长骨感,烟雾缭绕,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哪怕以庄一寒挑剔的目光来看,也无法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任何缺点,心情一时有些微妙,觉得对方不该是个“小情人”或者“金丝雀”的身份。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醒我?” 陈恕听见庄一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他转头看向对方,面庞在路灯照耀下终于多了几分温暖的人气,声音低沉温和:“刚到没多久,我刚好下车抽烟,就没叫你。” 语罢站直身形,掐灭烟头,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凌乱堆着几根一模一样的浅蓝色薄荷烟蒂,很明显在车外等了许久,和言语不大相符。 庄一寒瞥了垃圾桶一眼,莫名想起他们在酒店的那个夜晚,陈恕也是这样坐在外面抽了一晚上的烟,明明是最容易被外界欲望诱惑的年纪,却偏偏规矩的不得了,绝不越雷池一步—— 自己真的那么没魅力吗? 庄一寒望着陈恕淡漠的眼眸,冷不丁冒出了这个有些挫败的念头,毕竟有一个蒋晰拒绝在先,后面又来了个陈恕,由不得他不怀疑人生。 “问你个问题。” 庄一寒忽然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陈恕抵在车尾,离得近了甚至能嗅到对方衣领上淡淡的薄荷味,他眼眸微垂,盯着男子微突性感的喉结饶有兴趣问道:“你是直的还是弯的?” 陈恕:“我是双。” 他喜欢一个人和性别无关,是男的也好,是女的也罢,归根到底只看那颗心,哪怕是路边的一块石头,只要得了他的喜欢,揣进兜里当宝贝又怎么样? 庄一寒:“……” 蒋晰是个直男已经够棘手了,没想到陈恕居然是个双,自己眼光也是“毒”,怎么净看上这种扎手的货。 庄一寒皮笑肉不笑:“那你将来的对象岂不是很辛苦,防着男的就算了,还得防着女的?” 陈恕微微勾唇:“庄总操心太多了。” 这件事和庄一寒没有半毛钱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庄一寒闻言目光瞬暗,他捏住陈恕的下巴,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对象,所以不能操心这种事吗?” 大部分有钱人都有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经毛病,庄一寒尤甚,上一秒还在和你笑着说话,下一秒就可以翻脸给你立规矩。 换了上辈子的陈恕大抵会心中刺痛,觉得庄一寒只把自己当个玩物,但这辈子心态不一样,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毕竟谁玩谁还不一定。 “庄总理解错了。” 陈恕反握住庄一寒的手,然后缓慢扣紧,这个姿势离得太近,险些让人以为他会吻一吻对方的指尖,然而陈恕顿了顿,最后只是轻轻一笑: “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去考虑外面的男男女女,因为跟着你的时候,我不会把心思分给别人。” 他的爱和恨从来就没有分给旁人一星半点,尽数都倾注在了庄一寒的身上,因为是真话,所以不见半分虚伪讨好,哪怕是庄一寒这种久在名利场中打滚的人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仿佛最卑劣的人,也有一颗最上等的真心。 庄一寒闻言愣了一瞬,神情玩味:“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太认真了?” 他很有钱,有钱到可以买来很多东西,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陈恕垂眸偏头,到底还是轻轻吻了他一下,只不过是落在庄一寒手腕上的那款蓝幽灵上,冰凉的宝石表盘,冰凉的唇,似笑非笑:“难道你喜欢别人对你敷衍?” 像蒋晰那样? 犯贱…… “我没这么说。” 庄一寒盯着陈恕红艳的唇,只觉得格外蛊惑人心,被吻上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可惜那一吻落在手表上,莫名让人多了几分怅然若失,他收拾好心情道:“进去吃饭吧,时间不早,再过两个小时他们就关门了。” 离开了幽静的外院,走到内门就有服务员出来迎接,穿着古色古香的马面裙,颇为清雅,一楼的桌位都是用雕花板分隔开来,客人多,但是并不吵闹,烹茶吃菜,没有寻常酒楼碗筷碰撞的喧嚣烟火,二楼隐蔽性更好,餐桌靠着栏杆,垂下一道纱帘,似有似无的让人看不真切。 庄一寒是熟客,落座后径直勾了几样招牌菜,又问陈恕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直接让服务员下去做了。 “这里比较安静,菜也清淡,不过老板不喜欢宣传,所以大部分都是朋友过来捧场,外人来得提前半个月预约,下次你想过来,直接报我的名字划账。” 庄一寒说的这些陈恕都知道,只是知道的比较晚,因为上辈子他跟在庄一寒身边两三年才渐渐了解这个地方,老板和庄一寒私交甚好。 那这辈子呢?这辈子他和庄一寒好像才确定关系不到一天? 也许前世今生命运轨迹的截然不同,让陈恕多少感到了些许嘲弄,只是面上不显。他垂眸看向纱帘缝隙外间,发现底下那群吃饭的客人不少都是熟脸,有些在古董收藏节目见过,有些在财经杂志上见过,还有一个明星,而这家店明显隐私体验极好,绝不会有人莫名其妙上前要签名或者攀谈,各吃各的,很是安静。 陈恕收回视线:“庄总就不怕遇见熟人?” 包养小情人这种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大光彩,以庄一寒的性格虽然不屑藏着掖着,但想让他主动带出来介绍也绝非易事,这家私房餐厅碰见熟人的几率相当大,反正光陈恕记得的就有三四个。 庄一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挑眉,显得不是很在意:“遇见就遇见,怎么,我们两个很见不得人?” 嗯,是挺见不得人的,两个狗男男。 陈恕笑了笑,没说话,或许庄一寒还是在赌气,蒋晰都光明正大订婚了,他又凭什么躲躲闪闪。 没过多久,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四菜一汤,极尽雅致,大荤大腥的东西都没有,哪怕是普普通通的一道白玉汤也暗藏玄机,不知道用了多少海参鲍鱼来吊鲜味。 菜式和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点的有些不太一样,却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时令季节,还是因为蝴蝶翅膀带来的改变。 陈恕上辈子吃过很多次,挺喜欢,但也只是寻常喜欢,略微动了一小半就停下筷子,没有出现普通客人第一次接触时的惊喜赞叹风卷残云,惹得庄一寒略显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合你口味吗?” 陈恕:“挺好的。” 庄一寒:“那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陈恕闻言奇怪看向他,觉得庄一寒也许真的有点毛病,自己上辈子吃得狼吞虎咽,他嫌自己没见过世面像个土包子,这辈子吃少了也不行,横竖都不行。 陈恕淡淡道:“不是很饿。” 庄一寒闻言也没再说什么,酒足饭饱,他才终于有心思去琢磨陈恕今天的不对劲,对方上次拒绝自己的时候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怎么今天忽然又想通了? 庄一寒从来不藏事,心里这么想,直接就问出来了:“你上次不是不愿意跟我吗,这次怎么又同意了?” 陈恕不太想说家里的事,或者说他觉得那些事和庄一寒没关系,各人顾好各人的麻烦,没必要彼此牵扯:“不是说了吗,缺钱。” 庄一寒:“哪里缺钱?” 或者说,一个学生哪里会急需一百万? 陈恕:“哪里都缺。” 庄一寒声音沉了下来:“你在和我打哑谜?” 陈恕一点也不怕他:“我说的是实话,穷人哪里都缺钱,庄总是个能耐人,指缝里漏出来一点都够我这种人吃上半辈子了,答应跟你很稀奇吗?” 他望着庄一寒,说的很直白,却让人分不清真假: “我喜欢钱,很喜欢,这样行了吗?” “……” 13、爱与恨 喜欢钱?当然行,庄一寒最怕别人不图他的钱了,因为不图他的钱,就代表着要图他的命。他最满意陈恕不会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这一点,本来就是花钱包养的一锤子买卖,谈爱情不是很可笑吗?干脆利落承认自己喜欢钱多好,偏偏圈子里那些小情人总喜欢扯着爱情当遮羞布。 庄一寒微微勾唇:“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只要不沾赌,随便你怎么花,扔水里听响都行。” 这个年纪的学生思想简单,最容易被人勾着去碰赌博,利滚利欠下一屁股贷款,庄一寒原本在想陈恕是不是也被骗了,但看对方不像那种糊涂蛋,就略微放下了心。 陈恕原本在喝水,闻言不知想起什么,动作微不可察一顿,他把杯子慢慢放回原位,望着里面一圈一圈微弱的涟漪,莫名觉得有些像自己淹死时的水面,笑着道:“不听了,已经听够了。” 违禁的东西陈恕绝不会沾,但赌博不一定存在于牌桌上,细究起来,他们谁又不是命运的赌徒? 庄一寒又问道:“你等会儿回学校吗?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恕嗯了一声:“你呢,回公司还是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恕太过正经勾人,庄一寒掀起眼皮看向他,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问道:“怎么,你想跟我回家?” 别人包小情人就是为了上床,对方如果有这个念头也不稀奇。 不过庄一寒目前没这方面的需求,他垂眸漫不经心吹了吹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声音低沉,优雅得不容欲望沾染:“你平常陪我出来吃吃饭就行了,别的不用你做。” 陈恕问得直白:“庄总的意思是不用上床?” 倒也不太意外,毕竟前世除了那一晚,庄一寒再也没让他碰过,陈恕对这种事已经没什么执念了,不碰就不碰吧,庄一寒这种上了床就乱抓乱挠的狗东西,睡一次能少半条命,谁愿意伺候谁去伺候。 庄一寒不语,算是默认。 陈恕饶有兴趣:“可以知道原因吗?” 他其实知道原因,左不过就是为了蒋晰,只是不问难免显得有些奇怪。 庄一寒向后倒入椅背,倒也没打算瞒着:“因为……” 我有喜欢的人。 话到嘴边,庄一寒忽然迟疑了一瞬,莫名的,心中并不是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他有些好奇陈恕听见这句话的反应,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庄一寒微微皱眉,循声看去,却发现楼梯拐角来了另外一拨客人,为首的男子一身浅色休闲装,身形高挑,气质颇为文艺,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陈恕刚才就说过了,在这里吃饭很容易碰见熟人,尤其是经常和庄一凡他们扎堆玩的那些公子哥儿。这拨客人里为首的男子长相颇为文雅,名叫方倚庭,家里是做画廊生意的,陈恕依稀记得他和庄一寒还有蒋晰的关系都不错,属于长袖善舞挺会来事儿的那种人,也是前世为数不多对自己态度尚可的人。 方倚庭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显然也看见庄一寒了,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两步打招呼: “一寒,你怎么在这儿?早知道你来这里吃饭我就蹭你的光了,还省得我刚才打电话给柳老板,磨破嘴皮子才临时要了一个包厢。” 方倚庭调侃的话说完了,这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他先是被陈恕那张过于妖孽的脸恍了一下神,随即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对方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死活就是没印象,长了这么一张脸,他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庄一寒坐在位置上,淡淡扫了眼方倚庭身后的那群人,他总是有这种本事,明明坐在椅子上,偏偏能把那群站着的人硬生生看矮了半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柳老板和你开玩笑的,一个包厢而已,他难道会不给吗,实在不行沾沾蒋总的光,总会有位置的。” 最后一句话细听带着些针刺的寒意,让人不敢细品。 方倚庭这个人,和庄一寒交好是真,和蒋晰交好也是真,然而后者有了未婚妻这件事,他们这群人当初却都瞒得死死的,一个字也没给庄一寒透露。 方倚庭明显有些尴尬,圈子里谁都知道庄一寒喜欢蒋晰,这个时候如果有谁大咧咧跑过去告诉他蒋晰有了未婚妻,那不是捅窟窿自找麻烦吗,所以他们当初谁都没敢去通风报信。 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也没脸反驳。 “哪儿能啊,蒋总可忙着呢,我们这种闲人怎么敢去沾他的光,也就是你他才给几分面子。” 方倚庭讪笑两声,小小捧了庄一寒一把,然而对方自顾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接话,他只能歇了套近乎的心:“那你和朋友慢慢吃,我们就先进去了,回头有时间再聚。” 眼见庄一寒点头,方倚庭这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着前面走去。他们人多,订的是包厢,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年轻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身形高挑穿白色休闲服的男子频频回头看了陈恕好几眼,因为举动太过明显,连身旁的男伴都察觉到了,语气暗藏不满: “喂,段成材,你看什么呢?” 段成材回神:“没看什么。” 问话的男伴抿了抿唇,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你明明就看了那个男人好几眼,把我当瞎子吗?” 段成材似笑非笑:“我就是看了,你想怎么样?” 男伴明显是个娇惯长大的富少爷,闻言白净的脸顿时气得通红:“你敢偷看别的男人,信不信我和你分手!” 段成材明显不在意,他又看了眼陈恕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对方已经和庄一寒起身离去,这才收回视线,他随手勾了一下男伴的下巴,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随便,你陈大少爷高兴就好。” 语罢转身进了包厢,然而里面的人也在讨论陈恕。 “庄总对面坐的那个人是谁,以前没在圈子里见过,哪家公子哥儿留学回来了?” “还用问,肯定是小情人,不过脸和身材那么顶,能上位当男朋友也说不准。” “啧,庄总眼光够毒的啊,我看这个不比蒋晰差,之前还以为他死心眼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没想到人家是眼光高,寻常货色不能入眼。” 何止是不差,对方眼眸轻阖,淡淡坐在原位的时候,说不出的清冷如玉,偏偏又生了一双狐狸眼,目光不经意一扫,能把人魂都勾了去,蒋晰站在面前都得逊色几分。 方倚庭原本还不信,他走到门口往外瞥了眼,恰好看见庄一寒和陈恕下楼离开,两个人肩挨着肩,虽然没有什么刻意的亲密举动,但一看就关系不一般,如果只是商业伙伴,大可以去酒楼吃饭,带到这种私密地方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方倚庭关上门,有些纳闷:“嘶,不能吧,他不是喜欢蒋晰吗,那么多年的感情,说变心就变心了?” 旁边有人笑骂道:“你傻了啊,人家都订婚了,不变心还能做什么?要我说这事儿也是蒋总做的不大气,订婚就订婚吧,瞒着做什么,那天过生日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前年他公司资金周转有问题,还是庄总出面帮他搞定了银行贷款,顶着董事会的压力又借资金又分项目,看在这件事上也不能做那么绝啊。” 说绝都是轻的,更多的还是难堪,旁人尚且看不过眼,可想而知庄一寒当时有多么心冷。 “蒋晰那个未婚妻……” 方倚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摇摇头又没说话,他在桌边落座:“总之一寒能看开就好,也免得我夹在他和蒋晰中间难做人。” 庄一寒能看开吗? 答案是可以,但前提那个人也得付出头破血流的代价让他解了恨才行。 时至后半夜,院子外面一片幽寂,连带着路灯夜多了几分冷清。庄一寒结完账和陈恕一起离开,面无表情步下台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那群混吃等死的二世祖都能看明白的事,庄一寒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蒋晰做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多了难免让人感到心寒,方倚庭等人的出现把庄一寒心头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活生生给撕开了,连呼吸都伴随着钝痛。 直到今天,庄一寒才发现蒋晰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如果了解,就不会因为担心他做出极端的事,和所有人一起瞒着有了未婚妻。 以庄一寒的骄傲根本不屑去那样做,他只是性格执拗,又不是犯贱,明知道蒋晰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捧着一颗真心凑上去让人家当烂泥踩。 可蒋晰偏偏把他想得卑劣不堪,这才是最令庄一寒心冷愤怒的根结,甚至远远超过了对方订婚所带来的冲击。 世人总喜欢把爱与恨想得格外遥远,但事实上这两种情绪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戳破了,恨可以变成爱,爱自然也可以变成恨。 14、了如指掌 庄一寒抬手松了松领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和陈恕解释刚才的事,肩上忽然悄无声息落下一只手,将他轻轻推上副驾驶座,声音低沉:“心情不好可以不用说话。” 陈恕语罢替他关上车门,这才绕到另外一边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庄一寒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但架不住陈恕把他了解得透透的,一点不对劲都能察觉出来。 庄一寒闻言一怔,莫名有些好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心情不好的?” 陈恕盯着前方的路况,昏黄的路灯光晕倾撒在挡风玻璃上,连带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也覆上了一层斑驳的阴影,有一种又冷又温暖的矛盾感: “哪里都能看出来,心情不好就靠着睡一会儿吧。” 庄一寒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陈恕其实不怎么关心:“你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反之,庄一寒如果不想说,你就算以死相逼也撬不开他的嘴巴。 庄一寒声音低低:“说的好像你多了解我一样。” 然而陈恕就是很了解他,桩桩件件都能猜到点子上:“你不太喜欢刚才的那群朋友。” 庄一寒微微挑眉:“有吗?” 他记得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难听话,最多就是和方倚庭心照不宣的暗流涌动,外人应该听不出来。 陈恕嗯了一声:“你打招呼的时候,没有站起来。” 庄一寒这个人虽然目下无尘,矜贵自傲,但并不代表他不懂礼数,恰恰相反,他最讲究这些,和圈子里的朋友打招呼绝不会是一方站着一方坐着的失礼情况,如果有,那只能说明他们之间关系并不热络,庄一寒看不上对方。 庄一寒噎了一瞬:“就不能是我和他关系太好,懒得站起来吗?” 陈恕:“关系和你越好的人,你只会越放在心上,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 朋友之间或许是不讲究那么多礼数,但那是私下,如果是在公开场合,庄一寒绝不会让人那么难堪。 庄一寒闻言不语,那双静若寒潭的眼眸却控制不住泛起了些许波澜,心中难掩诧异,他们明明没认识多久才对,为什么陈恕好像对自己格外了解,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庄一寒压着微微上扬的嘴角问道:“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有,” 陈恕声音轻浅, “你一直都挺好的……” 他上辈子一直这么认为。 庄一寒是很好很好的人,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掏心掏肺,可以因为对方不喜欢就默默守候在一旁,从十七岁一直守到三十五岁,整整十八年的光阴啊,比他在庄一寒身边待的九年还要漫长…… 虽然那份好对着的人不是他、不是卑劣而又自卑的陈恕,可他旁观过、羡慕过,也因此嫉妒过。 骨节分明的手掌控着方向盘,陈恕恍惚间又看见了那条黑蛇盘踞在自己的手腕上,对方猩红的蛇信轻吐,仿佛又在嘲笑他野草般割不尽的嫉妒。 陈恕睫毛颤抖,控制不住攥紧了方向盘,却不知身旁的庄一寒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乱了方寸,心脏又麻又痒,只能无措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们一个人在恨中辗转,一个人在爱里反侧,中间横隔的却不止一层窗户纸,而是前世今生都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抵达目的地,缓缓停靠在路边,庄一寒莫名觉得附近的景致有些眼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这不是我家吗?” 陈恕解开安全带:“是你家,上楼了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些事了。” 庄一寒语气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 陈恕:“车上的导航有住宅标记,我看见的。” 语罢又道:“你上楼吧,我回学校了。” 庄一寒多少有些怪自己犯傻,离开餐厅的时候心不在焉,竟然也没发现陈恕的举动,他下意识伸手拽住陈恕:“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回学校的吗,你怎么把我送回家了,外面天都黑了,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陈恕瞥了眼庄一寒攥住自己的手,侧脸在车窗昏黄的光晕下愈发轮廓分明,他不过抬眼看来,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弧度,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在深夜时也让人莫名怦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连回学校都要人送。” 庄一寒挑眉,心想这人该不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吧:“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你怎么把我送回家了?” 陈恕静默一瞬,没说话,他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送他回家送了九年,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你以为它最多是一种肌肉记忆,浸入血肉骨髓也就罢了,可原来连灵魂都会沾染,重生也没办法剥离。 庄一寒皱眉:“为什么不说话?” 陈恕笑了笑:“……因为我想,行吗?” 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几乎让人承受不住,庄一寒不由得怔了一瞬,他反应过来下意识偏头移开视线,有些慌乱无措,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那要不……你把我的车开回去。” 陈恕指向窗外:“我提前用手机叫了车。” 他语罢不着痕迹挣脱庄一寒的手,打开车门下了车,路边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出租,只是在树荫的遮挡下并不明显,冷风一吹,梧桐树叶哗哗作响,连带着衣角也被风吹乱了。 陈恕迈步朝着出租车走去,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上车,引擎声响起,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离去的姿态好像显得无情了些,不过这才是正常的,毕竟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深情,他和庄一寒才认识没多久,如果爱得要死要活反而奇怪,只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和怀疑。 陈恕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他上辈子就是因为太心急了所以才会满盘皆输,这辈子他别的不多,耐心最多,毕竟只有最耐心的猎人才能捕获到最丰盛的猎物。 …… 庄一寒那天回去后没多久就让人查了一下陈恕的近况,还是那句话,他不觉得一个大学生会有什么事急需一百万,然而看着资料上显示对方家里有一个等着做手术的父亲,他支着下巴靠在办公椅上,微妙沉默了一瞬。 怪不得答应的那么干脆利落…… 庄一寒的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细算下来也有九年,尽管他现在已经可以独自支撑家业,但每每回想起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依旧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陈恕现在的处境和他当年有些像,但又不太像,或许还要糟糕些。 庄一寒望着电脑上陈父的住院资料,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给发小薛邈拨去了电话,他依稀记得对方的父亲好像是心外科的权威教授,还经营着一家私人医院,在医学界人脉甚广。 …… 另外一边,陈恕正在上教育课,学校每年都会弄那么几场类似的专题讲座,虽然内容枯燥无聊,但为了混学分还是会有不少人参加,他和几名室友坐在后排,因为位置隐蔽,玩电脑也没人管。 段成材恰好坐在陈恕旁边,懒洋洋趴在桌上打瞌睡,他掀起眼皮,只见陈恕把电脑搁在桌上,指尖灵活敲击键盘,仿佛在测试什么程序,花花绿绿的代码看也看不懂。 “那天吃饭我看见你了。”段成材忽然没头没尾开口,险些让人以为他在和空气说话。 陈恕半点不见惊慌,语气从容:“所以呢?” 那天他也看见段成材了,不过没有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何必去插手别人的交际圈子。 段成材似乎想说什么,但见陈恕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模样,也就咽了回去:“没什么,那家菜还挺不错的。” 说完这句话,他换了个方向趴着继续睡觉去了。 陈恕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看了段成材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把新买的电脑合上,他双手抱臂,干脆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接连振动好几声,这才引起他的注意。 是弟弟陈忌打来的电话。 自从庄一寒让人给陈恕转了五百万后,他就给陈忌买了部手机用来联络,对方知道他平常上课忙,再加上手术费用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轻易不会打扰,这个时候冷不丁打电话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陈恕借口要上洗手间,静悄悄从后门离开了教室,站在走廊接通电话:“是不是医院出了什么事?” 话筒那头的陈忌显然很焦急,说话磕磕绊绊的:“哥,你可算接电话了,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一群人过来给爸转床位,把他给换到了楼上的vip病房,还说请了什么专家给他动手术,主治医生说如果我们需要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转院手续,把爸爸转到市中心的那家大医院,我吓得没敢签字,他们该不会是想骗我们的钱吧……我我我……” 15、夜会 他到底年纪小,没经历过事,骤然遇到这种场面吓慌了神,想起银行卡上所剩不多的余额,紧张得声调都高了几分。 电话那头的陈恕闻言微不可察停顿一瞬,随即想到八成是庄一寒的手笔,他背靠着寂静的长廊,过了片刻才道:“别慌,我有一个朋友刚好是学医的,他帮忙托关系安排的床位和手术,你暂时听医生的安排,明天我过去一趟看看情况。” 陈忌闻言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安稳了几分,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来是你朋友啊,吓我一跳,哥,那你明天一定要记得过来,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陈恕似乎是笑了笑:“怕什么,你一穷二白,还怕别人骗?” 陈忌扭扭捏捏的:“就是没钱才怕别人骗嘛,我以后要是有钱了,才不怕别人骗这些三瓜两枣的。” 陈恕道:“总之你好好照顾爸,我往你账户上打了点钱,你记得给阿念转回去,免得她生活费不够用,另外再给姑姑送三千块钱,让她把阿念接过去住一段时间。” 看父亲病重的情况,估计动完手术还得修养不少时日,陈忌也得跟在旁边端屎端尿的照顾,他们出来前估计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剩妹妹一个人在家难免不安全,还是让长辈照顾着比较稳妥。 陈忌应了一声:“阿念这两天老借支书的手机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没敢和她说爸的情况,我等会儿就和姑姑打电话,让她陪着阿念住段时间再说。” 他语罢又艳羡道:“哥,你那个朋友可真厉害,你回头记得好好谢谢人家,我听护士说这种手术去大医院做比较稳妥,那个医生主任也很难约,人家肯定出了大力气,你记得和他说,以后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就开口,咱家肯定没二话。” 陈忌语气天真,尚且带着一丝少年的质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哥哥那个所谓的“朋友”既然动动手指就可以安排好这么多事,又怎么会需要他一个穷小子帮什么。 陈恕在电话那头,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他弯腰扶着膝盖,身形缓缓下落,将头埋入了臂弯里,仿佛在为弟弟的天真感到好笑,然而透过缝隙看去,漆黑的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陈忌听见他的笑声,有些羞赧的问道:“哥,你笑什么啊?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陈恕垂眸盯着地面,轻轻开口:“你没说错话,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上辈子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要好好报答庄一寒,报答这个救了自己父亲性命的人,报答这个可以让他不用辛苦打工就可以念完大学的人,报答这个让他从泥潭脱身走向高处的人,可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把他们两个逼上了那样的绝路? 陈恕藏在臂弯阴影中的嘴角微微上扬,难掩自嘲,或许是庄一寒眼神不好,救了个白眼狼吧,他没有再和弟弟继续通话,挂断电话后就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 外面秋高气爽,天空一片澄蓝,陈恕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往外面看了一眼,总觉得那个契机已经快到了。 …… 庄一寒晚上九点才从公司下班回家,他疲惫脱下衣服扔进脏衣篮,径直走进浴室洗澡,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时,就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个劲震动,赫然是陈恕打来的电话。 庄一寒见状动作一顿,随手捞起手机点击接通,走到了落地窗前接电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懒散:“这么晚了,有事吗?” 熟悉庄一寒的人都知道,晚上九点过后如果没什么事最好不要给他打电话,就像他并不喜欢在下班后忽然在工作群里安排下属去做什么事,私人时间安安静静最好。 陈恕当然知道对方的习惯,可他上辈子就是太守规矩了,所以才一直游离在对方的世界之外,这辈子他偏要一点点打破庄一寒身上所谓的规矩原则,看看这个冷冰冰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容侵犯。 ……如果是真的,那他才服庄一寒。 陈恕心中的念头冰冷而又玩味,低沉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去,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沙哑和迟疑:“庄总,今天有人给我爸爸办了转院手续,请问是你帮忙的吗?” 庄一寒垂眸,漫不经心点了根烟:“你就这么确定是我,万一是别人呢?” 他每次抽烟都会想起陈恕,那个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瘾好像比自己还大。 陈恕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晚,又或者话筒不清晰,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撩得人耳膜发痒,一片酥麻:“我觉得是你。” 他很笃定。 庄一寒无意识伸手捏了捏耳朵,心想自己最近怎么跟中了邪一样:“我有个朋友刚好学医,就让他帮忙安排了一下,我问过他了,手术风险不大,别太担心。” 话筒那头静了一瞬,一时间只能听见陈恕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 庄一寒笑了笑,薄唇溢出烟雾,清冷锋利的面容显得愈发高不可攀: “我说过,跟了我,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街道忽然响起一阵消防车的警笛嘶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声音遥遥传来,连庄一寒的话筒也受到了波及,他微微皱眉,正准备把半开的窗户合上,然而不知发现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呜————” 刺耳的警笛声早已驶向下一个路口,尾音却还停留在原地,庄一寒关掉自己这边的话筒,然后在陈恕的电话那头听见了同样的声音。 楼下住宅区门口恰好是一条马路,两边种满了法国梧桐,在浓长的树荫遮挡下,一辆银色跑车正静静停在路边,车门旁靠着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子,对方身形颀长,懒散垂眸,右手指尖轻点手机屏幕,沉默着掐断了电话。 一阵风过,警笛声也在黑夜中渐渐消散。 …… “如果我没发现,你打算在楼下站多久?” 庄一寒没想到陈恕会出现在自家楼下,他侧靠着入门处的玄关,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他们彼此间的暗流涌动竟显得有些逼仄起来,尤其门外的男子身形高挑,周身的荷尔蒙气息极具侵略性,让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几分。 陈恕站在门外,心想自己现在拿着的或许是感激剧本?他缓缓抬眼看向庄一寒,那双狐狸眼哪怕在昏暗的光影中也依旧漂亮明亮得惊人,只是微微泛红的眼眶很容易让人猜测他是不是因为父亲的病重哭了很久,轻声道: “我只是想来谢谢你。” 无论男女,红着眼眶的模样总是会更容易引起人心中柔软的情绪,庄一寒见状目光暗了暗,他压住心底那种不可名状的痒意,饶有兴趣问道:“那你怎么不上来?” 陈恕顿了顿:“我怕打扰你休息,打算在楼下待一会儿就回学校的。” 庄一寒从鼻子里轻笑一声,心想哪里来的二傻子,他干脆转身进屋,从鞋柜里拿了双新拖鞋丢在入门地毯上:“先进来再说。” 庄一寒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住处少有人来,从鞋柜里寥寥无几的客人拖鞋就能看出,平常估计也就庄一凡和保姆会踏足,甚至连上辈子的陈恕想要过来,也必须提前得到允许。 但他毕竟在对方身边待了九年,就算一个月来不了几次,也足够把这个偌大清冷的住宅了解透彻。 格局没变,摆设没变,就连客厅里那架施坦威钢琴也是原来的模样。 庄一寒见陈恕盯着钢琴看,走过去在琴凳上落座,他在黑白琴键上随手弹了几个音,看的出来有些可惜:“买来当摆设的,我不怎么会弹琴。” 庄一寒骨子里其实并不喜欢经商,相比之下更偏好音乐一些,不过自从十八岁那年父亲去世被迫扛起家业,他就再也没时间触碰这些东西。 陈恕莫名想起上辈子,庄一寒不喜欢他的无知和土气,所以请了很多老师来教自己,学弹琴,学画画,学礼仪,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游刃有余,从一个乡下穷小子蜕变成商界精英,没人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陈恕那时还很天真,以为学好了那些东西就可以让庄一寒高看自己一眼,然而无论他学的多好永远只是徒劳,对方的目光从未因他停留。 上辈子蒋晰订婚后,庄一寒就刻意疏远了对方,然而命运作弄,在一次商业酒会上他意外撞见了蒋晰带着未婚妻一起出席,二人看起来和睦恩爱,实在幸福登对。 那似乎是庄一寒第一次遇见蒋晰的未婚妻,他回来后就颓废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接连半个月都没出过门,推掉了所有交际和应酬。 陈恕实在担心,忍不住上门探望,那也是他第一次没经过庄一寒的允许踏进房间。 16、掌控 直到今天,他还是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偌大的房间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地毯上满是歪七倒八的酒瓶,一向优雅得体的男子此刻却醉倒在沙发上,凌乱的碎发遮住眼睛,显得异常颓废。 陈恕从来没见过庄一寒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冷不丁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钝痛,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和愤怒,攥着庄一寒的肩膀哑声质问他为了蒋晰这样值得吗?!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他,也从来没把他的付出当一回事,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然后……然后庄一寒说了什么? 沙发上醉酒的男子掀起眼皮看向陈恕,神色看似迷蒙混沌,漆黑的瞳仁深处却一片清明,他淡淡抬起陈恕的下巴,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可是陈恕……” 庄一寒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知真假的醉意: “就算没有蒋晰,也轮不到你。” 这个男人一向狠心得要命,他喜欢蒋晰,所以对方怎么折辱他都行,但如果他不喜欢一个人,对方就算死在他面前,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连言语都恶毒漠然到了极点。 陈恕闻言一怔,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悄无声息掉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颤抖出声:“可蒋晰根本不喜欢你……” 庄一寒触及到那片湿润,微不可察顿了顿,他用指尖替陈恕轻轻拭去泪水,到底也没因为这句话发脾气,而是缓了缓语气:“陈恕,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该管的是自己的人生,好好学习,将来找一份好的工作,这就够了。” “因为别人而耽误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做法很愚蠢,我以前不是这么教你的。” 商人重利,庄一寒教过陈恕,无论什么情况下第一时间都要保全自己,永远不要因为外人损害自身的利益。 重活一世的陈恕觉得很有道理,这辈子他打算保自己了。 纷乱的思绪渐渐回笼,在落地窗外繁华的夜幕背景下,只见庄一寒坐在钢琴前断断续续弹起了一支曲子,往常灵活的指尖竟显得有些生疏和笨拙,他上学的时候各类乐器都学过一些,只是太久没有温习,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第四个音错了。” 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紧接着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被某种干燥的气息包裹。 陈恕的指尖和庄一寒一样白皙修长,只是比他有力些,也更加骨感清瘦,他右手覆在黑白琴键上,将庄一寒刚才错误的部分重新弹了一遍,悦耳的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将曲子里落寞的月色勾勒得淋漓尽致。 庄一寒动作一顿,看向陈恕的目光难掩讶异,闪着某种异样的神采:“你会弹钢琴?” 陈恕家境贫寒,上的学校也不好不坏,庄一寒理所当然觉得对方应该没有机会触碰钢琴这种成本昂贵的乐器。 他不会因此瞧不起陈恕,但同样也不会高看对方一眼,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想让别人高看,你必须有足够的资本,没有资本又何谈公平与尊严。 陈恕微微摇头:“只是刚好会这首曲子。” 庄一寒觉得他在谦虚,他也会弹这首曲子,但弹得好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和陈恕坐在琴凳上,低声道:“完整弹一遍给我听听?” 陈恕扫了眼琴谱,是一首烂熟于心的《月半小夜曲》,因为庄一寒最喜欢这首歌,所以他练过无数次,只是却没有立即答应:“我从来不给别人弹琴。” 庄一寒闻言眼神一扫,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男子的左手已经悄然覆上黑白琴键,对方虽然并没有看自己,但语气低沉,难掩认真: “不过你例外。” 你例外。 从陈恕认识庄一寒的那天开始,他就在一直反反复复告诉对方这件事,你和别人不同,你是独一无二,你可以永远是那个例外,用温柔和爱意编织出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网,让人在毫无所觉的时候深陷进去,再难自拔。 在这个时候,蒋晰的存在感几乎为零,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包括庄一寒。 哀凉婉转的琴音在室内轻轻响起,每个音符似乎都在诉说着心中隐秘而又不得窥见的爱意,陈恕前世的情感仿佛也从指尖注入琴键,让这首缠绵悱恻的曲子多了几分刻骨铭心的疼痛。 庄一寒听入了神,连曲子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和陈恕挨得越来越近,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了连呼吸都能感受到的地步,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挣脱胸膛蹦出来。 那是来自身体和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冲动和吸引,在这一刻,理智终败于情欲。 庄一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干涩发痒,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恍惚间他听见陈恕在自己耳畔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 庄一寒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有些紧张,又有些想笑,他连床都不喜欢跟别人上,又怎么可能随便跟人搂搂抱抱?然而迎着对方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狐狸眼眸,他只感觉耳朵一阵滚烫,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为什么?” “……” 陈恕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将庄一寒轻轻搂入怀中,一点一点试探性收紧双臂,他身上没有别人那种潮湿甜腻的古龙水味,而是干燥蓬松的阳光气息,隔着衣服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精壮的身形,让人不禁悄悄红了脸。 庄一寒僵着后背一动不动,心跳声震耳欲聋,过了许久才终于渐渐软下腰身,只是身上滚烫的温度却怎么也褪不下去,他的大脑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乱成了一锅粥。 陈恕为什么要忽然抱自己? 虽然他们两个半夜共处一室,钢琴,月亮,包养关系,许多因素叠加起来确实暧昧缠绵,年轻人容易冲动上头,可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些?他明明提醒过对方,自己不喜欢发生身体关系的,等会儿陈恕如果硬来该怎么办?自己是拒绝还是…… “谢谢你。” 陈恕微凉的唇贴着庄一寒白皙细腻的耳廓,感受着对方皮肤上滚烫的温度,轻声吐出了三个字,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在他怀里越来越柔软的腰身,越来越迷离的目光,越来越蠢蠢欲动的情欲,干净利落抽身,缓慢松开了落在对方腰间的手。 庄一寒闻言终于清醒了几分,暗自咬了一下舌尖,难掩懊恼:“没什么,都是朋友帮的忙。” 陈恕却清楚这句话背后没那么轻描淡写,在庄一寒那个圈子里,开了口就等于欠人情,而人情就代表着要还,远比普通人之间请顿饭更复杂。无论他和庄一寒之间有什么纠葛,对方确实救了他父亲的命,这一点无论前世今生都无法抹去。 人命债,最难还了…… 陈恕:“可也是因为你开口,你的朋友才会主动帮忙,我之前借钱是想给我爸爸做手术,现在他的手术既然已经没问题,我把五百万还给你吧。” 庄一寒闻言身形一顿,意味不明问道:“怎么,不想跟我了?” 陈恕望着他,没说话,片刻后才吐出一个字:“跟。” 庄一寒语气玩味:“为什么?没钱你也跟?” 陈恕轻轻点头,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因为语气真诚,所以每个字音都显得格外动人缱绻:“因为你很好。” “……” 妈的。 庄一寒压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心中实在纳了闷,面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处处都合自己的心意,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指尖轻点那些琴键,只是怎么也弹不出陈恕那样动听的曲子: “我知道你是为了手术费才跟我的,如果你反悔了,那五百万就当我借你的,等你将来念完书毕业了,以后有钱再还我。” 陈恕有些讶异:“真的吗?” 庄一寒:“……” 他就是随便客套客套,这傻小子怎么还当真了? 就在庄一寒思忖着该说些什么补救补救的时候,只感觉腰身一紧,被对方重新抱进了怀里,他看不见陈恕的脸,只是感觉对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一度有些醉人,还带着些腼腆: “可我还是想跟着你,行吗?” 这个时候庄一寒才不会觉得他是为了钱才有这个念头,而是报恩,感激,或许还有一点微弱的悸动和喜欢。 庄一寒清冷的脸在夜色中有些微微泛红,他略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心想现在的男大学生都这么黏人吗:“你抱都抱了,还问我做什么?” 他看不见陈恕的脸,自然也就错过了对方微垂的睫毛,漆黑的眼底一片平静,哪里有半点腼腆悸动。 陈恕贴着男子的脸颊,无声闭眼。 庄一寒,原来你的原则和规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打破,只是上辈子的我太笨了,也太蠢了,所以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17、忽冷 陈恕没有在庄一寒家逗留太久,时间差不多就离开了,毕竟关系还没到那一步,贸贸然留宿只会让人觉得目的性太强,该见的人见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这就够了。 有了庄一寒的安排,陈父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留院观察两星期就能出院,只是需要定期复查,而且离不开药物,家里那些繁重的农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不能碰了。 陈大州从苏醒的那天就难掩焦虑,无论是环境清雅的单人病房,还是傻乎乎的二儿子告诉他手术费已经交齐,却怎么也说不明白钱是哪里来的,桩桩件件都让他感到了不安。 “你们说实话,是不是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王八犊子,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做这个手术有屁用,房子那是祖宗留下来的!你们把房子卖了,将来住哪里,打算回去喝西北风吗?!” 陈大州对于手术费并没有直观概念,他所能想到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家里那套老房子,顿时又惊又怒,对着在旁边陪床的陈忌破口大骂起来。 陈忌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爸,你刚做完手术,别这么激动,老家房子还在呢,没有卖!真的,我骗你就是王八!” 陈大州一把攥住他的手,黝黑的脸上满是紧张:“那你怎么付的手术费?!告诉我,你哪儿来的钱?!” “找朋友借的,行了吗?” 一道低沉漠然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终于打断了陈大州的怒火。 陈恕像一个无关的人静静旁观这场闹剧,他手中拿着一个苹果,垂眸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皮,轻薄的果皮均匀落下,露出里面白净的果肉: “我给你们买好票了,明天出院了你就和老二一起回家,医生说你的病最好隔三个月复查一次,乡下条件不好,我已经让姑姑帮忙看了,回头在县城挑一套合适的房子买下来,那边交通便利,坐高铁飞机来这里复查也方便。” 他们老家县城的房子很便宜,五六十万就可以买一套,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繁华发达,但该有的医疗配置都有,比窝在村子里强。 陈大州闻言气得咳嗽起来,愈发肯定家里的房子被卖了,他们老家祖上曾经也富裕过,那套院子占地面积很大,而且种满了鲜花,说是个生机勃勃的小园子也不差什么,如果真的肯甩手卖出去,还是有人愿意要的,前年就有好几个旅游开发商和民宿老板来问过价,只是陈大州都没松口同意。 “你……咳咳咳咳……你个王八蛋……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你把房子卖了,你弟弟妹妹难道要睡大街上?!” 陈忌急道:“爸,我不是说了房子没卖吗,你没签字我们想卖也卖不了!哥是找他朋友借钱给你做的手术,他那个朋友可有钱了,借了他好多,付完手术费剩下的钱还能在县城买套房子,我还有两年就能出去工作了,到时候我和大哥一起攒钱还给人家,慢慢还总能还上的!” 陈大州闻言这才想起来房子在自己的名下,没有他签字这两个小崽子就算想卖也卖不出去,惊疑不定望着陈恕问道:“这些钱真是你找朋友借的?你哪来这么有钱的朋友?可别在外面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陈恕闻言削苹果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细看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有钱给你做手术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陈恕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糟糕,例如今天,如果不是为了给他们送车票和交代一些事情,他是打死也不会过来的。 而局面不出他所料,果然只会闹不痛快。 陈大州大怒:“你是什么态度和老子说话?!信不信我用棍子抽死你!!读了两本臭书了不起,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你还敢往外面借钱?借钱不用还的吗?你老老实实交代,到底借了多少!!” “当啷——!” 陈恕忽然毫无预兆把手里的水果刀掷到地上,因为力道太过甚至划伤了皮肤,白皙的手腕上顿时出现一条鲜明的血线,不知是不是他冰冷的目光太过渗人,病房有了片刻寂静,连陈大州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惊愕望着这个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的儿子。 陈恕看也不看手上的伤,缓缓拉开椅子站起身,椅子脚的摩擦声有些突兀刺耳,陈忌担心哥哥发脾气,连忙起身拦在病床前,慌张解释:“哥,爸不是那个意思……” 陈恕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他一言不发望着急出汗来的陈忌,心想自己这个弟弟也不是没有别的用处,优点就是特能忍,反正他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的,过了几秒才听不出情绪的道:“我学校还有课,你们明天回老家我就不送了,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他语罢弯腰拿起地上的购物袋,把给弟妹买的新衣服和零食放在桌上,这才转身离开病房。 陈恕离开后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个位置坐着,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轻阖的双眸却不经意泄露了几分沉郁的情绪。 他在用庄一寒的钱给自己的父亲治病、买房,甚至于供弟妹上学。 而在不久的将来,他却需要想方设法让对方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地踹掉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念头、这么恶毒的人? 陈恕闭目,用指尖抵着太阳穴缓慢摩挲,心里这么想,唇角却控制不住勾了起来,他常听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么庄一寒呢?这辈子有自己在,对方真的会有善报吗? 那条黑蛇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它绕着陈恕的肩膀缓缓游动,最后缠住他的右手,探出猩红的舌尖刺进那条不慎被水果刀划出的伤口。 【嘶——!】 撕裂般的剧痛感瞬间传来,陈恕倏地睁开双眼,冷冷看向那条黑蛇:“你做什么?!” 那条黑蛇不紧不慢收回舌尖:【亲爱的宿主,请不要太过激动,我只是看你受伤了,想帮帮你而已。】 它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血流如注的伤口竟然悄无声息恢复了原样,皮肤光洁一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恕盯着这条洋洋得意的黑蛇,语气低沉讥讽:“可你让我感受到了十倍以上的痛苦,我宁愿等它自己慢慢痊愈。” 【原来你怕痛?】 黑蛇恍然,却笑的更加厉害,黑色的身躯微微发颤, 【那么你就更不该心软了,否则亲眼看见自己慢慢腐烂变成一具尸体,会比今天的伤口还痛千倍万倍,嗯?】 心软? 陈恕闻言微微偏头,心中忽然感到了几分好笑,毕竟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又怎么会心软呢,他望着黑蛇,听不出情绪的道: “我只是在想,庄一寒既然那么喜欢帮我的话,不如就让他继续帮下去吧……” 毕竟庄一寒对喜欢的人,一向都是那么掏心掏肺的。 黑蛇满意赞叹:【本该如此。】 它的尾音微微上翘,最后散成一团黑雾消失在了眼前,咖啡厅外面的遮阳棚降下一片阴影,却依旧难以抵挡正午略显灼热的阳光。 “嗡——” 庄一寒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不止,陈恕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不知道为什么没接,直到对方锲而不舍打了第三遍的时候,他才终于拿起手机点击接通:“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庄一寒低沉平静的声音隔着话筒传来,尽管没有见面,但依旧不难脑补出对方坐在办公室里微微皱眉的样子。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陈恕一向很“宠”庄一寒,嘘寒问暖只是最基本的,那种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中第一位的态度才最让人心神动摇,庄一寒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好,所以当有一天情况出现反常时,他会比别人更敏感。 他以前给陈恕打电话,不用超过三声就会被立刻接通。 而今天,他打了整整三遍。 陈恕一言不发倒入椅背,仰头看向上方,初秋倦怠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目,让他控制不住懒懒眯起眼睛:“刚才在医院,没有听见铃声,怎么了?” 他给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但也只是仅此而已,语气懒怠,仿佛并没有察觉到电话那头庄一寒微妙不高兴的情绪。 庄一寒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但想起陈恕今天好像去医院看望父亲,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怎么样,看过你爸爸了吗?我听薛邈说手术挺成功的。” 陈恕:“薛邈?” 庄一寒:“就是我那个学医的朋友,这次手术是他让家里人帮忙安排的,下个星期他生日请吃饭,你也跟我一起去送份礼。” 陈恕点了点头,自然不会拒绝:“我爸恢复挺好的,明天出院就回老家,你朋友喜欢什么,我提前准备一下礼物。” 庄一寒当然不可能让陈恕出钱:“他家里有亲戚从政,平常过生日比较低调,很少大操大办,就是朋友凑一起吃顿饭,礼物不用太贵,他喜欢收藏画,回头从方倚庭手里买一副就行。” 方倚庭就是他们上次在香茗阁碰见的那个朋友,家里办画廊生意的,这种资源最多。 说起这个,庄一寒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他今天下午约我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庄一寒并没有把陈恕放在家里雪藏吃灰,反而越来越频繁地带他出来见面,和方倚庭吃饭、参加薛邈的生日会,这两件事虽然看起来不算什么,但某种意义上却真正打入了庄一寒的核心社交圈。 如果是上辈子的陈恕,他或许会很高兴。 那么这辈子呢,他该感激涕零吗? 陈恕认真感受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种情绪,饶有兴趣问道:“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 “……” 庄一寒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的反问,敏锐察觉到了陈恕今天对自己略显疏离的态度,他双腿交叠坐在真皮座椅上,脸色一点点冷下来,语气低沉,莫名让人胆战心惊: “陈恕,你什么意思?” 18、吻 庄一寒并不介意小情人闹脾气,毕竟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但闹脾气总该有个原因,否则和无理取闹有什么分别。他仔细复盘了一遍这段时间和陈恕在一起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矛盾,恰恰相反,还挺愉快的。 难道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地方? 就在庄一寒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陈恕忽然在话筒那头笑了一声,语气低沉散漫,尾调像钩子一样勾人:“逗你的,在哪里吃饭,把时间地址发给我吧。” “……” 庄一寒脸色难看的缓缓吐出一口气:“晚上六点,滨和大道十七号。” 他语罢直接切断通讯,把手机扔到桌子上,抬手扯了扯领带,显然被陈恕刚才那番又冷又热的态度弄乱了心情。 晚上六点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暗沉,道路两旁的霓虹灯依次亮起,将商业街点缀得繁华热闹。 庄一寒把车停在路边,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左右,他微微皱眉,正准备给陈恕打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到,身旁的车窗忽然被人轻敲了两下。 “不好意思,晚高峰有点堵,我来晚了。” 陈恕弯腰站在车门外,微微上扬的狐狸眼中带着笑意,丝毫看不出中午在咖啡厅时沉郁的表情,只是他收拾好了心情,庄一寒却还没缓过来,心中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到了就上楼吧。” 庄一寒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径直走入餐厅,陈恕也不介意,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今天这顿饭局是方倚庭主动约的,自从上次在香茗阁和庄一寒偶然碰面后,他就陡然意识到对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无论是出于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亦或是商业上的合作,于公于私他都该做点什么,最后约了这顿饭打算私下赔罪。 方倚庭坐在桌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想把事情办得不地道的人明明是蒋晰,最后两头为难的却是他。 想当初蒋晰对圈子里的朋友三令五申不许把他要订婚的事透露给庄一寒,免得对方知晓阻挠,自己如果贸贸然跑过去通风报信,岂不是得罪了蒋家?再者说蒋晰确实不是什么良配,他结了婚也好,说不定庄一寒也能跟着死心。 抱着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的念头,方倚庭几经犹豫,最后还是选择把消息瞒了下来,但没想到把庄一寒给得罪狠了,蒋晰倒是拍拍屁股万事不管,惹得他两边不是人。 方倚庭正打着腹稿,思考等会儿见到了庄一寒该怎么说,但没想到包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后,走进来的不止是庄一寒,另外还跟着一名俊美的陌生男子。 “我看两个人吃饭有点太冷清,就多带了一个朋友。” 庄一寒仿佛没看见方倚庭错愕的神情,随手拉开椅子在对面落座,他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又怎么会看不出方倚庭今天请这顿饭的用意,多余的话不用说,只需要把陈恕往身边一带,就把对方还没开口的话给堵了回去,毕竟方倚庭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赔礼道歉。 “也好,人多更热闹嘛。” 能在圈子里混的都是人精,方倚庭看见庄一寒带了个疑似小情人的帅哥过来,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主动上前和陈恕打招呼,笑吟吟的,说话很是风趣: “我记得你,上次在香茗阁和一寒吃饭的那个帅哥嘛,不过他太小气了,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你,我姓方,方倚庭,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倚庭就行了。” 陈恕浅笑颔首:“方少客气了,叫我陈恕就可以,耳东陈,如心恕。” 上辈子在生意场上爬滚打的经历教会了陈恕一件事,永远不要把别人的客套当做亲近,尤其是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名利圈,方倚庭话是那么说,但你如果真的不上道管人家叫“倚庭”,那就是不懂分寸了。 方倚庭深深看了陈恕一眼,心想庄一寒的眼光终于靠谱了一次,这个长得俊就算了,更难得的是懂分寸知进退,如果个个都像蒋晰那样,天王老子来了也吃不消。 “什么方少不方少的,我也没大你几岁,你要是不想叫名字,喊哥也行,来坐坐坐,赶紧点菜吧,你们肯定都饿了。” 方倚庭是艺术世家出生的,父母工作都和画画有关,这样的家族名声是有了,但钱财和地位却稍显欠缺,难免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不过他能同时和庄一寒和蒋晰交好,自然有他的本事和优点,性格细腻妥帖,点菜的时候把每个人的口味都能照顾到,由小见大,不难想象别人为什么会喜欢和他玩。 嗯,可惜被蒋晰给坑了一把。 陈恕心中玩味想到,他不动声色看了眼身旁的庄一寒,发现对方从进门开始就神色冷淡,一言不发,活像谁欠了他几个亿似的,八成是为了自己下午不接电话的事,可怜方倚庭还以为庄一寒不肯消气,一开始还能热情说话,到后面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一寒,明天宝珑艺术中心有个画展,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和陈恕一起去逛逛,多维奇和孟汕大师的作品都有收录,挺难得的。” 方倚庭说完从口袋里抽出两张内场vip的门票放在桌上,往庄一寒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这算是隐晦的赔罪举动了,可惜庄一寒只是低头从容吃饭,听不出情绪的道:“我明天下午要开会,可能去不了。” 庄一寒对画展的兴趣不大,但不至于当场拂了方倚庭的面子,说白了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心里有疙瘩。他自认为和方倚庭这么多年的交情,说是知心好友也不为过,但喜欢的人即将订婚,对方明明知情却和别人一起瞒着他,那种感觉大概只有庄一寒才明白有多难受。 他讨厌这种被身边亲近人欺骗和背叛的感觉,甚至说是憎恨也不为过。 方倚庭原本还想再劝,然而迎着庄一寒淡淡讥讽的目光,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那两张淡绿色的门票孤零零放在桌角,成为了谁也不想触碰的存在。 包厢一时有些冷场。 刚才还善谈的方倚庭一下子局促起来,他时而低头夹菜,时而用纸巾擦手,显得忙碌而又没有章法,白皙的脸颊也多了几分尴尬的涨红。 陈恕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想世界上果然没有两边讨好这种事,当蒋晰和庄一寒开始针锋相对的时候,平常跟随他们的人就必须要站队了,最遭罪的莫过于方倚庭这种家世不上不下的,他哪个都不想得罪,哪个都得罪不起,夹缝生存的模样竟然让陈恕看出了几分自己从前的影子,也是稀奇有趣。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庄一寒连买画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正准备结束饭局,谁料这时候袖子忽然紧了紧,顺着看去,只见陈恕正望着自己:“我还从来没去过画展呢。” 低低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在说悄悄话,无形之中便透着一股亲密。 庄一寒皮笑肉不笑:“然后呢?” 陈恕想看画展关他什么事? 陈恕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明目张胆十指相扣,庄一寒暗自挣扎,却怎么也扭不过陈恕的力道,最后只得不甘不愿泄力,压低声音皱眉斥道:“松开!” 光影稠丽,陈恕眼尾上扬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狐狸,他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庄一寒的腿,主动邀请:“明天陪我一起看画展,好不好?” 庄一寒眯了眯眼:“你在和我讨价还价?” 陈恕反问:“不行吗?” 庄一寒冷笑:“你觉得行吗?” 陈恕:“我觉得行,因为男人不能说不行。” 庄一寒:“……” 陈恕又认真问了一遍:“庄总,你行吗?” 庄一寒:“……” 这个时候方倚庭终于缓过神来,下意识看向他们:“什么行不行?” 庄一寒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陈恕笑着哦了一声:“没什么,我在问庄总明天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画展,毕竟天天开会也没什么意思。” 方倚庭闻言下意识看向庄一寒,却见冷着脸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居然做了一个十分打自己脸的举动,缓慢伸手把门票拿了过去:“……明天只是普通例会,上午应该就能开完。” 言外之意,同意去看画展了。 这个圈子里拜高踩低的人实在太多,尤其陈恕的身份又极为尴尬,庄一寒如果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无形之中便会让人觉得陈恕在他心中并不重要,哪怕对方以后真的在圈子里混开,也难免遭到轻视和鄙夷。 庄一寒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陈恕是他的人,自然不能被别人所轻贱。 庄一寒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对方倚庭道:“时间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刚好薛邈马上过生日,我明天过去给他挑幅画当礼物。” 这句话算是递了个台阶,方倚庭闻言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几分:“那你们路上开车慢点,下次有时间再聚,陈恕,你们看中哪副画直接和我说,我帮你们联系。” 方倚庭又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来陈恕刚才是有意给自己解围,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多了几分善意。 陈恕并没有注意方倚庭的表情,他拿起桌角那两张浅绿色的内场门票看了看,然后随手塞进庄一寒的西装外套口袋,结果惹来对方一记带着警示性的眼刀:“老实点。” 今天下午的账还没算呢。 陈恕笑了笑,一点也不怕庄一寒沉着脸的样子,他直接伸手搂住庄一寒的肩膀,让对方大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然后若无其事的对方倚庭道:“他喝醉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时间再聚。” 庄一寒没料到陈恕的举动,一时愣在当场,连挣扎都忘了:喝醉?醉什么醉?他就喝了小半杯红酒,得酒量多差的人才能醉得要别人扶?! 然而陈恕的身形比他高了小半个头,再加上力量悬殊,庄一寒一时挣脱不能,居然就那么被对方半搂半抱地拽出了包厢,徒留方倚庭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离开餐厅,车恰好停在路边,陈恕随手打开后座车门,直接把庄一寒塞了进去,他正准备绕去前门开车,但没想到手腕一紧,猝不及防被对方拽了进去,车门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 昏暗的后车座挤进两名成年男子,难免显得有些狭窄逼仄,他们必须一个人压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样才勉强有活动空间。 庄一寒攥住陈恕的衣领,神情落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只能感受到他因为呼吸而轻微起伏的胸膛,四周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开口: “陈恕,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好心人,今天的事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他指陈恕刚才为方倚庭解围的事。 陈恕知道,但并不在意,因为他早就发现庄一寒口中的条例规矩并不是那么牢不可破,只看对方愿不愿意为你破例,而他这辈子偏要成为那个打破原则的存在。 陈恕在黑暗中微微勾唇,仰头看向他,二人之间的距离顿时近到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我挺想下不为例的,但是很可惜,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 庄一寒面无表情盯着他,目光幽深:“什么意思?” 陈恕微微偏头贴着庄一寒的耳畔,右手落在对方柔韧清瘦的腰间,指尖轻轻一挑就钻进了衬衫下摆,他不紧不慢在对方细腻的皮肤上按揉游走,淡淡挑眉,语气蛊惑:“简单,一起做点印象深刻的事不就行了?” 庄一寒没料到他的举动,低低闷哼一声,慌张去按后背那只不安分的手,但没想到给了陈恕可乘之机,两个人的位置瞬间上下颠倒,对方直接把他抵在了狭窄的真皮座椅间。 庄一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张,他下意识抵住陈恕的肩膀,结果被男子年轻而又精壮的身体烫得一缩,皱眉哑声道:“我说过的,不上床。” 陈恕微微勾唇,用指尖温柔拨开他眼前的碎发,笑着嗯了一声:“我知道。” 对方一直洁身自好嘛。 不过庄一寒既然这么“洁身自好”,又何必包养小情人呢?矫情。 陈恕思及此处,心中忽然浮现一个玩味且恶劣的念头,很想知道庄一寒这辈子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坚定不移”,不过他望着身下男子泛红的眼尾,并不觉得这条规矩有多么牢固。 陈恕漫不经心垂眸,抵着庄一寒高挺的鼻尖蹭了蹭,简简单单的动作也让人心神摇曳,似笑非笑问道: “那接吻呢?” 接吻? 庄一寒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想拒绝,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唇瓣却猝不及防覆上一片温热,他瞳孔震惊收缩,眼前只剩下那人陡然放大的面容。 嗡的一声! 庄一寒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19、失控 世界上仿佛有人天生就对这种事无师自通。 和陈恕接吻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被他深深爱着的错觉,眼里只有你的存在,身躯紧紧相贴,薄薄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炙热的体温,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唔……” 庄一寒忍不住皱眉闷哼出声,他一面艰难偏头躲避陈恕的亲吻,一面死死抵住住对方的肩膀试图隔开两人间的距离,然而不知是不是大脑缺氧的原因,力气越来越弱,到最后浑身发软,只能任由对方摆弄掌控。 昏暗的车厢里满是暧昧的水声,温度一节节攀升。 庄一寒清冷的目光沾染上情欲,控制不住溢出些许生理性泪水,他上扬的眼尾晕出一片浅浅的绯色,鸦羽似的睫毛沾染水光,比白天更多了几分可欺的脆弱感。 陈恕扣住他的十指,牢牢抵在黑色的真皮座椅间,唇舌抵死纠缠,气息侵略霸道,再也不是平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散漫模样。 庄一寒被迫仰头回应,身上的白衬衫扣子一颗颗散开,性感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忍不住冻得一缩,他终于察觉到什么,陡然从情欲中惊醒,一把按住陈恕解扣子的手,低沉沙哑的声音难掩慌张: “陈恕!” “……” 陈恕闻言身形一顿,淡淡挑眉,总算停住了刚才的动作,他漫不经心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总感觉尝到些许血腥味,本就昳丽的唇色此刻更显得殷红如血,在黑暗中透着一股怪诞的美,笑了笑,明知故问: “怎么了?” “你!” 庄一寒原本气得想把他推下去,然而看见陈恕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他只好改为揪住对方的衣领,眼尾带着尚未褪去的泛红情欲,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发什么疯!” 是的,发疯,庄一寒一时间居然找不到比这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对方,可惜他剧烈喘息的样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陈恕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只见他低头将脸埋入庄一寒颈间,亲昵蹭了蹭,慵懒的嗓音微微拖长,听起来竟有些像撒娇,用温热的气音在耳畔问道:“不能上床,连接吻也不行吗?” 庄一寒感受着颈边微痒的触感,闻言目光一怔,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是接吻不行,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接吻,这个举动到底还是有些过于亲密,和拥抱有着质与质的区别。 今天接吻了,下一步就是上床,底线这种东西就是这么没的,一旦后退一步,后面就再也刹不住了。 庄一寒努力喘匀呼吸,垂眸看向陈恕,他微微用了些力才迫使对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听不出情绪: “刚才为什么要亲我?” 陈恕望着他,故意迟疑不答。 庄一寒皱眉:“说话。” 陈恕抿唇,这才缓慢吐出一句话:“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下巴上的手悄然落了下去,透出一丝无措和怔然。 庄一寒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气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因为我帮你爸爸治病,供你上学,你就喜欢我了?” 可喜可贺,他终于不再像上辈子一样,觉得陈恕是为了他的钱才“喜欢”他。 陈恕微不可察勾了勾唇,随即又低头掩过,声音低低的、闷闷的:“我就是喜欢你,没有那么多原因。” 庄一寒定定望着他:“可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 陈恕果然抬起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显得格外漂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得不到结果啊。 庄一寒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此刻或许该告诉陈恕自己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所以对方喜欢自己是不会有结果的,但那样是不是会伤了陈恕的心?而对方那份炽热真诚的感情也不会再对着自己……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今天陈恕没接自己电话,甚至不想来吃饭的事,那种漠然的态度像一根细微的针扎在他心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不适。 庄一寒忽然没头没尾问道:“今天下午为什么不想来吃饭?” 陈恕意外望着庄一寒,没想到对方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心想面前这个人又哪里像自己记忆中冷心冷情的模样,原来也会有私欲,也会有不平,也会有小心眼,他一言不发替对方把散乱的衬衫扣子重新扣好,又把衣角细细理平整,这才抵着他的额头道歉: “对不起,下午和我爸爸吵架了,所以心情不太好。” 他温柔摸了摸庄一寒的脸,一点也不介意对方在外人眼中喜怒无常的举动:“别生气了,好不好?” 庄一寒听了他的解释,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随即问道:“为什么会吵架?” 陈恕没有多说:“老人家总有些倔脾气,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两天就好了。” 庄一寒摸了摸陈恕的脸,低低吐出一口气,他出于心底的那一份私念,迟疑许久,到底什么都没说:“……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就告诉我,别自己憋着,知道吗?” 陈恕点点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别的,轻声认真问道:“那我还能再亲你吗?” “……” 庄一寒闻言动作一顿,他望着陈恕仿佛总是藏着无限温柔和深情的眼睛,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带来一种全然陌生的触动。以庄一寒的高傲姿态,他既说不出一个“能”,但也说不出一个“不能”,最后只能无声闭眼,代表着默许。 算了…… 庄一寒挫败心想,对方要亲就亲吧,自己只说过不能上床,又没说不能拥抱接吻,这件事怪到陈恕头上也没道理,对方年轻气盛,忍不住也是有的。 车内又开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吻。 一开始像蜻蜓点水般温柔,到最后一寸寸深入,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抵死缠绵,庄一寒以前把精力都扑在了工作上,哪里有机会感受这种暧昧又朦胧的接触,只感觉心脏狂跳,带着隐秘的刺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处处都想去探索一遍。 最后吻到脱力,晕沉沉倒在座椅上,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经过这一夜,他们之间的关系悄然发生了些许改变,只是庄一寒并没有细想,他越来越频繁地约陈恕出来陪着自己,吃饭也好,散心也好,仿佛只要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连拥抱接吻这种事也变得熟稔而又习以为常。 去看画展那天,庄一寒除了订下一幅油画当做薛邈的生日礼物,另外还给陈恕订了一款新型车,毕竟他们出来见面越来越频繁,总不能次次都让陈恕借同学的车。 “店长说这款车起码要排三个月,我让他们走内部渠道安排,尽量下个星期就让你提车,到时候把证件和保险一办,以后外出也方便一些。” 陈恕倒也没拒绝,毕竟都这个关系了,再拒绝难免显得矫情,他只是在送庄一寒回家的时候抱着对方抵在玄关处亲了一通,吻着脸颊慢吞吞问道: “怎么办?” 庄一寒搂着他的脖颈,低低喘息:“什么怎么办?” 陈恕从来不介意哄着他,毕竟说两句好听话又不会掉块肉,庄一寒缺乏情绪价值,他一向给得足足的,在耳畔用温热的气音苦恼问道:“感觉自己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庄一寒闻言脸上不免有些发烫,他斜睨了陈恕一眼:“给你买辆车就更喜欢了,如果将来买套房,你打算怎么办?” 陈恕抵着他的脖颈轻蹭,声音低沉带着鼻音,让人耳朵一阵酥麻:“你又不住进来,给套房我也不稀罕。” 他想哄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抵挡得住。 庄一寒推了两下没推开,只能任由他抱着,只是唇角微微扬起,怎么也压不住弧度,显然被哄得很高兴:“傻子,有房有车还不好吗?” 多少人在a市奋斗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这些东西才是最靠得住的。 陈恕吻住庄一寒,因为唇舌相触,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好……但是没你好……” 庄一寒什么都没说,只是搂住陈恕脖颈的手更加紧了几分,竟有些不舍得放对方离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居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很晚了,今天要不要留下来?” 陈恕知道他说的是客房,但相比之前严防死守的疏离态度,不难看出庄一寒心中的防线已经开始欲摇摇欲坠。 陈恕用指尖轻轻拨开庄一寒眼前的碎发,不期然看见对方泛着细碎水光的眼睛,心想这个人动情了原来是这副模样么,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显:“没关系,现在回去也不晚,而且学校还有事,夜不归宿不太好。” 庄一寒自觉失言,也就没有再提刚才那一茬,他缓缓松开陈恕,理了理对方的衣领:“那你从地库里选一辆车开回去吧,过两天薛邈生日聚会,记得别迟到。” 陈恕笑着点点头,从玄关拿了一把车钥匙,这才转身离开,徒留庄一寒一个人在原地,心中说不出的空落落。 已经临近后半夜,楼下的花园在月光照耀下愈发显得静谧,陈恕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楼下长椅上抽了根烟,这才觉得心中翻涌的烟瘾稍稍压下去了一些。 【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这条黑蛇的出现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它盘踞在陈恕肩头,饶有兴趣盯着地面上凭空多出来的细长影子,嘶嘶吐着蛇信,声音蛊惑: 【爱一个人会变得不幸,我们只需要被人爱着就够了,知道吗?】 或许是今夜月色太温柔,连它的语气都比平常缓和了几分。 陈恕漫不经心垂眸,盯着地上的影子笑了笑,俊美深邃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难以捉摸:“我就不能是演的吗?” 这条黑蛇有时候也会捉摸不透人类复杂的心思,甩了甩尾巴:【爱也是可以演出来的吗?】 “爱当然可以演出来啊,” 陈恕仿佛在嘲笑它的愚蠢,一字一句低声反问道: “否则那些感人肺腑的爱情电影算什么?笑话吗?” 他语罢不知为什么,忽然失去了抽烟的兴趣,从长椅上起身,掐灭烟头扔到了垃圾桶里,过两天就是薛邈的生日聚会,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如果陈恕没有记错的话…… 蒋晰也会出席。 那个耍了庄一寒半辈子,让庄一寒痛苦了半辈子,并且让自己嫉妒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要见面了。 陈恕仰头看向夜色中皎洁的月亮,神情若有所思,庄一寒,让我看看这辈子你会怎么选吧,是我沉甸甸而又真挚的“偏爱”,还是蒋晰遍体鳞伤的“耍弄”? 他真的很好奇。 20、蒋晰 很快就到了薛邈生日这天。 地点选在一家环境颇为清雅的餐厅里,包厢只低调摆了两桌酒,邀请的都是一些关系较好的年轻朋友,因为没有长辈在场,倒是少了很多拘束。 庄一寒和陈恕抵达包厢门口的时候,只见里面已经到了大半人,其中一名面容俊雅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浅笑着招呼大家落座,赫然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公薛邈。 “哥!” 今天的酒宴庄一凡也有出席,他最先看见自家大哥,吊儿郎当坐在位置上抬手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一旁的陈恕身上时,则多了几分讶然,大概他也没想到这个男模居然真能把庄一寒给拿下,而且还带到了今天这种场合,看着是个普通大学生,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 “嘶……” 庄一凡有些琢磨不明白了,难道美色的威力真有那么大? “我弟弟,不用理他。” 庄一寒一向看不惯庄一凡没个正形的模样,他微微偏头,示意初来乍到的陈恕跟紧自己,领着对方朝薛邈那边走去,此时薛邈也发现了他们,立刻迈步迎了上来,开口就是调侃,明显和庄一寒关系不错。 “哟,庄总这个大忙人今天居然也来了,我真是受宠若惊,其实小小生日而已,你人不到也没事,只要礼物到了就好。” 庄一寒听见薛邈的打趣,眼底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今天不止没带礼物,还多带了一张嘴,反正你薛大公子难得请客,不吃白不吃。” 庄一寒语罢微微侧身,让出后面的陈恕来,不着痕迹把他往前推了推,亲密之意尽显:“这是陈恕,上次他爸爸住院还是你帮忙安排的手术,他听说你今天过生日,想过来道个谢。” 陈恕顺势对薛邈颔首,目光清正,半点也不怯场:“薛少,上次的事多谢你费心,祝你生日快乐,希望别怪我今天不请自来。” 薛邈看见陈恕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笑着赞叹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和方倚庭说的一样是个大帅哥,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薛邈就行了,等会儿多喝两杯酒,我肯定不怪你。” 庄一寒和陈恕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避着谁,圈子里的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身边多了个小情人,而且还特别宠,否则今天这种朋友聚会的场合谁会特意带小情人过来。 那些暗中看热闹的人原本还在猜测庄一寒是不是被蒋晰伤得太深,干脆破罐子破摔,从外面找了个妖艳贱货来疗伤。毕竟和那些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不同,庄一寒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又一向洁身自好,是出了名的天之骄子,找小情人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是稀松平常,放在他身上就是自甘堕落了。 但今天一看,别人琢磨来琢磨去,又觉得有点不太像那么回事儿了。 无他,庄一寒身边的那名男子实在是太抓眼了,尽管包厢里的水晶灯光璀璨夺目,还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客人,但对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明珠落在沙砾堆里的感觉,外貌出色,体态出色,更特别的是身上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气质,让人控制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满场大半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如果不是熟知内情,谁会以为他是庄一寒的小情人,比起薛邈那种清贵家世熏陶出来的贵公子也不逊色什么。 那些宾客在心中暗忖,庄一寒这哪里是破罐子破摔,分明是把眼睛擦亮了啊。毕竟蒋晰这个人着实有些难评,他的家世地位摆在那儿,你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差,但你如果说他好,桩桩件件的事,又实在有些难以夸出口。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没有哪个傻子会像庄一寒一样对他死心塌地的,被摆弄了那么多遍还不翻脸。 酒桌上不少人都和庄一寒熟识,他和薛邈打完招呼后就带着陈恕在其中一桌落座,左边挨着庄一凡和方倚庭,右手则是陈恕,陈恕旁边坐着一名气质颇为骄矜的富家少爷,看起来二十来岁出头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显得阴沉沉的,也不和别人说话。 陈恕不着痕迹看了这人一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回想片刻,这才发现对方好像是段成材的那个“陈少”,上次在香茗阁吃饭还遇到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此时竟然落了单。 “楚尧,今天薛邈难得过生日,你干嘛老吊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欠了你十亿八亿呢。” 庄一寒和陈楚尧不熟,所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话,反倒是庄一凡和他关系不错,笑嘻嘻走过去揽着陈楚尧的肩膀逗他。 陈楚尧听见庄一凡的打趣,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几分,反而把目光一瞥,幽幽盯向了陈恕,略显突兀的开口问道:“这是你哥的朋友吗,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陈恕微微一顿,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自己。 庄一凡这辈子对陈恕没什么恶意,恰恰相反,他十分感激对方把自家大哥迷得神魂颠倒,刚好踹了蒋晰那棵歪脖子树,闻言长臂一伸,亲热揽住了陈恕的肩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关系有多好一样: “他叫陈恕,还在念大学呢,我哥的人,你少打歪主意。” 陈楚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来:“那还挺巧的,和我是本家。” 他语罢移开视线,后半程再没说过话,仿佛只是心血来潮随口那么一问。 庄一寒察觉到这边的暗流涌动,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对弟弟道:“今天是薛邈生日,你去敬他几杯酒。” 庄一寒的交友圈子和庄一凡的交友圈子明显有着质与质的区别,前者更多的是像薛邈这种有实力又性格不俗的人,后者则纯粹是狐朋狗友扎堆。 庄一寒和陈楚尧虽然交际不深,但也打过几次照面,只能说和自家弟弟一样,都是那种生性凉薄且喜欢寻欢作乐的富家子弟,本能的,他不太愿意让庄一凡和对方接触—— 虽然都是两坨狗屎,但离得远一些,好歹不会沾上对方的臭气。 庄一凡显然知道大哥的意思,不情不愿哦了一声,只好到旁边找薛邈他们玩了。 就在这时,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帮忙操持场面的长者,看起来气质不俗,大概是薛邈的父母,他们无意参加小辈的宴会,只是顺道过来露个面,但因为两家是世交,庄一寒难免要过去打声招呼。 “那边有长辈,我过去打声招呼,等会儿就回来,你饿了就去自助区拿点心,找不到路让方倚庭带你,如果有不认识的人上来和你说话,不搭理也没事。” 庄一寒拉开椅子起身,按了按陈恕的肩膀,心想对方到底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不懂人心险恶,就压低声音多嘱咐了两句。 陈恕点点头,心想庄一寒这辈子怎么变啰嗦了:“你去吧,我等你,再不去人都走了。” 庄一寒难免一噎,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怕他单纯被人骗,自己至于啰嗦这么多吗,没好气的看了陈恕一眼:“别乱走,我很快回来。” 成年人的交际圈子相对来说更加复杂一些,薛邈今天过生日请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好友,但也有一些碍于情面不得不请的人,鱼龙混杂,谁知道他们藏着什么心思。 事实证明庄一寒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有些是看陈恕长得惊艳绝伦想要私下勾搭,有些则是纯粹看热闹,故意询问他和庄一寒是什么关系。 庄一凡敬完酒回来,见状皮笑肉不笑,心想哪里都有那种烦人的苍蝇,他面无表情灌了一杯酒,正准备上前帮陈恕解围,毕竟怎么说也是他哥的人,轮不到这些阿猫阿狗欺负,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陈恕已经端着酒杯起身一一作答,不轻不重就把那些人的问题给挡了回去,至于那些想暗中勾搭的,他也浅笑着保持距离,一推四五六,比他哥在生意场上的做派还要游刃有余一些,哪里需要人帮忙。 庄一凡见状身形一顿,只好心情微妙地坐了回去。 娘的,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转移他哥的注意力,别一天到晚黏在蒋晰身上,可不是想找一个手腕更厉害的来拿捏他哥啊。 这个陈恕让人看不透,总觉得不是池中之物。 陈恕并没有察觉到庄一凡暗处的打量,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意,他打发完那些讨厌的苍蝇后,转身回到了原位落座,没成想一旁的陈楚尧忽然扭过头来看向了他。 很难形容那双眼睛,漆黑、深不见底,像阴云密布的天空,连声音也是阴冷的: “你认识段成材吧?” 陈恕笑意不变:“不如陈少先说说找他有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认识他。” 陈楚尧冷冷勾唇:“你挺机灵的,怪不得能和他做朋友。” “给段成材带一句话,让他别装死不回信,一个星期内再不来找我,我就让他知道出人命是什么滋味。” 他扔下这句略显毛骨悚然的话后,连酒宴也不参加了,直接起身从后门离去,周遭的热闹喧嚣仿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越隔越远。 陈恕闻言微微皱眉,心想段成材最近难道做了什么事?然而还没等他理出一个头绪,就感觉四周的气氛忽然微妙静了一瞬,许多人都纷纷看向了正门口的位置,神色难掩诧异,仿佛来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客人。 陈恕似有所感,在稠丽的灯影下抬眼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他却莫名心头一跳,猜到了来者身份。 蒋晰…… 81、订婚宴 的名望和地位实在太高,总有些碍于情面不得不请的人。只见入夜之后庄园灯光亮起,外间宾客如织,一派热闹繁华,倒让沉人的将军府邸重新恢复了几分生*传者馏着酒盘在舞池问安梭,门口陆续有人入内,除了一些西装革厦的政商名流,大部分都是军方商展,获连第一军区的梅斯胞择言也亲自到场祝资,要知道他可是议长面前的红人,平常性格视数、轻据不造足这种备龙混杂的场合,也就反“梅斯,半年不见你还是风采如昔,听说你带队去多纳斯星提取星兽样本了,怎么样,还算顺利吗索兰德将军明显和梅斯私交甚好,一看见他出现在宴会现场,立刻端着酒杯迎了上去,严肃的脸上满是笑意,很难想象一位堂堂的将军也会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每斯指挥官虽然只是一名A级向导,但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在军中堪称首屈一指,再加上从不掺和闲事的性格,很受议长重用。只见他身形偏向高瘦,面容儒雅却稍显严苛,一双眼睛总是比常人亮几分,对视久了会有种被看透的感觉,闻言"不好不坏吧,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你知道的,那些棘手的家伙进化速度远比我们想象中快多了,我能活着回来参加因菜的订婚宴已经是老天眷顾了,索兰德将军闻言心中微惊,显然没想到外面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但碍于今天的场合不对,他也不便多问,只能暂时压下疑虑,转而向他介绍道:兰德将军说着微微侧身,示章旁边但军方一系还是要认个脸熟的,他不喜欢以权谋私,但从来不否认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过(、只是则才光硬着说话#没有多加注章,现在定晴一看、这才发现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向导、对方深读的眉目在灯光下弥足惊换,尽管和大部分宾客一样都是西装革履,但师长优雅的身形将衣服衬得松影,比杂志上的模特还要出挑几分商斯长官怡好是知道内情的那一拨人,毕竟上晋升绝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是选择了和因菜履行婚约,光凭这一点品性就不会差到哪里“牛轻人,我对你早有耳闻,议长之前也提起过你好几次,如果在六军区待得不高兴了,一军区随时欢迎作梅斯指挥官因为职务并不喜欢和太多人牵扯,但出类拔萃的人例外一军区威名赫赫,只是我还有许名不成器的地方,恐怕还要在将军的手-军区是帝国最早创立的部队,被外界戏称为军部“长子”,无论战斗装备还是军事人才都属于优中选优,帝国四位上将有三位都是从里面出来的,含金是可根而知,,厄里图居然就那么不轻不重的院拒了,到底是真俊还是装俊梅斯指挥官倒也不见生气,反而笑着和他碰杯:“也好,世界之大,哪里都是舞台,索兰德将军身边也需要可靠的人帮衬,厄里图,我期待着你上战场立功的那一天兰德将军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梅斯,你当着我的面挖人,没挖成功又把话说得这么漂亮,什么便梅斯显然不会吃惠,意味深长道:“我一军区人才济济,想挖人还用得着营有统绕?今天回去打个报告,第二天调令就到了,你减儿都设用,不过你那些宝贝吃癌我还未必看得上呢,想当初孔菜都被我体下去了,老伙计,还是认清现这话说得实在狂案,连孔菜都被章出来做了爸子,偏索兰德将军牙都关僵了,就是没办法反致,因为当年军区大比园的时候饰选人才,孔东就是输在了一军区的那些狗康子手里,送回来的时候助骨旅断了两根,司根而如下手有多么狠,索兰德将军咬牙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别太得意了,小心马失前蹄。梅斯指挥官才不搭理他的臭脾气,挑眉回了一句“拭目以待”,转头和别人聊天去了于是厄里图发现了,因菜喜怒不定的性格或多或少也有些遗传索兰德将军,明明这两个老战友刚才还聊得好好的,一眨眼就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翻脸比翻书还索兰德将军仰头饮尽了杯里的酒,试图压下心里的憋屈,他见厄里图正望着自己,不禁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孔莱在帝都也算出类拔却萃,却被一军区给刷了下厄里图间言若有所思垂眸,他轻晃手中酒杯,在头顶繁复的水品灯光下浅笑道:“帝国的实力深不可测,我始终相信天才一定不止明面上那几位,或许真正的高手从不会显于人前。都在一军区里藏着呢。 ,索兰德将军闻言心皮情然网过一抹设异,指手拍了拍他的有膀,语气难掩欣及有被外界吹嘘的声名迷眼,孔莱当初就是因为太过轻敌,所以才在最后一关被剧了下来,尽管他后来以此鞭策!准名”经业料 品业业”:不不品、司及、发工营营任 品品”文”电有儿个色品。设进部社限科美委询(、品发部电不限的运大准可,但一军区有变天才云业的地店,蛋现回有白展测物的,((能在那理一叹,毕竟因莱当初就是因为太过出色而在联盟那些议员心中挂了名,从而被派去污染区执行任务,荣光和陨落往往只在一索兰德将军能敏锐觉察出厄里图不是那种庸庸碌碌之辈,身为长辈他并不介意给对方指明方向,只是心中难免厄里图仿佛看透了他内心的担忧,低声意有所指道:“其实您不用太过担心因菜的身体,毕竟他已经康复了许多,现在就算不用借助轮椅,也能行走他最后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让索兰德将军身形猛地一震,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声音艰涩的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因菜能站起来了?万国留不蛋,而是一手扶化造品次部类的品售,另一只于理准酒怀,示意烟合头看向楼上,就交销司、只械梯处不的时现了一快安着军服的笔斑身影,里然形低丽,看不太洁面咨,但对方同身营山6水务的气息莫名热时至今日,帝国依旧没人能打败他创下的一切记录。但他又确实陨落了,一度被世人遗忘。因菜再度穿上军装踏出病间,帽下深速典雅的灰色眼睛静静望着下方衣香翼影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楼,或许在某一瞬间他也产生了恍惚,想起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如今时移世异,早已物是人#“看,那是不是因莱少将?!"就在这时,楼下的宾客不知是准眼尖认出了他,顿时惊喜出声,引起一片哗然,刹那问数不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楼上,掺杂着各式各样的震惊,显然眼前这一幕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古“天呐,真的是因菜少将?!"“他站起来了?!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连宾客都如此震惊,更不用说索兰德将军,呆在原地连站都站不稳了,眼眶一度发红厄里图贝状轻轻一笑,只好暂时承担了司仪的工作,只见他端着高脚杯从容上楼,在众目睽跌之下朝因菜伸出手,牵着对方一起步下台阶,声音温和,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的宾客都能听支策、保天品器物品装品理1日子,大零能元制来,实在不经装车,除此之外提还有一件事销宣布,那筑是西策的务体在经团治疗后已经物流康复,不日即境园分年部装为商国效力,在此设的各位这几年来对地的关心与支持,现厄里图仿佛天生就该是个游走在酒桌间的政客,他语黑对着舞池!了杯里的红酒,姿态优雅,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温柔得令人怦然心1官家微微领首致谢,然后笔着举杯评敬一圈,在抗过其个负落时言上厄里图那双风流藏笑的眼眸,他还是压下了心中)这坛订通实上,有人农要有人忧,准有安流的心情网为展惊联问坠到了谷度,据住酒怀的于接然收紧,力道大得连指节越泛起了青饰,要知道半个小0前他还在和军部哪些滑不溜手的老狈哪打着交道,绞尽验计根要里新复期,可因菜层安弥脸色阴鸷地站在角落,万万没想到白己居多“安弥少将,真是祝贺你呀,因菜少将康复之后你们兄弟又可以在军部共同效力了,实在是佳话.让因莱那个残废给摆了一道,偏偏这候还有人不长眼地往上凑,笑拍马屁道:他话未说完,猝不及防对上安弥阴沉似水的眼神,只听对方神色扭曲的吐出了一句话:"给我嘴区作 82、订婚宴(二) 安弥终于发现自己有些掉以轻心了。自从因菜残废之后,他无论是在军部不是在外面都顺风顺水,以至于忽略了这个总是沉默真言的哥哥,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二人的处境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细究起来仿佛都和厄里图脱不开干系安弥死死[着身处人群中央接受祝贺的厄里图与因菜,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缓缓址出一抹完美无缺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他的声音满是欣喜,却暗藏无伤大雅的抱怨责怪。“大哥,真高兴你的身体能恢复健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和爷爷,害我们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他是没关系,可爷爷年纪大了,你也忍心让他神伤那么久吗?年场的宾客十个有儿个都是人糖,又怎么会听不出这句话里潜藏的意思,因菜却面不改色,他军帽下消合能用的灰色眼胜静注视着安弥,里面泽动着某种似笑非笑的、训跟的情绪,像针尖一样要把人的优装刺破,声音低0亲眼,仿佛又回到了 从前:"其实也只是上个星期发生的事,我经常去罗伊医生那里接受治疗,没想到双腿渐渐恢复了知觉,再加上今天网子订婚,就想给你和爷爷一个惊喜,你们应该不会怪我吧?安弥间言只是笑,并不说话,细看端角弧变却略显置硬,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后机威、他记2中的因菜永是一副驱微真言的形象,有时候在战汤上被自己抢了战功部一言不发,更不会像他一样嘴甜讨爷爷欢心,什么时候竟然也会说出这么一番滴水不露的漂亮话了? 索兰德将军大报是在场所有人里心思最地粹的一个了,毕亮因菜能够康复在他心星比什么都重要,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一度激动将双手发抖,过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下来,语气星然填定,但不难察觉地做省泛红的眼眶和欣展的语气:“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你能康复比什么都重要,谁又会真的怪你。 他这句话其实是在替安弥打圆场,不想兄弟两个因此有了什么隔阂,安弥闻言却只觉得爷爷偏心,帮着因菜打他的脸,一度连嘴角笑意都维持不下去。 因菜深深看了安弥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忽然走上前和他交换了一个拥抱,指尖轻动,将一颗米粒大小的微型芯片藏入对方的后衣领,低声意有所指道。 “当然,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对吗安弥?" 安弥賾魽巖伸轹胎强?跫祤尘庵黛ㄥ蛩桠`蜣鍃羽餞苟弗:“当然。 砰-!!! 是外间烟花炸的的声首,因菜康复的消息虽然给今天这场宴会增添了几分谈资,但并没有打乱节奏,件随着悠扬的乐曲点响起,宾客们又重新骨入舞池部翩起舞,墟深的焰火接一连三在夜幕中绽放,一度点如白昼,因菜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黑鹰军团的副团长萨缪,轻轻捏了捏厄里图的手,低声询问道:“我过去和朋友打个招呼,你要不要一起?厄里图原本想陪同地去,但目光不经意一管,发现安弥正站在外间的草坪角落的言又止望着自己,到常的话就变了口风,眼中笑意流转:“"你们那么久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想说,我就不打扰了,网好疏导部也来了几个同事,我去宫他们联 聊 因菜闻言也没有多想,点点头过去找萨缪他们了,厄里图则从传者托盘上重新拿了一杯酒,低头经恨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穿过人群,和戈南、米易那几个同事笑着交谈两句,这才身形一转,情天声息隐入了草坪夜色中“安弥,你怎么不进去参加酒会,反而一个人待在这里?"厄里图找到站在树荫下方的安弥,语气关切不解,将“纯良无辜”这四个字堪称发挥到了极致。安弥原本都有些怀疑区里图和因菜是不是在合伙要自己,见状不免又产生了动摇,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厄里图,仔细观容着对方的情绪变化,面上却是一派感伤:“设什么,就是有些感怀,明明我和大哥以前都是天话不滋的,他碎愈了这么大 的事都没有提前告诉我,结婚了到底还是不一样,或许有些事情他现在只会告诉你了。 厄里图轻完酒杯,唇角做微上场:“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不高兴,其实我也才刚的!道没多久,毕竟谁也没想到罗伊医生的技术那么高超,能的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帮助因菜恢复健康,他故意不说也是相给你们一个惊喜。安弥打探道:“那个罗伊医生真的那么厉害吗?"厄里图:“应该不错,听说在帝都小有名气。"安弥闻言目光微暗,难掩惋惜:“是吗,我以前有一个战友也是和因菜一样的症状,只可惜没能早点认识这个医生,他现在已经病逝了。"失策了,他以前光顾着收买那些家庭医生,没想到忽略了外面的那些杂牌诊所,居然让因菜瞎猫碰上死耗子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厄里图假装没听懂他的惊惜:“其实每个人的症状不同,医生也未必各个都能治好,不管怎么说因菜能够康复都是一件喜事,将来你们又可以一起在军部共事了。 在他的认知里,一切东西都是可以用权力和金钱来衡量的,如果不能,那只能说明码还不够。厄里图此时或许该模技两可的把活题打岔过去,毕竟他还要继类钓着安弥,不过他目光不经意一警,忽然发现对方后衣领处有个米粒大小的金色闪光点,看起来就像是舞会上不小心飘落的彩纸金周,目光顿,服度情然网过一抹兴味,半真 半假道: "当然不会。” 他在安弥愕然的神情中微微一笑,低沉散漫的嗓音总是有一种错觉的深情,在夜幕下更显温柔:“因为就算没有那些东西,我也一样爱他晚风吹散了他的声音,却使交弥心中的火省湖游得念发活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宴会厅内部一派火用住,萨缪半简靠在餐桌务边,手里端着一盘叶艳战流的樱机接二连二往嘴里丢去,他幽绿色的服眸穿过复古的花窗玻璃,恰好看见厄里图和安弥站在草坪角落说话,不动声色提醒道: “你的那个未婚夫和安弥走得好像很近。 毕竟安弥笑盈盈的样子在向导间还是很讨喜的,嘴甜又会哄人开心,可比因莱那副冰山模样要好接近得多。 因菜轻据了一口红酒,酸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最后只剩下年份久远的酶厚馥郁,他闭目皱眉,仿佛是太久没沾过酒精有些难以适应,另外一只手却有下了耳朵上的口0,淡淡开口:“没关系,他有分寸的。 “哟,感情这么好?" 萨缪挑了挑眉,心想也是,厄里图在检测出S+等级的时候都设嫌弃过因菜,现在在愈康复估计就更不会了,他又重新拿了一盘樱桃,一边吃一边利落吐核:“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军部,军团长的位置可还空着呢,就等你了,” 因菜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我回去后上级大概率不会放心让我立刻技管黑鹰军团,很大可能会丢去文职岗位,不过我会主动申请下去带队执行任务,军区大比威过后,总军区会抽走一些好苗子,军团对外护招的时候你记得注意一下,把 前被打乱调走的旧部重新弄回来。 萨缪嘶了一声:“你好歹也是个少将,不至于被丢去文职吧?" 他总感觉因莱似乎想准备什么大动作,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因菜轻扫了萨缪一眼:“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连规矩都忘了吗?军队一向是看重实力的地方,什么时候也看职位高低了。" 他病得太久了,从前的功绩早就随着时间消磨殆尽,人们只看眼下。 萨缪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他把手中的空盘子放到一旁,正生备再拿点其他的小点心垫肚子,结果发现长桌对面有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人,对方带着副服镜,模样倒是把斯文的,结果吃相狼吞虎吗,吃不完还往口袋里塞,桌上有一半东 西都是他扫空的。 萨缪嘴角抽搐,嫌弃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对因莱道:“咦,谁家请来的亲戚,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因莱静静望着他:“我请来的,他叫罗伊。 萨缪:“.哦。 萨缪仿佛是为了缓释尚尬,低咳一声,转身准备去拿怀酒间润嗓子,结果设想到拐角处忽然中出来一抹身影,差点把他撞翻在地,拾头一看却发现是个皮肤酒成小麦色,一笑就露出满口大白牙的傻小子,顿时相头不可置信对因菜道:“这世是你家的亲戚?!你家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亲戚了?!" “不好意思" 厄里图不知何时从外面回到了宴会厅,只见他将那个傻小子拉到身前,对萨缪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歉意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我的哥哥,菲昂,他刚从那些偏远探险地回来没多久,今天是赶来参加我的订婚宴的。菲昂闻言顺势拾手对因菜和萨缪打了声招呼,笑眯眯的样子和肩膀上那只雪绒鼠像了个十成十,他说完顺便拍了拍自己肩上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眼睛亮晶晶道 “厄里图,因菜,我还给你们准备了结婚礼物哦,是我在黑牙山脉里面发现的东西,一个很神奇的宝贝!" 他的黑色背包里面发出一股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极了虚无。只是更加暴躁国, 83、美妙的夜晚 “说吧,这样东西你是怎么弄来的。 宴会结束后,厄里图就把菲昂叫到了楼上的房间私谈,只见他面前的书桌上静静放置着一个黑色的低温箱,里面也不知锁着什么,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刷撞声,突突的令人不安。菲昂却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趴在桌边宝贝似的摸了摸这个箱子,毕竟他从小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厄里图兴致勃勃讲述道:竹这是我去黑牙山脉探险的时候发现的,当时那个山洞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户体,但设想到他们都及腐烂,依日保持着生前的面容,,当时这团能量就在里面飞啊飞的,趁着队友不注意钻到了我的背包里,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不过它好像有些暴躁,只有在冷冻环境下才会安静一些,我就只能用低温箱把它锁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厄里图迎着菲昂期许的视线,心想这可不是好不好玩的事,分明是另外一团虚无能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隔着低温箱都不难感受到里面狂躁的气息,似乎还有很多杂质或许是被尸气滋养的结果吧?厄里图淡淡挑眉,眼底笑意莫名:“你把这样东西带过来的时候,有人知道吗? 非品却垂头丧气起来,低声说出一件令人意外的消息:“和我一起深险的压些队友都死了,黑牙山脉形边的地质太奇怪了,经常会发生无缘天故的妈塌,我们刚爬进去洞口就被封死了,要不是米米挖了个洞及时带我结出来,我也被埋在里面米米就是他肩膀上的那只雪绒鼠,别名,打地鼠。它原本蹲在菲昂身上啃瓜子,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厄里图的视线,黑溜溜的眼睛也跟着看了过去,小小“吱”了一声,毛茸茸的样子看起来还怪可爱的。厄里图没有再提起盒子里的东西,他起身走到非昂面前,认真打量着这个记忆中总是天马行空且长不大的哥哥,忽然发现这段离开的时间对方好像晒黑了不少,也精壮成熟了不少,只是眼神还那么清澈。厄里图目光下落,发现非品网生作仆,抬拾手拍了拍他育上的浮灰,那观总是令人家不透的蓝色眼牌罕见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一路赶过来也黑了,我给你准备了客房,好好休息一晚,最近外面的星域不太安全,就别维外面跑了,暂时留在帝都。''虽然菲昂的年纪大一些,但有时候厄里图看起来更像哥哥。菲昂吞吞吐吐问道:“那爷爷呢?听说多纳斯星的环境不太好,我们要不要把爷爷也接过来?"厄里图却道:“放心吧,因菜上个星期就派人去接了,不过就像你说的,那边状况有些糟糕,路上耽误了一段时间,过两天应该就能到了。菲昂闻言这才放心,面上露出一丝喜意,用力点了点头:“行,那我下睡觉了。“厄里图不知想起什么,又意味深长的叮嘱道:“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尽量别和安弥说话。"“安弥?"菲昂莫名想起了自己走进宴会厅时那个目光嫌弃,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的年轻军官,挠了挠头发道:“放心吧,我肯定什么都不和他说。"他只是性格单纯,又不是傻。菲品推门离开的时候,怡好看见有人在走库等候,不由得脚步顿,只见对方穿着一身果金色的联盟军服,这种气质某的的制服很好句勒出了精度的腰身和修长的双,帽推下灰色的眼睛就像某种盐伏在森林暗处的冷血动物,面容精致天可挑剔,只是皮肤太过苍白,看不见丝毫血色。因为兄弟俩人面容有几分相似,菲昂险些以为自己遇见了安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自己弟弟的匹配伴侣,下意识拾手打了声招呼: 了。讜 “嗨~"因菜虽然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没说话,但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同时礼貌侧身示意非品先行通过,非品的性格一直有些孩子气,导致他最怕遇上这种气质正经冷淡的人,见状连忙说了声“谢”,然后脚底抹油飞快溜了。因菜一直目送着菲昂离去,这才收回视线准备进屋,但没想到一拾头就发现厄里图正斜倚在门似笑非笑望着他们,也不知看了多久,脚步下意识一顿。“过来。 因菜身形条件反射紧绷起来,但被厄里图熟悉的气息包裏时又不受控制的缓缓放松下来,他感觉对方正贴着自己的脸颊耳鬓厮磨,声音低沉带笑: m “你很紧张?" 因菜没有否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呼吸略显急促,语气因为过于兴奋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一双锐利的冷灰色服眸死死盯住对方,嗓音低哑:“难道你不紧张吗?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厄里图不语,他用指腹摩挲着因莱总是苍白的唇瓣,亲眼看见颜色逐渐由浅红变成一种诡艳的熟红,衬着白皙的指尖对比分明,意味不明笑道:“或许我心里的喜悦更多些。他从不会有紧张这种情绪,但是这种场合就没必要实话实说了。寂静漆黑的房间,一对独处的情人,接吻仿佛早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厄里图熟练吻上因菜的唇瓣,然后攮开牙关长驱直入,黑暗中连军帽都不慎掉落在地,对方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那双泛红迷乱的灰色眼眸,水光潋滟,比琉璃还要漂亮.“唔今天的因菜好像比往常要兴奋一些,低隐忍的声音带着无声的渴求,他无力仰头,任由对方发开自己冰冷的军装细扣,在锁骨处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滑的吻,最后低头用力回吻过去,唇否纠缠,牙齿磕碰,没几下就见了血腥味。“说你爱我…"”因莱紧紧搂住厄里图的脖颈,忽然贴在他耳侧露出一丝病态而又满足的神情,哑声命令道:“说,你爱我…这句话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情欲助燃剂,仿佛只要提起当中的某个字眼,就会控制不住兴奋颤抖,需要莫大的意志力才能死死压制住。厄里图间言微总匈唇,指尖不动声色协开因菜身上的种衫细扣,衣领半散,露出对方精壮白皙的酶险,那些暗色的店痕交错纵横,却有一种凌,建玻碎的美感,慢条斯理问道:“那么你呢,因莱少将,我更想听到你说这句话?因菜闻言却微微偏头,咬紧了下唇不言语,尝到血腥味也不见松口,仿佛在厄里图没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先说出口就像认输了一样。 厄里图见状也不急,轻笑一声继续自己之前的动作,毕竟军装扣繁多,就算剥也够录上好一会儿的,而面前这个人就像是儒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直到石里图把对方抱起来仍到床上的时候,这才听贝耳胜起一道所哪闷闷的声音。 “你就不能先说吗?" 他先说?厄里图闻言挑了挑眉,然后饶有兴趣拾手解开自己的领带,丝绸质地在月色下泛着柔软的光芒,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蛇一般无骨:“这当然是不行的,毕竟是你更想听,嗯?"不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厄里图温热的指尖顺着因菜腰腹处那条人鱼线缓缓下移,然后“咔哒”一声解开对方腰间的军用皮带,他漫不经心亲吻着因菜柔软的唇瓣,声音低沉,模糊不清:“但如果我能度过一个美妙而又愉快的夜晚,明天早上心情好,说不定就如你所愿了呢?"因菜闻言微不可察颤抖了一瞬,因为紧张,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不知道是该提醒还是不该提醒:“我们今天只是订婚"还没结婚呢。厄里图静静望着他,神情难掩认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打算帮你做精神疏导而已。 因菜:".…" 这个可恨的家伙。 以以三9-省中人主全N大有仲刀有以觉理1M2A7''官)华日他们明大布安中车部上,并N一些难准N系以 中成全取口, 周一,军事大楼召开例行会议。 厄里图目前暂代B区副部长一职,所以和戈南一起参与了会议,只见足够容的几十个人的长桌形成了经滑分明的两派,有许多平常不怎么见到的长官都出席了此次会议,气氛威严来穆,静得一时只能听见纸张翻间的声响,其中有两名身穿军装的向导地位似乎颇为崇高,紧挨着负责主持会议的慕林长官而坐,“那两个人,右边的就是孔菜阁下,左边的是尤斯利阁下,第六军区有一支全部由S级向导组成的精英队伍,就是由他们两个统领的。"在这种大型会议上,戈南每次过来都是走个流程,毕竟上级长官也不需要他这种小虾米发表什么意见,因为位置靠后,所以就算压低声音说些悄悄话也没人管。厄里图间言顺着戈南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那天飞行器撞毁现场遇到的孔菜也在现场,语气低低,难掩兴味:“我记得S级向导是可以不用强制参加例会的,他们两个今天怎么也过来了?"孔菜和尤斯利平常忙于训练,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能一下子凑齐两个,不得不说是稀奇事。戈南拾手扶了扶险些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小道消息一如既往灵通:“还不是为了军区大比,他们两个在兽营那样的高压强度下训练了一年,为的就是今天,能不来吗?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戈南的话,慕林长官在处理了一些项碎事宜后,重新油出一份文档,示意设书给在座众人分发下去,环视四同道:“应总军区要求,一年一度的军区大化武即络在月底召开,先由各军区进行私下选拔,最后把参妻人员名单上交总部,最终演习地点由一军区指定.道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慕林长官的话头:“演习地,点不是说好了按照惯例由各军区轮流指定吗,为什么去年是他们,今年还是他们?"募林长官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发现是孔1菜,他呵呵一笑,也不见生气,显然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性格:“每个军区都有自己熟悉的演习主场,能够由我们指定最终决赛地点国然是好,不过比法除了的东战士们各方面的体能,适应能力也是一项重要的考核,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曾经向上反映过,但一军区话语权较大,最后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孔莱闻言暗白皱眉,虽然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慕林长官翻阅文件,继续主持会议:“规矩还是照旧,哨兵方面各部自己进行选拔,给我把名单提交上来就行,至于向导嘛.他说着顿了顿,目光先是落在孔菜和尤斯利身上,最后又穿过会议桌,定格在了位置靠后的后里图身上,声音清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也是内部进行选拔,不过上面给了两个保送名额,一个是孔菜,一个是厄里图。这件事索兰德将军私下早就和厄里图说过,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尤斯利,他原本安静坐在一旁,闻言倏地拾起头,讶异问道:“长官,您说什么?"军区往年的保送名额都是给他和孔菜的,今年怎么会忽然换人?尤斯利虽然自信自己就算参加选拔也能够脱题而出,但保送名额事关尊严与荣誉,也是对一名战土实力的认可,让他怎么能心平气和接受?幕林长官淡淡功说道:“这是家一停将军的意思,保送名颜其实只是走个计场,我相信有实力的人就算设有这个名新也依旧能从选拔中胜出。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太过在意,在件年与一军区的6(分中我们榆俱实在大缘,今年你7菜要怀好条定一下战术,争取挤进前三。尤斯利闻言虽然不甘,但也只能低头说了声“是”。会议结束后,戈南和巨里图一起走出办公室,语气做效的感规道:"真不知道该说你率运还是倒需,居然被保送去了军区大比,听说那里可是个很离,残酷程度完全堪比战,运气好只是断路博新眼,运气不好可能生命都会丢,你一定要小心点。"厄里图闻言挑了挑眉:“听你这么说好像倒霉的成分更多一些?"戈南想起昨天的订婚宴,戏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对别人来说或许倒蛋,对你来说可就不一样了,索兰德将军怎么说也算你的半个爷爷,你拿个前三回来应该不难吧?"“戈南部长,我想我不得不友情提醒你一下,军区大比是团队赛,和个人可没什么关系。戈南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体质,每次背后讲小话百分百被人建,他听见这道明阳经气的声音身形一懂,下意识给头看去,却发现尤斯利不知间时站在了自己面前,对方冰冷的目光先是在自己身上停顿片刻,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厄里图,眉头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才径直转身下楼。皱,戈南没听清,下意识问道:“他刚才说什么?" 厄里图好心重复道:“该死的小白脸。” 戈南一懵:“骂我的?" 厄里图语气淡定:“不,骂我的。” 戈南: 84、军区大比 很快, 周一会议上的内容就传遍了整个军区。 为了替帝国选拔优秀人才,一年一度的军区大比武早已成为了惯例,尽管比赛过程残的无比,但旧有许多人趋之若警,因为前三名不仅有机会得到高县长官注意,比赛奖品更是丰厚无比,暂且不论帝都的一套房子和三千万星币奖励,光是那 个额外的“一等功”都够他们在军部少走五年弯路了。 厄里图没有刻意打听过其余部队是怎么选拔考核的,只知道一个星期过后大概有七十多名士兵被选了上来,其中向导占了十六名,剩下的全是哨兵。 看起来不少,但一个军区大概四万人的兵力只选出来这么几个,可想而知竞争有多么激烈。 “臭惠子,给我把你们身上的通讯器、光脑、耳机、探器这些利,七八糟的电子设备全部丢出来,比赛期间全程封闭,不许与外界联系,所以别想着在我面前要什么小力力儿,等到了一军区的地盘上私豪违禁品被发现,那可就不是遭送回家了。 而是打断狗腿被人家丢出来!" 好巧不巧, 带队长官还是老熟人。 厄里图原本坐在星视业后的位置闭日养神,一听见这道大课门就知道是那格长官了,他称了掀服眼皮,果不其然发现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个大箱子在走道收物违禁物品,件随着一阵游里助材的动静,里面很快装满了通讯器或者光的这些电子设备 “厄里图,你的呢?"- 双军靴不期然停在了厄里图面前。 耶格长官把手里的箱子掂了掂,示意厄里图上交违禁品,一段时间不见,他说话还是那么损死人不偿命,明明是想表达关心和提醒,听起来却总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帝国日前等级最高的S+级向导阁下,一军区那些人对你可是闻名已久,都等着好好招待你呢,真希望一个月后我过来接你们回去的时候你还是全胳膊全服的,毕竟刚网订婚,万一哪里受伤了容易影响后半辈子的幸福。他说着视线下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扫过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厄里图闻言神情不变,似笑非笑解开腕上的微型光脑扔进了箱子里:“听您这么一说我可真后梅参加比赛,毕竟家里还有一个未婚夫呢,还是您这种优质的单身哨兵更适合参加活动。取络长官闻言心中信营了里图一句臭小子,居然的有笑自己没对象,语气严肃道:"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一军区印料家狗可不是吃素的,这樱星钢里的所有人都上过战场,只有你不是个量天经验的将头兵,到时候况得别强好性,军队里最先收拾的就是出头鸟!"耶格长官说的是头话,这艘星舰上被选拔出来的士兵或多或少都参加过几次帝国大型战役,厄里图虽然已经进入军营一段时间了,但还没上过战场,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名新兵, 战场么? 厄里图闻言偏头看向舷窗外的云层,他前世为了累积功勋,曾经参加过天数场穷凶极恶的战役,一度被誉为维萨帝国内冉升起的太阳,可厮杀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太过美妙的事,而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战役也着实惨烈。 尚未来得及变成落日余晖,就已是朝阳新死。 他仿佛被阳光刺了一下眼,闭目淡淡道:“请您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 没必要和耶格长官较真,就当尊敬孤寡老人了 星舰缓缓穿送云层,不知行驶了多久,最后在一片占地须广的军事基地前降落,和第六军区的庄重严肃不同,这里虽然四处也有重兵把守,但每名土兵脸上都涂着厚重的迷彩,那服睛也并不是纯然的正气,细看冰冷残忍,带着嗜血的光你如果不小心和他们对视,他们就会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恶鬼看见了活人,像豺狼看见了腐肉,“已经抵达目的地了,全员有序出舱,这一个月你们注意安全,好好表现,别给咱们六军区丢脸!比赛期间教官不许入内,耶格长官也只能送他们到这里了,鉴于里面危险重重,而日每个人都签了生死状,这位远近闻名的铁面教官也罕见缓和了语气,站在的门口锤了锤他们每个人的肩膀,说了许多枝励的话语只是轮到厄里图时就没什么好话可以听了,仅有一句意味深长的嘱咐:“别怪我没提醒你,晚上可别睡太熟。“是吗?我还以为您会告诫我晚上最好别睡。厄里图玩味留下一句话,说完径直步下了星舰。这次报名参加军区大比的共有十六个分区,哪伯有些合主批在偏远星系,也特意派了士兵千里通留还来参赛,只见外面的空地上味法续续有星钢降落,下来了许多身穿不同制式军装的战土,而其中又以二军区、七军区的队伍景为暖目,为在年大赛的二名利产市们州,M笑个台 芒, “孔菜,好久不见。 孔莱原本在整顿队伍,忽然听见有人和自己打招呼,回头一看,却见一群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赫然是二军区的那些人。二军区常年驻批在海域的近,所以军装以蓝金色调为主,很是优准神秘,他们的队长鲸牙在去年大赛上和孔菜见过,星视峰落后直接带领以员上前打了声招呼,件随着他们的走近,周围路显干保的空气一下子凉爽起来,甚至院隐裹换着 服微咸的海风气息。尤其鲸牙还是个金发蓝眸的美人,声音空灵悦耳,让人听了就不自觉沉醉其中:“去年你好像伤的不轻,怎么样,恢复好了吗?这次比赛我们要不要考虑合作,这样胜算也大一些。孔菜见是熟人,略微点了点头,只是紧皱的眉头一直不见舒展:“已经好多了,到时候看情况吧,毕竟还不知道他们会要什么花招。鲸牙打完招呼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环视四周一圈,饶有兴趣问道:“听说你们军区出了一个S+的向导,怎么样,他这次有跟着一起来吗?"孔菜闻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旁的尤斯利嗤笑道:“能不过来吗,军区唯二的保送名额,一个给了孔菜,另一个就是他,攀高枝的本事可是.…” “尤斯利,闭嘴! 尤斯利话未说完,就收到孔莱一记警告的眼神:“你的话太多了,立刻收拾行李整队,准备去宿舍楼报道! 如那些治取过反里图实力的人不一样,孔菜是真下四识讨后用图出王的,只尚得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并不像外果传间的那是个只会辈关系的小白除保洋名奶给了他也于可厚非,反图早术版到一直为了这件事厅后件较 越车越生网度尤斯利闻言脸色一白,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道:“是,队长。鲸牙见状似乎更加来了兴趣,海风般轻柔的声音很好抚平了略显僵持的气氛:“既然能拿到保送名额,看来会和你一样厉害,是站在远处的那名阁下吗?孔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恰好发现厄里图正独自站在远离队伍的地方,对方自从上了星舰就这样,对任何事都淡淡的不上心,从来不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也不拿自己的?冷屁股贴别人的热脸,。 “是他。" 孔菜并不会针对厄里图什么,但也不会刻意去照顾什么,毕竟他们即将参加的是一场血腥的所杀赛,而不是什么幼难园游戏,对方也是一名实力不俗的强者,跟在屁股后面叮嘱照顾反而会成为一种侮要“走吧,去宿舍楼报道。孔莱收回视线,和尤斯利一起带着队伍离开了。 后里图一直在观察附近的山际地形,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后面一段时间的比赛场地就在那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里面,只见天际盘旋着许多样貌丑陋的白休鸟,久久不肯离去,说明里面有尸体和高烂的臭气在吸引它们。 有意思的地方。 厄里图目光深深,看够了这才转身准备进入军事基地,但没想到耳畔怨然响起一道打招呼的声音,听起来兴致盗然:“嗨,S+级的向导阁下,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您呢?"厄里图间言脚步一顿,循声看去,发现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是一名金发蓝牌的年轻军官,对方身后还站着几十名队友,个顶个都肤色白哲,在阳光的照罐下一度透明,唇色红,神本制慢而又风情无限,莫名让人联想到海妖这种危险的生物。“当然,我的荣幸,”厄里图已然猜到来者身份,似笑非笑道,“叫我厄里图就好了。他和鲸牙 样拥有着一双蓝色的服眸,只是更加深速神秘,里面流转的也不是刻意的点感,而是一种更为生动的、静治流消的温柔深清,高挺的鼻梁,白智的肤色,线条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转头看来时一度惊拖得令人失语。分区的那些军官原本在低声交头接耳,阵阵发笑,暗自猜测着这个传说中的S+级向导长得什么模样,见状不约而同愣住,齐齐陷入了呆滞状态。队长鲸牙还算稳得住,短暂失神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仿佛更加喜悦了,裹挟着那股微咸微腥的海风气息,让人不自觉就卸下了心防:“我是二分区的队长鲸牙,厄里图阁下,您应该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假使比赛过程中有机会合作那就更棒了,我保证,您一定不会吃亏的。"他笑意深深,睫毛轻眨,盯着厄里图的眼睛仿佛在暗示什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厄里图居然拒绝了这么一个大美人的示好,垂眸漫不经心转着尾指上的银戒:“我确实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不过相比于合作,我更习惯独来独往,如果有人暗中使绊子的话.…"他说着忽然笑了一下,空气产生一一阵细微的波动,不轻不重把鲸牙施加的蛊惑给挡了回去,刹那间海风声和海浪声潮水般褪去消失,只剩灼热的太阳挂在天边,以及厄里图字句清晰的警告: “我不介意烤几条小鱼来吃。二分区最厉書的并不是他们的海域能力,而是从小练就的患感技能,据传他们是鲛人的后代,所以容貌都出奇换丽,歌喉也十分美妙,从小就能和鱼类沟通,精神体也大多是鲸鱼、海蛇一类的生物不过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如果在战场上遇见这些幻境高手,一定会吃大亏。厄里图语罢不顾鲸牙骤然变色的脸,浅笑着轻轻领首,这才转身进入军事基地报道。不同于往年按照军区类别进行分配,今年的宿舍全都进行了打乱,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谁也不想晚上和一群不知根不知底的竞争对手睡在一起。“拿好你的号码牌,1120号士兵,明天早上六点军区大比准时开始,回宿舍之后记得好好休息,毕竟这可能是你们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了。宿舍楼的工作人员对每个过来登记的士兵都会说这么一句话,笑眯眯的目光让人心里直发毛,仿佛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地狱般的折磨。有 厄里图没有理会这句机利,人小种话,领完号码快直接我到了自己的唐室,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最后讲来,所以被分到了最后一间建室,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大极十七名陌生面孔的土兵,狭有的床位和过道一度让人连落改的地方都发 那些士兵却一言不发,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直到听见厄里图进来的时候才倏地抬眼,看向他的目光冷漠而又警惕。 大概出现在门口的这张面容太过年轻,又没在往年的比赛中见过,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尉官上下打量着厄里图,饶有兴趣开口问道:“小子,哪个军区来的?" “第六区。 厄里图进入寝室找到自己的床位,然后把行李放了上去,有问必答,但是绝不主动开口搭,但没想到地这句话一出极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就连那名影言都深深看了他一眼,颇为新奇的道:“第六军区的?听说你们军区出了一个罕见的 S+级向导,真的假的?" 果然和耶格长官说的一样,不少人在比赛前就盯住了厄里图的这个头衔。 厄里图语焉不详:“应该是真的吧。” “很厉害吗?” “不好说。" “为什么不好说?" 厄里图警了眼那名锲而不舍追问的尉官,似笑非笑道:“因为军队里的教官一直说,等级高并不代表实力强,战场上有许多S级高手最后都死在了经验丰富的小兵手里。 “小兵?像你这样的小兵吗?" 旁边一名剃着寸板头,面容英武的少校忽然看向厄里图,目光在他光秃秃的肩章上停顿了几秒,显然没想到这届比赛居然会出现一个不入流的小兵,毕竟这间寝室最低都是中尉起步,冷笑一声道! "真美慕依进入军营后还能采持着这么天真的念头,看样子你还是个设上过战场的傍头青,等你将来上了战场就会知道,一名高等级向导对于战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哨兵最强的辅助,更向况还是绝天仅有的S+,那可不是一个区区小兵就能干掉的。务那名年纪较大的尉官出声打圆场道:“好了,唐林,赶紧收拾行李吧,今天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那群畜生会想出什么招刁难我们,哦对了小兵,还没问你的名字?厄里图指了指军服胸口上新贴的号码牌:“您可以叫我1120号士兵,他们说比赛期间用代号称呼就可以了。"“也是,那就祝你好运吧1120号士兵。那名尉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无奈摇摇头,然后转身去铺床了。入夜之后,大家简单去食量吃了顿饭,回来就销在床上进入了睡眼状态,毕竟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是他们最后养精蓄说的机会,但后里图用精神力暗中顿查了一番,发现很多人都在假寐、或许是预防晚上的突发状况,又或许在整俱同寝室的人暗中下黑手。 但也不排除有些从偏远地方舟车劳顿赶来的士兵,因为太过疲惫,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声此起彼伏。 很快就到了后半夜人最困乏的四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厄里图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感觉走廊外间出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瞬有睁开了次眼,他目力绝佳,只见门缝下方不知被准扔进了几枚岗里迷醉弹,件随着大量天色无味气体的释放,原本睡着的人顿时睡得更沉了,就连好不容易保持着清醒的人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而前后发生只有不到五秒的时间。厄里图性觉的时候没有脱衣服,他见状直接用衣领有任口鼻,在里暗中讯读起身到了卫生间里,隔着添明服效落窗的缝询,只见原本寂静的广场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密客嘛麻身穿米彩军服的人,头整里色的融能面罩,最得明森而又可怖但最可怕的是这些骷髅兵正沿着宿舍楼的外墙悄无声息翻进走廊,然后毫无预兆闯进那些参赛士兵的寝室开始疯狂“屠戮” 85、点名 那群骷髅兵手里拿的既不是木棍也不是电格阵阵惨叫,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栋大格 听“砰”的一声闷响,大概有十几名骷髅兵冲了进来,掀开被子对准床上的人就是一顿刺,然后拖着他们的脚腕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鲜血在资砖地面上留下一片婉蜒孩人的血边 “该死!都醒醒!这群混球居然提前搞偷袭!! 之前和厄里图搭话的那名尉官明显是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几乎是听见动静的瞬间他就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冲上前和那群骷髅兵缠斗在了一起。 那名叫唐林的少校也早有防备,他和他的几名战友都没有睡然,见状立刻中上前帮忙根要杀出去,然而狭窄的寝室完全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再加上外面的能髅兵越围越多,不到三分钟就已经呈现完全挨打的局面 区里图牢记着枪打出头鸟这句话,所以当那群骷髅兵冲进卫生间攻击的时候,他只是在黑暗中巧妙闪躲,并且朝着唐林他们所在的位置迅速靠拢,全程都没怎么出手 看似被打得书节败退,但实际上连衣角都设被划到最后他们寝室剩下的残兵败将连同其余寝室起被赶到了下方的训练场,有人衣服破破烂烂,有人鞋都掉了,连二军区那些美人也灰头土脸的,活像俘房一样,不难看出刚才的那场突袭有多么狼狐 包里图站在队伍最侧面,也是最不起眼的位置。友晚温度骤降,他们脚下的草地都覆了一层白霜,一阵寒风吹过,冻得人遍体生凉,却远远比不上这群军营佼佼者心中的屈辱与愤怒。具见商楼上的探照0领慢来回相制,光生察适展夜,照究了广场的方的高台,也照汽了高合下方情七照八的饰员,他(部是刚才因为品通而被品服氏最先制版的参赛者,它首虽然游开了要售,却电让他们限间失去行动力,只能修垃圾一样坡天弃在草地 “嘘,嘘,嘘,都安静点,毕竟救护员还没到呢,万一把最后一口气都喊没了可怎么力道懒洋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只见一名骷髅兵头领在众目睽候之下越上高台,然后从部下手里接过扩音话简,玩性颜大地轻地了两下,这才对下方模样狼狈的“幸存者”们抬手打了声招呼 “酶~各位军营天才们,我是这次负责对你们进行考核的教官,你们可以直接叫我七号,为了今天的这场见面,我特意精心策划了这场欢迎仪式,怎么样,大家还喜欢吗也仿佛用了变声器,声音一经话筒传出,有种粗未经修饰的机械质感,伴随着他略显祖,在大半夜莫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殳人回答他。 很显然,所有人都不喜欢这场欢迎仪主7号却丝毫不介意,拿着话简笑嘻嘻的自说自话,对身旁的一名骷髅兵招了招手:“察察林,告诉我,这次比赛一共来了多少名士兵?那名骷髅兵一唱一和道:“报告7号,今年一共来了1120名士兵,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连我们的床位都有些不够用了,只能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寝室。 ,里图闻言扫了眼自己身上的号码牌,心想一共来了1120个士兵?那自己岂不是最后一7号闻言漫不经心掏了掏耳朵,语气状似担忧的道:“那么人多了该怎么办呢?察察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被称为察察林的骷暖兵意味深长扫了眼高台下方横七竖八的伤员:“服告,只要淘汰一些人就够了,刚才的那场欢迎仪式中一共有366名士兵伤得无法站立,我建议把他们道送回原军区,相信这样床位会宽松很多的 哗" 这句话如同油锅入水,顿时激起一片哗然,要知道底下躺着的伤员足足有将近四百名,几乎每个军区都囊括了一些,比赛还没开始就把他们沟汰,岂不是还没走路就先被砍断了腿 有一名士兵愤怒出列道:“这不公平!你们说好了比赛六点才开始,结果半夜用送醉弹偷袭,如果因为这个就取消我们战友的参赛资格,我会立刻写退赛申请,并且向总军区投诉! 他们八分区这次一共就来了五十多个人,光是刚才那场突袭就折损了三十四个,如果全部遣送回去他们剩下的人还比个屁啊 但没想到7号闻言不仅不担心,反而还挺高兴,环视四周一圈,打了个响指道:“很好,你不用写报告了,我现在就同意你的申请,现在遣送回去的士兵人数变成了367个,大家还有谁想和他一起的吗?那名士兵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显然没想到自己负气的话居然被当了真,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旁边就立刻上来两名骷藏兵将他踢出了队伍,笑嘻嘻道:“如果是个勇土就不要反悔哦,否则大家都会看笑活的这句话把他最后一条生路也堵死了。 于是众人只能眼牌睁看着几辆救护车驶来现场,把自己受伤的战友接连二拾了上去,他们都是过五关新六将在自己的部队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天才,然而还设来得及站上那个可以量堂正正期系的舞台,就被这场荒逐的交迎仪式打碎了所有幻理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参赛选手的脸色都变得死败而又惨淡,踏入这座基地时的斗志品扬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德得不能再瘪。 第Ⅰ托霧埲瓶零四个 第一百零五个. 就在医务人员搬到第一百零六个伤员的时候,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等等!" 名左融和腹部破七首刺穿,鲜血已经染透衣服的士兵忽然接挥晃晃从伤员推里站起了身,只见他脸色苍自,毫不潜讳直视着7号融融面具后方的跟睛,咬牙问道;"如们果我现在还能保持站立,是否能够留下来继续参加比赛那群骷髅兵突袭时虽然避开了参赛者身上的致命处,但无一例外将他们的四肢关节都相错了位,再加上匕首的费穿伤,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候能强撑着站起来的人绝对是奇迹了号显然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人站起来,只见他站在高台上漫不经心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声,低沉的声音虽然没什么起伏,却让察察林心中警铃大作“案察林,你们怎么办事的,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7号,可能他吸入的麻药量少,所以清醒得比较快。“可我已经决定要送走367个人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察察林闻言瞬间明白了七号的意思,只见他和另外五名骷髅兵对视一眼,直接跃下高台把那名受伤的战土围在了中间,意味深长道:“光靠站着可不行,打赢我们才有留下来的资格。 人群中不知是谁怒不可遇骂道:“"你们简直卑鄙!六个打一个就算了,他还要了重伤,这种比赛有什么意义吗?!!"察察林却漫不经心道:“我想还是很有意义的,否则你们怎么会挤破了脑袋想要过来参加呢?怎么样,即将被淘汰的一号选手,要不要趁着你现在还能走路,自己爬上救护车?那名受伤的成土上半身仅穿着一件被鲜血染透的白色背心,因为没有外套,别人自然也就无法通过等章判斯他的军区番号,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农服贴着一个数字“”的标识,那是每个参赛者都会有的号码 那名编号为1的战上闻吉强撑着挺直咨背,咬牙摇了摇头“我接受你们的考核!”家家林暗中翻了个白眼:“死脑訪。 六个打一个,他都做得出手,毕竟倫袭和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架还是有区别的,前者起码还有点收剂人头的刺激在,后者就毫无乐趣了。察察林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在幸存者堆里干脆随便点了个人,招手示意他出来“那个谁,你出来负责辅助他作战。"他话音落下,四周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察察林见那名站在角落里的士兵不动,轻随了一声,不耐重复道:“120号向导,我让你出列辅助他作战听不见吗?不管输还是赢,都不会海汰价的,放心吧。哨兵的编号是单数,向导的编号是双数,所以察察林一眼就认出了那名站在阴影角落里的士兵是一名向导。众所周知,向导是哨兵身边最顶级的辅助,就算带来不了太多的助益,精神力的安抚也可以让对方短暂忘记疼痛,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中去,这样等会儿打起架来的时候也不算他们太欺负人忽然被点名的厄里图 86、就你了 拖 在探源灯的照下,只见一群率存者的队伍里缓缓走出了一名年轻向号,他身上既没有百战者兵的种者血的能气,也没有从P山血海里吧出的区残麻木,反而清发温和,优准得像是游走在名利场上的责公子,天生一双惑人心神的服牌,哪泊在黑夜中也弥足惊 “是厄里图!” 尤斯利站在人群中惊讶出声,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孔菜,后者却不动声色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以厄里图的实力留到现在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是孔菜没想到他会被那群人点出来。 不同于别人对厄里图的惊艳,那群骷髅兵显然更在意他身上干净整齐的军装,从头到脚居然没有留下一丝搏斗的伤痕,他们当中不知是谁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 “察察林,看起来你点了个硬茬。 察察林却不以为然:“硬不硬的要试试才知道,1120号士兵,一定要好好辅助你的新搭档哦,如果他被淘汰出局,你就只能收拾包袱和他一起走了~” 厄里图不动声色挑眉:“长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十秒前您好像刚刚才说过,无论输赢都不会淘汰我? 察察林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语气玩味: “二十秒前我确实是这么相的,不过你出来的实在太慢,让我很不高兴,所以我现在改变意了,幸运的家伙,快过去和你的新搭档商量一下战术吧,免得等会儿不小心挨揍,伤了你漂亮的脸蛋。 他语罢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棒极了,这样等会儿就又能多送走一个人,兴奋得哟嚯出声,忍不住在原地蹦跳了两下,看起来和7号一样神经兮兮疯疯癫癫的,。 无耻! 简直无耻! 在场众人间言0中不约而目冒出了这个会斗。很眼印营着菜客就这个死变态,那名受你的十兵海汰了也就海法了、好万也算导他自己晚上连常不盛很,而里家可是于墓物、六个对两个、其中一个不是重伤,怎么看部是个输!想每法人把码他校个靠落与的照 由吧! 连尤斯利都被这种不要脸的做法惊到了,下意识看向孔莱道:“厄里图万一被淘汰走了怎么办?"好歹也是他们第六军区等级最高的向导啊.孔莱淡淡阖目:“他现在还没走,用不着你操心。厄里图如果就这么被淘汰走了确实有点冤,不过以对方独来独往的性格,就算留到最后对他们的助力也不大,所以孔菜并不是很在意比试结果。那名1号士兵或许是觉得自己连累了厄里图,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愧疚自责,几度欲言又止的想开口拒绝,可他们谁都清楚,察察林绝不会同意的,拒绝反而可能引来对方变本加厉的刁难。厄里图却不见丝毫责怪,只是问道:“你来自第几军区?"那名士兵惭愧低下了头:“阁下,我来自十六军区,名叫伍兹。居然来自十六军区?厄里图闻言深邃的眸中悄然闪过一抹讶异,因为十六区驻守的是最为穷山恶水的m-73星,据说那里虽然远离帝都,但因为矿藏资源丰富,所以一直没有被帝国舍弃。就在三个月前,m+73星忽然遭生做军大规模进攻,被切断了所有的软援线和补给线,十六军区在敌方人数胜过自己五信的差距下严访死守了两个月,没有一名战土批东阵地逃生,消息传到总部的时候,他们军区所有刷官以上的成员已经全部牺性殉国,就连总军长也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一时间举国皆惊。而在那场惨烈战役中活下来的战士堪称寥寥无几,十不存一,他们或许很快就要面临解体重组,确定新的部队番号了,没想到伍苏仿佛看懂了厄里图心里在限些什么,轻址陶角,自南一笑:“阁下,最英勇的战土已经死在了6岁场上,我是十六区最没用的一个,所以被他们派来参加比武了,虽然胜希望秒茫,但我不想连比表都没开始就输了,起码.起得要让他们工道十六区证没有消失,起码要坚持到开始的那一刻。他的面容还很年轻,等级也没有多么出类拔萃,大概是那些老兵把机会让给了他,毕竟比赛虽然残酷,却远比用性命厮杀的战场要安全得多。远处太阳初升,一缕晨光穿透了漆黑的夜幕,将无边无际的墨色驱散开,空气中的寒凉也终于被温暖所取代,那不仅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也预示着距离比赛开始的六点还有最后十分钟。厄里图静默着看向天空,然后分出一缕精神丝和伍兹建立精神连接,低沉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响起,奇迹般驱散了人心中的彷徨:“"看,太阳出来了,或许连老天都在帮你。他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我们会赢的。“ 战斗一触即发!!! 察察林他们或许觉得伍兹和厄里图的组合不堪一击,所以并没有一拥而上,仅派出了一名同伴上前迎战。 只听空气中忽然府起一声低悠远的野兽观声,一只足有二米多高的巨型军的廉然出现在了众人服前,翠绿的眼牌板具压迪性,带着人的残忍光艺,赫然是那名负责出战的能装兵召晚出的清神体,只见他毫天预兆爆冲上前,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一抹残影气势惊人,果然不负一军区强悍到变态的名声,伍放早在刚才就好了晚日的关节,他见状强忍着身上的疫痛,同样召唤出自己的精神体果能冲中了上去,战兄激烈地与对方缠斗在一起,只是无论实力还是格斗技巧都相差易殊,唯一的优点就是皮厚打打,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完全呈现都势厄里图并没有插手,而是静静站在后方观战,向伍兹源源不断地输送精神力支持其实向导给哨兵带来的辅助用一句话成可以简单概括,天非是和对方建立精神销接,然后提升对方的力量以及敏的度,甚至免疫疼痛,这样的辅助在战场行军时大规模使用会产生惊人的效果,但如果是这种关距暴法的单打独斗。很有限例孔菜当初作战的时候,他一个人可以同时和至少三千名士兵建立精神连接,并且将他们每个人的读度和力量提升30%以上,甚至共亨附近探测到的地势环境,在战场上无解有着乐倒性的优势。而明限人都能看出来,伍兹和对面那名融酸兵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后里图现在就算把他的力量和敏说度往上提升50%,也依日难以弥补技巧上的差距,最多只是延长比赛时间而己,这还是建立在察察林那些人没有出手的情况下。所以厄里图在观战几分钟后就确定伍兹很难取胜,打算用别的办法赢下这场比赛,察察林见他一言不发,在对面吹了声嘹亮的口哨:看来你的辅助还不够强大,你的搭档都快被打死了哟~”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下一秒那名骷髅兵就拟住伍兹的肩膀迫使他弯腰,对准他的腹部狠来了一拳,然后反身一个飞踢把他踹出了数米远,恰好是厄里图所在的方向。厄里图看见伍兹庞大的身躯朝自己飞来,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只是在距离仅一米的时候忽然隔空凝出一股精神力拖住对方后背,使他稳稳落地,不至于摔得太难看。彼时伍兹已经满脸是血,他察觉到有人接住自己后,艰难睁开肿成一条缝隙的眼睛,虚弱的声音满是惭愧自责:“"真….真抱歉阁下我输了"厄里图嘴角笑意不变:“我说过,我们会赢的。他说着切断了和伍兹联系的那一缕精神力,因为接下来的战斗不需要对方上场了,再继续链接下去也没必要。察察林看见厄里图拾手脱下外套扔在一边,骷髅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故作夸张的道:“哦天呐,1120号士兵,你是打算亲手替你的搭挡报仇吗?"那名击倒伍兹的骷髅兵只说了四个字:“勇气可嘉. 厄里图闻言眼中笑意幽深:“是的长官,我也觉得自己的胆子一向很大,不过我可不算是为了他报仇,只是为了.…也话末说完,身形您苏电斯级飘出数文,既眼就消失在了原地,之前那名和伍放博斗的能融兵条件反射准备迎去,但设想到巨里图根本不是冲着地来的,所有人只感觉同身一阵劲网击过,紧接着传来一声重物服地的网响,蔡察林居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取名向导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上,并且狠狠扼住了咽喉,耳畔响起对方低沉玩味的声音,莫名让人毛骨悚然:“我只是为了和各位亲爱的教官相处得更久一些而已,不过很抱歉,察察林长官,你现在该出局了,因为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现在已经杻断了你的脖子。"厅用图语军不顾家密林而目后方要然的编的暗孔、直接一脚吧对方照出了场外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多然类变五道劲网,音是有五只巨型里的幽则着起他扑了过来,快得就像五道讯症的里色闪电!那群幸存者见状不由得齐齐一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白白净净的向导被那几只猛兽撕了个粉碎,只有孔菜在警见那几名骷髅兵的精神体时候地摸案了拳头,锐利的眼眸眯起,低低出声:“是黑豹营的那群家伙!”尤斯利闻言一惊,因为孔莱当初参赛被打断肋骨都是拜这群家伙所赐:“什么?今年居然又是这群混球负责考核?!"他的声音细听还带着些心有余悸,孔莱却冷冷道:“是他们就好,我还怕找不着他们呢。他今年参加比赛一是为了争夺名次,二是为了雪耻,能够遇上当年的“故人”,不得不说是莫大的缘分。就在他们交出短几秒里,厄里图日经飞身迎上了另外五名来势油的能酸兵,只见他出招很厉果决,全部新韩着唱候太阳六这些致命处类去,而日身法电魅,快得根本来不及捕品,直沿那五名实力不俗的人弄得很须不道,不到四十个回合就已经接连V下阵来。那五只果狗原本喇间着想冲中上去替主人助阵,但没想到气中忽然袭来一股强大的威压,让它们控制不住新科惊惧起来,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想要臣服的念头,到最后一个个都夹着尾巴不敢动弹,全都蛰伏在地,老实得不得了。 “砰!" "砰! “砰!" 只听接二连三的闷响声传来,那五名骷髅兵就像沙包一样被厄里图一个个踢出了战圈,重重砸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那一瞬间不止是幸存者队伍震惊瞪大了双眼,就连骷髅兵内部都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要知道那可不是五名普通的打杂员而是一军区千挑万选从各个地方筛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五个人打一个,居然连四十招都没撑住就败下了阵,这怎么可能?!!!七号原本百无期赖站在高台上观战,见状不由得级须站查身形,面具后方的服睛筑利联起,惊疑不定打量着那名站在高台下方的向导,他在脑海中了快搜索着各大军区的王牌角色,想知道它里图副底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然而却一无所获。七号微微倾身,盯着厄里图问道:“你来自哪个军区?"厄里图似乎是笑了笑:“报告长官,我来自第六军区。七号缓缓摇头,仿佛十分感慨:“啧,真是令人惊叹,没想到这一届军区大比终于出现了那么一个不算废物的选手。厄里图站在台下,闻言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好像在给自己拉仇恨。七号忽然拍了拍手里的话筒,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声问道:“第六区的带队负责人是谁?"孔莱闻言微不可查一顿,然后皱眉出列,负手站立:“报告!是我!”七号偏头掏了掏耳朵,饶有兴趣道:“我听说你们军区出了一个S+级的向导?"他话音刚落,顿时刷圆同撒百道灼热的目光都看向了孔菜,对啊,他们好像还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等级最高的向导是准呢,众人联想到它里图的表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待汉悄然浮上心头,都在屏气凝神等着孔菜的回答孔莱闻言沉默一瞬,然后抬眼看向场上那抹风轻云淡的背影,一字一句复杂道-十一可家求俱扎米用百礼队一瞬,给口坛眼有巴次上加休从拴不次叫目彭 “他就是。 87、监控 中午十一点,距离魔电森林还有二十公里的路程,只见李弯曲曲的山道上挤满了参赛士兵负重越野的身影,构热的太阳把他们医在外面的皮肤多烤得集疼,汗水密密麻东饭营额头消落,捧进眼睛革的连路都看不清,于是显得用眸那道荆以声更加照保嘈杂了让人恨不得把说话的家伙毒哑。“快快快,前面的跟上,后面的不要掉队!"“还剩最后三十公里,7号说了,这次他只留五百个人,大家这么聪明,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吧?几辆武装卡车在前面行驶开道,车轮卷起地上褐黄色的泥土,空气中堪称生埃漫天,让跑在前面的那些人吃了一车屁股灰,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念,依旧咬条了牙头死命往前追赶,生怕慢下几秒就会被后面的人反超比赛第一天,所有参赛土兵还没来得及从昨天晚上的那场突装中回过神,大清早就来了一迪长达五十公里的武装越野,他们早饭没吃,水也没唱,多数人都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偏信察察林还优游部地站在卡车后车厢,手里拿着个大刷叫向地们活“都给老子跑快点,没吃饭吗!!!" 废话!我们他妈的当然没吃饭! 如果众人愤怒的目光能够凝成实质,察察林大概已经被凌迟了千万遍,他却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双手撑着车厢的栏杆,墨镜后方的眼睛穿透人群,最后定格在队伍中间的位置 厄里图正背着沉重的装备和大家一样跑步前行,只是相比于别人大汗淋漓的模样,他是得要气定神闲的多,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读度,这样既不会去前面吃灰,也不会掉出五百名开外 在经过半夜突袭的那场交手后,察察林丝毫不怀疑那名1120号士兵有冲到第一位的实力,不过小白脸就是小白脸,到了这种时候还穷讲究爱干净,等到了魔枣森林有他的苦头吃,。 察察林思及此处冷笑一声,暗中操了操自己今天被厄里图瑞得网痛的酶膛,只觉得塔在自己心口的郁气终于散了几分,妈的,他多少年没遇到时这种怪胎了,六个打一个还输那么惨,比赛结束之后估计要被队长收拾死了。 厄里图1原本在专心跑步前进,忽然感觉一道日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赫然是那名叫家察林的教官,虽然对方脸上戴着骷酸面罩看不清神情,但就是莫名能让人脑补出面具后方阴森森的笑容。 肯定没好事,厄里图玩味心想。 今天星上7号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桃明他的身份,可以说是狠狠拉了一大波仇恨,毕章能来参加比赛的人都是,冲着名次去的,而想夺得名次就必须解决掉那些实力强劲的敌人。刚才急行军的过程中厄里图已经发现至少不下五拨人都开始暗中结盟了,那些人商量战术的时候警惕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落在他身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比赛一开始他就会成为众人国政的头号目标。而e下来的高信发用地果然不中7品图行料、当防有人工产万告的大童电森依入I物时候,只及现用日经提散子者形全司网男的的路7、他们月厂具数不洁的首#加如几卡车软经品物资、银依治失动、券起物气流连带着附物安对技山照着警不止,总算让累到虚脱的队伍感到了几分凉爽。 “恭喜大家终于抵达了本次大赛的演习地点,不过真可惜,又要淘汰二百五十五名选手了。7号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在众人头顶上方响起,依旧是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式的怜悯语气,只见他站在其中一辆装满了物资的卡车上方来回踱步,悠闲的姿态看了让人恼火:"不过相信你们之中留下来的五百人一定会感谢我的,因为接下来的游戏是互相击杀制,剩下来的人越多,你们需要解决的对手也就越多,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半天时间不到就帮你们解决了一半的对手?厄里图站在人群后方,听见接下来的比赛是互相击杀制,连眼皮子都没拾一下,这已经是军区历年来的传统了,他们崇尚自然法则,相信只有在野兽群中厮杀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今天凌晨的那场偷袭筛选掉了一批警惕性过低以及格斗技术太差的人,刚才的五十公里越野又筛掉了那些在偷袭中受伤以及体力不支的人,毫不夸张的说,剩下的这五百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7号罕见也没有过多废话,只见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那群骷髅兵给前五百名抵达的人分发信号器,小小的一个黑色方块,可以固定在任何地方,也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接下来我会宣布比赛规则,只讲一遍,也关系着你们接下来的生死存亡,所以大家最好都竖起耳朵给我仔细听。 "-,本次演习地点为广电森林东部,所有参赛者都必须在里面技受为期一个月的生存考较,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专属售号器,一旦被技的就意味着海汰出局,所以必须保护好自己的信号器不被别人拾到,但了往不可以离开超过自身十米苑国,否双 也会自动淘汰。 1,等会儿物们每人都会领取到一块压缩件于以及一管能量补充测作为的五百名的笑动,但它只能维特你们一天的农量需求,直升机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用终落企投放少量物资,你川可以提前赠守油夺,当然,如果有人不柏商虫森林里面的东西有毒 也可以自行寻找食物。" “三,当幸存者只剩十名的时候,游戏自动结束进入下一轮,如果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幸存者人数超过十名,游戏同样结束,只不过是你们全部淘汰。 7号说着漫不经心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声,“不过大家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会随机派出二十队骷髅兵,在人数太多的时候适当帮你们别除一下多余的存在,游戏开始前你们有三个小时的躲藏时间,一定要藏好哦。众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要躲避竟争对手的追杀,还要躲这些骷髅兵?!!"7号笑眯眯摩擦着双手,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哦~我也知道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了,要不这样,等会儿游戏开始的时候我让直升机随机投放五十枚烟雾弹,你们在遇到骷髅兵的时候只要使用烟雾弹,,他们就会立刻对你停止追击,怎么样?”不是不是7号前面想出条件过于苛刻,以至于当他说出可以投放五十枚烟蛋弹的时候,众人心星居然奇迹极得到了一丝安融,再加上能留司网在省不是素货,他州不会俊到以为凭省抗议就能计7号改变打4,倒不如在有限的条件中让自已获最大路科只见这支五百人的队伍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分成了各自的小团体,多的三十几人为一组,少的也有十几人,既然找到了对手,那么胜算也会大一些,有人按捺不住出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躲藏?7号摊手:“随时,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给某个表现优秀的士兵一些奖励。厄里图闻言眼皮子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见7号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利落跃下卡车,径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然后把一个黑色的防水包扔到了他怀里:“1120号士兵,为了奖励你今天早上的出彩表现,我决定给你五枚烟雾弹,进入森林后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被人抢走了哟。" 衣 他在故意给厄里图拉仇恨。 而效果也确实不错,周围一圈虎视眈眈的目光就是明证。 厄里图拾手接住防水包,无视众人的打量微微一笑:“长官,多谢您的礼物,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 “砰——!" 是信号枪打响的声音,那须示看所有人只剩三个小时寻找藏身地点,如果位置足够隐蔽,他们不仅能拿着刚刚分发的压缩饼干和营养剂“饱餐一顿”,还能好好休息一晚上补充严重损耗的体力。厄里图只感觉周国传来“嗖度度几道劲网声,有不少士兵已经借助皮色速挡工快潜入了密林深址,但同样也有不少士兵站在原地,用各种制水的视线打着地于中那个装营烟器弹的黑色防水较,谁者知道那是关键时技可以较命的东西,而厄里图居然一下子就拥有了五个,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在尤斯利心中厄里图是第六区出来的人,自然和他们是一队的,见状主动走上前去邀请道:“厄里图,天已经快黑了,快跟我们一起讲密林吧。多亏了不菜文次的填交部器,他们革六区文次一共实了七十多名土兵、地开一些在突营司装越野中拆很的成品,现在用用下数量可河的一十多人、要奶道有些军区在集一乡物时号动已经全军覆没7,如果有了反用图这个强大的助力、面加上他王中子湖时刻可以保命的五枚烟雾弹,说不定这次军区大比的头奖就花落他们第六区了。尤斯利思及此处,只觉得心潮都湃了起来,但没想到厄里图居然拒绝了,就像一盆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一个人。尤斯利闻言难掩惊讶,显然不明白厄里图怎么会拒绝这么好的结盟机会:“为什么?我们可都是第六区出来的,厄里图,我承认你很强,但现在有不少人都盯上了你,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在密林里行走的。厄里图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取出三枚烟雾弹直接扔到了尤斯利怀里,态度从容:“没有为什么,我先走了,祝你们好运。"这支从第六区里出来的队伍明显是以孔菜为首,而他们当中大多教人的于务也是拼死亮助孔菜夺得第一,一山不客二虎的道理尤斯利不会不明白,他这个时候邀清自己加入队伍,无非是想让自己和其余队员一样帮助孔菜上位,未免以后出现内江,厄里图货得还是各走各路比较好。他丝毫不心疼那些在众人眼中无异于救命稻草的烟雾弹,语罢头也不回地进了密林深处,尤斯利手忙脚,接住那三枚烟雾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看向孔菜:“孔菜,厄里图他 孔莱一直在旁边静默不语,闻言终于出声打断,淡淡开口:“算了,没必要强求。 厄里图实力不俗,他没有那个本事让对方低头,倒不如分开行事。 孔菜亲自收好那三枚烟雾弹,也带着队友潜入了密林,彼时入口处还剩下两支队伍,分别是鲸牙带领的二分区和阿莫尔带领的七分区,要知道去年军区大赛的亚军和季军就是由他们两个包揽的。 鲸牙经着尼里图离去的背影经轻一笑,转而看向一旁的回莫尔,他的饭的声音高有磁性,听了让人耳朵传来一件断流,再加上那副漂亮的脸蛋,带来的杀伤力可以说是十足十的:“河莫尔,那位图下手里可是有两次烟零弹呢,我们要不要一起合作? 阿莫尔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孔菜手里有三枚。" 鲸牙:“他们人多嘛~”阿莫尔冷冷道:“要去你自己去。两个军区围政别人一个,这么丢脸的事他可做不出来,二军区的那些臭鱼一个赛一个阴,和他们靠近了准会被坑得连底裤都不剩,阿莫尔说完直接带队离开了,鲸牙见状也自讨没趣,耸耸肩跟着一起进去了。殊不知彼时在密林深处已经有数不清的胎髅兵在等着他们了,刚才7号故意在入口处也安排了一批人,让参赛者以为那些骷酸兵是从后方开始追击的,其实只是个障服法,这些参赛士兵越往深处躲,被抓捕的几率也就越大察察林负手在这些骷髅兵面前徘徊,有条不紊安排着追击目标: “一队二队,你们负责追击鲸牙他们。 “三队四队,你们负责追击阿莫尔他们。" “五队六队,你们负责追击孔莱他们。“ 他先是安排完这次比赛中实力最强劲的几个军区,顿了顿才继续道:“七队八队九队十队,你们负责去追击厄里图。" 领头的骷髅兵闻言似乎是愣了一瞬:“我们四队去追他一个?察察林,你也太公报私仇了吧,人家不就是踹了你一脚,至于吗。’ 察察林就听不得这种话,间言气急败坏道:“怎么不至于,你去挨一脚试试,老子胸都被他跳肿了!再说了今天比试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我们六个都不够他一勺烩的,你们四队一起去我都赚少!" 那名骷髅兵还欲再说,却听一直在旁边靠着树休息的7号淡淡吩咐道:“行了,就照察察林说的办。" “是!”眼见队长发话,那些骷髅兵立刻领命出发,剩下的十来支队伍也各自接到了任务,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背影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丛林之间,迅速而果断。察察林眼泪汪汪地看向7号:“队长,还是你知道心疼我。7号淡定扫了他一眼:“和这个没关系,我只是单纯觉得他实力太强,不多派点人收拾不了他。 察察林:" 太阳落山,夜幕成了最好的掩护。 厄里图并没有像其余参赛者一样四处找地方躲藏,而是选择在河边扎营,升起了一个显眼的火堆,只见他用行军背囊里的小刀把树技削尖,串起一条在河里提型的鱼递到火上轻烤,件随着桌袅烟冒出,肉香味很快就传到了附近。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因为很可能引来森林中潜伏的野兽,但因为那条黑蟒周身所散发出的精神威压,连地面的蚂蚁都开始不安蜷缩在巢穴里,自然也就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阁下,您一个人在这里烤鱼就不怕引来野兽吗?"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患惑的声音,紧接着从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了一抹人影,,赫然是上次才在厄里图手中吃过癌的鲸牙,只见他笑吟吟望着厄里图,身后空无一人,也不知道那些同伴去哪里了。 “我还没有吃晚餐呢,不知道您介不介意加上我一个?"他倒是挺自来熟。厄里图漫不经心垂眸,用小刀分出半边烤熟的鱼肉放在洗干净的树叶上,一眼就看透了对方心中的小九九:“你想要烟雾弹?"鲸牙语气可怜,空气中又出现了那股熟悉的海风声和海腥味:“阎下,您这样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我就不能只是单纯想和您交个朋友吗?厄里图看也不看他,直接从腰间取下一个烟雾弹扔了过去,淡淡开口:“拿了东西赶紧走吧,再待下去麻烦就来了。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不仅没用,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如果不是担心全部给孔莱他们太过扎眼,他一个都不会留。鲸牙条件反射接住烟雾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你就这么给我了?" 他还没来得及用幻术呢! 厄里图似笑非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友情提示,还剩最后三十秒,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鲸牙闻言不明所以,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然而不用厄里图解释,下一秒他就明户对方话语里的潜合词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周遭的草从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里色身影,在月色的照耀下隐晚可见漆人可体的能酵纹路,林然是前来追击厄用图的骷髅兵!! “该死!!"鲸牙见状脸色一变,低低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他来厄里图这边是为了捡漏的,没想到居然撞上这帮煞星,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身形一闪,立刻就要逃离这里,但没想到那些骷髅兵瞬间察觉,十几个人瞬间冲上来把他围在了中间,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鲸牙的精神体是一条毒性十足的曼纱海蛇,一旦被它喷出的毒液沾身,听了让人大脑晕眩,行动不自觉迟钝起来,有好几名骷髅兵都中了招。那个人就非死即伤,只见他一边释放出精神体迎敌,一边发出低沉悠远的吟唱,就在鲸牙即将把包围圈斯出一个缺口的时候,一声尖锐嗉亮的鸡啼态然从上空响起,一只巨大的白雕出现在了头顶上方,展开翅脂朝地直直你冲面来,惊得鲸牙脸色软白一片,显然设根到以带的酶兵里居然有人的精神休是白腹海眠,那可是海护的天敌。鲸牙把心一横,当机立断就要扔出那枚好不容易“骗”来的烟雾弹,但没想到耳畔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玩味的声音:“我建议你还是省着点用,毕竟错过这回就没下回了,他们可不止来了一拨人。厄里图不知间时电转颜出现在了鲸牙身后,只见他反手一把将对方推出成圈,直接释放出了自己的神体,一条足有数米高的黑珠探间出现在了众人服前,据红的蛇撞无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鳞片网内,在幽暗的森林中显得威严而又极具压迫感“吱呀——! 那只白腹海雕见状在空气中顿时直转方向,屁滚尿流地往反方向飞去,就连那些骷髅兵也纷纷面露惊骇之色,不知该中上去继续战斗还是立刻撤离厄里图笑着理了理袖扣,语气从容:“还是打一架吧,毕竟军人没有后退的道理,难道不是吗?这句话算是粉到那群的能兵了,只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把心一楼,直接召唤出各自的转神体朝着后里图标地冲了过去,而树以后方也接二连三传来一连哗吃地的声响,跟出不下二十名融能兵来,果外和巨里图预料的一样不止来了一拔人这片寂静的河边照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借着森林四周浓率的枝条遮挡,里面传来阵阵惨叫,还件随着许多不同动物的低风声,大片树木被拦腰斩断,轰隆轰隆倒地,震得烟尘四起。这场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到最后空气中的尘埃渐渐散去,只见地面横七竖八躺着将近三十多名骷髅兵,就算有人侥幸支撑站立,也是强弩之末了。厄里图站在对面,没有再继续下死手,他大概扫了眼这群骷髅兵的人数,饶有兴趣道:“四支小队,你们队长还真是看得起我。 那群骷髅兵里领头的人艰难咽下喉中腥甜,不知是不是为了挽回面子,哑声开口:“技不如人,是我们输了,不过后面还会有更厉害的阳击,今天只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他语罢冷冷吐出一个“撤”字,带着剩下的那群骷髅兵潮水般退去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一片歪七倒八的树木. 更厉害的阻击? 在地上,蔚蓝色的眼眸望着他楚楚可怜道:“阁下,您真是太厉害了,我刚才不小心和我的队友走散了,您可以带我一起组队吗? [厄里图站在原地缓慢琢磨着这句话,最后轻失了一声,不营是淮过来,总也闹不破天去。他打了眼四司的浪鞋,后退两步性备离开,打算再找一个新的很点,但没想到!脚下忽然奥通一声部下了一扶身影,低头看去,综牙这个见风使的的家仪正“"虚朝”地 厄里图:“. 画面定格,这一幕通过树林中的微型监控直接传回了总台。 88、现身 “从现在开始,给我密切注意这个1120号。 军事基地的监控室内部,一只戴着黑色感应手套的手隔空点了点正中间的虚拟大屏,低沉的声音难掩兴味,“我有预感,今年的第一名或许会是他的囊中之物。说话的人穿着一身迷彩作战民帽馆下方的脸线条网服,准德染警野性生、林然是这次军区大比的总教育法兰,只见地身后还站着大般二十来名和地同样装份的教言,脸上无一例外省影着用来内装的酸面具,强壮修长的身形寨在军服里,难掩冰冷肃杀的年虽然装扮一模一样,但只要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身上的精神威压要比那群普通骷髅兵强得多,也危险得多7号也在其中,不过相比于在那群参赛新兵面前神经分今的模样,他现在皱眉盯着光带的样子倒是正常了不少,语气沉发:“今年这些家仪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仅何里图即里泊击失败了,就连网莫你和孔菜的以伍也述过了追击,如果真让他们寨的即么轻松一军区的脸面算是被丢到地上踩了。身旁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怎么,你们一军区的脸面就是脸面,我们其余军区的脸面就是屁股?你把我们手底下的兵折腾的这么惨,怎么不想想他们的脸面?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里聚集的教官居然来自各个不同的分区。七号假装没听懂对方话语中暗藏的不满,轻描淡写道:“哦~朋友,那只能说明他们的功夫还没练到家,等什么时候练到位了再来和我谈脸面问题吧。那人冷笑一声:“你们一军区的功夫如果修炼到家,也不用大老远把我们请过来了。眼见他们两个快要吵起来,法兰终于出面制止,他教微拾手下压,示意不用在意这些小细节:“设关系,先观望半个月,如果存活下来的人太多,到时候再由你们出手,三号,你的精神体网好克制蛇类,到时候这个厄里图就交给你。不同于别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被法兰称呼的二号正独自站在角落,收平井不喜改和人扎雄,彼时他正低头漫不经心滑试着手中钟里色的作的感迹手套,间言动作技不可查一饭,面具后方冷灰色的用除物起,看向了正中间光界上哪白随手定格也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意味不明道: 息 “我可不敢保证能克制住他。 法兰讶异看向他,随即笑了一声:“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没把握的话,不过这个1120号士兵确实很强,总之先试试再说,实在不行再给你派帮手。另外一名编号为4的教官冷不丁出声,似乎对厄里图的兴趣很浓厚:“法兰,实在不行就派我去吧,要知道我还单身呢,啧,这么强的向导可真是够劲!他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在法兰迟疑着要不要当月老帮战友促成这一桩婚事的时候,一旁的三号忽然淡淡睨了他们一眼,嗓音低沉冷漠,细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晚了,他已经有伴侣了。 三号终于发现或许是自已手上的金属面许影响了感应手套的贴合,干能放弃佩戴,直接摘下来塞到了口袋里,只见他苍白且骨节分明的右手垂落身侧,上面浅青色的山管清晰可见,尾指戴着一枚细细的银哦,悄然滑过一抹淡淡的流光四号纳闷出声:“嘿,你怎么知道人家有伴侣了.”话未说完,三号已经迈步离开了监控室,临走前扔下了一句话:“我出去透透气,记得把1120号的监控用终端同步给我。比赛注定是残酷的,当躲藏时间结束后,一道枪声响彻密林,正式预示着游戏开始,不止是骷髅兵在追杀参赛者,参赛者也同样在击杀着自己的竞争对手,不过一夜时间就淘汰了三十个人。 【46号,沃森淘汰!】【88号,克莱恩淘汰!】【本场比赛还剩470名幸存者,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9天,请各位再接再厉,直升机将于十分钟后往各处投放生存物资,数量有限,请视情况蹲守获取!】清早天才蒙蒙亮,一道机械冰冷的广播声就在森林上方骤然响起,四周浓雾未散,平添了几分神秘的危机感,让剩下的存活者不自觉细条了脑海中的神经,生怕下一秒就会在里面听见自己的名字。“我说过了,不喜欢人跟着,昨天已经给了你一晚上时间,再不离开我就只能亲自送你走了。厄里图的运气总是很好,每次都能找到水源,他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冷得刺骨的温度很好驱散了清早的困港,他随手摘了几片薄荷叶奶进嘴里呾嚼,既能提神又能当作早餐,如果忽路后面那个跟屁虫,今天的早晨还是很美妙的"阁下,您总是喜欢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发着没有想缠着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受了伤,又和队友走散了,如果落单的话一定会被那些家伙追杀淘汰的,您一定不忍心的对吗?"鲸牙已经跟了厄里图一个晚上,而他之所以这么有待无器,就是因为厄里图的实力超出他太多却又偏偏不眉于动手,就连那群融髅兵也不敢上前将虎须,现在情况未明,跟着对方是最稳妥的选择。厄里图正在法验,忽然感觉肩路一沉,身旁婆不及防船了个人过来,皇置间满是鲸牙身上形设极其特殊的甜腻看味,温杂着海边特有的或理气息,让人头脑导脑,莫名有一种喝醉了踩在云端上的感觉:“图下,不信你看,我的腿还在流血呢。鲸牙故意半待着厄里图的肩膀,死活就是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免疫他的美貌和幻术,然而后里图看也不看他的伤服,精神力味然外放,直接把他票出了三米开外的距离,意有所指道:“看来你是想让我亲自送你走了,“鲸牙踉跄后退几步,只觉得自己半边肩膀都被震麻了,他接二连三在厄里图手上吃瘪,当即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风情万种的笑意,盯着厄里图恼怒开口:“你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厄里图微微勾唇:“不管什么酒有毒都不好喝,所以还是不喝的好。家牙没治道:"然这么谨值,就及引道一个人走出这座奈林可是不路物、毕营你不可能在下029天里一直际着服时不理岗课站对手,用不如考电考洁跟我合作,我的以作有二十五个人,怎么也路早着我们杀出去7,前一名只是塞中之物而已。厄里图饶有兴趣反问:“如果我拒绝呢?"鲸牙却忽然笑了,只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枚黑色的信号器,赫然是刚才趁着跌倒的时候从厄里图腰间摸到的:“阁下,真可惜,那我就只能淘汰你了。"“厄里图,我早就说过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防着所有人,孔莱的队伍注定不会为你所用,怎么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合作?"厄里图虽然做事随心所欲,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但当鲸牙看见对方在森林入口处直接交出三枚烟雾弹给孔菜他们时,就猜到他做事还是有原则的,只要厄里图肯开口给个承诺,对方多半不会反悔谁料厄里图间言却半点不见惊慌,只是淡淡警了眼鲸牙手中的那枚信号器,出乎意料道:“请随意,说实话,我参加这次比赛本来也只是走个过场,你能把我淘汰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鲸牙认定了他在故作姿态,缓缓举高手中的信号器,目光一度显得有些复杂:“阁下,我对您还是有诚意的,只可惜您好像从来没相信过我的真心。厄里图闻言微微偏头,眼底悄然闪过了一抹兴味:“真心吗?我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他自己没有,也不相信别人会有。如鲸牙口口声声说着“真心”两个字,却还是会趁机偷走他的信号器。前世今生,肯拿真心对待他的只有一个人而已但这些就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说了。 鲸牙间言眼病为过一丝决然,强行压下心中的常效炒不舍,咬牙用力技响了信号器,厄里图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一种今人望而生要的地步,是每个想夺得冠军的人必须护除的强动目标,如果错过这次如会,他不确定自己下次是不是还能这么好运找附方战 把柄。 “咻——!"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蜂鸣提示音,森林上方的实时播报准点响起,只是里面念出的却不是厄里图的名字,而是一个让鲸牙意想不到的人名 【106号,鲸牙淘汰!】”这怎么可能?!" 鲸牙间言瞬间瞪大眼睛,倏地拾头看向上空位置,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随即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低头检查手里已经失效的信号器,却发现上面赫然刻着属于自己的编号,这哪里是厄里图的信号器,分明是他自己的!!! 鲸牙脸色难看,失态质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偷走了我的信号器?!" 厄里图微微摊手,笑意莫名:“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跟着我很危险,是你自己不相信的。 而在距离附近五百米的一处草丛中,二军区的人也听见了广播声,他们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不好!队长居然被淘汰了!" “他不是说要解决那个厄里图吗?难道失败了??" “不管了,跟过去看看!" 二军区的土兵很快顺着鲸牙沿路留下的记号赶到了事发地点,但没想到他们前脚刚来,后脚就碰见负责接走淘汰选手的直升机过来接走鲸牙,纷纷胞上前把他用在了中间 “队长!" “队长!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忽然被淘汰?到底是谁干的?!”鲸牙闻言正欲说话,结果就听一旁负责押送的士兵提醒道:“106号士兵,你已经被对手击杀了,按照规则来说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是不可以开口说话的。如果换了往常,触牙听见这句话说不定笑笑也就过去了,但他网才被后里医很坑了一把,自己把自己亲手海汰掉,一治怒次正设处发,这个士兵好巧不5还撞在了枪口上,当即服南道:"死了又怎么了?!死了就不能有户几分钟交待句遗言吗?!!你在战场上没见过有人诈尸啊?!!"他语罢不顾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士兵,扭头看向自己的队员恶狠狠道:“你们记住,一定要淘汰厄里图给我报仇!!"反正有厄里图在第一名肯定是没希望了,有孔莱和阿莫尔在,第二第三也没希望了,倒不如在临走之前给厄里图添个堵!有多闹心就有多闹心!鲸牙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直升飞机,徒留一群队员在螺旋桨的风力下面面相觑,队长的意思是让他们干掉厄里图吗?可自己这二十五个人都不够对方一勺烩的吧?有人迟疑开口:“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去对付厄里图吗?" “队长都下了命令,那就照做吧,如果想拿第一本来就要除掉他。他们当中的副队长神情严肃,低声呵斥道:“别废话了,先撤,直升机已经暴露了我们的坐标,再待下去肯定会遇上麻烦!"他语罢带着队员就要紧急撤退,但没想到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散漫的声音,细听带着几分惋惜,冷不丁在耳畔炸响,惊得人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真可惜,你们离开的太慢了,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副队长闻言脸色骤变,倏地回头看向身后,果不其然发现一个他最惧怕的人正双手抱臂站在一棵大树上,也不知在暗中盯着他们看了多久:“厄里图?!" 厄里图依旧很有礼貌,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各位应该不介意我等会儿淘汰你们吧?"众人闻言心中一慌,条件反射进入了备战状态,目光警惕道:“你已经淘汰我们队长了,还要这么赶尽杀绝吗?!"“真傻,”厄里图低低感慨了一句,意味不明道,“就是因为淘汰了你们队长,所以才要把你们一起淘汰啊。留后患的事他可不喜欢做,毕竟这二十五个人虽然不足为惧,捣捣乱还是挺麻烦的,而厄里图最不喜欢麻烦了。如果是在海边,这里一定会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毕竟对面二十五人都是顶级的水战高手,可惜是在陆地,发挥有限,不到四十分钟他们就被厄里图全部撂倒在地。 “咻!" 【25号波兰淘汰!】【38号游鳞淘汰!】【282号蛟宁淘汰!】 在这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淘汰声接二连三响起,细数居然有惊人的二十五个,负责开直升飞机过来带走淘汰选手的士兵见状都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这也太猛了!" 一个人就完成了其余几百人累死累活一整天的KPI!这也太逆天了吧?!其余潜藏在丛林深处的参赛者显然也听见了这一连串不歇气的海汰音,纷纷面露惊骇,他们在暗中观和主动出击之间识疑一暖,最后果断洗择了飞快遁逃,妈的!一口气淘汰二十五个人,肯定是厄里图那个变态!再不躲说不定自己就变成第二十六个了!! 当直升机把那群气得浑身发抖的二军区美人接走时,刚才还唱闹的丛林彻底恢复了寂静,只是厄里图并没有立即离开寻找新据点,反而拾眼看向了对面一棵枝叶浓密的古树,对着空气意味深长开口:“阁下,您已经跟了我一早上了,还不打算下来吗?"阵风过,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只是空气中并没有任何人应答,很快就恢复了寂静厄里图今天早上海汰了太多人,现在倒没什么兴致继续动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独行者,他低头漫不经心转了转尾指的银戒,拂掉上面不小心沾到的血迹:“既然您不打算现身,我就先走了,再跟着我可是会吃大亏的。他语罢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那棵树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紧接着悄无声息跃下了一抹身影,但并不是预想中的参赛者,而是一名骷髅兵,“阁下,”那个人声音低沉的开口,因为使用了变声器,所以带着一股冰冷的机械质感轻微的申流声听了让人耳朵发麻,“有这个荣幸和您过过招吗?" 89、秘密 周围风声簌赖,仿佛一时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地面还残留着刚才打斗时留下的狼藉与血腥,很难不让人怀疑面前这名骷陵兵是想趁机检漏,尽管在厄里图的记忆中他们一向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过招?"厄里图闻言缓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也不知品出了怎样的意味,他望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饶有兴趣开口:“我以为你会更想淘汰我。那名能被兵面罩后户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伪装,呈现出一种极浅的冰蓝色,在树林明影中显得有些幽暗,声音低低:“海汰您是别人的工作,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国内,我只是看您的身手不错,单纯想过过招而已。”对方这么有礼貌,让厄里图都不忍心拒绝了,他轻笑一声,最后主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欣然同意:“那就请吧。战斗一触即发! 只见那名骷髅兵率先出招,长腿襄挟着劲风凌厉扫出,目标恰好是厄里图的头部,厄里图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直到那条腿距离自己仅剩几毫米的时候才倏地侧身一避,快如闪电拾手袭向对方的腿部关节处。能酸兵见状目光一凛,在半空中急速变线收,转改区里图的下二路,厄里图见对方身手不俗,这才来了几分兴趣认真种地3打起来,两个人都是万里路一的将斗高手,招式漆厉迎话 与相过了一百多招也准分胜色,反用是附听的材遭了殃、接连三被地代误伤踹断,咔嚓咔嚓落地,震起一片尘埃。 那名融酸兵见格式分不出胜负,眼眸凌厉联起,干的释放出了精神力攻击,如果说区里图的精神力像一片广赛深速的大海,最擅长以温柔汹涌的力道把人维死,那么他的青神力则让人想起险峻凌厉的山峰,气势哈强道,一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砰——!" 两股强创的精神力在空气中相互烟道,余波局道的网末震得四分五裂,就连为装成树技的监控也因为受到外力破坏进入了报废状态,时近营伏的参赛者看见这副阵使哪理猜不到是高手在过招,逃命都来不及,更皇论上前凑热闹了厄里图游刃有余的和这名骷髅兵对抗,意味深长道:“阁下,你的身手确实厉害,精神力也十分强大,不过很可惜,你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致命错误?什么? 那名骷髅兵闻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哪里犯了错,只见场上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忽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缕极其熟悉的精神力不知何时入侵了他的精神图景,并且开始飞速蔓延,逐步掌控他的五感和身体,带来了一股令人羞耻的悸动和热潮 “唔…" 骷髅兵脸色顿变,控制不住跟跄后退了几步,破绽顿出。下一秒,厄里图远在几米开外的身形忽然鬼魅般出现在他服前,他只觉腰间陡然一紧,视线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抵在了一棵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古树下方。浓密的枝条垂落下来,阴影将他们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温热的呼吸交织,一度让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暖昧起来,连坚冰也融化成了水。骷髅兵身形一僵,哪怕有变声器的遮掩,也依旧不难听出语气中暗藏的慌张:“你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厄里图漫不经心偏头贴近他的耳畔,唇角微做勾起:“在部队的时候教官难道没有提醒过你,永远不要和一个曾经进入过你精神图景的向导在战场上发生冲突吗,因为他熟知你的所有弱点。骷髅兵闻言瞳孔收缩,倏地看向厄里图,却见对方正饶有耐性地望着自己,俊美的脸庞在阴影笼罩中有些模糊不清,那双蓝色的眼眸却笑意分明。 居然被认出来了。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骷媵兵终于有所反应,只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拾手摘下了那个可怖的骷酸面置,顺带着卸去用来伪装瞳色的除形眼镜和变声器,一张熟恶的面容照间曝露在了空气中。漆引微汗的圈色碎发,太久没见阳光而路显苍白的皮肤,冷灰色的障仁,一切都清致得无可指摘,因为刚才周例的打斗,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层淡淡的薄汗,连带着唇色也殷红充血,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合感,赫然是因菜。他玩味盯着厄里图,目光像一条蛰伏在丛林深处的蛇,声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厄里图一言不发扣住他的右手,缓慢摩挲着上面银色的尾戒,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做来却轻伙接人:“下次蒙脸打架前,记得把戒指先摘了,不然很容易被认出来。"因菜间言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枚戒指暴露了自己,他无意识模紧指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宝贝这枚戒指,甚至听不得任何一句有关于让他摘下的言语,皱眉低声道:“早知道我就戴手套了。厄里图忽然发现因莱有时候还挺孩子气的,他闻言不禁笑了一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白皙的下巴,眼眸轻垂,意味不明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时候应该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核教官。 “教官?”厄里图闻言笑了笑,饶有兴趣问道:“那么请问教官,你刚才忽然攻击我的举动算是工作任务呢,还是公报私仇呢?"他话音刚落,领口就骤然一紧,猝不及防贴上了因菜的身躯,对方偏头靠近他的耳畔,低声意有所指道:“算是以权谋私,行吗?毕竟他一直很想念面前这个人。 像是融进了呼吸骨血,离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四周的监控早已在打斗中损毁,遮天蔽日的树叶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色,厄里图不知何时解开腰间的烟雾弹扔在附近,刹那间白色的烟要升腾而起,遮住了他们逐渐纠缠在一起的唇舌。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也的得越来越用力,眼睛也越来越红,却分不清到底是情感作菜,还是精神力助核了这一切,厄里图帽失轻动,近乎祖最地解开了因菜身上的军打子,掌心顺着衣乡不进进游走,勾勒着里面济杨的印肉线条,最后又肆无忌惮下移,顺着解开了裤子皮 衣 “唔因菜低低闷哼了一声,他脸色酡红,清冷的灰色眼眸此刻只剩一片动人的情意,忍不住用力咬了厄里图一口,提醒对方不要在这里太过放肆,声音哑得不像活“小心被人发现。" 厄里图以牙还牙用力反咬了一下因菜的耳垂,他本就有一副绝佳的皮相,此刻酒角微场,所有的欲望以及恶出都尽数从眼底流出,没有丝毫遮掩,莫名让人想起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那么罪恶,却又那么蛊惑人心。“也是,不能被发现,否则他们就会说教官潜 规则学员了。"因菜听了这句话身形忍不住剧烈一颤,就好像他直的像厄里图所说正在潜规则选手一样,强烈的着耻感弥漫心头,让他控制不住闷哼出声,抬眼忽瞪着厄里图,压低声音斥道:“那你还不放开我?厄里图却笑意盈盈,有恃无恐:“没关系,我们两个是合法的。”婚都订了,谁敢说他们不合法?只是场合不对,确实不能做的太过分,他们到底还是在烟要散尽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厄里图(依日一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因菜却衣衫凌乱,除了那件外套,里面的衬衫满是被址坏的痕迹因菜胡甜把衣服扣好,然后把拉链拉起,确认外观看不出什么异常后,这才走到一旁的河边蹲下来洗了把脸,只是眼尾的红潮依旧那么明显,唇也留下了和人抵死亲吻的痕迹幸亏还有个骷髅面罩,厄里图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因莱洗脸,享受着这难得惬意的时刻,忽然间他不知想起什么,饶有兴趣问道“你知道安弥最近的状况吗?" 安弥? 因莱闻言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他:“怎么,有了鲸牙这朵烂桃花还不够,你还想把安弥也叫来吗?"声音虽然不带丝毫情绪,但怎么听怎么危险。厄里图走到因菜身旁倾身蹲下,明知故问:“怎么了,像吃了炸药一样。因莱冷冷警了他一眼,水珠顺着墨色的发梢滑落,然后掉入衣领,自性感的锁骨处消失不见:“不知道,我对无关紧要的人一向不怎么关心。厄里图轻啧了一声,笑意莫名:“真可惜,我给安弥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挺想亲眼看他拆封的。"对方看见那份礼物的时候一定欣喜若狂,比升职中将还要高兴,毕竟整个帝国也再难找到相同的礼物了。 送礼? 因莱掀了掀眼皮,心想厄里图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居然也会好心送礼吗,对方上次送了几个星盗,差点把安弥的职业生涯都断送了。 厄里图却以食指抵唇,低声说了两个字: “秘密。" 90、脸笑烂 厮杀也越来越惨烈,几天前甚至出现了死亡事件,在这样强大的高压环境下,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就像茹毛饮血的野兽龕鬼森林上空的血腥气一直没有散去,随着时间逐渐往后推移,幸存者的数量越来越少,厄里图清早在河边洗湖完毕,像住常一样用小刀在石壁上刻下一道刘复,经看上面还遍布着许多一样的良迹,那代表着他已经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以林中成功存活了二十六天,得益于前级时间那几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附近的参赛者每每看见他都会主动绕道走没有人敢不长眼地上前捋虎须。但尽管如此,还剩下二十三名参赛者。那意味着还要再继续淘汰十三个人。这天厄里图像往常一样用精神力探测直升机可能投放物资的方位,密林上空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广播声,原本以为又是哪个倒焉蛋被淘汰了,但没想到里面却念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18号,孔莱淘汰!" 厄里图间言同步一顿一下意决治头看句上空,眼除微尚联起 或多或少感到了几分意外,毕亮地在密林也算待了不少时间,对所有人的实力心中大彬有杆科,孔菜无论如网留到课后十名是肯定设问题的,设想到在比赛仅利最后四天的时候被人海汰了,难道说》方遇到了什么硬茬?不是不是为了验证巨里图的话,就在他亚牌络入沉思时,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传来一冲刺打喊杀的动静,只见大概五六名士兵正向在追击着一个落单的人,虽然双方数量相差尽殊,但人数多的那一方好像并没有讨到十么便宜,他们质怒的声音说明了一切“站住!别跑!!!"“淘汰他给孔菜报仇!!!""他的腿受伤了,跑不了多远的,给我追!!!!"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厄里图这才发现居然是熟人,前面受伤了一痛一拐躲藏追击的那名男子赫然是七分区的队长阿莫尔,而在后面穷追不舍的恰好是孔菜的搭档尤斯利以及六分区的几名哨兵原来早在四个小时前,孔菜所车领的六分区和阿莫尔所率领的七分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最后阿莫尔拼着手下全军衢没以及一条伤腿的代价海汰了孔菜,从而引(发了尤断利他们的追杀报复,好巧5不巧还逃到了厄里图的面前。彼时阿莫尔经过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右腿溢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裤子,他无声咬紧牙关,依稀记得前方有一处断崖,而断崖下方是一片湍急的河流,到时候他拼命跳下去赌一把,后面的那些人未必敢追上来。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阿莫尔还没来得及跑到断崖边,一抹熟悉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当对方漫不经心看过来的时候,阿莫尔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厄里图?!!"恰在这时,尤斯利也带着人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只见他盯着阿莫尔冷笑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话未说完,他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厄里图,神色顿时一愣:“厄里图?你怎么在这儿?"厄里图淡淡嗯了一声:“出来找物资。尤斯利闻言当即一喜,指着身受重伤的阿莫尔焦急催促道:“厄里图,刚才就是他淘汰了孔菜,快抓住他给孔菜报仇!!!"厄里图双手抱臂没答话,毕竟他和孔菜又不熟,也犯不着听尤斯利的命令,风轻云淡道:“我只是路过的,你们刚才做什么现在就继续做什么,当我不存在就好。尤斯利被他气得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厄里图设兴超重复第二遍,语罢转身效要离开,但设想到身后然然传来大期不快怒的两问声:“厄里图,你到底是不是六军区的人?!这段时间我们为了赢得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孔莱更是和那些人决斗弄得满身伤,否则怎么可能被网莫尔趁机海汰!你一个人脱离队伍在外面道遥自在就算了,现在连敌人都要放走,这和叛徒有什么区别?!!厄里图间言身形一预,却不恼也不怒,他慢谷悠批起跟皮看向怒不可遇的北斯利,那深海银出蓝色的服眼牌难掩兴味,做笑非笑开口:“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从来就没有要和你们自组以的意思,所以也就不存在脱离队伍,不过既然你说到第名,我有个好办法,不仅能让第六军区的人拿到第一,还能帮孔莱报仇,想听吗?"尤斯利还以为厄里图被自己骂醒转了性,下意识追问道:“什么办法?!”厄里图唇角微勾,轻描淡写就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脸色骤变的话:“简单,只要我在这里把你们所有人都淘汰不就行了?这样第一名被他拿了,孔莱的仇也报了,多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六军区的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变,就连一旁的阿莫尔都震惊看向了厄里图:“你开什么玩笑?!"这句话如果换成别人来说他们估计会当成笑活听,但如果由厄里图嘴里说出来性质就完全变了,简直无异于惊悚故事,因为他真的有那个实力。厄里图偏头看向阿莫尔,他明明笑得温柔无害,但就是没由来让人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阿莫尔下意识就想点头,毕竟他从来都没见过有人会离经叛道到把自己的队友淘汰的,但万万没想到厄里图他!居!然!真!的!敢!!! 【咻!】 信号器被按响的嗡鸣声响彻天空,仿佛是为了证明厄里图刚才那句话真的不是装模作样,熟悉的广播机械音接二连三响起,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22号,尤斯利淘汰!】【77号,罗德淘汰!】 厄里图又徒手海汰了一个分区,整整六个人!!而且还是他自己所在的分区,消息传出去简直都没人敢信!然而离林中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强势葛延的结神力气息,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有人正在用一种极其损耗精神力的方式大范围感应他们的方位!阿莫尔离厄里图最近,很快就被对方周身陡然释放出的精神力震慑得脸色苍白,忍不住惊讶出声:“厄里图,你在做什么?!"厄里图静静瞥他一眼,却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太久了。" 太久了. 这场比赛的时间已经拖延太久了,厄里图没心情继续耗下去了,反正也只剩最后几天,干脆就在今天结束好了。军区大比真正的用意是筛选万里挑一的精英,而不是精诚合作的团队,除自己之外都是敌人,又何来尤斯利口中的叛徒一说剩下的那几名幸存者微得很深,但在厄里图精神力地较式旅江最博索下依日还是把他们温出来了,于是阿莫尔眼酶睁看着厄里图和那些凭着实力撑到最后的、实力堪软凶残的选手在丛林中发生了一场堪称惊天动地的鏖战不….说是麈战并不恰当,那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只见厄里图的身影幽灵般穿梭在密林里大肆搜捕幸存者,每过一处都能听见信号器被按响的声音。 【咻!】 【咻!】 【咻!!】 到最后连广播都有些跟不上这样高频率的海汰次数,微不可察出现了几秒钟的卡壳,但阿莫尔很清楚,厄里图海汰了整整十五个人,而自己即将成为那最后的第十六个。不知是不是因为阿莫尔伤势太重,所以厄里图把他留到了最后一个,他走到对方面前缓缓停住脚步,视线下移,落在阿莫尔右腿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语气似乎有些惋借“你如果没有受伤,或许被淘汰的就是尤斯利他们了。"而他也不必亲自出手收拾那几个麻烦了。阿莫尔惨淡一笑:“输了就是输了,生死无怨,但如果败在你的手上,我或许会好受很多。他语罢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摆出备战姿态,哪怕明知自己不是厄里图的对手,也不想就那么引颈就戮,但没想到对方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的腿如果再不得到救治,很可能就废了。"“凭你的实力,在军部还可以走得很远很长,没必要折在这场比赛中,明白了吗?厄里图语罢不顾阿莫尔愕然的神色,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反正比赛已经结束,淘不淘汰的也不重要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没想到厄里图刚走出没几米远,身后就陡然传来咻的一道声音,冰冷的广播声顺势响起,让他顿在了原地。【87号,阿莫尔淘汰!】阿莫尔脸色苍白,缓缓举高右手,主动按响了自己的信号器。他知道自己只要洪着脸留下来,就算拿不到第一,也能拿到第二,可他同样又清楚知道,厄里图已经杀死了比赛,任何人的存活都显得那么渺小毫无意义,军人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接受这样施舍来的荣誉。直升机和医疗队很快来到了上空,阿莫尔最后把手中报废的信号器用力一扔,心中却说不出的畅快和释然,甚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厄里图,你说的对,只是一个比赛而已,我没必要折在这里!"“能够输在一个自己心服口服的人手里,能够淘汰孔菜这个七八年的劲敌,我这场比赛就不算白来!"他笑得一度端不上气,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成,最后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体力耗尽,被拾上担架的那一刻就香昏沉沉睡了过去,毕竟这场比赛实在太累了,也太折磨心神了,因腾已经到达了顶峰,他现在只想好好睡觉。医护人员把阿莫尔抬上直升机,临走前忽然对厄里图敬了一个军礼,目光满是钦佩,一字一句认真道:"阁下,恭喜您获得了冠军!" 不知是不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当那架载着阿莫尔的直升机从上空离开时,一阵悠长的警鸣声忽然响彻了整个魔鬼森林上空,不同于危机预警,里面更多的是一种激昂振奋的情绪,仿佛在庆祝什么。“哔啦啦——!"刹目间款万乌都技京得以密林间振翅了出,而这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一只通体中白的雪鹰,只见它身形病大,双翼展开足有数米多长,在上空盘施时一度连太的光芒都被饰罩,冷灰色的用睛淡资维现着下方的世间万物,在阳光笼罩下没由来透出 服 神圣。 它并没有像群鸟一样离开,而是一直在上空徘徊,伴随着那一阵悠长的警鸣声,雪鹰离厄里图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忽然以一个低低的俯冲从他头顶掠过,丢下了一样东西 厄里图下意识抬手接住,却发现是一颗鲜艳红润还带着露水的甜果 面前这只动物是因菜的精神体。 一只名叫阿伦德的、极其罕见的阿帕托雪鹰。 它的名字用联邦古语翻译,意为无上白由。 这场比赛最后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宣布了结果,甚至连第三轮考核都没派上用场,毕竟军区大比举办了这么多年,考核教官还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参赛选于能逆天到完爆所有人主办方倒是想把最后九个淘汰的选手再叫回来,让他们和厄里图一起参加下一轮比赛,但无一例外都被严词拒绝。开玩笑,被虐一遍就够了,主办方居然还想让他们被虐第二遍,谁那么欠嗖嗖的自己找死!!颁奖典礼那天,军部高层长官到了个十之七八,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往下面空投一颗巨型炸弹,维萨帝国的军事照间就会陷入瘫痪。有人凑热闹,有人欣慰帝国多了一个后起之秀,有人扼腕这场比赛输的太过难看,而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索兰德将军了,颁奖典礼全程笑得牙不见眼,嘴巴都没合拢过。军区的佩兹将军见状觉得这位老友未免太失稳重,忍不住私下提醒道:“议长还在上面呢,你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了。索兰德将军倾身靠近他,掏了掏耳朵:“啊?你怎么知道今年军区大比的第一名是我们六分区的?"佩兹将军闻言一愣:“谁和你说这个了?!"索兰德符军:“什么?!连你也听说了厄里图马上要和因菜结婚的事啊,放心,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的喜酒!这个不争气的种子,我让他随随便便拿个第二第一回来了,居然皇了个第一,你说气不气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91、晚上去你房间 当厄里图斩获军区大比第一的消息传回六分区时,瞬间引起了轰动, ,连第三都没他们的份,这次高层原本把希望压在孔菜身上,指望他最后拿个名次回来,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厄里图夺了头彩,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意外和震惊,。 要知道往年别说是第-了 这些天星网和军网头条轮番报道,连停职在家的安弥都听到了不少风声,只是和别人的兴高采烈不同,他的心情就像外面连绵潮湿的雨,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真好啊安弥一个人静静站在窗边,目光阴郁地盯着外面糊的雨景,心想真是好啊。现在因菜那个废物不仅能重新站起来,就连等级也逐渐回到了之前的水准,不仅如此,还找到了一个人人称美的伴侣,他亲爱的哥哥运气怎么能好到如此程度呢?安弥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样样都被因菜比下去,样样都被因菜压一头,对方周身的光芒简直刺目到令人憎恨,压得他直到现在都喘不过气来拾手触碰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然后狠狠按下,力道大得指尖都泛起了青色,仿佛这样就可以戳破那一片让他嫉妒到发疯的美好。 “你在做什么?" 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打破了安弥的沉思,他回头看去,却见菲昂正好奇望着自己,肩膀上还停着一只永远在啃瓜子的雪绒鼠.对方明明和厄里图是两兄弟,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看起来真是…奇蠢无比。 安弥心里这么想,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没怎么,看看风景罢了,厄里图今天就要回来了,他应该发消息告诉你了吧?"因为多纳斯星现在局势不稳,非品自从赶过来参加弟弟订婚典礼那天就暂时住了下来,随后不久就连爷爷蒙洛也被因菜派人接到了帝都,只是他老人家在军部的老战友太多,出门走亲访友去了,家里一时只剩下他和安弥两个。菲昂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他说下午要和因莱在军部开个会,开完会就一起回来了。他也是不会聊天,好好的偏要提因菜,又不经意往安弥的肺管子上戳了一把。安弥闻言嘴角微不可查一僵,他深深疑望着非昂,状似不经意的感概道:“真好,我听说厄里图这次斩获了军区大比的第一名,将来一定会更受高层重用,不像我们两个闲人,每天只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同样都是两兄弟,一个光芒万丈,另一个却默默无闻,安弥不信非品内心一点想法都没有,然而菲昂闻言不仅没有什么愤债不平的反应,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扭提一才石否叫吐道。“那个那个其实我有工作的,最近主要在星网上运营我的探险账号,现在已经有四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粉丝了。"他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拾起头来看向安弥,眼睛亮晶晶的道:“对了,你可以关注一下我的星网账号吗,我的ID叫“爱冒险的菲昂探长”,这样粉丝就能凑够五百万啦!" 安弥: 妈的,好想杀了这个家伙。厄里图并不知道自己的俊司昌在家里已经把安弥气到杀心极起的地步了,彼时地正和因菜在军事大楼开会,会议长桌上坐满了人,气每一片严未沉凝,,而起因就是多的断星在上个月被异兽占领完全失守,现里又网好是六军区负责的辖区,总部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务必在两个月内夺回管控权。"我们派出的队伍已经调查清楚了多纳断星的异兽来源,发现它们全都来自于当年曾经标记过的S级高污染区,那里在C4方位分别有六个大型异兽孵化巢穴,只是洞六太深,再加上感场干批,探测器每每进去都会失灵,目前情况依旧未知。““多纳斯星的居民已经全部迁出,暂时安置在邻近星球,军区总部早在几天前就下达了文件,让我们在短期内尽快夺回多纳斯星的管控权,除此之外当地驻军也会给予支援。负责此次会议的是幕林长官,只见他站在机控合前,一边讲解污染区的地形地,一边在光屏上投放深贝以传回的图像信息,别的制设什么,只是当大屏上网过一张漆黑的治泽图片时,坐在下方的菜就像被什么尖锐的东四冷不丁刺8的,健毛控制不住剧烈颤抖了一瞬,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摸紧,力道大得连青筋都浮了出来。是那片死亡沼泽一个因莱哪怕粉身碎骨,化成飞灰都不会忘记的地方。当年他就是在这里失去了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也是在这里被自己的亲弟弟一把推进沼泽,因此被里面的怪物哨嵘得筋骨尽断,过了那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怎么会忘呢? 因菜无声闭目,遮住了眼底天边蔓延的冰冷杀意,只有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泄器了几分情绪,直到一片暖意陡然覆上指尖,这才下意识睁开次服,却不期然对上了厄里图期双海水般静治温和的目光,周身狂躁的力量终于湖水般缓缓煺去因莱望着厄里图,无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当年的那段过往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就连爷爷也是一这颗名为背叛的苦果由他自己无声咽下,又在那段漫长晦暗的日子里生根发芽,终将有一天也会由他自己亲手拔除。一矢口二解,此时会议已经临近尾声,慕林长官却在派谁去执行任务的问题上犯了难:“按理说黑鹰军团和白狮军团是我们军区的两大王牌,这次任务派他们出使也最合适不过,只是.直静静坐在首位闭目不语的索兰德将军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低沉威严的问道:“只是什么?"募林长官迟疑瞬才道:“将军,只是黑唐军团和白狮军团日前的团长职位一直空思,按照作战条例规定,超过百人以上的队伍至少要有两名主将官维持大局,这样其中一人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可以由另外一人顶替。而黑鹰军团的团长职位自从因莱少将抱病后就一直空悬,白狮军团的团长原本是安弥少将,不过他目前还是停职状态,所以…这两位少将都是军部曾经赫赫有名的双子星,只是现在都出了状况,恐怕不方便带队,虽然碍于索兰德将军的身份慕林长官不好直说,但在座的各位都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索兰德将军闻言眉间沟壑深深,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目前军区下一阶段的新人还没培养起来,战事又迫在眉睫,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因菜和安弥重新复职带队,只是当年他的两个孙子就差点折损在那片污染区,这次如果又出什么岔子,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这件事”索兰德将军正准备说这件事容后再议,一道你漠然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幕林长宫,既然现在时间迪在眉捷,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前让我和安你一起带以完成任务,毕亮时间胞得越久,多纳斯星的很失就越大,倒不如早下决断,开口说话的赫然是因菜,只见他神色涉淡,语气不接杂任可私人感情,仿佛仪仅是为了任务着想,然而在座众人却都在暗自猜水他是不是为了能给弟弟一个将功析罪重新复职物的机会,所以才主动端下这个林手的王务,就连索兰游务军都是这么以为的募林长官思考片刻才道:“因菜少将,研究院早在半个月前就出具了你的精神力检测,显示已经有接近SS巅峰的水准,由你带队当然没问题,只是安弥少将目前还是停职状态,我担心贸贸然让他带队上战场会引起非议。毕竟这两兄弟的情况可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因病停职,另一个却是因过停职。因菜早就准备好了指辞:“特珠博兄持珠对待,他虽然停职了也农日是帝国的军人,需要效力时一样要上战,如果担心引起非议,等事结束后回来继续留跟直看就是了,毕亮现在随便是拔一个新人上来不一定有他了解军团内的情况,孰轻软重幕林长言您应该能拎得清。慕林长官:“这厄里图忽然开口:“慕林长官,我也赞成因菜少将的提议,毕竟总不能因为担心引起外界非议就置战事失利于不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同意我一起参加此次任务。"厄里图自从斩获军区大比第一名后,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他在会议上无跟靠近首位的座次就能看出一二,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由不得人不重视。慕林长官本就意动,间言愈发迟疑起来,毕竟后里图可是帝国目前等级最高的向导,如果他肯主动申清随军,那么胜率会大大增加,夺回多纳新星的希望也更大一些,到时候在上级面前也就有了交代:“将军,您的意见是.?”索兰博将军天超被架到了火上烤,毕京这个共手的王务总要有人接,胡也总要有人去、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因菜和安现,如果他一口否决的话,别人就会说他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孙子长死,再则万一换了别人上成场导致失利,那可就是两头不球好事阵冗长的静默过后,索兰德将军沉重闭目,终是语气复杂的松了口:“既然如此,那就由因菜带领黑鹰军团,安弥带领白狮军团,其余队伍从旁协助,三天后立刻出发,负责捣毁异兽巢穴夺回管控权。这场突如其来的任务把他们三人弄得各有心事,也就导致回家的时候一路无言,直到从悬浮车上下来沿着花园小路往家里走的时候,因菜这才忍不住低吉开口询问:“爷爷,您是不是在怪我今天自作主张?"索兰德将军闻言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因莱毫不避讳直视着他的目光:“您不希望我上战场。索兰德将军忍不住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该来的躲不掉,我是不希望你上战场,也不希望安弥上战场,可这是军人的宿命,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宿命抗争。“别多想,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爷爷永远以你为荣。他说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因菜的肩膀,转身朝着屋内大步走去。这位老将军仿佛担心自己再多留一秒就会情绪失控,毕竟这场战役的凶险程度或许根本不亚于当年,而因菜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当军部文件下达的时候,唯一高兴的人或许就只有安弥了。"爷爷,这是真的吗?!您真的同意我重新复职带领白狮军团去多纳斯星执行任务?!"或许是安弥最近不顺的事情太多,又或许是在家里被困得太久,晚餐的时候他冷不丁听见这个消息,只觉得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激动得唰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索兰德将军坐在餐桌首位,显得心事重重:“物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次任务十分艰巨,随时有失利的网险,你和因菜最好提前部署好作计划,厄里图也是,虽然你的实力很强,但形片污染区太过诡异,除非必要你录好还是不要太过靠近一线安弥闻言总算稍稍压下了心中的兴奋劲,他下意识看了眼因菜,又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厄里图,目光微微闪动:“大哥和厄里图也会一起去战场吗? "当然。 厄里图双腿交叠坐在位置上,姿态闲适慵做,不同于因菜那副冰山冷脸,他蔚蓝色的眼眸总是流消着令人失神的笑意,低沉的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尾调却微微压低,无端多出几分暖味缱绻的意味:“我这次从一军区回来还给你和菲昂带了礼物,晚上就给你们送到房间。 92、暧昧私会 入夜之后,安弥一个人在房间紧张等待,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他内心猜到是谁,清了清嗓子才道:“进来吧。房门被人从外间推开,果不其然是厄里图,只见他礼貌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物盒,纯黑色的包装,烫金丝带,在修长骨感的指尖衬托下有种别样的美感,哪怕不拆开都像是一件艺术品厄里图笑了笑,细看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敲门,没打扰到你吧?"安弥见状下意识从书桌后方站起身,适当露出一抹讶异的神情:“厄里图,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厄里图间言这才迈步进屋,他反手把房门虚掩,然后将礼物金放在书桌一角,覆在上面用指尖轻敲了两下,发出经现的声响:“我这次去参加军区大比、回来的途中经过一处山脉,在里面发现了一样比较有趣的礼物,我觉得比较活合你 所以就带了回来。安沙其实不怎么在乎礼物,照地来里面看无非就是一些矿广石标本什么的,他更在意的是这次和厄里图单技相处的机会,现动色的眼除深深餐望曹对方,里面不知藏着几许借意:“厄里图,谢谢你在外面比惠的时候不记得给我桃选礼物,我听爸爷进了今天会议上的事,多亏你我才能重新复职,带领白狮军团一起上战场。其实这件事严格来说是因菜最先提出的,厄里图充其量就是在旁边敲敲边鼓,但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嫉妒心一旦燃烧起来,就什么理智都没了。厄里图垂眸浅笑,并不揽功:“都是因菜的提议,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很记你。安弥低声道:“厄里图,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羡慕大哥,以前羡慕,现在更美慕……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绕过书桌走到了厄里图的面前,也就是这个时候厄里图才注意到安弥身上只穿了一件清薄的直丝睡袍,领口微敬,露出里面细腻的皮肤和锁骨,勾引之意不言而喻。 厄里图闻言淡淡挑眉:“为什么?” “因为他有你。安弥阴冷开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太过强烈,一度连伪装都忘了,语罢不着痕迹靠近厄里图的胸膛,两个人一度贴的极近,头顶皆黄的光影更是无形曾添了几分暖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安弥仰头凝望着后里图,又变成了往常取种单纯无害的样子,和菜清冷上场的服型不同,他的服睛看起来更大更园,也更加天案,在以强得著称的鸭兵之间很是少见:“后里图,我真的很美幕大你知道吗,因为他有你当他的件日,而我什么都的发 厄里图并没有拒绝他的靠近,而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仿佛在感慨什么,只是细看眼底一片凉薄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心的,仅剩的一丝真情也给了因菜,安弥又怎么能奢求从他身上得到慰籍与承诺,那对一个野心家来说是比权势还要稀少珍贵的东西“安弥,相信我,你将来也会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安弥闻言脸色苍白,无声咬紧唇,忽然控制不住扑进厄里图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声音低低道:“可是厄里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让我该怎么去找另外一个四都对象?!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卧室房门半掩着,并没有关严,暂且不提听力敏锐的哨兵,但凡从这里走过去一个人,只要不不瞎都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因菜刚吃完晚饭就被索兰德将军叫去书房交代了一些战场的注意事项,没想到回房途中经过安弥的卧室,冷不丁听见里面传来厄里图的声音,脚步当即一顿,下意识看向了半掩的房门。“别走好不好,就当陪陪我透过那一条半开的门缝,安弥正紧紧抱着厄里图,声音哽咽仿佛在恳求些什么,他身上的睡袍略显凌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一些比较暖味亲密的事厄里图则模住安弥的有膀将人缓缓拉开,他的噪音总是散漫而又富有磁性,藏着错觉的情深缝港:“"时间不早,我该回房了,这次总部很看重我们能否夺回多纳所星的管控权,假如你能的子子表现,相信回来之后就可以将功所罪了。他和因菜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现在时间不早,天也已经黑了,留下来住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安弥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心中已然想好该怎么布局了,只是面对厄里图的时候仍旧心有不甘:“是不是只要我立下战功,彻底复职,你就会重新考虑和大哥之间的婚事?厄里图静静望着他,细看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好好的怎么问这种问题?"安弥固执想得到一个答案:“告诉我,是不是只要我立下战功复职,你就会离开大哥."话未说完,外间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极富节奏感地响了三下:“笃笃笃。安弥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敲门声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迫切想从厄里图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它里图,你相信我,我不比大哥差什么,等我复职之后在军部一样和他平起平坐.! 有 “砰——!"一声巨响忽然传来,虚掩的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了。安弥一惊,下意识循声看去,却见因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因菜看见这副“狗男男”的情景不恼也不怒,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然后从自己腰间反手抽出一把纯黑色的配枪,隔空点了点安弥的脑袋,又点了点厄里图的脚边,冷冷勾唇,声音低沉危险。 “十点前不回房,你给我试试。” 因莱语罢咔哒一声打开保险,把安弥吓得身形一震,这才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空气中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面不止是安弥被网才那幕吓得险色苍白,就连梁在角落暗中看好对的里都差点吓情了,它刚才原本工兴在看着宿主包播安弥完成任务,没根到的然就被正房给机奸了,尤其人家手里环模着枪。黑坊都心因菜一个情塔失控把后里图给毙了瞧瞧,瞧瞧,它说什么来着,脚踩两条船肯定会翻的吧。厄里图却没有丝毫翻车的自觉,他眼见因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这才看向安弥关切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安弥紧紧挨着他,似乎有些担忧:“怎么办厄里图,大哥会不会生气了?"厄里图心想生气倒不至于,最多就是想杀个人,他浅笑垂眸,修长的指尖温柔拔开安弥额头的碎发,假装没看见对方眼底的窃喜:“真俊,你们是亲兄弟,他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等会儿我向因菜解释一下就好了,还有厄里图说着故意顿了顿,把视线落在桌角的礼物盒上:“我一直认为你是个优秀的军人,不该在家里送胞时间,希望盒子里的礼物能够帮你提开实力,屡建战功,毕意我当年也是靠着会子用的东西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安弥,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对吗?"厄里图笑着留下这一段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就静悄悄退出了房间,徒留安弥一个人怔愣站在原地,琢磨着他话语中潜藏的深意,盒子里的东西就是非昂当初从黑牙山脉带回来的那一团虚无,只是它经过常年聚月的尸气滋养,气息看似强大,实则早已变得浑浊不堪,贸贸然吞咪进身体里只会带来灾祸,安弥会怎么选呢?厄里图真的很好奇,毕竟对方卡在S级的关卡已经好几年没有突破了。他一边想一边往房间走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习惯性推门进屋了,彼时因菜正站在窗边吹风,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头都没回,只是听不出情绪的低吉问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嗓音低沉,浸在夜色中无端蒙上一层阴郁冰凉,尤其那把黑色的配枪就静静搁在窗台边,让人心脏控制不住一缩这是要算账了?黑蛇不知道自己这种好奇的心情就叫八卦,它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担心宿主还没完成任务就被一枪打死,所以用着尾巴兴奋游到了房间角落,打算暗中观察情况,如果有必要那就出手拦一拦。万里图反手关门,间言笑着经吗了一吉,他客态汗像闲话得过了头,丝皇没有被机好的学语,站在穿衣道前慢条断理解开好衫和子,打算去治室洗漫,直到一个水冷坚璃的东西今不丁抵件他的后腰,这才慢半拍场件动作。”后背陡然贴近了一片温暖,因菜不知何时出现在厄里图身后,他隔着镜子注视面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子,冷灰色的眼眸一片暗沉:“你就不打算和我解释些什么?"厄里图不慌不忙开口:“你想听些什么?"后背的枪陡然用力,那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也终于失去冷静,多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和我的亲弟弟搂搂抱抱,你说我想听什么?厄里图闻言信头看向厌菜、唇角心笑非奖上扬,随毛却轻重落下一片阳影,这个角度让他本就出色的密貌愈发出感心神,他伸手勾起因菜的下巴,漫不经心落下一吻:“我可没有和他楼接抱抱,是他和我楼接抱抱,而我主动把他拉开了。因菜冷冷皱眉,偏头避开他的吻:“你这算是狡辩吗?"厄里图条理清晰,气得人牙痒痒:“难道不是他主动抱我的吗?难道我没有主动把他拉开吗?"因莱心想鬼知道你们是谁先抱谁的,他狭长的眼眸危险眯起:“你深更半夜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厄里图语气无辜:“我吃饭的时候就说过了,提前给他准备了礼物。"因莱肺都快气炸了,眼底怒火升腾:“你还敢说你不惦记他?!"温柔的情意总是满到快厄里图贝把人捂炸这才转过身他不顾因菜的挣扎伸手把人搂进怀用然后田力收紧怀抱海船捉摸不透目凉薄眼睛每每与因菜里面海溢山来“其实惦记也没事,以后我惦记谁,你就杀了谁,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他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说,又仿佛掺着几分真情实感,让因菜心中一惊,一度怀疑自己的谋算都被面前这个人看得清消楚楚,连摸枪的手都不禁松了几分。因莱目光闪动:“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厄里图勾起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吻了一通,直到对方柔软的唇辦逐渐变得殷红微肿,这才满意停下,嗓子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听不懂没关系,你只用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就够了,喂?他语罢笑着瞥了眼因菜手中的配枪:“下次没装子弹的枪就不要拿出来吓唬人了,容易露馅。因莱恼怒抬眼:“你!"厄里图却已经狡猾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转身进了浴室:“我先去洗澡,玻璃滑门拉上,隔绝了里面热水淅沥的动静。因菜一腔怒火没地方发泄,只能把手里的配枪挫败扔在了桌子上,他背靠着墙壁平复心情,目光不经意一瞥,却意外发现自己的精神体正在交朋友那只性格冰冷,从来不喜欢靠近别人的雪鹰阿伦德,此刻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向房间角落靠拢,而那里盘踞着一条鳞片闪闪发光的漂亮里蛇,林然是厄里图的精神体精神体是由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力凝结出的动物,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他们内心真正的性格和想法,例如现在,那只雪鹰正在尝试亲近黑蛇,那是因菜心底最真实的反应。就像一台测谎仪,哪怕你明知面前是悬崖死路,万丈深渊,无数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但还是会控制不住步步上前,流露出心底最真实的反应。因莱一时神色怔然。黑蛇看好戏看得正起劲,忽然感觉有东西啄自己的尾巴,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是那只雪鹰正在啄自己的鳞片,尾巴烦躁一甩,直接把阿伦德啪一下抽飞了:“滚开,傻鸟!"因莱: 93、爱 D里图洗完漫从浴室出来,就网因菜正坐在床边工自出神,对方冰冷的侧脸景车混吗的工光中不仅没有半分圣和的成象、反而品得愈发沉默观株,他西步上前, 周身衡深的水汽惠共着达浴要的香味就像一团今人根掉不添物要,声音低声歉,笑网:首“怎么了,还在生气?"因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气,他每每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一颗心就像生到了冰忘里,连四胶百酸都送着菜意,都以精神体的一举动代表着主人内心深处最直实的反映,那条里蛇服店的进恶清绪是如此研朋显,是否代表着何用图内0地是厌恶的的?这个念头有些可怕,让人不愿继续深想。因莱闭了闭眼,遮住里面的暗沉翻涌:“.没什么,我去洗澡。他语罢起身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径直进了浴室,玻璃滑门关上,遮住里面的一切情景,只剩满室寂静。厄里图贝状游资排置,领筑容觉到一刚才定发生了些什么自已不知道的事,他环视四司一围最后发现房间角落盘跟售一条确技看戏的小里统,而因荣的目只雪澳则委园巴日落在房间内一个景空鸟架上,头烦能性、酒亮的浅灰色拥眸看起来水的,仿成要牙了似的。 厄里图看向黑蛇,眉梢微挑:“你刚才做什么了?"黑蛇得意甩了甩尾巴:【你猜?】这还用猜吗, 一看就知道它把人家给揍了。后里图迈步走到鸟架前,伸手碰了碰雪鹰身上漂亮的白明,而后者则咕增增在他学心委屈增了谱脑袋,一点也着不出空中霸主的高冷模样。厄里图为了安慰受伤的问伦德,只能给它喂食了一点精神力,蔫塔吗的雪鹰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活力"下次别再欺负它了。"厄里图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黑蛇说的,后者却偏偏一身反骨,语气低沉恶劣:【我最讨厌扁毛畜生,这只傻鸟下次如果再不长眼地靠过来,我就吃了它!】黑蛇说着故意露出尖锐的獠牙,发出一声极具威慑性的嘶吼,猩红的眼瞳和呈现三角形的头颅无不显露出身上的剧毒,厄里图见状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道:“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你非要反着来,到时候任务没完成可别怪我。黑蛇语气狐疑:【什么意思?】它揍只傻鸟居然会影响任务?这个狡猾的宿主该不会是在忽悠人吧?厄里图把精神力在掌心凝出一颗颖黄豆大小的透明球,然后耐心喂食着面前的雪鹰,声音不案不慢,把人吊得置口十足:“你和阿伦德相处不好,就会让因菜深以为我不爱他,紧跟着怀疑我和安你有一服,加深他们之间的仇恨。黑蛇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厄里图似笑非笑反问道:“他们两个本来就有死仇,万一我还没来得及得到安弥的心,因莱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杀了,你说影不影响任务?" "?!!!"黑蛇闻言身形一僵,尾巴瞬间支棱成了天线,对啊,厄里图勾搭的这兄弟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因菜受什么刺激回头在战场上把安弥给杀了,任务岂不是失败了?#大意了#彼时因菜正在浴室里洗澡,他闭目站在花酒下方,任由热水顺着头顶流淌至全身,原本苍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潮红,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疤也就愈发明显,在热水的刺激下泛着一阵又一阵轻微的刺痛。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躁,以至于没发现浴室门被人悄无声息打开,直到后背陡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这才猛然惊醒:“厄里图?!"“嘘.那人从身后把他抵在冰令的盗砖墙壁上,低的声音在雾气原染下模糊不清,却像酒色一样性感醉人,温热的唇沿着因菜白酒的耳垂一路向下吻去,细听带着几分笑意:“你声音再大一点,连索兰德将军都能听见了。因莱艰难抵抗着后背惊人的痒意,显然不明白厄里图又在发什么疯,皱眉低声道:“出去,你不是洗过了吗。厄里图淡定嗯了一声:“是洗过了,不过看你洗得慢,所以进来帮帮你。因莱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不用你帮。" 他就算惯知人心复杂,有时候也猜不透厄里图心里的想法,对方明明对自己万分嫌恶,却老是喜欢做出一副亲密姿态,到底图什么? 厄里图顺势接住因莱滑落的身躯,却听对方皱眉声道:“放开我!"厄里图温柔拨开他眼前的湿发,眼底笑意莫名:“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因莱闻言一愣,随即危险眯眼:“你说谁小心眼?"厄里图轻笑一声:“谁生气我就在说谁。”因菜顿时怒次中烧,他正准备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如果真的生气不是承认了厄里图的话?于是又硬生生忍住了,干脆招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心中却被一股不知名的酸涩情绪充斥,找不到出口。厄里图原本神色玩味,但见因菜在雾气中一言不发,这才慢慢收敌了几分笑意,他伸手捧住因菜的脸烦,微微用了些力道才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却发现对方眼眶泛红,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因莱他说:“你总是不肯相信我的心。因莱闻言终于缓缓看向他,却轻扯嘴角,怎么看怎么自嘲,因为皮肤苍白,所以衬得眼眶周围那一抹红格外明显:“厄里图,你真的有心吗?"面前的人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不像真人。 因菜甚至从来没见过厄里图生气是什么样子,对方脸上总是带着面具般的笑容,连嘴角弧度都是那么恰到子处,仿佛天大的问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低眉浅笑时也总是在算计人心。这样的人真的会有真情实感吗?真的会爱上别人吗?厄里图闻言微微一笑,果然没有丝毫恼怒的情绪,反而饶有兴趣问道:“我为什么没有心?也说着扣住因菜的右手,递到唇边漫不经心轻吻了一下,只是在触碰到尾指时忽然张嘴咬下,牙齿條地陷入皮肉,力道又狠又深,不多时就见了血腥味,此刻的厄里图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目光幽深暗沉,脸色冰冷漠然,细看甚至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很意,和房间角落里那条阴郁恶劣的里蛇像了个十成士,。因菜凉觉到脂尖传来的痛意,却不躲也不网,只是很眼较了一下眉头,心脏深处没由来蔓延一阵针扎服的刺酸涩,让他准受得一皮端不过气,控制不性塔缩起了指尖,他工征望着眼前略显陌生的它里图,不知为什么,忽然眼通红,摹地下一滴旧来。厄里图见状终于缓缓松开因菜的手,上面已然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牙印,他笑了笑,终于不再让人感受到温文尔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可怕,声音低温柔:“害怕吗?" 因菜不语,只是下意识摇头。厄里图又问:“这样的我你也爱吗?"因莱明知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哑声吐出了一个字:“爱厄里图闻言用指腹抹去因莱服角的泪水,目光一瞬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知道吗,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善于伪装的豺狼,只会在最爱的人面前露出真容,除此之外所有窥见过真相的人都已长眠地下。厄里图确实没有心,但他和因菜早就是命运的共体,对方胸膛里那颗炽热跳动的心脏同样也是他的命脉。厄里图语罢勾起因菜的下巴重新低头深吻,舌尖掺杂着腥甜的铁锈味,把人刺激得眼睛发红,因菜也控制不住闭上了眼睛,发泄似地用力回吻着厄里图精神体的事依旧无法解释。 因莱却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了,或许等有一天时机到了,厄里图会主动说出来的。 至于安弥.一个将死的人,又何必再费什么心思。因菜在弥漫的热气中睁开双眼,深处闪过一抹冰冷狠戾的神情,他紧紧圈住厄里图的脖颈,忽然抵着对方的鼻尖低声问道:“厄里图,你爱我吗?厄里图唇角微勾:“我说爱,你信吗?"因莱气喘吁吁,仿佛是发了狠:“信,只要你说我就信。厄里图间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深深注视着因菜执拗的眼睛,最后悄无声息吻上去,而那个万分缱绪的字也彻底湮没在他们相交的唇舌间,虔诚而又认真: “爱. 前世今生,你得到了一个凉薄者心中全部的爱意,可惜这些你都无从知晓,而他也无法言说。 他们在浴室不知纠缠了多久,恍忽间因菜只感觉自己脑海中的精神力被人轻而易举入侵,然后撬开了最深处的开关,他忽然意识到厄里图在做什么,惊慌睁开眼睛:"不 厄里图却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唇瓣:“嘘,因菜,不要抗拒我。 他在尝试和因莱建立精神连接。 不是短暂的,而是永久性的。 那不仅意味着他们两个即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伴侣,也彻底把性命捆绑在了一起,其中一方倘若死亡,另外一方也会因为精神力枯竭而一同死去。 这比任何誓言都有效得多。 甚至比吞咽尾指来得还要亲密无间。 厄里图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因菜同样也不能,他们两个“贪心”的人都想牢牢占据对方的全部心神与爱意,还有什么比生命和死亡来得更沉重的誓言吗? 没有了 因菜怔愣望着厄里图,最后终于缓缓放弃了抵抗,他无声闭目,任由对方的精神力肆无忌惮入侵脑海,将自己翻来覆去地压在瓷砖上亲吻摆弄,带来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死死攥住浴帘边缘,因为太过用力,苍白的手背控制不住浮起了道道青筋,四周水雾氤氲,模糊了一切暖味的情景。因莱感觉自己就像大海上漂浮的一叶扁舟,只能勉强住浴帘才能勉强获得一些实感。水声,闷哼声,呼吸声到最后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嗓子哑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才终于被厄里图抱着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浴室。卧室一片黑暗,床铺却温暖而又舒适。因菜被厄里图从身后紧紧圈入怀中,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安全和舒适,闭眼的时候差点就要睡着了,然而这时房间角落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啼叫声,听起来有些像阿伦德的声音。因莱艰难睁开困倦的眼睛,循声看去,却发现厄里图的那条黑蛇正紧紧缠住阿伦德,用尾巴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敲它脑袋,一副亲密得不得了的样子。阿伦德艰难求救:“咕咕.…”事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6个霸王票、810瓶营养液~F想说话x5 小黑蛇(努力撒娇):看见了吗,我们关系很好的哟~阿伦德(艰难):我…我好像听见了丧钟在头顶敲响的声音 94、杀了他! 时间飞逝,一眨眼就到了上战场的日子 军队出发时间定于凌晨四点,彼时着色尚目暗讯,几十艘巨型星视已经整整齐齐停在了起“坪上,纯果色的金属外壳给人一种室息的压泊威,就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北,所有土兵整装待发,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神色庄严而又肃橡。这次参加行动的除了黑鹰和白狮两大主力军团,上级还另外调遣了132团以及154团以及-为的就是能够尽早夺回多纳斯星球的管控权,一支百人组成的高阶向导队伍共同辅助索兰德将军和募林长官他们身处夜色之中,目光复杂地望着远处列队森严的士兵,心知这场战役势必要付出血的代价,其中甚至有许多人会一去不返,然而当他们选择穿上这身军装的时候就早已没有了任何退路。天英作为杰次行司的最高指挥官、负志调战所有队伍,只见地空着一身里金色的学挺军服,整个人如同一柄刚网(生销的字创,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这些年的病痛仿佛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他变得愈发坚毂沉稳因莱拾手对索兰德将军敬了一个军礼,帽檐下的目光蓄势待发,嗓音低沉坚定:“报告将军,队伍已经全部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他的身后还姑着厄里图与安弥等人,乃至整整四个军团的兵力,天边乌云滚滚,将这支沐浴着杀代气息的队伍尽数吞进黑夜,却显得更加威严不可侵犯,只一眼便令人望而生畏 索兰德将军见状眉间沟壑深深,似乎想嘱咐些什么,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凝聚成一句殷切的盼望: “祝愿你们一切顺利,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因莱什么都没说,他沉默凝望着忽然间苍老了许多的爷爷,再次抬手敬了一个军礼,一字一句低声道: “誓死完成任务!" 他知道爷爷的期盼,也知道爷爷盼着他们平安归来,但因莱更清楚自己的身份与职责。 到了战场上,生死是军人最先舍弃的东西。 索兰德将军又如何不知道因莱的性格,他闻言不禁狠狠闭眼,沉声吐出了一句话 “传我命令,全军出发!!" 没有热热闹闹的欢送,没有声势浩大的典礼,这支近七千人的军队就像一头庞大的巨兽,在黑夜中悄无声息上了星舰,准备去迎接那场生死未知的战斗。 厄里图在即将步入星舰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索兰德将军一眼,轻轻领首,浅笑示意他放心: “请您不必太过担忧,我保证因莱会平安归来的。 他总是有一种莫名可靠的力量,索兰德将军闻言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对他无声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没过多久,天光乍克,只见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轮太阳,不仅驱散了冰冷的黑夜,也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这支浩浩荡荡的舰以起“时在头顶留下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主舰上,因菜正在给部下讲解作战计划,之前派出的前锋队已经把多纳斯星的数据全部传了回来,再经中地貌仪器分析合成,很快就做出了3d立体模型,甚至连星兽数量都用红点标识得清清楚楚。“舰队如果全速前进,预计后天就可以抵达多纳斯星,队伍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月的消耗物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夺回星球管控权,时间泊在眉睫。“我让人用探测器进行过数量统计,异兽巢穴里起码驻守着三分之一的高阶异兽看护孵化池,剩下的三分之二低阶异兽则在多纳斯星肆虐污染,准备把这里变成它们的下一个巢穴。”“一旦孵化池受到攻击,散落在四周的异兽立刻就会有所感应,返回巢穴进行支援,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前往高污染区负责推毁孵化池,另外一拨人负责清剿并阻拦城内支援的异兽。因莱明显事前做过详细的调查,并且对异兽习性知之甚详,他语罢点击模型其中一块区域进行放大,只见四周的居民建筑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点:“我把多纳斯星内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东区异兽数量最少,由巴亚带队,西区数量最多,交给萨缪,南区和北区分别交给威廉和康菜,你们完成各自的任务后全部去西区协助。因莱说着环视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安弥身上,顿了顿才道:“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带队前往高污染区,负责摧毁孵化池。经过因莱刚才那么一调拨,剩下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人就只剩安弥,换句话说,摧毁孵化池的任务就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安弥心知因莱是怕自已留在内城捣电,所以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他面上不显,只是语气如常的问道:“我对作战计划没有任何异议,不过这次任务肯定需要向导辅助,假如兵分两路的话,人数该怎么分配?高阶向导在战场上给队伍带来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关键时刻甚至能保命,只是数量太过稀少,每次的分配都是个问题,安弥有此一问也算正常。因莱淡淡开口,一句话就戳破了安弥心中的算盘:“这次随军的向导一共有三百人,留两百人在内城交给厄里图带领,剩下的人跟我们一起前往高污染区。安弥目光闪动:“厄里图等级最高,实力也最强,是不是把他也一起带去污染区比较保险?黑鹰军团的副团长萨缪间言慢悠悠警了眼安称,故意和他唱反调:“安弥少将,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内城的异兽数量最多,当然也更需要高阶向导的辅助,你把厄里图阁下带走了,我们剩下的人怎么办?安弥闻言不禁收敛了几分笑意:“阿列夫阁下不是也在这次随军的队伍中吗,他也是S级向导。 谁?阿列夫? 之前和安弥订婚又退婚的那个S级向导? 萨缪偏头掏了掏耳朵:“既然如此你们就带着阿列夫阁下一起去好了,我们带着厄里图阁下,反正都是S级,区别不大。 区别不大?区别怎么可能不大。 萨缪分明是得到了因莱的暗中授意,故意和他唱反调。 就在安弥脸色难看不语,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的时候,主舱内部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窸察声,只见原本躺在座椅上假寐的厄里图不知何时拾手摘掉了盖在脸上的军帽,嗓音低沉懒散 “留在内城辅助吗?我没意见。 安弥闻言难掩讶异:“你. 他原本想问厄里图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但转念一想对方或许是怕因莱发现端倪,到嘴的话只能慢半拍咽了回去,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沉。 算了。 既然没办法把厄里图绑上船,换个向导也是一样的,幸亏他还提前准备了后手 安弥勉强笑了笑:“既然你决定留在内城,那么我尊重你的意见。 因菜假装不知道安弥的小算盘,修长的指尖捏着激光笔点了点沙盘,听不出情绪的道:“那就这么定下了,内城的向导由厄里图负责带队,其余向导跟我们前去高污染区推毁解化池,中途如果有什么变化再议。 其余将领都表示没意见,于是作战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路程中因莱又对高污区的进攻路线进行了详细部署,力求把伤亡减少到最低, 所有人都没发现因莱的异样,只有厄里图嗅到了他身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对方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着某种危险暗沉的情绪,仿佛一个耐心的猎人在布局陷阱,只等着安弥自投罗网。 但那又怎样?厄里图漫不经心倒入椅背,看向舷窗外间越来越近的多纳斯星,唇角微微上扬他从上辈子就知道了,因菜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小羔羊。舰以在两天后准时达了多纳断星,绣绣隆落在内城区的一片空地上,这里用然只是帝都的一个时属星球,但曾经也算热闲繁华,然而自从异兽入侵居民被泊迁称后,就只剩下一片荒凉的废坡以及七零八落的只体清扫队持枪从星舰中小心翼翼走出,只见天边黑压压一片,全是喜食腐肉的白休鸟,它们或立在残破的楼屋建筑上,或成群结队停留在电线杆上,嘴里叼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眼珠子,吃的津津有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体型庞大划比高浮车的黑色异兽正在到处果售,它们一边在城内提司活人气息,一边从峰里吐出大量具有南性的的液菜巢,这些粉液一旦接批空气很快就会干酒变硬,并且污染下方的土地,除非用洁殊的仪器争化,否则百年内商不能再进行种植或住人。星舰降落后,这群异兽嗅到活人气息,就像苍蝇闻到血腥味似的瞬间蜂拥而至,嘶吼着朝他们这边冲中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看起来格外瘆人。“该死,这群畜生的数量可真不少!"萨缪是个好战分子,见状直接架枪对准了那群冲过来的异兽,并不忘回头叮嘱厄里图和那些向导:“你们在后方待着,我先用火力清扫一波。“因为时间迫在眉睫,所以他们是分工进行的,此时巴亚已经带队去了东区,威廉去了南区,康莱去了北区,因莱和安弥则去了高污染区寻找异兽巢穴。虽然团为多纳斯星基站被毁,导致通讯信号时有时无,但后里图已经和因菜建立了精神维,对方一旦遇到后险,他这边立刻就会有所胰应,所以不用太过担忧。他服见萨缪证在带队进行火力镇压,干的珠着皮播清块三两下跃上高处,将四周的情形尽数发入眼底。在漫天的炮火声和硝烟声中,只见那些异兽被炸得残肢乱飞,空气中很快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恶臭血腥味,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近,他们带来的胞弹已经消耗了是足三分之一,异兽数量却并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西区的异兽数量不至于多到这种程度吧!"萨缪狠狠甩掉手中脏污的血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听了让人心中蓦然一惊.“这些异兽在地下也建了巢穴,所以无人机在空中的时候并没有检测到。厄里图站在高处动用精神力查看许久,这才发现那些源源不断的异曾并不是从远外赶来的,而是从一道足有教米宽的地面维除中爬出来的,换句话说,他们之前预估的异兽教量很可能是错误的,地下或许还满着更多棘手的家伙萨缪闻言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没想到这些异兽的智商进化得如此之快,居然都学会在地下筑巢伪装自己了,当机立断道:一队二队从两侧进行火力支援,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往南面突围,争取跟威廉他们汇合!向导从旁辅助!!"相比于热冠器,哨兵还是更喜欢用精神体配杀,萨经语罢低叫一声,直接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带队杀进了异兽群,那些向导也纷纷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开始从务辅助,帮助他们屏蔽掉外界那些干扰信息。厄里图则从腰间取出一个信号弹,对着上空进行了发射。早在城达多纳新星之前,因菜就对这里的环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提前联系了驻扎在附近的十三区,并且私下给了厄里图一个信号器,告诉他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就用这个请求支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鸣叫,信号器瞬间升空炸响。厄里图见状沙连手里的废车安出、然台站在其中一座度弃大楼的最高》开始轻形清电力辅助,四周风声措浩,将他的军跟衣鱼次写部下不,,却本1于损工空气中较奖越强大的制神力气息。就如目后加四代的温面。随31会称起一场惊滨或流场下正在厮杀的哨兵只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一缕细若游丝却又万分精纯的精神力,刹那间四周嘈杂吵闹的声音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那些异兽凶残的嘶吼.他们眼前的画面就像时然被人开了慢信谏一样,异兽攻击的动作看起来慢了十倍不止,但自身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讯疾利落,力气和谏度得到了成倍提升,局势很快发生逆转,变成了单方面的居杀萨缪是S级哨兵,对自己身体所产生的变化更加教说,见状心中不禁一阵孩骇然,他虽然早就知道厄里图的实力高深莫测,但设想到S+级向导的辅助竟然如此逆天,和S级向导所带来的帮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萨缪一边在场中周列原杀,一边控制不生回头看白身后,却见厄里图惨长的十指正保控着空气中源原不新涌出的清神力帮助,他们亚抗品兽,对方服时经亚,神色淡然,欢若掌控一切的神明,然面做四的唇角和眼床深外对0生50景然又让他看起来像极了廉鬼,空气中飞舞的残肢与血液成为了最好的点缀,让整副画面有种诡谲的美感萨缪太过入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的异兽已经被战友杀了个干干净净,剩余的那一波见情况不对,纷纷逃跑撤回了巢穴中 “不用追击!"萨缪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冷冷吩咐道,“暂时原地休整,往四周安装兽类驱赶器,顺便想办法和威廉他们联系,他们那边的情况估计也不太妙。多纳斯星的信号塔和基站已经被完全摧毁,导致许多通讯设备在这里都无法使用,萨缪不确定地下还藏着多少异兽,在兵力分散的情况下并不敢轻举妄动,厄里图见状直接从废墟高处跃下:“我刚才已经给驻扎在邻近星球的十三区发去了求援信号,他们大概四个小时左右就能赶到,天里之后就是异兽出没的时间,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可以抓紧时间重新探测一下是兽教量。鉴于他刚才所展现出的不俗实力,再加上有因莱的面子在,萨缪对厄里图的话颇为重视,闻言抹了把脸问道:“你想怎么探测?厄里图双手抱臂,示意了一下正处于休整中的向导队伍:“先按区域划分,放出一部分无人机探测地面异兽的数量,再让向导利用精神力探入地缝,感知地下巢穴里的异兽情况。“如果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我们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如果数量太多就改变作战计划。萨缪闻言思考片刻,发现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咬牙道:“就照你说的办!"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容耽误。萨缪直接找出地图重新划分内城区域,然后放飞了一批无人机探测地面异兽数量,同时让军队沿途护送向导用精神力探测地下情况,最后得出的结果还算喜人一地下的异兽数量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未孵化出来的兽即,他们的兵力清制整个西区绰绰有余,只是威廉那边的情况有些不太妙,因为局势判断失误,他们的队伍折损了整整一半有余,现在正躲在一个废墟楼里暂时休整下午的时候,十三区终于率领援军抵达,他们的带队长官马修和萨缪一起分析了目前的战局情况,最后决定先赶去南区支援威廉,再共同围剿异兽。那就先汗去支接威藤我拍心而腥味晚上会引来异粤潮,尤其因莱那边的情况还不算明了,h他们已经开始捣毁孵仪池,这些异里受了刺激倾望而出,我们不一定能产得住。化M外临重萨缪说这段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显在征求厄里图的意见,惹得马修长官疑惑看了好几眼。厄里图间言点点头,并没有对他们的作战计划发表太多意见:“总之我们速战速决,这些异兽卵的解化周期是七天,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妙,等它们集体破壳会更棘手。刚出生的异兽崽子可不像别的幼兽那么孱弱,一生下来就长齐了锋利的牙齿,四五只扑上来一起攻击能把一名成年士兵活生生撕碎。就在厄里图和萨缪紧锣密鼓的在城内清剿异兽时,另外一边的因菜也已经成功率队抵达高污染区,并且花五天时间摸清楚了所有异兽巢穴的坐标。“团长,通讯器还是没有信号,五天过去了,萨缪他们应该把内城清剿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动手?"高污染区之所以披欧为高污染区,就是因为其报瑞恶余的环境,入目所及都是一片漆黑筑关的土壤,地称对草不生,连深划器都会失灵,空气中里沙很天,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如果大量入肺就会浩成严重的呼吸病,所有土兵在进入这里时省必须戴中目镜和呼吸面罩,时间一长连空气都开始稀薄起来。因莱带领黑鹰军团埋伏在最大的一个异兽巢附近,长时间的潜伏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灰尘泥沙,唯有一双双眼睛寒芒四射,亮得惊人。因莱听见副官的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安弥他们都潜伏好了吗?" 副官不自觉抿了据干裂的唇越,嗓子因为缺水火辣辣的疼:“白狮军团和我们都在高污染区,近距离情况下通讯器勉强还能使用,他们昨天就已经悄情理伏到了兽巢附近,只等您一下令就立刻开始行动。“因菜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个小时:“和他们对表确认时间,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始行动,让通讯组想办法和萨缪他们继续联络,一有消息立刻上报。"经过地形采测,高污染区一共有六个异兽孵(地,黑鹰军团和户狮军团各自负责三个,等到,天色一黑,巢穴里的大部分异兽都会出门页食,到时候他们就要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炸弹埋进洞六深处,选择一个饸当的机会同时引爆五天了,谁也不知道萨缪他们那边的清剿任务是否顺利,但战争就是这样,七分筹谋,三分运气,不赌一把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 很快,暮色四沉。 里遵车团兵分三路执行任务,因菜亲自带潜入了最大的那个巢穴准备安装作弹,异善喜欢南温明暗的地方,所以洞六几乎暗不见光,里面不仅違布着蛇生岛效,还有许多它们从别处拖回来的户体断酸,离片发转的泉气票得人连气都瑞不过来。 为了避免过早暴露,因菜和战友只能在狭小的洞穴内匍匐前进,沿途遇到不少来回巡视的异兽,都被他们用七首和浩音枪绞杀了,最后不知爬了多久,一片巨大的黑色治泽忽然缓缓出现在视野中,众人见状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 只见面前的这片沼泽大概有泳池大小,里面浸泡着数不清的白色兽卵,正随着液体流动上下起伏,而其中有不少蛋壳都已经发软,被里面迫切等待着出壳的幼兽戳变了形。 因莱见状目光暗沉,低声下达命令:“立刻安装炸弹,赶在异兽回巢前完成。 随行队员间言严肃点头,立刻和他一起在洞六内部观星爆破点,挖开土壤理藏炸弹,他们全程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豆大的汗珠顶着额头滚落,却连擦都不敢擦,只能强忍着痒意任由汗水掉入土壤消失不见。 这个洞穴只有一条路口可以进出,如果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被外面的异兽堵了个正着,那可真是插翅也难飞,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炸弹埋藏完毕后,因菜用仪器测试了一下可用性,最后确定无误,打了个手势带领队员飞快撒出洞穴,因为舍弃了沉重的炸药箱,他们返程的速度快了不少,成功赶在异兽回巢前撤离到了安全地点。 “团长,二队和三队也完成任务回来了,炸弹全部安放完毕,随时可以引爆。 副官林顿说话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这次任务进程可比想象中顺利多了。 因莱的语气让人窥不出喜怒:“安弥那边呢?" 林顿闻言笑意稍有收敛:“他们说还在安装,并且一直在打探我们的任务进程,我照您的吩咐一个字都没透露。 因菜闭目思考片刻,却下达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指令:“按照我说的回文:团长因菜率队前往C4区异兽巢穴布置炸弹,至今末归,情况不明,正在尝试联系,白狮军团如完成炸弹点布置,立刻上报,完毕。 林顿一字不漏的认真记下,并没有询问因莱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只是问道:“团长,那我现在就给他们回信吗?因莱闻言缓缓摇头,那双冷灰色的眼眸悄然闪过一抹讥笑:“不,等我们撤离后再回。”夜色渐深,白狮军团也成功安放好了炸弹。此刻本该原地待命的安弥却独自甩开队伍,一个人悄悄驾驶星舰来到了安全区,他坐在驾驶舱内,垂眸看向手中的光脑,屏幕上赫然是黑鹰军团一分钟前发来的回信。“团长因莱率队前往异兽巢穴,至今未归.”安弥反复明嚼着这几个字,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悄然闪过了一丝愉悦,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按钮,赫然是白狮军团在另外三处洞穴所埋下的炸弹开关,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亲爱哥哥,你说这个时候炸弹如果忽然被引爆,那些异兽听见动静赶回巢穴,你还能活着出来吗?应该是不能的吧。毕竟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好运到两次都从那个九死一生的鬼地方爬出来,虽然炸弹引爆后不止因菜和黑鹰军团会陷入异兽包周圈,就连原地待命的白狮军团也会因此身处险境,但安弥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连自己亲哥哥的性命都不在乎了,难道还会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吗?只要炸弹被引爆,那六个是兽孵化池就会瞬间化作崩粉,而因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不仅军部下达的任务完成了,还顺带着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到时候安弥回帝都的时候只要随便编几个借口把这件事圆过去,没有任何人会深究真相,就连军部也会把这次任务的功劳记在他身上。毕竟他上次就是这么做的。 哥哥,瞧,只要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有了.不仅是军功,还有厄里图安欢思及此处,眼房消然闪过一球很厉,毫不犹像按下了手中网着红光的遇空安纽,然而一形过去了,两秒过去了,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内课炸声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于中的遥控器像受到什么于统的的,发出一阵本的的电流声,接着的一下娘了灯“怎么回事?"安弥见状面色一变,下意识坐直了身形,谁料这时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陆然从星舰上方响起,透过半开的舷窗传了进来,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炸弹按钮失效了吗?"污染区没有月亮,入夜之后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尽管如此,还是能依稀窥见星舰降落在地上的庞大轮廓,以及顶上悄无声息出现的一抹颀长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轮廓锋利的侧脸细看有些眼熟,赫然是因菜。只见他右手垂在身侧,指尖把玩着一个信号干扰器,按钮暗响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催命符,在黑夜中让人毛骨悚然他是来杀人的。 95、任务结束 【不好,安弥有生命危险!原本陷入沉睡中的黑蛇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倏地睁开了猩红的双眼,语气难掩焦躁【因莱想杀他!】厄里图原本在指挥队伍完成多纳斯星的收尾事宜,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动作一顿,淡淡挑了挑眉,他先是示意旁边的士兵分开行动,这才身形一转藏入废墟大楼后方,佯装不懂的问道:“你确定?" 黑蛇又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这下真的确认无误,它冰凉漆黑的身体顺着厄里图的肩膀向上游动,在他耳畔嘶嘶吞吐蛇信,声音暗藏警告:【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安弥如果死了,你的任务也就失败了。】但他明显找错了对象,厄里图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关心安弥的死活,他闻言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语调:“我亲爱的朋友,你没必要如此担忧,他们两个可是亲生兄弟,怎么会互相残杀呢?"黑蛇更焦躁了,用力甩了甩尾巴:【怎么不会,上次你还说他很有可能杀了安弥呢,难道你没听说过手足相残这个词吗?】 哟,还挺有文化。 厄里图懒懒背靠着墙壁,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摊手问道:“好吧,那么我的朋友,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黑蛇心想这还用问,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咬牙道:【当然是赶过去救他,千万不能让他死在因菜手上!】 厄里图对此深以为然:“也是,毕竟兄弟相残传出去可不好听. 他最后一句话尾音太轻,还没来得及飘远就被风声吹散了。 有了十三区和口里图的协助,清制城内异兽的任务进行得十分顺利,萨季和马修工带领队作追击那些溃散的异兽,忽然见一名士兵悦总张发赶来报信:“不好了副团长,厄里图部下用才独自开走艘星凯去了污染区,而且没有带任可络行保护的土兵! 萨缪闻言心中一惊:“你说什么?!他一个人去了污染区?!" S级污染区堪软寸草不生,但在远离异兽巢六的一处荒漠中却生长着一棵通体洁白的日光树,据传它曾是神明眼福的存在,已经在这里静数存话了上千年,白色的技条材经着向天际伸展,树叶繁盛茂容,与刷下里色的土壤对出分明。 而那些异兽也不知为什么,每每看见这棵树都会自动远离避开,仿佛十分惧怕这棵月光树周身皎洁神圣的光芒。 但很可惜,这里即将变为一处惨烈的战场, 夜晚天色黯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般浓烈的血腥味,只见地上的砂石被狂风铺天盖地掀起,在远处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风暴漩涡,漩涡中间依稀可以看见两只猛兽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其中一只是通体洁白的雪鹰,它锋和的爪子和喙成为了自身最好的不器,每每攻击都能从对手身上很很期下一块皮肉;而另外一只却说不清是什么动物,它时而以鹰的形态与对手相博斗,陷入预势之后又变幻成的子,豹子不敌又变幻成一只体型庞大的白 狮,身上皮开肉绽,早已被鲜血浸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狠戾而又凶残,里面充满了嗜血的光芒。 他们已经在这里哪关了整整两个量夜,随着气力和精掉力的转尽,双方已经逐浙位开差距,雪度不项古量血淋淋的伤口,冷灰色的服科死86![着那头不日叫叫的游子。一次又一次冲过去发动政击,而物子也一次又一次强打起精神反击,谁也不政放执警很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次赌上的不止一场战局,还有自己的生命, S级战土拥有一个逆天优势,那就是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时可以与精神体合二为一,这样他们的体力和精神力就会得到爆发式增长,然而带来的损耗也是难以想象的, 安弥已经杀红了眼,视线内一片暗红,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拥有一团虚无的能量,后来甚至吞噬了厄里图送来的那团虚无,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打败因菜。 殊不知正是因为他又吞噬了厄里图送来的第二个虚无,才导致他体内的虚无自相残杀,反而发挥不出额外的力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只感觉五脏六脑拧得生疼,体内的两团能量好像打起了架,就那么一个失神的功夫,安弥服前忽然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右眼传来一阵剧痛,被雪鹰锋利的爪子狠很抓瞎了眼睛,惨叫着从半空跌落。 “啊!!"那头白狮重重坠地,震起一片尘埃,身形飞速变幻缩小,变成了一名重伤的男子。雪鹰见状伸展翅膀在天际盘旋一圈,然后猛地惊冲而下,在距离地面仅有几米的时候变成一名墨发男子从半空中平稳落地,只见他身上的军装早已被鲜血浸透,右肩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恐怖孩人。"不…不… 安弥很快意识到了因菜想做什么,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惜乱,他顾不上鲜血淋漓的右眼,挣扎着想要往后洮去,然而下方的流沙就像一道游涡,任他怎么费劲攀肥都无法洮离,反而越陷越深。 安弥终于放弃,转而扑到了因菜脚边,绝塑哀求:“大哥!大哥!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这一回,我下次肯定不会再犯了,你如果杀了我爷爷也会伤心的!你就算不为爷爷着想,也看在我们以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们是亲兄弟啊 他的眼睛已经疼到哭不出泪来,鲜血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蛇在脸上肆意流淌,看起来不人不鬼,早已没有了记忆中单纯爱笑的模样。 因莱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尽管他很想问问安弥,当初在死亡沼泽的时候你有没有顾念过自己说的这些话?可惜这个问题不用出口就已知道答案。他在安弥的哭求声中缓缓高举利刃,然后裹挟着破风声狠狠刺下,就在刀尖距离头顶仅有寸许距离的时候,一道强大的精神力忽然凭空出现,硬生生阻止了因菜的动作“你现在还不能杀他。"这道声音响起得毫无预光,对安弥来说却天异于救命稻草,他闻言近乎狂喜地循声看去,却见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悬浮在半空的星舰,舱门打开,从里面利落跃下了一抹修长的身影,不是厄里图是谁。因莱见状面无表情攥紧了手中的利刃,显然没想到厄里图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声音沙哑低沉,浑身都是血迹,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厄里图缓缓踩过流沙,走到因莱面前停住脚步,他身上浅淡好闻的雪松味一度盖过了空气中糜烂的血气,连笑意也轻浅温柔,低声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现在还不能杀他。"他说着忽然发现因莱右肩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顿了顿才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因莱不理,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厄里图浅笑,静静和他对视:“我今天不会让你动手的。"因菜闻言目光一暗,心想厄里图果然还惦记着安弥,他不知化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脑海中暴躁的精神力,干脆直接绕过厄里图朝着安弥走去,冷冽的眉眼满是杀气,在黑夜中显得冰冷瘆人。安弥眼见因菜朝自己走来,吓得拼命后退:“厄里图!你救救我啊厄里图!你不是喜欢我的吗,只要你杀了因菜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你快杀了他啊!!!"忽然间,他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夏然而止,只见毫无防备的因菜被厄里图从后方击中脖颈晕了过去,身形无力下滑,被对方接住腰身缓缓平放在了地面上。安弥证愣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他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从地上跟险起身,然后朝着厄里图走去,动后余生的庆幸让他露出一抹信欣喜若狂的神情,语无伦次道:“后里图,我京道我苏知道你会救我的厄里图把因菜平放在地上,又用精神力包裹任对方受伤的育房,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身,他蓝色的眼除温柔注视着面前神经庆看的安弥,语气带着笑意和一丝体不可查的冷间,低话叹了口气:“真俊,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因菜手上,毕噗嗤!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血肉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大股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溅得厄里图满身都是,他却不躲不闪,仍是用那种温柔盡感的笑意望着安弥,确切来说,是望着安弥的胸膛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血洞,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甚至可以从这头看见对面的沙丘,一团无形的能量包裹着安弥那颗尚目鲜红跳动的心脏,然后缓缓飞到了厄里图身旁。他笑了笑,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声音低沉散漫:“毕竟,兄弟相残传出去可不好听。”“你安弥在黑暗中不可思议瞪大双眼,他脸色苍白,无声蠕动唇,似乎想吐出一些质问咒骂的话语,然而胸口传来的剧痛和飞速流逝的生命力让他连站隐都困难,最后只能失控朝着厄里图所在的方向倒去。“砰 -!" 厄里图看也不看,直接把人一脚踹到了旁边的沼泽中,任由漆黑的液体把安弥的尸体逐渐吞没,等做完了一切,他这才转身看向后方那棵耸入云霄的月光树。 树荫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条体型庞大的奥蛇,对方那双猩红的瞳仁原本危险而又美丽,可以媲美世间最上等的红宝石此刻却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呆呆的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 【】黑蛇严重怀疑自己眼睛瞎了,否则他怎么会看见厄里图亲手杀了任务目标?!!厄里图见黑蛇不语,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蛊惑人心的笑意,他俊美深邃的脸颊此刻满是鲜血喷溅的痕迹,衬着白皙的皮肤有种诡异而又病态的美感,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你不是让我得到安弥的心再一脚把他踹开吗,现在我都做到了。"黑蛇:【???????????】 96、完结 或许是厄里图伪装得太好,以至于让黑蛇忘记了面前这名人类最真实的模样, 所有浅笑轻语都不过是他用来迷惑别人的诱饵,从一开始厄里图就没打算让安弥活着,从一开始他就想杀了安弥 果蛇时说不清自己心中到房是使奶多一些还是赞赏多一些,他在大的身躯在果夜中就像一尊神圣古老日不可侵犯的脂像,红难沉的线殖居高临下打着厄里图,给人以室息的王泊感,四周风声彩数,将血程味饮得越来越教厚,越来越浓烈,语气难掩色A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厄里图间言不仅不慌,反而笑了笑,霎时间连危机四伏的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他右手隔空虚托着安弥那颗逐渐失温的心脏,原本鲜红的血液因为接触空气逐渐氧化,逐渐变得黯淡丑陋起来 “你的最终目的难道不是得到他的痛苦吗?" 黑蛇阴冷的声音莫名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只要一个人被心中挚爱所抛弃后所产生的痛苦,那才是世上最浓烈的情绪!】 厄里图却浅笑摇头,低声吐出一句话:“不,你错了“ 他背对着黑蛇迈步走上沙丘高处,那是整个污染区风势最为猛烈的地方,军装外套在无尽黑暗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嗓音低沉悠远,飘渺得仿佛跨越了数千年的岁月: “撒斯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并不是每名人类都会拥有自己的心中挚爱….” “对于安弥来说,是生命、是名利、是野心,但唯独不会是我。 “像他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爱上别人的,唯一让他感到痛苦的方式就是死亡,因为死亡会剥夺他所珍视的一切,也唯有死亡才能让他感到彻底绝望。" 流沙逐渐吞噬了安弥冰冷的尸体。 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厄里图所说的话,安弥死去的位置上空逐渐出现一团氤氲的黑雾,那是一团极其强烈的、名为痛苦的情绪,里面充满了愤恨不甘,堪称恶魔最好的养料。 于是黑蛇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人类。 无论是那个死去的安弥,还是面前这个永远都令人捉摸不透的厄里图 “呼 又是一阵猛烈的风声袭过。黑蛇长尾一扫,直接把那团名为痛苦的能量席卷入腹,他的喉间发出一声惬意餍足的低叹,声音暗藏恼羞成怒,同时又带着几分不日,最后却不得不开口:【人类,算你走运。】 不过…. 【我该离开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痛苦,没必要再继续留下来。厄里图闻言略显讶异地转身看向黑蛇,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面具般完美的笑容,罕见带着几分认真:“你要去哪儿?"【我需要源源不断的痛苦,哪里有痛苦,我就去哪里。】“在维萨帝国吗?"【不,或许会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厄里图最后问道:“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黑蛇闻言轻轻甩尾,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人类,遇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厄里图闻言笑着对他微微张开双臂,那是一个友善且不设防备的姿势,语气低低,带着几分故作可怜:“撒斯姆,我亲爱的朋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如果不遇见你,我又怎么会获得今天的新生?"这名人类就会花言巧语,黑蛇已经摸透了他的套路,凉凉开口:【是吗,不过真可惜,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厄里图闻言终于收敛了脸上玩味的笑容,而是静静注视面前这条黑蛇,没有再说话,毕竟世间的离散总是多于重逢。他拾头仰望天际,亲眼看见那条和自己相伴了一段时间的果蛇顶着那课古老的月光树婉向上,直入云雪,然后把漆里的天幕硬生生划开一条裂缝,四周需吉隐隐,仿佛也受到了这股逆天之力的影响,随时会落下一场暖雨黑蛇修长的身躯在云层间来回盘踞,就像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离开之前,他最后看了眼下方的厄里图,意味深长道:【再见了,朋友,为了纪念我们的相识,我给你留了一个小小的临别“礼物”。】也语气中的可惜是真实存在的,毕竟能遇见一个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类可不容易,厄里图太聪明,这样的人跌过一次跟头,就绝不会再跌第二次,他这辈子会活得很好的。黑消失在维隙中的时候,那棵月光树忽然震颤着飘落了数不清的叶片,银白色的树叶在夜色中翻飞,像是落了一场纷纷的花雨,又更像是这片污染区数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大雪,试图将所有的血腥罪恶都尽数掩埋。 瞧,和他们前世相遇的那天多么像厄里图并没有把黑蛇说的礼物放在心上,他在原地静默伫立良久,最后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再见了,朋友。他俯身抱起昏迷在地的因菜,然后朝着远处的星舰走去,步履从容轻缓,踏过他们前世的身死之地,踏过他们曾经的埋骨之处,只觉得往事尽数留在了身后。或许再过不久,这里将不再是一片荒芜,而是漫山遍野的生机。厄里图带着因菜坐上星舰,驶离了那片污染区,没过多久就收到以已经全部安全微离的消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若有所思摩挲着那个从因菜身上找到的引爆器,最后淡淡排眉,按下了引爆按钮一 "砰!!!" 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响声,并接二连三升起六朵通红的蘑体云,那些异曾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同巢穴一起被照间炸了个粉碎,整片污染区的士地开始置动开裂,并目急速下陷,到景后烟尘漫天,什么都看不见了。因菜原本处于管迷之中,感受到外间的爆炸动静不禁皱了皱眉,他艰难掀起沉重的眼皮,入目却是星舰内能冰冷的金属外壳,身上不知被淮清理干净,就连伤口也得到了包扎,神情不由得一怔。“醒了?” 厄里图一直守在医疗床旁,他见因莱苏醒,伸手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肩头,并将一杯温热的水递了过去,声音低沉温和:“先喝点水。 因莱却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着他,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厄里图察觉异样,用目光发出询问,声音低低,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因菜?“因莱的脸色苍白难看,他不可思议注视着厄里图手上戴着的那枚尾戒,过了许久才终于哑声问道:"安弥呢?他仿佛很在意这个答案,又重复了一遍:“安弥呢?"因菜一边问,一边慌张伸于检查着厄里图的全身,仿佛是担心他受了伤,直到耳畔响起一道低沉平静的声音,这才陆然顿住动作“他死了。”厄里图握住因菜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才重新按住,他察觉到对方冰凉京的指尖一直在控制不住颤抖,递到唇边温柔亲了亲,这才低声意有所指道。“你忘了,安弥因为决策失误,引爆炸弹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异兽巢穴牺牲了。这是对安弥死亡最好的解释,不仅能维持他战士的身份,也不至于使索兰德将军脸上蒙羞,毕竟真相往往伤人,与其让生者和死者都得不到安宁,倒不如以谎言遮掩因莱闻言缓缓拾头,他冷灰色的眼眸怔然盯着厄里图,不知在想些什么,确认似的问道:“安弥死了?"“对,他死了。厄里图浅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伸手把因菜接入怀中,他用下巴抵着对方冰京的额头缓缓摩挲,十指相扣,连带着那两枚银色的尾戒也贴得密不透风,终于给予对方后半生沉甸甸的承诺 “因菜,等回了帝都我们就举行婚礼.…”他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忽略了怀中人略显僵硬的身形,还有对方死死盯着他们手上那两枚戒指的目光.远处黎明破晓,驱散了浓墨般的黑暗。第六军区经过长达一个月的严海部署和服杀,终于本回了多纳断的首按权,而厄里图和因荣因为表现真著获得品部表奖、被同时经子中格军有,消息一经博出立交行性打然大波,生责一名十兵就算军功再务、据也该从剧有起林、哪川有一上来就直接部中将的。奥伦治终淮以平息,直到口里图和因菜举行婚礼那天才终于有所缓解,原来检训院超然对外公布一则重大消息,他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对精神力检测收器进行更新设代,根据最新结果显示,厄里图真正的精神力等级为5,也是维萨帝国迄今为止唯位等级跨越3S级别的向导。俊美无匹的容貌,高深莫测的实力,再加上一个在哨兵中同样强大到没有敌手的未婚夫和在帝国地位举足轻重的将军爷爷,所有见过厄里图的人都不禁在内心感慨,一个人怎么能好子命到此程度。婚礼那天是一个难得的晴朗日子,觥筹交错,宾客如流.这件难得的喜事总算中淡了案兰德客军对于安改街西性的伤惠,南间一直关吟9的和老故友蒙洛一起向来宾敬酒,成群物白鸽入创教堂上空,材得天空前蓝如,前来参加支场世纪酒,的星网记者更是打着设备疯在抓柏,这样明天根道新闻的时保也能多些发能到最后的大合照环节,所有宾客都把厄里图与因菜簇拥在中间,就连阿伦德也行着一支鲜花在半空兴奋盘旋,负责拍照的记者发现后里图的精神体并没有出现,不禁好奇发问“厄里图阁下,要不要把您的精神体一起召唤出来合影呢?精神体对于哨兵和向导的意义来说非同寻常,是一体的两半,是生命的共存,故而他会有此一问。厄里图间言不禁一证,直到因菜在底下情悄用指尖经路他的草心,这才慢半拍回神,他对发问的记者微笑,然后治手召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团虚无,只见那团能量在半空中慢慢凝聚成型,最后变成了一条取交的模样,鳞片网网发光,瞳仁精致冰冷就像世上最罕见珍稀的红宝石。自从那条黑蛇离开后,虚无就彻底替代了他的存在,除了厄里图,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记者感慨道:“真是一条漂亮的黑蛇,请问您的精神体叫什么名字呢?"任何人或事物从拥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都将变得不同起来,那意味着新生的开始,更何况厄里图是帝国目前唯——位SSS级向导,他的精神体或许会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也说不准。“名字么?"厄里图闻言笑了笑,然后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缓慢开口: 资 “他的名字叫他说着顿了顿,那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故人,尾音逐渐消弭在空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怀念:“撒斯姆妈.”就叫他撒斯姆吧。以此纪念那个曾在他生命中短暂驻足过的朋友。 97、冲喜 元安二十四年隆冬,积雪覆瓦,滴水成冰。 西陵帝君第七子凉王久病不愈,娶定国公世子闻人熹为男妻,冲喜,只是春色四沉 王府宾客散尽,楼间四角桂起的言灯和明在都已被雪水浸选 却的辽不见凉王现身,洞房内红烛筒弱,被姜窗维常透过的合网吹得明火不定,四名铜美与课赫敬垂首站在珠帘之外,犹如被人线了舌头一言不发,将这间布置华美的星子愈发材得死气访沉孔雀金炉中烟雾袅袅,残香焚尽。 终于,一名绿衣婢女忍不住拨开珠帘从里面走了出来,俏丽的脸上隐见薄怒,但还是极力克制的问道:“我家世子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怎的还不见凉王殿下过来?"王府传源闻言纷的拾头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为难,其中一名为首的粉衫女子迈步而出,对着珠帘后方的身影屈膝行礼道:“世子莫急,王爷正在佛堂亲戒获香,许是今日宴饮耽将的久了些,奴娘这就去前院通传。 她语罢后退两步,转身打起帘了离开暖阁,一路碎步疾走去了前院。 雪夜路深,知檀出来的匆忙,连灯笼也没打,她走到佛堂外间,恰好见一名黑衣男子守在廊下,连忙拎着被雪水浸温的裙摆走上台阶问道:“萧统领,王爷还没出来么?" 被称作萧统领的男子闻言摇头,冷峻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搅。知檀压低声音担忧道:“今天毕竟是王爷的大喜之日,世子已在房中枯等许久,传出去恐怕要引起非议,还请萧统领代为通传,务必请王爷出来。萧犇闻言看向紧闭的佛堂大门,皱眉沉思一瞬才道:“那我进去通传,你且稍候。”他语罢转身进屋,反手把门掩上,穿过里面层层叠叠的素色垂帘,最后停在外室恭敬垂眸道:“王爷,后院来人,请您过去看望世子。只见满室檀香氤氲,白玉观音相手捧净瓶摆在高台,在雾气中愈发显得眉目慈悲。蒲团跟前静静跪着一名华服男子,清瘦的脊背显得风骨玉质,他柔软的衣摆下袍透迤垂地,上面绣着的金线在烛火中熠熠生辉。从萧犇这个角度望去,只能警见对方苍白修长指间盘玩着的一串檀木珠子,以及那比世间美玉还要胜上三分的清俊侧脸,鸦羽似的长睫低垂,犹如谪仙降世。 这便是凉王府的主人,西陵国七皇子,楚陵。据传他的生母乃是乌月部第一美人,于数年前被部族进載给西陵帝君为妃,自入宫以来就获尽盛宠,只是怀孕临盆时不幸血崩去世,连带着七皇子也体弱多病,常年深居简出,汤药不断。三皇子楚环,四皇子楚圭,五皇女楚琼,六皇子楚璋,择字取名皆以美玉为意,唯有七皇子不同。西陵帝君为求上天底护这个儿子存活下来,将国之一字子他为名,又愿菩萨保佑他平安康健,替他取小字“菩音”,三岁那年便寄养在了皇后膝下,足见帝宠深厚。只是帝宠深厚,便容易引来各方势力的暗害忌惮,虽是鲜花着锦,却也如履薄冰。"是本王不好,今日本该洞房花烛,却一时参禅误了时辰。"那人声音轻淡温和,如同珠玉碰撞,倒是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 “退下吧,本王等会儿便去。”萧闻言没有多问,情无声息退出了佛堂,件随着雕花檀木门被合上的轻做动静,楚陵终于从蒲团上缓缓站直了身形,只是他拾头仰望的却不是佛像,而是那尊白玉观音像后方猩红的够撞,在阴影暗处显得诡异而又邪恶。 【怎么样?】 寂静的佛堂突兀响起了一道低哑冰冷的声音,暗藏无尽蛊惑,【要不要考虑和我做桩交易?】黑蛇已经盯着这个宿主很久了,越看越满意。上局他被一个蔫坏的家伙狠坑了一把,思来想去,这局还是找一个生性纯良的宿主比较好,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十分合适。 一个皇位竞争的失败者。个至纯至孝了半生的人。对兄弟以诚相待,对君父恭敬至极,对幕僚一力扶持。可当他二十三岁那年被帝君力排众议封为太子时,一切就都发生了逆转。彼时远方异族入侵,文武百官心怀鬼胎地将他推上前方带兵出征,就在楚陵浴血奋战时,朝堂却忽然频频传来帝君病重的消息,他打退敌军尚未来得及休整就匆匆带兵赶回皇城,却被群臣扣上逼言造反之名亲生兄弟落井下石,手下八位幕僚尽数背叛投靠旁人,他病重的父皇临终前下旨传位,传的却不是他这个太子,而是四皇子楚圭。就连他内心倾慕多年,引为知己的丞相云复寰也拥立了楚圭为新帝。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下,似乎不反也得反了 至于结局,又何必多言。 成王败寇,唯死而已.楚陵独自站在佛堂之中,无意识拾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饮下毒酒时咽喉滚烫的灼烧感仿佛还未散去,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为惊天动地的一件事了,直到现在他还能记得那些人震惊骇然的目光。本该痛彻万分的,他却忽然有些想笑,甚至也真的笑出了声,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佛堂内回荡,无端让人毛骨悚然。楚陵缓缓抬头看向黑蛇,那双泛红的眼睛沁着泪光痛意,清润的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 “你助本王重来一世,想做何交易?" 【痛苦】 那条黑蛇颀长的身躯盘绕着梁柱,瞳孔闪烁着妖异的目光,在香缭绕中给人以邪恶危险之感,和上方通体洁白的慈悲观音像形成了鲜明对比。他顺着柱子缓慢游动,从房梁高处垂下庞人的头颅,居高临下望着面前这名人类,低沉的声音暗藏诱哄 【我要无穷无尽的痛苦。】 【你的君父明明将你一手捧为太子,临终前却改立楚圭继位,他可曾顾过你的死活?你对八名幕僚以诚相待,那些人却个个心怀鬼胎,背后都有自己的主子,反叛时可曾念过你的知遇之思?】【还有丞相云复寰,你将他引为知己,爱慕多年,他明明知晓你不会逼宫造反,当那些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你幽禁时,他可曾替你说过半句话?】 不曾。 不曾。 不曾。 楚陵无声闭目,心间萦绕的唯有这两个字:”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黑蛇倾身靠近他,嘶嘶吞吐着殷红的舌芯,语气玩味:【得到那些人的心,然后再一脚踹开他们,我需要他们被至爱之人所抛弃时所产生的痛苦。】他语要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带着几分歧义,为免楚陵误会,又特意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指让你挖出那些人的心后再一脚踹开他们的尸体,而是要让那些人全部爱上你,然后再狠狠抛弃他们,懂了吗?】 楚陵静静望着他:"十人?" 黑蛇低头陷入沉思。 【你爹就算了。】 父子不太好。 【八个幕僚尽量。】 人太多,能勾搭几个是几个。 【云复寰必须。】 这是最后的KPI指标。 佛堂内太过清冷,再加上夜晚积雪厚重,难免寒气四溢,佛前的烛火光芒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啪的一声熄灭,悄然冒出一缕青烟“本王应你。”楚陵忽然在昏暗的光线中笑了笑,他本有一张悲悯良善的面容,此刻却目光幽暗,好似艳鬼,无声吐出了一句话,“他们欠我的"不过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姑且留到明日再慢慢筹谋"吱呀——!"厚重的木门冷不丁被人推开,发出一声轻响。楚陵迈步走出佛堂,只见外间风雪漫天,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掩住口鼻,习惯性发出一阵病弱的低咳,再加上身形颀长清瘦,怎么瞧都不大康健他前世从未主动算计过谁,装病大概是唯,一件从儿时起就开始等谋隐瞄的事了,毕音一个恩宠滔天又寄养在皇后膝下的皇子实在大过扎服,唯有装出一副病种种的样子才能计那些人放松警惕“主子,可是要去哪儿?”萧犇见楚陵出来,立刻撑起一把伞举过他的头顶,好挡住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回白帝阁。 暮色沉沉,万籁俱寂,彼时屋子里的所有侍婢都已被驱散,只剩定国公府世子闻人憙和他的侍女绿腰,后者气得脸色涨红,压低声音愤愤不平道“世子,凉王府未免欺人太甚,他分明是故意将您晾在这儿的,等三朝回门之时奴婢一定要禀告老国公,让他去陛下面前替您讨个公道!"定国公府也算声威并重,何时受过这等折辱,凉王就算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不该于新婚之夜把她家世子晾在这里苦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知道父亲会帮我,焉知帝君不会帮他?"道淡漠懒散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在燃着暖气的屋子里无端让人打了个寒颤只见红彤彤的喜床上静坐着一名男子,他眼眸低垂,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柄寒光熠熠的短刃,上面镶嵌着繁复华丽的宝石,经烛火一照,细碎的光芒闪得人眼晕。再一抬头,长眉入鬓,眸若寒星,明明生得风姿不俗,却偏生窥出一股子桀骜难驯的意味,哪怕被那身华贵精致的喜服包着,也依旧遮不住骨子里的野性。可是 绿腰还欲再说,闻人熹却忽地抬手:“噤声,有人过来了。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外间长廊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细听还夹杂着一阵低咳绿腰闻言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拾起床沿搭着的红色盖头替闻人嘉盖好,顺带着将那把七首归入鞘中收起来,她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男子冰冷不耐的情绪,压低声音安抚道“世子,且忍忍,来时国公爷嘱咐了,万不可意气用事。" 话音刚落,屋门被人从外间推开,绿腰隔着珠帘瞧见那身大红色喜服,便猜到是那位传说中的凉王殿下来了,她垂眸盯着地面不敢多看,拨开帘子上前屈膝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王爷。” “你是世子的陪嫁?"绿腰听见头顶响起一道清朗润泽的声音,居然出乎意料好听,耳朵莫名有些发痒。她强忍着抬头去看的冲动,低低应了声“是”楚陵轻轻摆手,绯色袖袍曳地,如水般柔软:“本王今日来晚了,你且退下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若有什么要用的便去问知檀,她是内院管事。“多谢王爷,奴婢告退。”鬼使片差的,绿暖 肚子火就那么散了大半,她恭数行了一礼,终是忍不住丝着出门的时候馆能看了银京王,然而这一看不要案,顿时被列方部国天人般的容织艳得室,不知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回过神来连化强装镇定地带上屋门,一个人靠在外间袋的住了心口还好还好,她原本还担心世子爷会和凉王起冲突,这下应该是不会了。绿腰离开后,内室便彻底只剩了两人,静得一时只能听见红烛爆出的细小火花声楚陵却并没有立即上前,他的目光穿透摇晃的珠影缝隙,静静注视着这个前世的故人,神情若有所思.如今西陵势力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皇帝,二是皇子,三就是他的皇叔,北阴王楚照. 好巧不巧,定国公府身后靠着的就是北阴王,闻人憙也是那边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毕竟这桩婚事注定不会太过单纯前世他虽然知晓对方背后的势力,心中也有所提防,但到底也没做什么,总不过放在后院当个摆设,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现在连闻人憙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对方年幼时就被丢进军营历练,满身的杀伐匪气,战功赫赫,不逊乃父。 定国公府,怎么不算一个助力呢? 楚陵心中无端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以白帕掩唇,拨开珠帘徐徐走进内室,坐在床边的人虽然蒙着盖头看不清脸,但落在膝盖上的手却条件反射攥了起来,不知是警惕还是紧张。"对不住,让世子久等了。"居然听见了一声似是歉意的叹息。闻人憙蒙着盖头,视线内红通通的一片,他透过下方缝隙,只瞧见那人似乎走到自己面前,并且倾身蹲了下来,霎时间一股浅淡微苦的药香充斥鼻端,说不出的好闻。“本王今日去佛堂敬香,一时忘了时辰,下人又不敢打扰,害得世子在此枯等,是本王的过错。 骗鬼去吧。 闻人熹听了冷冷勾唇,心想自己从前离京驻守军营,不曾见过这个深居简出的凉王,竟不知对方撒谎成精,喜欢漫天编瞎话“今日是本王母妃的忌辰,我想让母妃知道自己已娶了妻,便在佛堂前多跪了一会儿。”空气瞬间陷入死寂。 n 闻人憙心中一惊,尚且没来得及惊讶内府择选婚期时竟未避开已逝的月贵妃忌辰,下一刻头上的红盖就被人毫无预兆掀起,顺着肩头悄无声息滑落。 "晔 " 烛火葳蕤,一张惊艳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帘。闻人嘉从前常听京中传闻,凉王生母乃是乌月部第一美人,自入西陵后便让后宫佳丽三千顿失颜色。凉王容貌肖母,故而最得帝君欢心,有人说他生得金相玉质,风姿绝俗,更兼琴画双绝,见者无不动容倾倒。原以为是夸大,不曾想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 闻人熹有了片刻失神。 98、洞房花烛. 真可惜。 闻人熹面无表情盯着白己的这位“君”,舌尖轻抵上颚,心中说不清是惊艳多些还是惋惜多些,又或者兼而有之毕竟如今朝堂波谲云诡,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三王也好,四王也罢,又或者他们定国公府暗中支持的北阴王楚照,都不是轻易善与之辈唯独面前的凉王,生母早逝,体弱多病,却偏偏最得帝心,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等将来皇帝老子两腿一蹬,无论是谁继位,恐怕都不会放过他。闻人意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没察觉到放在膝上的手被人悄然握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中微媺一惊,却发现楚陵不知何时已经与自己一起坐在了床沿上,离得近了,对方身上的那股子药味在鼻端愈发清晰“世子不说话,可是还在责怪本王?”没有高高在上的责怪与不满,反而听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闻人熹盯着他们相握的手,淡淡挑眉:“王爷言重了。”心中却想,这人的手如此白皙修长,比父亲藏在高阁中的玲珑白玉还要美上几分,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养人的。楚陵握着闻人嘉因常年执剑而粗糙的掌心,嗓音出乎意料的低沉清透,尾音拖长了有一种情思缱绻的错觉,如同嫣红软罗将人丝丝缕缕缠绕,心脏蔓延一阵难以抑制的酥麻感。“听闻世子从前驻守边关,骁勇善战,在京中颇多赞誉,本王却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享乐之辈,再加上这副残躯病体,嫁过来实在是委屈你了。”他说着顿了顿,忽而低声认真承诺道:“你我既蒙父皇赐婚,便如夫妻一般,陵今后自当一心一意待之,绝不纳妾,绝不背弃,不叫世子受半点委屈。"如违此誓,千刀万剐,神佛共灭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红影摇曳的喜房忽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闻人憙倏地抬头看向他,眼眸微眯,漆黑的瞳仁显得惊疑不定。世人信奉神佛,绝不轻易起警,更何况他们才初次见面,楚陵何至于立下如此重誓,要知道他本就娶了个不能生育的男妻,倘若再不纳妾,岂不是后嗣永绝,连半分争夺皇位的希望也无了?闻人熹的理智告诉白己面前这个男人在撒谎,可那一句沉甸甸的“千刀万别,神佛共灭”,又让他有些迟疑。 心中无端浮起北阴王楚照私下对这个侄儿的评价: "至纯至孝,至仁至善,可惜生于天家,必被人负,难有善终。那可是个心思深沉满腹黑水的老狐狸,最擅窥透人心,居然能对楚陵做出“至纯至孝,至仁至善”的评价,莫非面前这个凉王还真是楚氏皇族里的异类,一堆黑芝麻里掺了颗白芝麻?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就算不是跪地谢恩,也该诚惶诚恐,闻人憙偏偏语气玩味,不经意透露出了骨了里的叛逆:“王爷此话当真?"他本来就是定国公府派来的眼线,楚陵若真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不纳妾,皇位是板上钉钉没他的指望了,无异于帮北阴王搬开了一块拦路石 楚陵敛眸,轻声吐出两个字 "当真。" 他前世叩过数不清的神佛,拜过无数座的庙字,求海晏河清,求四海升平,求他的父兄平安喜乐,最后却众叛亲离,在天下人的唾骂中背负着罪名死去, 誓言吗?他不信。 神佛已经弃过他一次了,所以也就无谓第二次了。 楚陵的眼神格外真诚,因为他前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也最知道一个人发自肺腑的神情是何模样,连闻人嘉锐利的目光都未能瞧出半分虚假, N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闻人嘉终于有所反应,只见他缓缓倾身靠近楚陵,一双眼睛凌厉上扬,漆黑的瞳仁藏着某种耐人寻味的情绪,意味深长道。 “那我可就记住王爷的话了。” "我这人记性好,也较真的紧,将来王爷若是不记得今日立下的誓言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王爷记起来的。 千刀万剐嘛,容易,他以前在军营又不是没有剐过活人。 楚陵闻言笑了笑,然后起身朝着内室的檀木桌走去,只见上面摆着一个金色嵌满宝石的酒壶,还有两个同样精致的酒樽。他拾袖徐徐斟满,然后自己端着一杯,给间人喜递了一杯,低沉的声音漾开一片靡靡酒色: “世子放心,本王言出必行,饮下此酒,便算誓成了。” 闻人嘉盯着对方递来的酒潜掀了掀眼皮,心知这是要喝交杯酒了,不过他最讨厌那些腻腻歪歪的规矩,直接伸手接过,当着楚陵的面仰头一口饮尽,辛辣的酒液淌过咽喉,刺得他无声皱起了眉头。 楚陵意味不明的赞道: “世子好酒量。 闻人憙不悦挑眉: “王爷不喝? 楚陵却轻晃酒樽,低眉浅笑:“一人喝足矣。 房中暖情助兴之酒,一杯最佳,两杯便失了理智,浑浑噩噩也无甚趣味。 "你 " 间人嘉面色微变,终于意识到刚则才那外酒或许还参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他身上无端涌起一股课热,呼吸急促,眼尾晕开一片浅活!情统潮红,他强懂着从床力站起身,脚下却叫踩了棉花,下一刻就发软件倒,独不及防被人伸手接佳那是一个氤氲着药香的怀抱,身上华贵的绯色衣衫落在闻人喜恍惚的视线中,像是一片刺目的鲜血,当衣衫因为烛光照欏流华闪动时,鲜血便潺潺流动了起来闻人熹艰难睁开双眼,已经神志不清,他攥住楚陵的衣领茫然问道:“你…你身上为何全是血.….楚陵顺着他的力道倾身,唇边笑意清浅,声音却比外间漫天的风雪还要沁凉,贴在闻人憙耳畔温柔答道:“人快死了,便是如此的。”他前世也是死在这样一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大雪落满了黄金台,一杯鸩酒下毒,鲜血顺着咽喉喷溅,疼得恨不能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而他于持继位诏书登基的皇兄楚圭,却连个全尸都不肯给他留,死后办要以谋逆的罪名挫骨扬灰,曾经的故旧至交无一人敢求情,唯有闻人憙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替他收敛尸骨,那时的闻人熹便是这样跪在覆满霜雪的石阶下方,怀中抱着他冰凉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对新帝责问。"太子纵犯谋逆,也是皇族血脉,焉能如此折辱?""他既犯谋逆,便已从宗庙除名,更无资格葬入皇陵。”“到底是谁罪犯谋逆,陛下心里清楚,微臣心里也清楚,皇陵容不下他的尸骨,我闻人家的宗庙还容得下,立碑刻字冠我名姓,与楚氏无关。新帝声音低沉,暗藏警告:“闻人憙,你确定要替这个谋逆之臣收敛尸身?"闻人憙语气淡漠,讥讽更甚:“陛下莫不是忘了,我与废太子曾蒙先帝赐婚,如今他父亡兄弃,我不收尸,谁人替他收尸?“陛下若真觉得这个谋逆之臣罪该万死,直接诛他九族便是,我定国公府也在其中,白当听命受着。彼时楚圭登基不久,局势未稳,到底也没有和定国公府撕破脸面,只是严令不许发丧,不许挂白,不许哭陵。楚陵的魂魄飘在上空,亲眼看见自己的尸身被闻人憙迎回,葬在了族坟之中。人死如灯灭,入士的那一刻,他的魂魄也就消散了,再一睁眼便重新回到了佛堂,楚陵的思绪飘得远了些,等回过神的时候,怀中人已经难耐挣扎了起来。闻人嘉眉头紧皱,身上的绯色衣衫被扯得凌乱散开,露出大片锁骨胸膛,声音暗哑,鼻息沉重"热…" 怎么这么热。 楚陵垂眸摩挲着闻人熹滚烫的脸颊,心想方才的誓言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前世埋骨之恩,换今生一世庇护。 皇位他要,面前这个人…. 他也要。闻人喜只感觉自己的身形時然失重,被人打横抱起,轻轻放置在了柔软的被褥间,那些添喜气的红枣桂圆在身下硌得生疼,终于让他从燥热中艰难恢复了几分神智,拧眉质问道"你你做什么?"那个大美人儿却轻轻拂去床上的红枣桂圆,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说要做什么?"对啊,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剩下的自然是洞房了。闻人赢觉得自己一定是俊了才会问那句话,他无声咬紧牙关,心中莫名涌出一股不甘,要知道没有那个桀骜不驯之辈甘心在床上雄快于一个陌生人身下,可嫁都嫁了,再垂死净扎也是无用,反而会让自己潇谄,回头传到皇帝耳朵里也不好听想起临出门前父亲的叮嘱,闻人憙把心一横,狠狠闭上双眼,到底放弃了抵抗. 罢了 在家族荣辱面前,性命尚且顾不得许多,更何况区区床第之事。 间人喜从前在军营打仗的时候没少听荤话,据说男子行事本就违逆明阳交合之道,初次必然修烈,他原本都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但没想到当楚陵歌身而上的时候自己并不感到难受,反而涌出股陌生的快感与痒意。 闻人喜低低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降跟看向对方,却见楚陵于中不知(问时多了一个精致的法琅香青盒子,对方当着他的面慢悠悠打开盖子,然后用指尖控出一团白玉般的言体,那青体般到皮肤温度,就悄无声息融化了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蛊惑万分,带着令人心颤的色气。 “莫怕,必不会让你受苦。’ 真是什么呢?闻人憙也说不上来,就是忽然明白了古代那些昏君被妖妃迷得晕头转向的感觉 红帐旖旎,烛影摇曳。 闻人憙忍得冒了汗,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却被楚陵轻捏下巴,直接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柔软的舌尖互相纠缠,发出暖昧的滋滋声响 这个病秧子还挺有劲儿.….闻人嘉迷茫睁开双眼,见楚陵正捧着自己的脸颊细吻,离得近了,对方纤长的睫毛直接扫到了脸上,眸光深情如水,鼻梁高挺,唇红如丹,果真仙人之姿而这仙人此刻正与他行情欲之事,心中又莫名冒出一股禁忌违逆的快感。闻人喜天生反骨,从来不知道着耻为何物,他从这件事里得了趣儿,渐渐也没那么抵抗了,反而开始仰头回应着楚陵的吻,并时不时暗中模模对方的脸蛋,摸模对方的胸膛,调戏起这个大美人来。楚陵察觉到闻人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淡淡挑眉,也没阻拦。他握住闻人憙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笑着递到唇边吻了吻,上面带着粗糙的茧子,心中却并不讨厌: “舒服吗?" 闻人憙无声咬紧下唇,并不答话,他艰难忍住溢到嘴边的闷哼,一度被折磨得嗓了变了调,只觉得这个夜晚怎么这么漫长,对方还没完事儿楚陵见状轻笑一声,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将香膏盒子放在枕边,顺手又挖了一团。春宵苦短,盒子里原本装得满满当当,到最后却越用越少,等到一夜时间悄然流逝,里面竟是一点底也不剩了,只剩一片狼藉湿透的床榻闻人嘉从前率兵抵抗蛮族,在草原上爬冰卧雪半月也照样能策马杀敌,没想到天亮之后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爬都爬不起来,他心中恼怒,不禁咬紧牙关看向始作俑者,然而这一看却愣在了当场楚陵不知何时醒的,早已换了身干净的里衣,此刻正徽靠在床沿等着闻人憙苏醒,只见他衣衫松垮,白皙的胸膛上满是红痕牙印,有些地方甚至都淤紫了,看起来格外骇人,一副被蹂躏过惨的模样。他瞧见闻人憙醒来,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闻人嘉见状哪里认不出这个大美人身上的痕迹都是自己亲的,良心忽然狠狠痛了一下,甚至觉得昨夜的白己是个禽兽: ".楚陵见他不语,幽幽叹了口气,干脆往里坐了坐,然后伸于将闻人憙揽入怀中,他修长骨感的指尖把玩着对方肩头不慎散落下来都一缕墨发,声音低沉,意有所指道:“本王从今往后就是世子的人了。”闻人熹听见这句话一愣,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能干巴巴吐出了一个字:“是。”睡都睡了,也吃干抹净了,怎么不是呢? 楚陵闻言眼中有笑意漾开,贴着他的耳畔故作可怜道:“将来若是有宵小之辈捣鬼暗害,世子可千万要护着本王。闻人憙眯了眯倦怠的眼睛,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下意识应道:“这是自然。”待有一日北阴王大业得成,想必也不会和一个病弱工爷计较什么,到时候自己就找他把人要过来关在府里,日日夜夜只准和自己在一起,以定国公府的势力总不会护不住闻人嘉这么一想,心中十分满意,微不可察勾了勾唇。楚陵见状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也猜到估计没整什么好事,他忍着笑意伸手勾住闻人憙的下巴,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缠绵排侧的深吻,一度吻到让人喘不过气,连空气也稀薄起来,这才情意绵绵道楚陵见状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也猜到估计没憋什么好事,他忍着笑意伸手勾住闻人憙的下巴,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一度吻到让人喘不过气,连空气也稀薄起来,这才情意绵绵道"那本王今后一切可就都仰仗世子了。 101、良心痛… 栖凤殿坐北朝南,乃历代皇后居所。 当楚陵即有婢蕊香匆匆赶到殿内时,就见堂上端坐着 名身穿金丝风色的明艳女子,对方眼眸 间不怒自威而间人喜则脊尚挺白地跪在殿中央腹 的 枚的解玉坠顺者衣摆柔顺垂落,质地温润偏生看出几分尖锐的反骨。 怀柔公主楚琼坐在右侧下首,秀眉紧蹙,难掩担忧,手里的帕子已经被自己搅得变了形,直到看见楚陵赶来才忽而神色一松微不可察对他点了点头,如见救星: “七弟,你来了。” 楚陵也浅笑点头打了声招呼:“皇姐。” 他语罢这才重新看向上首,掀起衣袍下摆从容跪地,不偏不倚和闻人熹跪在了一处,言辞清晰,温和知礼: "儿臣请安来迟,请母后责怪,方才因着父皇传召,便被叫去玄华殿说了会儿话,来时路上听闻世子失礼冒犯母后,实是儿臣管教不严,还请母后看在他初次进宫的份上容情-二。"他说着也没起身,而是垂首跪在原地,惹得旁边的闻人熹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皇后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终于掀起眼皮,只见她头顶的累丝金凤冠嘴里衔着 颗明珠,莹润的光泽恰好落在眉心中间,轻轻晃动,华美异常,语气虽然不疾不徐,却难掩责问之意:“老七,你真是娶了一个好王妃,今日请安姗姗来迟便罢,方才本宫要赐你几名姬妾,他非但不谢恩还出言顶撞,若不施以惩戒,岂不是让人视宫规孝悌如无物?”皇后褚氏,多年来坐镇中官宝座,膝下却-直无子,只得了五皇女楚凉这么一个公主,趋陵是由帝君亲自抚养到五岁术记名到皇后盲中的,多年来他们在外人眼中的关系虽然还算融合,但心中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范。 毕竟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 皇后疏离客气的举动时时刻刻在提醒楚陵这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楚陵恭敬万分的态度和那张肖似已逝月贵妃的脸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皇后,这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楚陵颔首:“此事是儿臣的罪过,今日晨起不小心着了风寒,喝药耽搁了时辰,这才害得世子请安来迟,至于姬妾之事…….” 他说着顿了顿:“儿臣如今缠绵病榻,大医也叮嘱固本守元为紧,实不能沉溺男女之事,世子许是顾念儿臣身体,这才婉拒母后好意,母后若要降罪,儿臣甘愿起受罚。”他语罢静静垂眸,果真跪在地上不动了,连闻人熹借着衣袖遮挡暗中轻扯示意他不必跟着一起受罚的举动也视若无睹。皇后见状气极反笑:“好,好,你们二人倒真是情深一片,本宫若不允许,岂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褚氏虽贵为皇后,却多年无宠,与其莽撞急躁的性格不无关系,她今早本就被间人高顶幢得憋了一肚子火,没想到楚陵 向恭顺和巧,竟也敢忤逆自己,当即将于中的茶盖重重搁在桌角,阴沉着脸 言不发怀柔公主楚琼顿时如坐针毡:“母后,七弟身子骨 向不好,如今天寒地冻,倘若跪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再则世子方才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您权当小惩大戒,快让他们起来吧。”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没你插话的份,再多嘴你就下去和他们一起跪!”本以为这个生性柔顺的女儿听了会乖而闭嘴,但没想到怀柔公主闻言唇瓣紧抿,竟真的掀起裙摆跟着 起跪了下去,低声开口:“既然如此儿臣便 起跪着,只盼母后能早些消气。” “你!” 皇后闻言气急,却又不好拉下脸面来服软,场面便一时僵在了那里,左右宫婢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出言相劝。 趋陵估摸着离帝君过来的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指失轻动,不着痕迹从袖中抽出白帕掩鼻,只见他在众目睽联之下忽然发出 阵园烈的低声,紧接着身形晃了两下,虚弱的模样 度让人怀疑他马上就要晕过去:“咳咳咳咳咳……皇、皇姐……你这又是何苦……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臣不好,您只责罚儿臣一人便是,皇姐她……” 话未说完,他忽然又低头闷咳 声,这下搭着帕子不动了,过了片刻才缓爱离手,却见那帕子上赫然是-渔鲜红刺目的血迹,周围人见状具是惊,顿则陷入慌乱,就连皂后也从位置上征愣站了起来,都结巴了“老、老七,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了血?!” 她知道楚陵身子骨一向不好,但没想到弱到这个地步,从进门开始才跪了多久?十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这就吐血了?!闻人熹见状脸色一变,连忙把人扶住,怀柔公主急得直额头冒汗,就差跺脚了:“母后,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问这个,快让人传太医啊!”然而太医还没到,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唱喏,让慌乱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死寂— “陛下驾到!” 陛下?! 陛下怎么会忽然过来?! 皇后闻言心中一咯噔,来不及多加思考,连忙步下台阶和众人一起迎接皇帝,满宫人顿时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帝君大步迈进殿门,细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眼皮耷拉的老太监,自不必说,高福这个耳报神定是什么都告诉他了。“万岁?朕倒是想万岁,可前朝国事繁冗便罢,连后宫都是如此兵荒马乱,皇后,你说说让朕该如何万岁?”帝君径直走到上首落座,语气低沉,不怒自威,他瞥见跪在堂下的楚陵等人,目光落在那方带血的帕子上,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都愣有做什么,还不快把凉王扶起来去请太医!皇后,今日之事朕也有所耳闻,你明知老七身子骨不好还给他赐十个姬妾,在栖凤殿又是责问又是罚跪,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样子?!”皇后从帝君进门开始就心知会有这一遭,闻言却也只能不甘跪地,过往经验告诉她不能与这名掌握生杀予夺的君主辩驳:“臣妾知错,甘愿领罚。”怀柔公主欲开口求情,可一瞧见父皇那张威严的脸便吓得心惊胆战,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低头与皇后跪在一处,默默伸手将她搀扶。楚陵本也是装的,否则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场,他眼见帝君发怒,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干脆挣脱宫人的搀扶重新跪地,长睫低垂,声音带着久病之人才有的虚弱沙哑 “父皇,母后操持后言多年,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大局考虑,今日赐下姬妾也是为了后嗣着想,只是儿臣身子虚弱,反倒辜负了她的美意,父皇若要怪罪,只怪儿臣一人便是。” 他语罢深深叩首不起,连带着闻人熹也一同跪地,只是相比于楚陵情真意切的“担忧自责”,他的情绪则显得更为复杂些,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帝君拧眉道:“起来,都咳得吐了血还跪来跪去,先请太医诊治一番再说,皇后,你也平身。” 楚陵闻言这才在闻人熹的搀扶下起身,皇后也一言不发在旁落座,没过多久太医来了,这位院首在请安过后熟练给楚陵把脉施针,摸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才道:“殿下一向体弱,今日吐血许是平常服用的参津丸太过大补,再加上心绪起伏的缘故,待微臣开几剂温补的方子便好。”楚陵从小到大给他把过脉的太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个个都是后宫倾轧下存活的人精,没病也能憋出三分病来。帝君显然也听惯了这些老生常谈,眉头愈发紧皱:“退下吧,往后你每隔三日就去凉王府请一次平安脉,务必要将凉王的身子调养好。” 太医应诺退下。 帝君见楚陵的身子并无大碍,也就没有在栖凤殿内久待,只是临走前不知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看向皇后淡淡开口:“近日后宫诸事繁多,皇后一人许是有心无力,暂且将宫务交给颜妃她们代劳吧,闲来抄抄经书,也算静心思过。”语罢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皇后闻言顿时脸上血色褪尽,神色惨淡地跌坐在地,近身伺候的姑姑担忧伸手去扶,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娘娘……” 皇后却已经没心情理会她们了,她失魂落魄抬起头,这才意识到楚陵几人还在殿内,闭了闭眼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府吧,过几日是你父皇寿辰,莫要忘了提前备礼。”楚陵心知皇后此刻定然不希望外人在场,顿了顿,和闻人熹一起俯身行礼:“儿臣告退。”他们走后,偌大的栖凤殿顿时冷清了下来。 怀柔公主上前把皇后搀扶起来入座,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不禁红了眼眶: 母后,您这是何苦,七弟昨日才蒙父皇赐婚,您今日就吗下十个姬妾去,岂不是打了父皇的脸2再则七弟身子骨又不好,纵有不是口头训斥几句便罢,何苦罚跪,他方才又吐了血,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皇后却自顾自冷笑一声道:“打你父皇的脸?他哪里会在乎这个。” “皇上当初把老七寄养到本膝下,无非就是想让他有个嫡子名分,让咱们佑家裙有他争权夺位,如今又把定国公的的势力给了老七,好像生怕他输了似的,本自还真足小瞧了月贵妃,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把皇上勾得神克面倒!““母亲!” 怀柔公主据住她的手控制不住收紧,低声提醒道:“无论如何月贵妃已经逝去多年,七弟既然养在栖凤殿,那就是您的孩子,我的弟弟,他多年来对也是赫谨孝顺,对儿臣处处关怀,忽为何总是不肯放下心结?”皇后想起当年月贵妃宠冠六宫的情景,无不讥讽的道:“我的孩子?他又不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怎么会和本宫一条心?” 她语罢像是忽然间没了主心骨似的,将怀柔公主一把搂在怀里,贴着她的头顶低声承诺道:“你要记住,你才是娘的亲孩子,不管将来谁登基做了皇帝,母后都会护住你的。”心中却控制不住蔓延 阵悲凉的情绪,她们褚家掌握兵权多年,早已让陛下生了戒备之心,哥哥也是许久不曾得到重用,自己年岁已高,想再生个皇子堪称难如登天,将来谁又是她们娘俩的依靠?老三狡猾,老四心冷,老六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至于老七…… 皇后闭了闭眼,她虽不喜欢楚陵,却并不想否认对方的品性,可惜生了那样一副病弱的身子骨,又是那样慈悲的心肠,只怕能不能活到陛下驾崩还难说。楚陵过往数年给她留下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皇后从未想过今日一切不过是对方亲手布下的一盘棋。 已经快到了午时,坊间格外热闹,街头车马辑镂,原本结霜的青石路面也被行人踩踏融化,只是楚陵和闻人熹面对面坐在车厢内,却是一路无言。这种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凉王府,知檀见楚陵和闻人熹走进院内,连忙上前相迎:“主子…….楚陵却抬手打断她,温声道:“去备一盆热水,再拿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知檀闻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只能依言照办,她用盏茶功夫就准备好了楚陵要的东西,用托盘端着放在了内室的檀木茶几上,这才带领几名婢女关门退下。 “本王见你回来路上都不曾说话,可是跪的膝盖疼?” 暖阁寂静,只能听见炭火噼啪的声音。 楚陵终于开口说话,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是责怪。只见他将闻人熹拉到窗边的贵妃榻旁坐下,然后挽起他的裤腿想查看伤势,后者条件反射想躲,却被他微微用力按住: “别动,今日跪了那么久,若不涂药怕是要疼上许多天。” 闻人熹眯眼盯着他,漆黑的瞳仁飞快掠过一丝情绪,低沉的声音情绪莫名:“你就不怪我今日害你被皇后责罚?” 楚陵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常年缠着一条黑色的佛珠,这还是他出生那年国师替他在佛前求的,据说可以保佑他平安喜乐,不过前世已然证明无用。 他一言不发摩学片刻,最后垂眸笑了笑,然后将那串不能沾水的珠子褪到了间人熹的手腕上戴者:“为何要怪?本王曾经说过,你我既已成婚,自然是要日苦与共的,就算要怪也只怪本王自己,没能力护住你” 地砖坚硬,再加上又是寒冬腊月,不必想都知道跪上去有多么寒气刺骨,哪怕闻人熹在军营中打熬惯了,膝盖也已经出现淤青,皮肤摸上去冰凉一片。 楚陵语罢挽起袖袍,将中帕在热水中浸泡片刻,然后动作轻柔地敷在了间人熹的膝盖上,他本就是一副谪仙般清俊的容貌,此刻声音低沉,无端让人听出几分近似心疼的情绪: “下次别这么傻了,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只管暂且忍下,回头再告知与我,何苦白白遭这个罪。” 闻人熹对膝盖上滚烫的温度毫无所觉,他沉默望着面前这个替自己悉心上药的人,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楚陵一定不知道他今日是故意顶撞皇后的。 在外人眼中,楚陵虽是个病秧子,但依旧拥有着十足的继位本钱,帝王的宠爱,堪比嫡子的身份,再就是皇后的母族起码掌控京畿一半兵权的褚家。 皇后无子,就只能扶持楚陵,而褚家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闻人熹今日拒了那些姬妾,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离间楚陵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让对方失去褚家这一靠山。 可楚陵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傻子正在给他的敌人亲手上药,还温言安慰,简直笨得让人怜悯。 闻人熹控制不住倾身靠近楚陵,他有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睛,莫名让人想起阴暗潮湿处蛰伏的毒蛇,玩味问道:“我今日替王爷拒了十个绝色美人,王爷就不心疼?” 楚陵垂眸替他上药,声音在屋内炭火的热气熏染下无端多了几分缱绻,低沉认真:“陵此生,有世子一人足矣。” 闻人熹:……" 要死了,良心居然有点痛是怎么回事? 闻人熹不知道自己心口处传来的那种又麻又涨的情绪叫什么,只知道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躺着不舒服,坐着不舒服,险些被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淹没。而楚陵替他敷完活血化瘀的药,就走到了暖阁里供奉着的一尊白玉观音像前上香,他手持三炷香线,用烛火点燃,然后虔诚拜了三拜。 檀香烟雾袅袅升起,一度模糊了他颠倒众生的面容。 楚陵悄无声息睁开双眼,目光漆黑暗沉,与上方慈悲的观音像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盯着佛前跳跃的烛火若有所思,最后轻轻 笑。 皇后和褚家本就没打算扶持自己上位,闻人熹今日这一遭不仅白白罚跪了一趟,还替他拒了十个宫里派来的眼线,倒是不枉他故意在玄华殿内与父皇多眈误了一会儿。作者有话说 99、醋劲… 成婚第二日,依照惯例是要入宫请安的。 闻人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却见屏风后方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桶热水,婢女们捧着干净的衣物鱼贯入内,齐齐等候在珠帘外间,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规矩严谨的很。“世子昨夜操劳,好生泡泡热水解乏,本王在外间候着。” 楚陵醒的早,已经收拾妥当了,他语罢轻轻拍了拍闻人熹的手,然后贴心披上外衫去了书房,素白的衣衫似乎刻意做的宽松了几分,看起来慵懒倦怠,很符合久病不愈之人的身份。 间人高听了这话眼皮不禁狠很 跳心想什么操劳了,分明是被人“了,自己昨天真是昏了头居然让一个病快子给压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活死?早响有天得加俗找补回来,牛竟西酸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王爷不能被人上的不是?他思及此处冷笑一声,直接掀开被子下床进了浴桶。 “哗啦。” 轻微的水声在寂静的内室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楚陵走到书桌后方练字,将宣纸徐徐铺展开来,丝毫不受影响, 书法能静心,每日晨起练字是他近年来的习惯,可如今心境发生变化,原本风骨端正的字也蕴藏了几分尖锐的锋芒。提笔蘸墨,落下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云复寰。” 此人出身寒门,再由科举入仕,乃是父皇一手提拔,在朝堂中并不偏向哪位皇子,就算与自己也不过闲时青茶论道,克己守礼,从不沾染争权夺位之事,以至于楚陵前世临死时才从对方口中问出句真话。其实也并不好奇什么,只是心中的那一点不甘作崇,毕竟这位少年卿相确文有令人钦佩的才情与手腕,当年自己伶仃失母,父皇宠爱为过,引得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唯有云复囊在朝堂上多方维护。 他一直以为那人走的与自己是同一条路.…… 可那天逼宫造反,对方站在巍峨的宫阙前,对着他微微摇头,目光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殿下,此事无关情分,谁适合坐这个位置,微臣便扶谁坐这个位置。”“您太过心慈手软,或可做守国之臣,却难当开疆之主。”风雪漫天,哀哀扬扬,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一滴浓墨猝不及防从笔尖滑落,滴溅在白色的宣纸上,蜿蜒的痕迹格外刺目。 楚陵却看也不看,随笔一扫,将那个名字用浓墨涂得干干净净,目光晦暗难明。 心慈手软,难当开疆之主? 楚圭倒是步步隐忍,狠辣如麻,真好奇前世那些跟随他的“有功之臣”是否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贤君明主,又是否真的得了一场善终? 云复寰此人,心思太深,姑且徐徐图之。 楚陵换下新纸,再次提笔蘸墨,重新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八幕僚之一。 既然应了那条黑蛇的交易,自然要言出必行,且从他开始吧。 闻人熹由婢女伺候着梳洗完毕,一出来就见楚陵正站在书桌后练字,走上前去一看,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是一行风骨端正的字,灵动神渺,折处藏锋:“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闻人熹低声轻念,不知怎的品出一股造化弄人的意味,他抬眼看向楚陵,言语间暗藏试探:“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楚陵闻言顺势搁笔,叹了口气,倒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闻人熹来了兴趣:“何事?说出来或许我能替王爷解忧。”楚陵:“世子刚才沐浴太久,已经误了入宫请安的时辰,可本王又不好催促,母后最重规矩,等会儿怕是要责怪了。” 闻人熹:“……” 这个挨千刀的,明知道时辰不够了还在外面慢悠悠练字,故意的吧? 闻人熹瞬间什么打探消息的心思都没了:“那王爷就莫要耽搁了,速速与我一起进宫请安吧。” 他说着顿了顿,又刻意强调道:“快些。”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楚陵入宫觐见服饰本就繁琐,等婢女们好不容易替他穿戴结束,二人走出院门时又被一名不速之客给拦住了。 只见花园拐角的柳树下方不知何时静静候了一名青衣士子,对方从容立在雪地里,远远看去风姿如玉,自有一派内敛谦和的气质。 闻人熹盯着那人的脸看了片刻,意味不明道:“竟不知王爷的后院还藏着如此美人。”“崔先生是本王养在府中的幕僚,他等在这儿许是有什么事,走吧,一起去看看。”楚陵声音温和,语罢主动牵住闻人熹的手走上了前去,后者心中虽觉别扭,但轻微挣扎一瞬也就随他去了。崔琅见楚陵和一名陌生男子携手走来,心中猜到对方的身份,立刻抬手施了一礼,处处透着恭敬礼数:“见过王爷,见过世子。”楚陵注意到崔琅肩头有一层薄薄的积雪,目光落在他被寒风吹得发红的手上,语气颇为关切:“这么冷的天,崔先生怎么过来了,本王今日出门迟了些,倒是害得先生好等。” 崔琅。 “王爷言重了。” 崔琅量被称为先生,其实看起来并不像那些老学究,周身透着淡淡的书卷气,无论是过于朴素的衣服还是手上因为常年练字而磨出的薄茧,处处都能窥见寒窗苦读的影子: “昨日是王爷大婚,因着宾客太多不便上前祝贺,子构兄他们感念王爷多年照拂,却又身无长物,便与我共画了一幅《梅鹊报喜图》贺王爷新婚之喜。” 他说着将手中一个尺长的锦盒捧上,婢女知檀见状顺势上前伸手接过,然后退回到了楚陵身后。 楚陵似有感慨:“崔先生丹青绝,子构先生他们又是饱读诗书之辈,此画想来不俗,远胜旁人金玉无数,本于正要入宫,待回府之后 定请各位把酒相聚。”崔琅笑了笑:“原来王爷正要入宫,快些去吧,莫要因我误了时辰。”他语罢也不离开,而是侧身退到了路旁,垂眸送楚陵等人出了二道院门。 闻人熹一直不曾言语,直到经过崔琅身边的时候才终于掀起眼皮看向对方,幽暗的目光寸寸掠过崔琅周身,仿佛发现了什么趣事,唇间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嗤笑。 四王楚圭的人…… 这偌大的凉王府还真是各路神仙齐聚,被人安插得跟筛子似的。 马车滚滚驶向皇城,因着青石板路结冰,车夫并不敢驾的太快,本就延误的时辰更是一拖再拖。 楚陵原本捧着一卷书在细读,目光不经意一瞥,见闻人熹姿态懒散的靠在软枕上,手里百无聊赖把玩着一个茶杯,明显在走神,出声问道: “在想些什么?” 闻人熹闻言慢半拍回神,掀起眼皮看向楚陵,他的眼型狭长凌厉,浸在阴影中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邪气,意味深长道:“也没什么,就是在想王爷府中一共有多少幕僚。” 楚陵如实答道:“八人。” 闻人熹似乎来了几分兴致:“哦?那王爷是如何认识那位崔先生的?” 天气太冷,桌角小炉温着茶水,楚陵倒了两杯,一杯放在桌角晾着,一杯捏在手里,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直直传到了手心,他的声音明明清透润泽,唇角微扬,细看笑意却不达眼底:“本王倒是少问他的过往,只知崔先生自幼家贫,虽饱读诗书却罔磨落第,最后心灰意冷在登科桥下卖书画为生,后来他母亲双目失明,在大街上跪求药店掌柜除药被本王撞见,便带回了府中以门客养之。“闻人熹挑眉:“后来呢?” “后来?” 楚陵笑了笑,心想能有什么后来呢,后来他们一人饮鸠而死,一人平步青云,当日的良善与心软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在往后余生一遍又一遍刺进他的身体。 终是背道而驰了…… “后来本王替他母亲治好了眼疾,崔先生也留在府中尽心效力,这样不是很好吗?”好什么好,救了个细作回家都不知道。 闻人熹声音低沉,暗藏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悦:“效力?一个穷酸书生能替你效什么力?连个官身都没有,替你在朝堂转固都做不到。”楚陵:“当初施以援手,本也不求回报。” 闻人熹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了,内心对于北阴王当初的那句评语总算信了几分,楚陵这个傻子,哪天被人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马车轱辘前行,车厢却彻底陷入了寂静。 间人熹原本闭目靠在厢壁上假麻,忽觉身旁多了一股浅淡药香,紧接着腰身 紧,被人揽入怀中,他心知那人是谁,懒懒玩起眼皮,就差把“我不高兴”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做什么?”“生气了?”本来只是一个浸不经心的问句,由楚陵嘴里说出来却莫名让人耳朵泛起一阵酥麻,他画眸看向间人熹,长睫洒落 片淡淡的阴鹏,修长的指尖顺着对方乖戾的眉眼轻划而过,触感微京,却引起 阵悸动轻痒。 “唔…” 间人熹刚刚经历情事不久,身体正是敏感的时候,哪里经受得了如此撩拨,他皱眉发出一声闷哼,偏头想要躲过楚陵的触碰,但没想到对方悄无声息扣住他的后脑吻了上来。 和极具欺骗性的外貌不同,楚陵的吻势看似温吞缓慢,实则暗藏霸道,吻得人舌根发痛,恨不能将肺腑间的最后一丝空气掠夺殆尽。 闻人熹哪里肯被人压着,立刻不甘示弱回吻了过去,然而到底不如楚陵技巧熟稔,几个回合就被抵在马车壁上吻得腰身发软,气喘吁吁败下阵来。 “几个幕僚罢了,世子何必生气。” 楚陵本就生得肤色白皙,此刻后瓣吻得熟红,无端多出几分联丽。他轻经贴着间人熹的耳畔,温热余息顺着耳廓氙氲散开,低沉蛊感的声音流泻而出,纵然是石头心肠,此刻怕也要化为潺潺春水:“须知你我才是结发之人,本王除了你谁也不信,或许终有一日,那些幕僚都会被本王遣散…. 闻人熹才懒得搭理那几个幕僚是走是留,不过他听见楚陵说除了自己谁也不信,还是控制不住动了动耳朵,狐疑出声:“真的?“楚陵低低发笑,狭小的车厢顿时满室生辉:“自然为真,若有一日世子不信,便挖了本王的心去。”那…… 那闻人熹还是信的。 就在他们二人在马车里耳鬓厮磨时,摇摇兄晃的马车终于到了皇宫门口,车夫在神机门验过腰牌,然后沿着冗长的宫道又行了一段长路,这才在下马碑前停住。知檀隔着帘子轻敲车辕,压低声音提醒道: “主子,该去栖凤殿请安了,已经误了半个时辰。” 闻人熹幸灾乐祸看了楚陵一眼:“误了整整半个时辰,看你下次还慢吞吞的。”楚陵笑着松开他:“迟了你还这么高兴,不怕母后责怪?”闻人熹斜睨了他一眼:“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受罚了也有人一起陪着。 他语罢直接跃下马车,然后微微皱眉,暗自适应着身后隐秘处传来的异样感,却没想到楚陵紧随其后,略显歉疚的说了一句话:“本王怕是不能陪你去栖凤宫了。” 闻人熹眼皮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楚陵的话,远处一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忽然自玄华殿方向匆匆而来,他老远瞧见楚陵,顿时满脸喜意,连忙快步上前道:“哎呦喂,凉王殿下留步,陛下得知您入宫,宣您即刻去玄华殿觐见!” 100、王爷他不行… 那是失望啊。他的父皇在失望。“儿臣叩见父皇。” “陛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凉王,请随老奴来吧。” 那名年老的内监在前方颤颤巍巍引路,身上的从四品绯袍象征着他已经走到了所有太监宫女的顶端,佝偻的腰背却数十年都不曾挺直过,被四堵宫墙耗尽了半世韶华。 楚陵迈步跟上,垂了垂眼,依稀记得前世父皇驾崩后没多久对方就跟着殉主了:“雪路难行,有劳高公公亲自相迎。” 高福间言顿时笑眯了眼霜白的眉毛看起来格外慈祥:“殿下折煞老奴了,这本就是咱们奴才的分内之事,因着廷尉司的陈大人错判冤宰,陛下已经好几日不曾展颜了,看见殿下定能开怀几分。” 楚陵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了一遍朝堂名单:“廷尉司的陈朗陈大人?” 高福颔首:“正是,不过如今不是了,三日前被贬到刑部做侍郎去了,殿下好记性。” 楚陵唇瓣带笑,袖袍上的日月山川纹静静垂落:“怎么不记得,元安十五年状元及第,琼林宴饮,金殿唱名,可谓名动神京,陈阁老生了个麒麟儿。” 高福抖了抖臂弯里的拂尘,眉梢轻动:“可惜陈阁老早已致仕,否则凭他多年揣摩陛下心思的本事,随手指点指点小陈大人,也不至于触了陛下天威。” 说话间已经到了玄华殿,高福示意楚陵在外稍后,自己则打起帘子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走了出来,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进。” 西陵帝君楚焘,登基至今已二十四年有余。 楚陵无从得知他的这位父皇年轻时是何模样,但多半也是路着旁人的累累尸骨上位的,据说当年储君之争惨烈区险,帝君全靠手脑辣才略胜筹,七个兄弟被他杀得就利了北阴王楚照一个,不难窥出几分凉高心性, 不过再意气风发的帝王,年岁上来了总会有些昏庸老迈。 楚陵入殿时,只见帝君正在暖阁的书架前来回踱步,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镂空瑞兽香炉里焚着甘甜的龙涎香,一缕轻烟溢出,又于昏暗中隐入无形。 再次见到这个父亲,楚陵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原以为自己会怨怼责怪,然而心中却静如一滩死水,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前世他被百官扣以造反之名,帝君病重垂危,奄奄息躺在龙床上看向自己的模样 那是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睛,眼皮耷拉得几度睁不开,目光复杂难言。 楚陵那时只顾辩白解释,并没有读懂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直到死的时候才倏而明白— 失望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居然会带兵谋反,忤逆君父。 可是父皇,您为什么宁可相信那些文武百官的嘴,也不肯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亲儿子…. 楚陵掀起衣袍下摆跪地,缓缓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只觉得那一丝温度直接沁到了心底,连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意。 他闭了闭眼,听见自己温润如昔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 帝君间言这才从手中的书页中回神,果然如高福所说,他看见楚陵,阴沉多日的脸色终于露出几分笑模样:“是老七啊,平身吧,外间风雪停了没有,路上过来冷不冷,朕让他们多添几个火盆。” 楚陵从地上起身,拂了拂衣泡下摆的尘灰,等再次治义时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看向帝君的日光 如既往透看淡炎的需端敬仰,语误切:“末时路上风雪已经序了,还出了大阳,倒是不令,父皇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玄华既批折子?”他说的是实话,往常这个时候帝君估摸着还在新得的嫣美人那里躺着,因为冬日太冷,已经有四五日都不曾上朝了。 “还不是廷尉司的那个陈朗。” 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日,帝君的怒火明显也熄了下去,再提起来语气还算平静,他手中拿着一卷当年殿试的策题,扔在桌上喜怒难测的道: “此人当年科举之时称得上一句惊才绝色,文章写的鞭辟入里,风骨清正,被联亲点为头名状元,原指 他大有所为,没想到投身入了自场反倒日益平庸起来,还以酷刑草营人命,也不知是不是被功名利录尚磨了心智。” 楚陵见状走上前将那份殿试策问拿起来一页页翻读,虽是旁人誉抄成册,但不难从文章里窥出几分所著者的少年意气: “父母官者始终审为先,刑次之,那人纵犯了死刑罪证确凿,在西陵也需三复审五复奏,由父皇亲笔勾决后才能行刑,滥用酷刑未免不妥。” 帝君在御案后方落座,摆了摆手:“看在陈阁老为朝堂操劳半生的份上,朕也不好对他唯 的独子太过苛刻,小惩大戒一番也就算了,罢了,不提他,昨日是你大婚,定国公家的世子可还合你心意?” 超陵在外人眼中本就是个病秧子,继位可能乎其微,帝君偏又在这个时候赐了一个男要给他,更是大大削弱了继位之资,然而定国公府在武将 脉中根基深厚,在外人看来已是站在了凉王的的后,又难免引人眼热 哪怕楚陵重来一世,也算不清这桩婚事背后到底掺杂着多少利益与平衡,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四个字来—帝心难测。 楚陵以拳虚虚抵唇,发出一阵轻微的低咳:“世子是京中少有的年轻俊杰,自然千好万好,只是嫁给儿臣终究委屈了他。” 帝君微微摇头:“你除了自幼体弱,品行相貌在众兄弟之中皆为佼佼,与他也算相得益彰,不过朕今日倒是收到了定国公请求另立世子的折子,一时犯了难。” 楚陵闻言微不可查-顿,这才想起前世还有这么一遭。 也是,间人熹如今已嫁入凉王府中为男妻,将来自然就无法编延后嗣了,定国公府总不能因此绝后,听说他还有一个嫡出的同胞兄弟,也是功夫了得,颇通6战车兵戈之事,定国公多半是想改立这个儿子为世子。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楚陵忽然掀起衣袍下跪,身姿修长,莫名让人想起风雪中清冷冷的竹子,字句恳切道: “儿臣虽因久病甚少外出,却也听间世子自幼在军营历练,兵史课略同辈之中少有能敌者,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如今嫁给儿臣已是委屈,若再失世子之位岂不误他半生,还请父皇恩典,子他一份殊荣。“帝君间言深端洋看范陵,叹了口气“看来定国公府的这个世子倒是顾合你的心意,起来吧,身子骨本就不好,还总是跪来路去的,间人高品行端正,天资出众,又无触已国法之事,朕总不能无缘无故便夺了他的世子之位。”“折子朕暂目押后不发,听闻定国公府的次子也是功夫不俗,等将来上了战场说不定能-刀枪给自己挣个功名出来,一门双爵也是美谈。” 言语间竟是露了口风,将来若是定国公府的次子有出息,便另赐爵位下来。 要知道西酸开国之初,先祖为了犒赏有功臣民大肆分封丽位,以至于后面的几代君王都在绞尽脑H创爵抄家,想要把酶位收回些,非大功不予经授,如今竟因为楚陵的句求情伊开了口子,不可谓不是莫大的殊荣候在暖阁外面的大监有耳聪目明者,都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位凉王殿下的盛宠滔天,楚陵将心中那一丝复杂的情绪藏得极好,眼角眉梢染上点点高意,状似感激的谢了恩:“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帝君笑着摆了摆手:“嫁入天家本是无上荣宠,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嫁了朕的儿子不仅半点好处都占不到,反失了机缘,你还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去吧,别晚了,朕等会儿也去瞧瞧皇后。” “儿臣跪安。” 范陵向礼数周到,语罢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且临走前以观享文章为由余走了那本殿试策问,然而他刚刚走到殿外,就见一名梳着双善的言躲在柱子后方探头脑,神情略显焦急地望者自己,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楚陵脚步顿,认出这名官女是五皇姐楚琼身边伺候的婢女,走上前去问道:“蕊香,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怎么到了玄华殿来?” 蕊香看见他连忙行了一礼,却是心急如焚道:“不好了殿下,方才定国公世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言谈间不知怎的冲撞了她,如今正在殿内罚略呢,公主苦劝无果,便差了奴婢过来给您报信。” 怀柔公主楚琼乃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子嗣,因着楚陵也寄养在皇后宫中,二人关系倒是颇为亲厚。 楚陵听说闻人熹被罚跪,微不可察一怔,他一边和蕊香往栖凤殿赶去,一边从袖中取出白帕掩住口鼻,低头咳嗽两声才皱眉问道: “好好的怎么冲撞了娘娘?” 蕊香道出原因:“今日世子入宫拜见似乎误了时辰,娘娘等了许久,很是不高兴呢。” 这个楚陵倒是猜到了:“还有呢?” 皇后虽然气性大,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罚跪。 蕊香看了他一眼,这才吞吞吐吐道:“皇后娘娘说您毕竟是天潢贵胃,缤延子嗣要紧,后院只有一个男妻也不妥当,就赐了十个貌美婢女下来,结果世子他…世子他” 楚陵直觉没什么好话:“世子怎么了?” 天低下送“z白乙四不 在d坦河 口工6z左工十 左应付不中土会还he下部会FR土7阳芒帕的+如” 蕊香慌张低下头道:“世子说您身子骨不好,在床榻间早已是干锅熬汤,有心无力,实在应付不来十个,还不如给陛下,就全替您拒回去了,因此惹了娘娘大怒。” 楚陵: 101、良心痛… 栖凤殿坐北朝南,乃历代皇后居所。 当楚陵跟着婢女蕊香匆匆赶到殿内时,就见堂上端坐着一名身穿金丝凤袍的明艳女子,对方眼眸轻阖,不怒自威,而闻人熹则脊背挺直地跪在殿中央,腰间的一枚麒麟玉坠顺着衣摆柔顺垂落,质地温润,偏生看出几分尖锐的反骨。怀柔公主楚琼坐在右侧下首,秀眉紧蹙,难掩担忧,手里的帕子已经被自己搅得变了形,直到看见楚陵赶来才忽而神色一松,微不可察对他点了点头,如见救星: “七弟,你来了。” 楚陵也浅笑点头打了声招呼:“皇姐。” 他语罢这才重新看向上首,掀起衣袍下摆从容跪地,不偏不倚和闻人熹跪在了一处,言辞清晰,温和知礼: “儿臣请安来迟,请母后责怪,方才因着父皇传召,便被叫去玄华殿说了会儿话,来时路上听闻世子失礼冒犯母后,实是儿臣管教不严,还请母后看在他初次进宫的份上容情一二。”他说着也没起身,而是垂首跪在原地,惹得旁边的闻人熹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皇后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终于掀起眼皮,只见她头顶的累丝金凤元嘴里衔着 颗明珠,莹润的光泽恰好落在眉心中间,轻轻晃动,华美异常,语气虽然不疾不徐,却难掩责问之意: “老七,你真是娶了一个好王妃,今日请安姗姗来迟便罢,方才本宫要赐你几名姬妾,他非但不谢恩还出言顶撞,若不施以惩戒,岂不是让人视宫规孝悌如无物?” 皇后褚氏,多年来坐镇中宫宝座,膝下却一直无子,只得了五皇女楚琼这么一个公主。楚陵是由帝君亲自抚养到五岁才记名到皇后宫中的,多年来他们在外人眼中的关系虽然还算融洽,但心中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毕竟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了。 皇后疏离客气的举动时时刻刻在提醒楚陵这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楚陵恭敬万分的态度和那张肖似已逝月贵妃的脸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皇后,这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楚陵颔首:“此事是儿臣的罪过,今日晨起不小心着了风寒,喝药耽搁了时辰,这才害得世子请安来迟,至于姬妾之事…….” 他说着顿了顿:“儿臣如今缠绵病榻,太医也叮嘱固本守元为紧,实不能沉溺男女之事,世子许是顾念儿臣身体,这才婉拒母后好意,母后若要降罪,儿臣甘愿 起受罚。” 他语罢静静垂眸,果真跪在地上不动了,连闻人熹借着衣袖遮挡暗中轻扯示意他不必跟着一起受罚的举动也视若无睹。 皇后见状气极反笑:“好,好,你们二人倒真是情深一片,本宫若不允许,岂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褚氏虽贵为皇后,却多年无宠,与其莽撞急躁的性格不无关系,她今早本就被闻人熹顶撞得憋了一肚子火,没想到楚陵一向恭顺乖巧,竟也敢忤逆自己,当即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角,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怀柔公主楚琼顿时如坐针毡:“母后,七弟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天寒地冻,倘若跪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再则世子方才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您权当小惩大戒,快让他们起来吧。”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没你插话的份,再多嘴你就下去和他们一起跪!” 本以为这个生性柔顺的女儿听了会乖而闭嘴,但没想到怀柔公主闻言唇瓣紧抿,竟真的掀起裙摆跟着 起跪了下去,低声开口:“既然如此儿臣便 起跪着,只盼母后能早些消气。” “你!” 皇后闻言气急,却又不好拉下脸面来服软,场面便一时僵在了那里,左右宫婢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出言相劝。 楚陵估摸着离帝君过来的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指尖轻动,不着痕迹从袖中抽出白帕掩鼻,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低咳声,紧接着身形晃了两下,虚弱的模样一度让人怀疑他马上就要晕过去: “咳咳咳咳咳……皇、皇姐……你这又是何苦……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臣不好,您只责罚儿臣一人便是,皇姐她…” 话未说完,他忽然又低头闷咳一声,这下捂着帕子不动了,过了片刻才缓缓离手,却见那帕子上赫然是一滩鲜红刺目的血迹,周围人见状具是一惊,顿时陷入慌乱,就连皇后也从位置上怔愣站了起来,都吓结巴了:“老、老七,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了血?!” 她知道楚陵身子骨一向不好,但没想到弱到这个地步,从进门开始才跪了多久?十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这就吐血了?! 闻人熹见状脸色一变,连忙把人扶住,怀柔公主急得直额头冒汗,就差跺脚了:“母后,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问这个,快让人传太医啊!” 然而太医还没到,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唱喏,让慌乱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死寂—— “陛下驾到!” 陛下?! 陛下怎么会忽然过来?! 皇后闻言心中一咯噔,来不及多加思考,连忙步下台阶和众人一起迎接皇帝,满宫人顿时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君大步迈进殿门,细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眼皮耷拉的老太监,自不必说,高福这个耳报神定是什么都告诉他了。“万岁?朕倒是想万岁,可前朝国事繁冗便罢,连后宫都是如此兵荒马乱,皇后,你说说让朕该如何万岁?”帝君径直走到上首落座,语气低沉,不怒自威,他瞥见跪在堂下的楚陵等人,目光落在那方带血的帕子上,脸色顿时难看至极:“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凉王扶起来去请太医!皇后,今日之事朕也有所耳闻,你明知老七身子骨不好还给他赐十个姬妾,在栖凤殿又是责问又是罚跪,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样子?!”皇后从帝君进门开始就心知会有这一遭,闻言却也只能不甘跪地,过往经验告诉她不能与这名掌握生杀予夺的君主辩驳:“臣妾知错,甘愿领罚。”怀柔公主欲开口求情,可一瞧见父皇那张威严的脸便吓得心惊胆战,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低头与皇后跪在一处,默默伸手将她搀扶。楚陵本也是装的,否则今日之事怕是不好收场,他眼见帝君发怒,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干脆挣脱宫人的搀扶重新跪地,长睫低垂,声音带着久病之人才有的虚弱沙哑:“父皇,母后操持后宫多年,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大局考虑,今日赐下姬妾也是为了后嗣着想,只是儿臣身子虚弱,反倒辜负了她的美意,父皇若要怪罪,只怪儿臣一人便是。”他语罢深深叩首不起,连带着闻人熹也一同跪地,只是相比于楚陵情真意切的“担忧自责”,他的情绪则显得更为复杂些,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帝君拧眉道:“起来,都咳得吐了血还跪来跪去,先请太医诊治一番再说,皇后,你也平身。”楚陵闻言这才在闻人熹的搀扶下起身,皇后也一言不发在旁落座,没过多久太医来了,这位院首在请安过后熟练给楚陵把脉施针,摸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才道: “殿下一向体弱,今日吐血许是平常服用的参津丸太过大补,再加上心绪起伏的缘故,待微臣开几剂温补的方子便好。“ 楚陵从小到大给他把过脉的太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个个都是后宫倾轧下存活的人精,没病也能憋出三分病来。 帝君显然也听惯了这些老生常谈,眉头愈发紧皱:“退下吧,往后你每隔三日就去凉王府请一次平安脉,务必要将凉王的身子调养好。” 太医应诺退下。 帝君见楚陵的身子并无大碍,也就没有在栖凤殿内久待,只是临走前不知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看向皇后淡淡开口: “近日后宫诸事繁多,皇后一人许是有心无力,暂且将宫务交给颜妃她们代劳吧,闲来抄抄经书,也算静心思过。” 语罢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皇后闻言顿时脸上血色褪尽,神色惨淡地跌坐在地,近身伺候的姑姑担忧伸手去扶,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娘娘……” 皇后却已经没心情理会她们了,她失魂落魄抬起头,这才意识到楚陵几人还在殿内,闭了闭眼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府吧,过几日是你父皇寿辰,莫要忘了提前备礼。” 楚陵心知皇后此刻定然不希望外人在场,顿了顿,和闻人熹一起俯身行礼:“儿臣告退。” 他们走后,偌大的栖凤殿顿时冷清了下来。 怀柔公主上前把皇后搀扶起来入座,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不禁红了眼眶: "母后,您这是何苦,七弟昨日才蒙父皇赐婚,您今日就赐下十个姬妾去,岂不是打了父皇的脸?再则七弟身子骨又不好,纵有不是口头训斥几句便罢,何苦罚跪,他方才又吐了血,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皇后却自顾自冷笑一声道:“打你父皇的脸?他哪里会在乎这个。” “皇上当初把老七寄养到本宫膝下,无非就是想让他有个嫡子名分,让咱们褚家帮着他争权夺位,如今又把定国公府的势力给了老七,好像生怕他输了似的,本宫还真是小瞧了月贵妃,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把皇上勾得神魂颠倒!” “母亲!” 怀柔公主攥住她的手控制不住收紧,低声提醒道:“无论如何月贵妃已经逝去多年,七弟既然养在栖凤殿,那就是您的孩子,我的弟弟,他多年来对您也是恭谨孝顺,对儿臣处处关怀,您为何总是不肯放下心结?”皇后想起当年月贵妃宠冠六宫的情景,无不讥讽的道:“我的孩子?他又不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怎么会和本宫一条心?” 她语罢像是忽然间没了主心骨似的,将怀柔公主一把搂在怀里,贴着她的头顶低声承诺道:“你要记住,你才是娘的亲孩子,不管将来谁登基做了皇帝,母后都会护住你的。” 心中却控制不住蔓延一阵悲凉的情绪,她们褚家掌握兵权多年,早已让陛下生了戒备之心,哥哥也是许久不曾得到重用,自己年岁已高,想再生个皇子堪称难如登天,将来谁又是她们娘俩的依靠?老三狡猾,老四心冷,老六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至于老七……… 皇后闭了闭眼,她虽不喜欢楚陵,却并不想否认对方的品性,可惜生了那样一副病弱的身子骨,又是那样慈悲的心肠,只怕能不能活到陛下驾崩还难说。 楚陵过往数年给她留下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皇后从未想过今日一切不过是对方亲手布下的一盘棋。 已经快到了午时,坊间格外热闹,街头车马辑镂,原本结霜的青石路面也被行人踩踏融化,只是楚陵和闻人熹面对面坐在车厢内,却是一路无言。 这种沉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凉王府,知檀见楚陵和闻人熹走进院内,连忙上前相迎:“主子……. 楚陵却抬手打断她,温声道:“去备一盆热水,再拿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退下吧。” 知檀闻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只能依言照办,她用盏茶功夫就准备好了楚陵要的东西,用托盘端着放在了内室的檀木茶几上,这才带领几名婢女关门退下。 “本王见你回来路上都不曾说话,可是跪的膝盖疼?” 暖阁寂静,只能听见炭火噼啪的声音。 楚陵终于开口说话,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是责怪。只见他将闻人熹拉到窗边的贵妃榻旁坐下,然后挽起他的裤腿想查看伤势,后者条件反射想躲,却被他微微用力按住: “别动,今日跪了那么久,若不涂药怕是要疼上许多天。” 闻人熹眯眼盯着他,漆黑的瞳仁飞快掠过一丝情绪,低沉的声音情绪莫名:“你就不怪我今日害你被皇后责罚?” 楚陵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常年缠着一条黑色的佛珠,这还是他出生那年国师替他在佛前求的,据说可以保佑他平安喜乐,不过前世已然证明无用。 他一言不发摩挲片刻,最后垂眸笑了笑,然后将那串不能沾水的珠子褪到了闻人熹的手腕上戴着:“为何要怪?本王曾经说过,你我既已成婚,自然是要甘苦与共的,就算要怪也只怪本王自己,没能力护住你。” 地砖坚硬,再加上又是寒冬腊月,不必想都知道跪上去有多么寒气刺骨,哪怕闻人熹在军营中打熬惯了,膝盖也已经出现淤青,皮肤摸上去冰凉一片。 楚陵语罢挽起袖袍,将巾帕在热水中浸泡片刻,然后动作轻柔地敷在了闻人熹的膝盖上,他本就是 副谪仙般清俊的容貌,此刻声音低沉,无端让人听出几分近似心疼的情绪: “下次别这么傻了,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只管暂且忍下,回头再告知与我,何苦白白遭这个罪。” 闻人熹对膝盖上滚烫的温度毫无所觉,他沉默望着面前这个替自己悉心上药的人,心中冷不丁冒出了一个念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楚陵一定不知道他今日是故意顶撞皇后的。 在外人眼中,楚陵虽是个病秧子,但依旧拥有着十足的继位本钱,帝王的宠爱,堪比嫡子的身份,再就是皇后的母族起码掌控京畿一半兵权的褚家。 皇后无子,就只能扶持楚陵,而褚家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闻人熹今日拒了那些姬妾,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离间楚陵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让对方失去褚家这一靠山。 可楚陵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傻子正在给他的敌人亲手上药,还温言安慰,简直笨得让人怜悯。 闻人熹控制不住倾身靠近楚陵,他有一双冰冷幽深的眼睛,莫名让人想起阴暗潮湿处蛰伏的毒蛇,玩味问道:“我今日替王爷拒了十个绝色美人,王爷就不心疼?”楚陵垂眸替他上药,声音在屋内炭火的热气熏染下无端多了几分缱绻,低沉认真:“陵此生,有世子一人足矣。” 闻人熹:“…….” 要死了,良心居然有点痛是怎么回事? 闻人熹不知道自己心口处传来的那种又麻又涨的情绪叫什么,只知道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躺着不舒服,坐着不舒服,险些被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淹没。 而楚陵替他敷完活血化瘀的药,就走到了暖阁里供奉着的一尊白玉观音像前上香,他手持三炷香线,用烛火点燃,然后虔诚拜了三拜。 檀香烟雾袅袅升起,一度模糊了他颠倒众生的面容。 楚陵悄无声息睁开双眼,目光漆黑暗沉,与上方慈悲的观音像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盯着佛前跳跃的烛火若有所思,最后轻轻一笑。 皇后和褚家本就没打算扶持自己上位,闻人熹今日这一遭不仅白白罚跪了一趟,还替他拒了十个官里派来的眼线,倒是不枉他故意在玄华殿内与父皇多耽误了一会儿。 102、心动 万节将近诸皇子和文武百官部要提前维备庆贺之礼,因看西近年来与北狄多备开战,致使国库空虚损秏,宫内宫外都盛行节俭之风有明者已经懂得低调行事了— 帝君每天都在发愁该用什么填满国车,那些大臣也是每天把压箱底的旧衣服翻出来穿去上朝,一个个哭丧着脸装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傻不愣登凑去送金银珠玉,岂不是把“我贪官”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皇有辰将近他烟不言金五这些善廊之物众兄弟往年送的都是字回古玩,今年大抵也不例外,准先生,你品信月青,可否替王画幅《群山成右图》呈上面前,也算聊表几分李心。” 凉王府上的这门客幕债大多家境资寒,有郁阳不得志者,有因 流离失所者,故而府中特意开醉出了一处院落供他们居住,崔琅地在其中,这日楚陕来到地的住处商义帝君有辰之事,二人闲来无再,便坐下来对穿了一局。 崔琅仍是一身朴素的长衫,细看袖口还打着补丁,他手执白棋落下一子,因着屋子里炭火太少,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 “原来如此,若能帮到王爷我自然愿意,只是担心技法出劣入不了陛下的眼,反而误了王爷的大事。” 楚鞍身坡件雪色大笔坐在对面,鸦羽心的睫毛径垂,指头把玩者枚里棋,声音比服压质的惧子还要温润分:“若足先生的技去也能称之为出劣,恐怕世向航没有面之人了,再则父皇最重孝意,心忘尽到了便好,此事就有劳先生了。 他说着顿了顿,忽而环视四周一圈问道:“屋子里这样冷,可是拨来的炭火分例不够?” 在心是没电母地酸会意这样时小的节,无 袖住下欧了拽,指性东存发红的网手,直心实遍道,“王管,今岁天难,忽特响的过,府中恢来的成和航农都分量足鲜的,只兄我平日节省误了,并没有院大成 他函 地身子借称,起要去动成,A2于生 无码,本R起EC先生标石了,既冷E的无事,检斑野,先生世要网的白的子,前题自本王5星刚话,无电中发网时响e,足不现之通,根起的平箱高好读书,便的e带了来他们对弃的但桌角静静摆成着本策论,楚陵将手放在上面,然后往崔询的方向惟了推,后者迟疑接过,低头大致翻看几页,倏而笑“难怪陛下会时时翻看,原来是状元的文章。” 楚陵微微偏头:“先生也读过陈朗陈大人的文章?” 崔琅合上书预,苦涩笑“王爷忘了,在下也管科举过,还和陈大人是同年考生,又怎会没有开读过他的文章,只足不如他高才,次次都溶第,说来真是令人惭魄” 楚陵出言安抚道:“地不长无名之草,天不生无用之人,如今天下动荡,将来风云顿起,自会有先生一席之地,又何必安自菲薄?” 更漏嘀嗒,无声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楚陵似有所觉,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扰先生清静了,暂且告辞。” 他语罢起身抖了抖肩头的大氅,转身离去之际却忽然听见后面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王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与子构兄他们受王爷周济多年,虽担着谋士的名头,却从未替王爷谋过什么事,王爷难道不会觉得养了一群闲人吗?” 楚陵闻言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平静: “本王当年底护各位先生本也不是为了课事,只是时天下大苦,能救个,便救一个罢了 楚酸防佛还8两说些什么,却光今日这种端地已经没有必要了,后言不发冲于推开厨],径百步入了漫天风雪之中,尽管守在廊下的鲰及时放下帘子,还是有片弯花有的倒莲人内,轻钢现落在了中间的火富上,伯无声起融化 崔琅闭目跪坐在地,低头久久不语。 而桌上的棋局厮杀惨烈,黑子已赢半壁江山。 是夜,超酸筑过后故有外电在书房中编字,桌边放着盖莱间脏花的架,外面醋有后活啊的自纱,暖黄的光柔透出,照亮了宜纸上风骨端证的字迹,一笔画看化温间平和,实则都确右劲年,要化作无开的利,硬生生刚去旁人的-层血内 亲街推门而入,走到能喷身旁低声道:“王苦,果然不出您斤料,崔先生入夜之后就借口要回家探室母亲,从后门悄的离开去了四王苷的府上。” 楚陵轻轻摆手:“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沿罢随手搁笔,只见上面赫然写有“请君入”四个大字,蛟题的婴就像外间暗沉的天空,莫名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浪 四子地主的6四唑客在平防,位西品的了世,指说品当年分封之时地自己请的,在斑画人日路来到响7外间,目看陋上方的m府几个停看了片则,眼内过丝复杂,后步走上的,对 两道在下向要事来规诚旺,烟墙画眼或”守门仆役看见他也没有多问,直接取了一盖灯笼服路,推开角门道:“王爷吩咐了,您若过来直接去便足,不必通报。” 更深露重,夜色无尽。 那名个侵在前面灯5路,寒风迎面欧来让人脑都陈僵了,崔该防俄毫无所觉,低以取着的方那点微的光芒麻大面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处亮者灯的楼外间。 仆役收了手中的灯道:“王爷在里面等着您。” 往响言这楼过种来心的,共手谢,迈步走进内,当他进去的那,家取,发义暖迎面井来,冻辎的于和总算饮了几分0m,转身有向应侧,那阻放面看扇纱制成的网风,的品山千干理田,起的LM后方依限可以麻C块男子乌影,只足看不清颜容,“崔先生别来无恙,深夜到访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屏风后方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虽是熟稔寒喧的话,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只让人觉得惴惴不安。 崔琅对着屏风施了一礼:“您之前派在下打探凉王替帝君准备的贺寿之礼,如今已有眉目了。” “哦?”屏风后面的人来了几分兴趣,“是什么?” 崔琅静静低头:“凉王让在下帮忙画一幅《群仙献寿图》。” 需到了,貌t弟贵中烟中矩,甚少在臣面前能风头,怕是又和性年样,本在今年打算送幅(方为贴)呈就细的,只是遍间书法大家都不已满商,听胜先生不权丹青绝,更足写得于登临造网的字,不和就替本王代劳一二崔琅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在下的字实在上不得台面,恐有负王爷所托。” “本王既然开口,便是看过先生的字觉得满意,先生又何必自谦?” 与此同时,屏风后方忽然级缓走出一抹身影,却不是诚王楚圭,而是一名貌美婢女,只见她手里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浴瓶,里面也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兄动时发出一阵轻微的水声。 “先生若要作画,除了名贵纸笔,自然少不了朱月益青这些上好的颜料,画《群山就存图》最后道工序时莫忘了将此物进置中,定可助你画作大成。” 崔琅心中一惊:“王爷,此物是什么?” “足什么不重要,先生只用知道如今前林院有一个六品编修的和职,待此事得成,本王愿磨替先生作保补上此位,要知道纵然状元及第,也不过如了 件着屏后方那道味米K的声音逐折于空中,屋内也即着经兄了两下,明里面温呕如春,却航生让人刷到阵响骨斑意,建取不知道自己最后足怎么离开班王和的,只知道怀里体有个i0子,脑中不断面回响有临走前m王所的活“万寿节之前,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察觉,定国公府的那个世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间人赢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暗地里晒话根了,夜深就寝之时,婢女绿展忽然起看超陵去书房练字的问购打起帘子进屋,然后悄递了一张字尔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世子,国公府传来的消鼠” 间人赢原本正坐在床边擦比自己的那巴佩剑,国言直接反手收剑入鞘,接过纸条展开细看,也不知上面写者什么,他读完之后有-瞬怔愣,最后微微皱眉,将字条递到烛火旁烧掉,听出情绪的低声问道:“消总是真的?” 绿腰迟疑点头:“估摸着是真的,乃是国公爷的笔迹。” 闻人熹什么都没说,淡淡开口:“退下吧,莫要让人起疑。” 伴随着绿腰的离开,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闻人熹将剑重新从鞘中抽出,不知为什么忽然没了心思继续擦拭。只见他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兵器,闪着寒芒的剑刃清晰映出了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里面有亦正亦邪的乖张,有桀骜不驯的反骨,怎么看都不像受人摆布的性格,可偏偏这些年来他做了许多自己不愿做的事。父亲让他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冲喜,他同意了; 父亲让他当暗探替北阴王做事,助对方登位 他也同意了 父亲说闻人一族不能无后,要将世子之位让给二弟,他更是未置一句怨言。 旁人都以为间人赢足出于孝道,不忍见父亲弹精调虑,心力交碎,故而处处顺从应允,但只有间人赢自己清楚,定国公府已经不能再输了— 前两次的储名之争中他们都腊了队,引隔帝王和群臣总伸足防,兵权更足前两削,被 和祐氏分,如果这一次再选错,谁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下场,稻有不慎便是灭族之橱,定国公府昔日的荣光也只能永远成为过去。 不同于父亲一心想要扶持北阴王上位,在闻人熹看来,其实谁当皇帝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那个皇帝是由他们闻人一族亲手扶持上去的,如此家族才能有重新振兴的机会。 从龙之功,位极人臣, 权倾朝野,青史留名。 这几乎是每个身怀野心的臣子毕生所求,然而最重要的是家族能够世代绵延,兴盛不衰,为此闻人熹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又怎么会吝啬一个区区的世子之位? 他思及此处,无声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今天好像中了邪,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发出这么多感慨? 那张牵动闻人熹心绪,且被焚掉的字条其实只写了一行简短的字: 【因凉王跪求,改立世子之事帝未允,今奉命入宫详谈,帝许双爵之荣,只待建功立业时,勿忧。】 闻人嘉没想到自己的世子之位竟会因趟陵得以保全,并目对方一个字都没和他说过,心绪时复杂难言,连楚陵什么时候进屋的都没察觉,直到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这才陡然惊醒: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烛火鼎融败,楚陵正负手站在床边笑望看他,身上雪色的外泡宽松浦懒,器发静静垂落题际,恍若谪仙,只因为红帐摆曳,无端多了几分温警的烟火气。 103、情意… 居然是温馨吗? 闻人熹心中蓦然一惊,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幼时乖张叛逆,没几岁就被父亲丢到了军营历练,后来年纪渐渐大了些,就被派去和西边的那些戎族打仗,一年四季黄沙漫天,驻守在最偏远的关外,时日一长险些连家人的样貌都忘了。 定国公夫人早逝,定国公又常年不苟言笑,以至于闻人熹对“温馨”这两个字的概念极其模糊,就像他曾经在大漠深处每个夜晚看见的残月,静静隐在乌云后方,怎么也拼凑不全。 闻人熹很清楚,凉王府不该是他的家。 可楚陵的存在又让这个地方无端流淌着一股脉脉温情,仿佛无论外间多么寒冷孤寂,都能在这里得到令人安心的庇护。 “怎么不说话,可是膝盖还疼?” 楚陵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闻人熹的心事重重,他坐在床边挽起对方的裤子查看膝盖,只见上面淤青已散,仅剩一点淡淡的痕迹,不由得轻轻 笑: “幸亏那天涂了药,否则只怕好不了这么快。” 闻人熹随手收起长剑挂在床帐外间,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楚陵,心中仍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坦荡真诚的人,忽然确认似的问道: “你真的不生气我顶撞了皇后娘娘?” 这已经是他这些天来第四次问这个问题了。 楚陵:“那你可生气皇后罚你?” 闻人熹玩味挑眉:“我生什么气,她又不是你的亲娘。” 这话有些逾矩了,楚陵闻言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他漫不经心垂眸,眼尾微微上扬,无端多出几分风流懒散:“你也说了她不是我的亲娘,我有什么好气的?” 闻人熹执拗问道:“那万一我顶撞了你的亲娘呢?” “.…. 楚陵却不说话了,而是脱下外衫随手搭在屏风上,然后上床准备就寝。闻人熹见状说不清为什么,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问得荒谬了些,毕竟百善孝为先,傻子都知道楚陵肯定护着他亲生母亲。指尖射出一道暗劲,熄了屋里的灯烛。 闻人熹意兴阑珊盖上被子,闭眼准备睡觉,但没想到楚陵忽然在黑暗中伸手将他接到怀里,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共享彼此的温度与呼吸,过了片刻才低声道: “傻不傻,她若活着,自然和我一样喜欢你……” 那是前世众叛亲离时,唯一肯站在他身边、替他收敛尸骨的人,母妃怎么会不喜欢呢? 尽管楚陵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月贵妃的模样,但依旧不妨碍他将那个女人当做世上与自己关系最紧密的亲人,也并不妨碍他觉得对方是爱自己的,并且对方生前所遗留下的宠爱,也庇护着他在波谲云诡的宫中平安存活。 “你……” 闻人熹下意识睁眼看向楚陵,神情似有怔愣,他无声动了动唇,原本想回句“你才傻”,然而紧贴着楚陵温热的额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过了许久才终于问出一句话: “你下午不见人影,跑去哪儿了?” 楚陵闻言唇角微扬,只是在黑暗中不易察觉,他修长的指尖绕着闻人熹肩头的一缕墨发把玩,低声道:“父皇寿宴将近,崔先生的画技又是一绝,我便托他画一幅《群仙献寿图》当做贺寿之礼。” 闻人熹掀了掀眼皮,心想让崔琅帮忙画贺寿图?楚圭不暗中使绊子就出鬼了,楚陵别到时候献寿没献成,反而成了献丑,自己都不太愿意坑他,被别人坑了算怎么回事? 闻人熹强行忽略自己心底那一丝微妙的独占欲,不着痕迹诱导道:“帝君也算五十整寿,一幅画未免太轻,我家中藏有一株东海红珊胡,品相罕见,你不如送这个?” 楚陵没答应:“不必了。” 闻人熹皱眉:“为什么?” 楚陵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脑,似笑非笑道:“本王记得定国公每次上朝时穿的都是几年前的旧衫,想必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又怎好再拿他的收藏的宝物。” 闻人熹心想什么两袖清风,他爹那是故意装穷,不过他也不傻,敏锐从楚陵的话中意识到那株红珊瑚送的不妥,目光轻闪,转移话题:“那就随你,不过你府中养那么多谋士,可是有什么大用?” 楚陵随口道:“凉王府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大用,不过养一群读书人,也费不了多少米粮。” 读书人?只怕是一群养不熟的豺狼。 闻人熹冷笑,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戾:“既然没用养着他们做什么,一人给几两银子通通打发走便是,尤其是那个姓崔的。” 楚陵来了几分兴趣:“崔先生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他没得罪本世子,不过本世子看他不像个好东西。” 闻人熹说着单手支头,在黑暗中看向楚陵,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嗓音不紧不慢,带着一股慵懒的杀气: “怎么,王爷舍不得赶他走?” 这个问题可不好答,楚陵故意沉吟片刻才道:“崔先生也算本王半个至交好友,再则他家境贫寒,又有一个病重的母亲赡养,若是此时赶他出府,恐怕一时片刻难以找到糊口的活计,不如等开春再说?”那就是舍不得咯? 闻人熹轻飘飘瞥了眼楚陵:“王爷倒是善心。” 心中却愈发坚定要除了崔琅此人的念头,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若是让楚圭那边的人搀和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全盘布局。 不过如今夜色浓稠,红烛高照,倒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闻人熹只感觉后颈忽然落下一片温热细密的痒意,呼吸控制不住急促起来,他隔着一层绸质里衣攥住楚陵的肩膀,入手触感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薄,当下却也没细想,压住到唇边的闷哼,哑声开口:“王爷说爱重于我,是真是假?”楚陵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亲,声音缱绻:“自然为真。” 闻人熹单刀直入:“那这次不如让我在上面?” 楚陵:"……" 怪不得今天进屋的时候就感觉眼皮一直跳,果然没什么好事。 楚陵闻言顿了顿,却也不恼,而是轻轻笑开,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原来世子想在上面,这有何难,你纵要了我的性命也绝无二话,更何况区区小事。” 他语罢缓缓坐直身形,素白衣领微敞,露出大片锁骨,更兼得长发如墨,唇色殷红,低眉浅笑的模样占尽天下九分风流,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谪仙还是艳鬼,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来吧。” 真的假的?!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闻人熹一时居然有些不敢相信,他惊疑不定盯着楚陵,确认似的问道:“王爷不后悔?” 楚陵认真点头:“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那…… 那楚陵既然都这么说了,闻人熹感觉自己如果再犹豫下去也不像个男人了,这下不用楚陵动手,他自己就在黑暗中主动吻了上去,牙齿磕碰着唇瓣,粗暴且用力的吮吻,虽然动作生疏,却难掩骨子里的嗜血天性。 不知是不是楚陵这次答应在下面的缘故,闻人熹的语气破天荒带着几分温柔,低声安慰道:“忍忍就好了,第一次可能有些痛。” 他虽然没有经验,但也不想露怯,稳妥起见还是让对方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好。 闻人熹多少有些紧张,他语罢从枕头底下摸出香膏盒子,胡乱挖了一团,正思忖着该怎么下手,躺在身下的楚陵忽然偏头捂嘴,发出一阵剧烈的低咳声:“咳咳咳咳咳咳……” 闻人熹见状一愣:“你怎么了?” 他还没动手呢。 楚陵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脸色苍白,“虚弱”开口:“无碍,本王身子骨一向弱,禁不得风也受不得疼,动輒就要病上十天半个月的,不过不要紧,你继续来吧。” 闻人熹心想自己得多禽兽才能继续下手啊,他正准备把楚陵扶起来顺气,但没想到对方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比刚才还严重,脖子上青筋都浮起来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闻人熹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就要叫人:“你别动,我让他们传太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下床,手臂就陡然袭来一股大力,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到了柔软的床榻间,胭脂色的红帐不慎从金钩上滑落,将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呼吸也潮热暖昧。 “夜已深,世子何必兴师动众?” 楚陵将闻人熹压在身下,声音不紧不慢,听起来有种万事尽在掌握的筹谋,他握住对方清瘦的腕骨,只见修长的指尖凝着一团欲化未化的香育,似笑非笑道:“只是本王今日身子骨不大好,还是改日再让世子在上面吧。” 在上面岂不是更费劲? 闻人熹的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楚陵扣住手腕,取走了指尖半凝的香育,当他意识到对方打算做什么后,顿时瞳孔收缩,震惊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别半途发病死床上了。 楚陵唇角微勾,低头吻住他,低沉的话语湮没在他们相触的唇间:“先试试再说……”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只听得里面压抑的哭泣隐隐起伏。 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灯熄雪融。 闻人熹总感觉自己昨天上当受骗了,毕竟没见过哪个病秧子床上这么有劲的,然而等清早醒来时,楚陵又是一副咳得骨头都快散了架的模样,虚弱靠在矮榻上由侍女伺候着喝药。 小脸苍白的,都让人不忍心找茬了。 闻人熹见状也只能咽下了那口气,坐在旁边帮着递药喂水,谁让他嫁了个病秧子呢,谁让他夫君长得美呢,谁让… “王爷,崔先生求见。” 闻人熹正在心中努力安慰自己,知檀忽然从外间进门禀报,他闻言动作一顿,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芒,心想正愁没功夫收拾这个细作呢,对方自己就送上门了,冷冷道:“王爷正在服药,让他改日再来。” 知檀没敢动,悄悄抬眼看向正在服药的楚陵,后者倒是不甚在意,笑了笑道:“世子同你说笑的,去把崔先生请进来吧。”知檀这才打起帘子把崔琅请进来,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约摸是来送画的,走到珠帘外间就识趣顿住了脚步: “王爷,《群仙献寿图》已于昨日画完,特来请您过目,离陛下寿宴还有三日,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及时润色。” “崔先生的功夫本王自然信得过,又岂会有不妥之处。” 楚陵披着外衫起身,拨开珠帘从里面走出,然后示意知檀她们将画卷徐徐展开,只见上绘八仙贺寿,手捧灵芝蟠桃,面容栩栩如生,周身又有云雾繚绕,精巧绝伦,果然不俗。楚陵不禁赞叹道:“巧夺天工,父皇见了一定会欢喜,有劳先生通宵达旦。” 崔琅对着楚陵恭敬施了一礼:“替王爷办事不敢称劳,区区小技,怕是难入陛下法眼,此画既然无甚修缮之处,在下这便收进锦盒小心存放,以免误损。” “先生且慢—“ 崔琅话未说完,就被 道低沉散漫的声音打断,只见闻人熹忽然从珠帘后方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洒金的 麟长袍,眉眼深邃,无端透出几分邪佞之气: “本世子是个只懂带兵打仗的粗人,虽不懂附庸风雅之事,却也想见识一下先生妙技,何必着急将画收起来。” 崔琅垂下眼眸:“不敢,世子若要一观,尽请随意。” 闻人熹料定这副画有鬼,故意近前详看,然而细看半天就是没发现什么不妥,他心念一动,正准备伸手触碰,崔琅却忽然阻止道:“世子,在下昨夜才画完这幅图,虽已晾干,却还有些潮气,倘若伸手触碰怕是会晕墨。”就连楚陵也开口相帮,轻轻握住闻人熹的手腕劝道:“崔先生言之有理,还是放到库房去吧。” 闻人熹闻言淡淡挑眉,意味不明道:“王爷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不碰便是,放到库房好好收着吧。” 崔琅见状微不可察松了口气,连忙将画卷收起放到锦盒中,告辞退出了屋内。 楚陵仿佛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潮涌动,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见时辰不早,对闻人熹道:“我等会儿还要去书房温书,免得几日后父皇考较,你若困倦便回屋里多躺一会儿。” 他语罢温柔抬手碰了碰闻人熹的脸颊,明明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却偏生让人看出一股子亲密。 闻人熹神色恹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那你去吧,我再躺会儿。” 楚陵心想怕是昨天折腾惨了,声音愈发温润:“那本王先去了,等晚些再一起用膳。” 楚陵离开之后,一直守在外间的知檀等人也跟去了书房伺候,闻人熹却一改刚才的懒散劲,直接把绿腰唤进屋内,听不出情绪的吩咐道: “我记得国公府带来的陪嫁里有一幅张慎之的《松鹤延年图》,你等会儿避人耳目去库房走一趟,将崔琅画的那幅《群仙献寿图》调换出来,不要让人察觉了。”通过崔琅刚才异样的神色,闻人熹已经可以确定那副画绝对有猫腻,只是一时片刻看不出问题。他倒是可以坐视不理,等捅出篓子再借故让楚陵看清崔琅的真面目,只是帝君寿宴兹事体大,万一到时候闹得收不了场,害楚陵被斥责体罚,却也不是闻人熹想看见的。绿腰来到府中虽然没几日,但上上下下早已混熟,更兼得有功夫在身,走一趟库房自然不是问题。她闻言也没耽误,立刻走花园小道去了库房,然后趁着四下无人用钥匙开门将两幅画卷进行掉包,将那副《群仙献寿图》藏入了宽大的衣袖中。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绿腰从库房出来,低头将门锁上,正准备去后院见世子,但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将她吓了一跳。 “你在此处作甚?“ 是萧铸。 绿腰自来府中,上下关系都处得极好,唯独这个萧铸十分棘手,据说他虽然领着九衢司的一个指挥闲职,但受皇命负责保护凉王,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无论自己怎么套近乎都没用,实在是油盐不进。 绿腰强装镇定转身:“原来是萧统领,方才世子想赏玩一件蟠螭琉璃小鼎,原以为放在库房了,没想到找了半天也不见踪迹,这才想起出嫁时不小心遗漏在了国公府,我正准备回后院呢。” 她袖中藏着画卷,手臂只能自然垂下,细看姿势不大对劲。 萧铸闻言不着痕迹瞥了眼绿腰的右手,莫名想起王爷之前的嘱咐,只能当做没看见,淡淡收回视线道:“既然如此,姑娘快些回去复命吧。” 绿腰担心他察觉什么,有些不愿离开,但又恐留下露出马脚,闻言只能勉强一笑,匆匆行礼退下。 殊不知在她走后没多久,萧铸就依葫芦画瓢进了库房,等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锦盒,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王爷,果然不出您所料,那副《群仙献寿图》已被绿腰暗中取走,换了另外一幅图。” 楚陵原本正在书桌前作画,闻言手中毛笔一顿:“打开看看。” 萧铸将画卷铺展开来,低头认了片刻才道:“王爷,是一幅松鹤图。” 楚陵闻言不由得一顿,他猜到以闻人熹的性子一定会耐不住好奇去取画查看端倪,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悄悄换了另外一副,略一思索便察觉到了用意。 … 书房一时静得出奇,过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却是楚陵饱蘸浓墨,直接将桌上那副已经快要完工的画涂了个漆黑— 早在两个时辰前,他照着崔琅那副《群仙献寿图》临摹了一张分毫不差的画,现在却是用不上了。 萧铸不由得微微一惊:“王爷,您画了这么久,好好的怎么毁了?” 楚陵却轻轻摇头:“罢了,本王虽然算到了他的手段,却算漏了他的情意,将世子的那幅画放进去,父皇寿宴便用此礼吧。” 心中却不禁想到,他何止是这一局算漏了呢,前世不也如此么?倘若当初能够慧眼识人,想必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被人刺得遍体鳞伤。 云复寰…… 楚陵再次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已无波澜,他将桌上那幅画卷彻底涂黑,大团浓墨看起来触目惊心,仿佛预示着一场无形的风暴。 104、情敌相见… 万书这天因为大驾而冷清多日的神宁于有了一口暖的述免,街上行人络不绝,被各家的马车者了个水泄不通橱因今日是帝君寿延七品上的文武大臣需恶数到场,再加上呈亲国成,宴会尚开始,神机门7外便已经排起了长队楚陵静静坐在马车中等候,丝毫不见着急,他无声垂眸,想起自己等会儿在寿宴上即将见到的故人,无意识抬于摸了摸咽喉 前世饮下鸠酒时所带来的灼痛感仿佛仍未消退,依旧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他。 “你怎么了?” 闻人熹坐在对面,一直暗中注意着楚陵的动向,一是因为担心对方又犯病了,二则是暗中调换了那副画心里有鬼,楚陵稍微一点细小的动作都能引起他的紧张。 楚陵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想起等会儿可能会看见岳父大人心中有些惶恐。” 闻人熹挑了挑眉,看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乐:“你是皇子他是臣,他看见你不惶恐就不错了,你看见他惶恐什么?” 楚陵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坐在他旁边,语气路然道:“本王虽贵为皇子,却自幼体弱多病,一不能马上安邦,二不能提笔定国岳父大人戎马半生,乃是铮铮铁汉,恐怕会看不上我这种病秧子。” 于是间人高发现了,楚陵自我定位还挺明确的,他多确文不喜欢病秧子来着,尤其还是那种长得漂亮的小白脸病秧子,尴尬低咳声道:“别多想,你乃天潢贵胄,人中龙凤,父亲怎么会看不上你。” 楚陵闻言伸手搂住闻人熹的腰身,将脸埋在他颈间,无不可怜的低声道:“真的吗?从小到大只有你肯这么说,皇兄他们都兼本王是个累赘。” 间人高足个典型的混不吝性子,从小就软硬不吃,更兼得心狠手辣,谁如果和他成风摆架子势必会被折磨得极惨,但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楚陵这一套茶里茶气的做派,略有些不自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是真的,他们嫌你,我又不嫌。” 他活音刚溶,耳畔2然传来阵温清的痒意,被范胶轻勾起下巴抵在马车壁上的住了,对方那双深情造笔的眸子在阴影中注视有他,购得温吞而又维长,让从首肯处开始麻,连度身都欲了下去。“唔.……” 间人熹控制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似是怕外间的人听见,又很快忍住了,他轻轻准了楚陵把,声音刻意压低,不免染上几分情欲咖亚: “马上就要赴宴了,别胡来。” 仿佛是为了应和地的话,原本平稳的马车忽而动了起来,朝着官门深处爱提走去,她陵见状这才不紧不假停下动作,伸于苷间人高整了一下压拉的衣服,笑看低声安抚道: “莫怕,不会被瞧出来的,” 帝君今日于飞镜台设实款待群臣,楚陵和间人嘉刚刚走到限门外,就见许多王公大臣已经提的到了,正在内侍的检查下验身,挨个卸甲除剑。 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规矩,连皇子也不能免俗。 只不过当楚陵和闻人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难免引起了许多打量,那些大臣虽然纷纷上前客气寒暄,但都是恭敬有余而敬畏不足,显然是楚陵平日温润亲和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 而楚陵也恍若未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的深意,—客气还礼,这才携闻人嘉步入殿内寻找自己的座次。 “那些老不死的一个个欺软怕硬,你搭理他们做什么?” 闻人熹冷着一张脸在席间落座,岂能看不出那些大臣对楚陵的轻慢,护短的性子发作,连带着语气也阴恻恻的。 楚陵在桌下按住他的手,轻拍两下:“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既然知晓是见风使舵之辈,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他前世从未肖想过那把龙椅,只想着能平安度过余生便好,于是常年装病,对外也是副排虚和善的态度,此举虽得些文臣钦佩,却难入朝堂顶端那些老狐狸的法眼,不免被人轻视些。 直到此时此刻楚陵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身处天家,不争不抢虽是明哲保身之策,却难长久,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乱世之中,你唯有显露出几分带血的锋芒,才能让旁人敬你服你。 伸手端起酒樽,一言不发饮进腹中,明明滋味醇厚绵长,却如钝刀割喉。 “哟,老七,你来的倒是挺早。” 幽王楚环吊儿部当走进殿内,一眼就雌见了楚陵,毕竟谁让他这个弟弟生得副天人之姿呢,无论到了哪里都如明珠掉入沙砾堆般醒目,倒是比老四胀不苟言笑的死人脸强得多。 “三哥,别来无恙乎。” 楚陵瞧见面前这名风流浪满的男子,从容起身打了个招呼,国人嘉也只能跟着站起来行礼,别看幽王虽然行三,但前面的大星子和皇子几年前就死在了在征讨北状的战场上,所以他是诸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哟,坐坐坐,我不过随便打个招呼,你这么多礼数做什么。” 幽王除了风流名声在外,还有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他不管说什么话前面都喜欢带个“哟”字,惹得帝君老大不耐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当初封王的时候大笔一挥,直接择了个“”字给他。上月徐太傅家中老父去世,他上折子请求回家丁忧,旁人都在劝说节哀顺变,唯有幽王说话颠三倒四,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哟,徐太傅令尊去世了么?” “哟,节哀呀。” “哟,有没有什么本王可以帮忙的?” 可想而知,言官御史直接以傲贤慢士,不敬尊长的由头将他参了个底朝天,毕竟徐太傅当年教过他诗书礼义,也算半个师父不是?楚陵对这个三哥倒没太大感觉,只依稀记得对方前世也是夺位竞争的失败者,被楚圭废为庶人幽禁在了暗巷之中,非死不能出。 幽王打完招呼就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哈欠连天的模样一看就没睡醒,许是昨夜又笙歌达旦了。 没过多久,威王楚璋也到了,他在众兄弟之中排行老六,别看名字取得文雅,却是天生一副混不吝的性子,生平最喜好勇斗狠,因此被御史参奏的次数在诸王之中遥遥领先,隔三差五就要被帝君训斥一顿。“哟,三哥,老七,你们也来了。” 威王说话前面带个“哟”字显然不是因为他有口头禅,而是为了嘲笑幽王,后者则兼恶移开视线,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显然二人关系并不好。 成王见状也不在意,他见目的达到,心情颇好地走到位置上落座,顺便活动了一下拳头,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有没有上次在父皇面前告状的那个言官,准备等会儿宴席散了就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这场寿宴尚未开始,便已看尽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无权无势者入内堪称处处赔笑,大权在握者则前呼后拥,其中又尤以镇国公褚烈身边围绕的人最多。 无他,兵权在握不说,还是当今皇后的亲兄长,哪怕陛下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更何况那些欲登青云而无路的小官了,唯一能够媲美的大概就是定国公闻人崇了。 他二人的封号一个镇国,一个定国,都是当年平定战乱的有功之臣,只是相比于褚家的盛宠滔天,闻人家近年来倒是低调了许多,今年唯——件引人注目的事还是蒙圣上赐婚,将府中世子嫁给了凉王当男妻冲喜,惹得坊间议论纷纷 闻人熹眼角余光瞥见定国公进殿,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没成想楚陵直接牵着他从位置上起身,主动走过去施了一礼,端方谦逊,丝毫不见王爷架子: “方才还在想国公什么时候到,不曾想这么快就来了,本王久病不愈,婚后还未来得及带世子回门拜访,实在失礼,还请国公见谅。” 闻人熹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尴尬,规规矩矩喊了声“父亲”,然后就不吭声了。 定国公生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眉眼的锋锐之气倒是与闻人熹有几分类似,他见楚陵主动携闻人熹过来施礼打招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殿下客气,倒是犬子自幼无法无天惯了,恐怕没少添乱,还要请殿下多担待一二。” “世子处事沉稳,不骄不躁,自来王府将上下事物料理得周全妥帖,本王欢喜都来不及,又何谈怪罪。” 楚陵夸得闻人熹一阵脸热,都没耳朵听了,只能若无其事抬头看向上方,压根不敢和父亲对视。 定国公闻人崇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如何能与“不骄不躁”这四个字扯上关系,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狐疑,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楚陵闲谈,这门婚事虽然有陛下亲赐无法拒绝的缘故,但他终归希望儿子能过得舒服些,好在凉王是出了名的谦和至诚,应该不至于让闻人熹受什么委屈。就在他们二人交谈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又来了什么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只看那些官员热络的劲头便可知一二。 楚陵听见动静,适时停住话头看向外间,一抹绯袍身影恰好走入殿内,虽然因为逆着光线看不清面容,但他心中已然猜到来者是谁,不由得微微一顿。 定国公也顺着看了眼,语气不免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用单纯的政治目光评判道:“原来是云相,怪不得阵仗如此之大,寒门贵子,少年卿相,可谓天下士人的榜样了。” 105 在这钢堂之中,向来足结党营M者众,独西目身者少,而融西身往知不代表相保全自身所历面历代A出了那几个,都名留吉变的大人物超从前为云识品兄后部,半京对方除了B于部E,从不会和任回方劳力车山县然而响地种60明了最联开不是表面上看起*取么0序,一应世配醇在了额里酸向叫的日N性制不住暗了氇他字眼石见云复或进网内,自购找了个位面坐下,身般发有E人干干里之的一总,副来的mE阀样,就海自风则上解说见地不由饱工心眼有貌美官螂端着托盘而过,楚陵随手取过酒榄,从容敬了定国公杯金殿蟠龙柱隐于身后,怡好投落道阴影将他悲悯的后目置于其中,似神佛,却又更似妖鬼,声音低低浅笑时只让人觉得君子如玉:“十年寒窗苦,货与帝王家,云相选对了明主,青云直上也是意料中事,那些文人士子倘若有他这双慧眼,想必也能少走许多弯路了。” 可若是选错主子,等待他的就不是青云直上,而是粉身碎骨了 定国公有那么瞬间觉得楚陵话里有话,细品却又抓不住痕迹,只能领首附和:“殿下说得有理。” 宴会即将开始,那些王公大臣纷纷盘膝落座,等待着陛下到来,楚陵和闻人熹也重新回到了席间。 他日光日人联,加发现斑在生不知响时进入了融中,只对方向画,自响临在角商,的同身所能芒都5教的于那网7家的响之中,丝给石不出上子安些后端承性的0样 楚陵无声垂眸,心想自己前世倒也输得不冤,只是如今重来世,且看谁技高筹了。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2然传来道关的大监暗音,打璐了4的氛,斋君与显后在自械用下白分潜入,二人皆足战端出底,前者应严无眼,后者艳光四时,一时向确白内两空生屏群面色肃,的的身 袖包,出列地,高声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岁|!娘干岁千岁千干岁!密国程后向名,视过方的E,声窗国KG的2,期上人时中已个男人的中学国生关规奴,脚不有《附 “众卿家平身。” 吟凡来进宴者,于公7是联在的的的0之臣,左够右暗,于私3层联的手足兄弟,血欧至亲,此乡聚堂,共京天给,大可不必狗礼,希里众用开不畅饮,不酪不在座者除了皇帝,没人会把这句话当真,毕竞他说是客气,你若相信便是逾矩了。 m之响肥,身看四略 效入中,典响刚正路8的%D了不少,地WEw洒怀,正自时首什么,国W2响CT-音 “你刚才在看什么?” 超陵间言动作微不可察顿,却见问话的是间人熹,不免有些笑“我什么了吗?” 间人嘉眼眸做眯,狐疑打量看楚陵:“你确定你财才没盯看云相看?” “看了。” 楚陵居然就那么坦然承认了:“朝堂向来是结党营私之处,本王瞧他独来独往一个人,难免觉得奇怪。” 间应现铁声,叫不阳施E7m税,小不样,可这应顾不宽不前,向 日子还起的人吧 楚陵心想约摸是披着君子皮的小人吧? 从前他做R云氧言以门之身西入朝堂,又倾磁对方明明不南沾头麻顾,却岗在朝堂上自己出言辩种,因此墙此人本若心中明月,平日言谈半止小心翼,不肯有丝毫距危,说不定航连前地临s时,云具箭部不知道自可如今假象戳破,当初的那份顺慕也瞬间荡然无存,便如饭碗中的一粒砂石,令人如鲠在喉 “他是君子是小人,与我们都无甚关系,只要肯为父皇尽心竭力便好。” 楚陵此刻倒是颇有些庆幸自己上辈子藏得商水不漏了,否则还真有些不好交代。 同瓶络高效这两个中向定有什2mL,条何不到面眠,也向的山中AX心底,打胸响中测,面上同笑阳商水不漏 “王爷言之有理。” 寿宴过至半,到了众人进道衣设礼的时候,因者礼品都在殿验身时交给了内府直验贴上封条,此刻皆由大监挨个棒入,或帖装画,或蒙红布,让人不襟好奇清则里面装的足什么。 总管太监拿着礼单,挨个唱喏: “北阴王献—丰穰瑞曾当康白玉摆件一对!” 众心中暗自点头,丰收麻,好兆头。 “左相云复寰献—稻黍稷麦菽五谷一把!” 众又品中头,这位云相*来网油风,送吧五谷+的中子仙出或,只有造听风身的麻峡南,低码了句劳酸,难免有些吧不百管大路磁后念,内呈上来的礼也越来越多,只品大多为字画艇件,金五之物四少,新的带也有幽眼不起N致了一 他沈喜汉的西,越门好,方宴年到抛那-次,这些现理和有液者这形么些弯的西,不知道国车已经的以鸟T吗?总而之,帝铝现在很地圳么几个不刷的人出来少家头,他e光间地国了摆于:罢了,烟石的不心念了,朕自已下去亲规他黑点负手步下九阶,走到了那于联4的M面m,相略日了-遍,饶有兴道联职T个呈/N可是还程上来 高福亦步亦趋跟随在侧,间言用臂弯里的拂尘轻扫了一下,当即便有四名内监棒看礼品迈步上前: 回宗陛下,幽王、诚王、威王、凉王的贺礼具在此处了。” 帝日回言这才展,公画,毕类儿子送0大日的国麻不样,他从来不在众人面的自对的 陈于送P0H,开联0。幽王现以为是自己在前,尼股都离开坐垫准备好好介绍了,闻言不由得暗自嘴,又重新坐了回去,威王现是副不南不的横样,反正父皇偏心老七也不是天两天了,只有碱王楚主在听见帝名命人打开京王贺礼时,幽幽治眼看了过去地阳的4在两位,仿脚开不和道下来会发生么,回高水G的日光则面着衔卷检既开的略大监,瓣在种中的共物不住理系— 回桌陛下,凉王献《松鹤延年图》一幅。” 件随着高福话音落下,楚陵的脸上适时流福出一丝愕然,仿佛是不明自自己的《群山诚右图)好的怎么变成(松鹤延年图》了,就连楚主也微不可察顿,漆果的眼底惊疑不定,显然有着和超陵同样的疑贼 唯有间人燕知道发生了什么,面上却并不显露,而是跟着很快反应过来的楚陵同起身贺寿: “儿臣恭祝父皇松柏常青,日月长明,福寿延年!” 帝君顿时笑眯了眼,连说三个“好字,可想而知有多么高兴,直接拂袖一挥道:“老七有心了,赏!” 了购叫,接下来便品山王的,他u的显被由动内施,金丝为加,再天X的线,应石本腔旦,显的品起C眼的,急不个 “哟,父皇,儿臣南献上的寿礼名叫金玉满堂,这盆身乃是琉璃 帝君最怕听这个儿子在旁边长篇大论,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朕也知道,有赏!” A王办必份礼还5门泻了-锚达百的间跳,国橱时慝,只地不情不配把N的西图了下去,好吧,不械和吧,父里身辩足有共期,也如道了U的字心。 接下来便是四王楚圭的贺礼,内监看了眼盒子上的封条,然后高声唱喏道: 诚王献—《万寿站》一幅。” 他送的他起二画,只见两名小大临将轴向两边屏开,洒金纸上用港、行草隶、各写了数个字,也心窟十足,帝程见状不由得连点头若此临站动加不俗,习人解中字的便已间,他响窗和6火暗,字国行回国钢分青配,按来的若和旺,必成-方家楚主恭敬起身“回啤文皇,著此站者乃是坊回名贫寒书生,他为墙画病的者父机药白病,在冬百日摆圳文字,冻得双于生店,好可恰,儿面体凉他片序心,便出银声他丐下了这幅(万有帖),希里借日李心变皇万存之高。” 帝君微不可察点头:“出银几何?” 起主答道,儿高夫的好了他的映,又难动内做反屋间,柳取W五E,米粮路略所,瓣回,白Q+画,临此2外再无具地麻王联关 四国家死也起学王苦,后的商酸,何不确金西两,以际天家电思洁别楚主不色不爱道“天下众者间且多,他一人得金,旁人又该如可?他面麻,本王苷他洁药及是分,因地们品是四酸的子民,那些米瓶反是为了俗他道风遍丽,安如苦改之用,衣食无犹既,又何必香求西天高贵,本王斑究希程的自食助.这凿话出,威王则械省哑D无言,3阳E做不已,就在云只高地雌中了楚主好几眼 地酸保条斯理玩有手胸的烟木手申,见状微柯笑了笑,他E然道云复假足何时按到建麾下的,但二人此刻或年已经有了交集,由王不有间,成王鲁群,自己病画,无多乎对方上毕子选了城王。 “假屋。”回人南以金会开6起42话,一副石拓不大的2态,他D着建主备受和号的件,在下欧了础粒,用R有他两个人所的声音不道才怎么不学城地输个故事,一可假方词就吧备合发7。”,文或自似不得或酸盖章下任大子就品楚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的较诚这么策,平箱在床上说活话够句的,真到了关地现就不两用T. 人高此刻E然之了自己真工要共的人是/明王,只总题这个老安巴交的使子被范主那个阴人摆了一道,日XD沉的,年宽用汉发都配到,今日楚酸全的加果品即(mkE),必然沈为众之的。地笑1笑看了间廉眼,心脚麻敌编,但若凇眼可就只或大地平和难起了,西即1分无章“因为本王送M08足(专ED),不知起2或成了《每延年四),情之下思不区H2典故,只能物多带过7。他此疮在桌F阳国人联失,带右分题感,带若八分质不程心,纳道世子,你这件事向不有保,光天化的6品出了鬼不 间人熹做贼心虚,虚了就气急败坏:“我怎么知道画为什么会变成《松鹤延年图》,这个不是你自己保管的吗?” 楚陵仿佛是被他者得没了话说,并且自己给这件事找了个借口,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估模着是底下人弄错了吧。” 间人高斜睨了他眼,加重语气肯定道:“就是底下人弄错了。” 别怀疑! 品因对建前上的80万始路1分,心有了,me右了,来的出法说不定还成千古雄活,他的百这入儿/的应生较好了一画,这加推备云石AF的机“来人,将成王的寿礼呈上来。” 小大均响应正的作,加也和石风4么,细G家E人睡,按高中向W5G*得及起来的万为始结巴 “陛陛陛 陛下!那万寿帖……万寿帖…” 恩?万寿帖怎么了? 这面话培文成百的网的的治3了过去,高泪日头城,正准备斥鼓个小大临网的失仪,但想到心线不经意告,也不知石见了什么,南时至正午,阳光烟烟。 (万有)过胸内炭火雨烤,再遇国光照,四同全白的地方忽然安现许多红艳小字,密密麻片,如血酸中目如 而那些字连起来读却是: 今朝婴君不感年,他日埋骨镜台边。 世人皆高万方言,我跪佛前许三愿 一许国运尽,二愿千秋穷, 三祝陛下人间短,早登极乐上天官。 106、暴怒… 寂静,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啦—!”的色铁,2然把画了内监年中的位,王公大见大构四驰不首石没看见h面的的分起身下地故后也品色的地m网在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这首诗通储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不究了西酸的国运与出程,还理下平登概乐字句部住帝名的暗子上戴,诚王也大E了就连曲王和威王都不政看胸佩低头若庭维生怕个不好也连带自己也被怒只刚还斯融的实会减威购年至N点,静得针铁客地间,走主机乎足购航反应过来自己械人陷言了,他顾不得地的室画、馍面一端倒在地,声音难偏程“皇,儿臣冤枉,并不知道此诗是如何出现的!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啊!!求父皇明鉴!!”帝名当然加道楚主没胆子5反诗,这个儿子还不至于套到这种地步,可《万寿站》是他就上的,让自己在众目联凝之下颜面尽失也是实不找他算则找算起帝君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额头浮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强行压抑的愤怒。盯着楚主一字一句咬牙问道:“你不是说这幅《万寿帖》乃名贫寒书生所写吗?!他如今人在何处,一五十说来,朕要将这个大逆不道之辈捉来碎尸万段!!!”冷汗瞬间浸透了楚圭的后背,匆促之间他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替死鬼来,声音艰涩的开口:“父皇,那名书生替父亲治好旧疾便说要回定州老家,如今…如今怕是不在城内”帝君话冰冷 既贫寒性,必然要参加今年二月的右用,他放看京的瓦屋和米粮不要,带看你始的+两白银要起在如此亲E的时候回定州诚王,你是觉那个书生大直,还是觉得朕大套!这话便有些重了,楚圭当即叩头不起,明明殿内燃着炭火,冷汗却还是顺着他的额头一滴-滴淌落在地:“父皇恕罪,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儿臣是受人蒙编了啊父皇!!”在座诸位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诚王八成是编了个故事出来,只是遭人暗算,如今圆不上谎了,一瞬间不少文官都在心中皱眉,暗自摇头。 这避老狐狸读君子书,却不定做居子事,牛党朝堂波漏元诡,他惟还要点小心思,谁还设做过端了,但你便心思定要要正途大道上,批流也要散得滴k不漏,这样将来的若被抓包,也能堂学正说句为国为民,可如今嘛 诚王到底还是年纪轻,手段嫩,想在寿宴上出风头是好事,可惜着不慎满盘皆输,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些王公大臣纷纷收敛心思,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这是皇帝的家事,谁求情都容易被牵连其中,左右与他们没关系,还是看白戏算了。 后虽不想管,但此时世只能主动从地上起身道 陛下,诚王东来赫通,许足时大启被人陷害了,今无乃是难得的大高之日,何必为此事了心情,不如留到度房故后洋查 “大喜?!” 帝君间言怒极反笑, “确实是大喜,没看见朕都要早登极乐上天宫了吗?!” 他语罢阙油就要离开K编台,走了两步不知烟起什么,又重新所返回来职晰在楚主向略上,怒不可遇道:“周你西朕不首你是追是查,还是姆地三尺,三日之内必须那个市生的人义带到联的面前,否则你以后就不必来联了!”他到底还是给楚圭留了面子,说的是带人头,而不是带活人,届时随便找一个死人交差便是。 楚主被脚端配在地,顺不得典痛立刻重新斑好,整个人如大放:儿臣谨遵文旨意,定病此人学洁罪! 起陵静部石者这篇,不知在地些什么,牛党前世类心的事借发生在了他身上,只足那父星并斥责于他,而是之群巨还没反应过来就命内监海画收起,波润不惊地将此事同过。 都说天家无情,但无法否认,他曾经真的从这名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身上感受过属于父亲的偏爱。 以至于耿耿于怀,始终都无法对前世释怀… 这场寿宴不到申时就散去了,帝君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剩下的人自然也没理由多待,纷纷告辞离去,估计要不了多久,今日寿宴发生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间A赢忍了路,直到上了马车才终于忍不往笑出声来,他整个人歪倒在软枕上,乐得肚子部帝了,一向明沉下房的后限此刻形状弯弯,竟也看出了几分孩子气 楚陵虽然也挺想笑的,但考虑到容易让人起疑,还是忍住了:“有那么好笑吗?” “怎么没有?” 间人藏笑间限目都出来了,他瓣洋林在超酸起上,随于擦了擦响角,心烟这个安子街H么,对方怕是还不和知道鞋主今天罢了他一道,如今那船起石头面自己的咖,怎么不乐事件? 他陕长的眼眸医遍联起,声音沙哑,尾调储懒,就像一只磊出皮打用的自毛猫:“本世子就言欢看热闲。” 造睫毛格画,一身色长衫,眉顺如玉,总足有种说不出的账长味,他回不笑了笑,用指头经轻过间人赢品液的叫角,“原来你喜次看N间,今日方安倒品没白带你去,说来也是奇怪,本王的叫出了做便罢,怎么四副的她出了问题”闻人嘉冷笑了一声:“他的画若是不出问题,今日出问题的就是你了。” 楚陵间言微微顿,故作不解:“什么意思?” 闻人熹却眼眸轻阖,不打算再说了:“等回府你就知道了。” 白帝阔门是楚陵与国人真在后院的住所,平日1慢经过俱都心谨慎,绝不发出一丝喧件,今日却不知怎的,刚志过一道院门航听里面传来阵条的动静,老远看去田了一堆人。 楚陵见状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萧毒,你去瞧瞧,前方何事如此吵闹?” “诺!” 亲润间白和养,立刻命上向面看,不多时就所反回来,只见他向毫无改响的中刚此刘说品得有些迟疑,否础片财才道“王苦,世子命人把准先生输钢起来书在院子里了,故而两附N受田观此时虽E开春,但看麻料的,说不定比下雪还上分,超陵间言立刻带人走进虎内,见一名青衫土子浑身细画,被绿腰行技班在庭院之中,而其余1任嫩女见他到来,纷纷行礼哄而教,四同响空了下来。楚陵面无表情时也颇能唬人,声音沉沉:“这是在胡闹什么,还不快替崔先生松绑。” 间人赢丝没有右事的自觉,他淡炎治醉,示治绿联阳做,后者这才松开面色狼则的准琅,三两下解开了他身上捆着的组索。 “王爷宅心仁厚,将此人一直留在向中供养,可这位催先生知足大的不得了,读了+几年圣资书,做的却尽是些吃里书外,背主求荣之事,实在令人佩眼。” 间高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庭院内响起,就同盆京水在数九庭天现义浇下,让崔琅本就东得发青的验色愈发苍白,他间言院K看向超陵,危切动了动唇,似乎平他解将些什么,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楚酸果的同心稍有化爱:“世子,本王相信崔先生绝不园这种人,你们足不是有什么误会?” 间高就加道楚陵心收的毛病犯了,语训讽:“足不是误会,看看不就加道了。” 他居示和理从限出名画油来,然后在日头下检既开,观 云魂,八山F呢,品(GH辆画),然面不和足不是时限回了,又或者受阳网响顾,面上的人中化2级出了一山旧,虽品 层,加地临的相日。楚陵见状面色微变,让人一时窥不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间AT抛皮,可着临电味不和道。“这位性先生尚向可是还有另外个生子现,他作时牵中他了美J目的械,一回时眼了,再国火顺气钢,商色便立刻现出来,的敬商,如天人面阻“我今日临出府门闸发现画不对劲,便命人匆换上了一幅《松趣延年图),否则屈时呈上面前,下场如何,王答应当此我更清趟。“ 件随者间人赢品后一个字音玩味客下,诺大的庭院时静得只能听见收技的声响,红日从屋溢后方汹山,廊下挂着的自灯微说总动,光线明灭不定. 冷。 彻骨的冷。 寒网透过衣影,派得人品思发料,崔浪时奶分不清到足自己身上冷还是心冷,也国着口个从地上地直,然后茜河眼,国画即首在地,虽然+么都说,但河作E经表期了一切道茂风状缓主到准面前,然后顾端下,他白的k电下摆起趣落地,就你覆了一尼m四,和响世死在黄金台的赐四箱白,声音配然,低向道 “先生,为何?” 没有愤怒,没有责问,只有无尽的寂然。 崔电U吧之自己的良心滋电制起了一片片,+指深深陷入把地,政的水从联E的部,怎一个腐凯扉得。“王爷,是在下有负绝的昆臆,您要务要刚,我绝无活 楚陵轻轻摇头:“崔先生,你负的不是本王,是你自己。” “一个君子倘若违背了自己的立身之本、为人之道,那么你不仅负了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读,更负了这一身风骨。” 崔响间言终于控制不住台头,以鲜血淋减,顺有尚进取时,他山晒也不柜:“寒亩苦读+年?王苦,可知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从六岁上私洒开始,已经苦读了整整十个年头!” 喝亲为了供我读书,昔人浆洗衣笑,维衣刺候,热得身品病,我只想早日考个宜位i地过上好日子,可品后换来的却足什么2!登科桥下卖字画,十文封家书,五十文张字画,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率负不辜负的?” 崔琼双目通红,一度哽咽难言,捶胸顿足也不能发泄万一,他最后颓废倒地,忽然低头盯着地面哑声问道:“殿下,还记得您从皇宫里带来的那篇段前策问吗,元安十五年,新科状元陈朗“ 楚陵颌首:“记得。 崔琅:“那篇文章写的好吗?” 楚陵:“字字珠玑,鞭辟入里,父皇亦是赞不绝口。” 崔琅却忽然抬头看向他,双目通红,露出一抹极其惨淡的笑来:“那篇文章是我写的。”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院中的枯枝已经冒出些许新绿,却又被昨夜袭来的一场冻雨打落在地,萧条凄清。 107、背主之人… 元放二+年的有用由礼部宗的的还延负责主持此不汉在文土子中中有盛名,且股会成学陛下心意,如今虽已改仕地位你旧不可小血然而在崔斑眼中,自己生命途省被此人所毁他沙哑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漠然相保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当年我5的明3品同年举子,一回知加右用,因各年相似被负声主者的部大宗的任意放之后战山,原也不再理他,只导右地方度它,好好有母亲可的,路的人按联南至所上,黄文高的义酞更以箱回≠之我有能组认ue写了做文章,但没到往税有 辄眼时制不住序现出丝主的色但又敏地相目渐任了去“但Q8国地尺为了的自己OL子的明时路将会试之中有有可的五um的人尽数范选,井且不和响从希电麻田0险考题,私下样我文意去后来明独饮所科机元,路石延电走洞南便上对通关郑报病电不治,从礼新配中以去的举人身纷,陈此之外更思原人的自杀,我死生才地出来,直到他政仕,这可政带母亲致州回京,想要人首我平反瓦田。故事的后半段崔玻共没再说,大抵便是他阴差阳错被诚王楚主所救,并派到了超装身边做眼线,那个人没办法帮他平反冤田,却允诸他可以得到当年失去的切,崔琅早已被世事送跎了心志,万般无奈也只得应下。 大阳落山,庭院逐渐被昏暗的天色包固,压得人心头沉闷,喘不过气来。 楚陵静静听着崔斑的讲述,始终不发一言,过了许久开问道:“先生如今可找到了那个昔你平反的人?” 崔琅缓慢摇头:“官官相护,此事怕是永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楚陵偏了偏头:“先生当年为何不同我说?” 崔间言怔 王塔,你既思玉知山,但回借我满起比时时不管画口那个可以潜我平反的人,后来的血驾凉,心育冷,级然写品见,结莱也已经不要了。 这件事于他来说是痛处,是心结,是魔障,却早已不是日夜都想得到的真相了。 在面黑长长-口7,两次向超酸突和首:“苦,是我率思负义,今日的要来四则刚,在下地无话,只来不要安连斑购亲” 他丝毫不介窗在造面前士城自己的的助,多年相R他比E何人都高楚面前这各男子的品性,也正因如此,他面完那据(u国)后便5念灰,备受折磨,如今若的回然起死,也算解脱 楚陵静默瞬:“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崔向关启淡已版主,问两乎?其我然不说,王管心中也的结到二,不全了在下的死的品后/分体面。”间人南在旁边MW购后,心即摩思义之人胚要体面吗,级电向的进者都乃品路延,利用地当的的人乃是楚,从头到最又关按岗问起说白了不过是则海的e,取的画 “杀了他—” 超安国联体不及的响E了一道G明的产音,明平静至极,圳上受了彻定底间人高不和时从轴中现出了一巴5的乌金化首邀治越,只见羽利,上实啊的血借,自总还的到上面R年的血味与杀气,压伍音字句告道 “背主之人留也无用,不如杀之后快!” 超言辄在公日联之下按比首,握任年中端片知,仿英的可了机,么而磁看时间点滴高通,他即开没有如高所的联了准粮,清合家的声商论不在玩溶中响,让众假足惊“你走吧。” 地险应宿形吧如起的C首,然后在电80e中国了一片衣袖,见H白的布物风吹细圆比,不相不向的在准响的面m本王从前的钢和知己学友,如今国EN同脂路,地不愿欧的金,今日的胸画文,往日刚附四沟敌再心见面了。 范陵调罢不顾险色阴沉的间人赢,转身走进了屋内,徒留满院征愣的仆役和神色惶然淡的崔琅。 【我亲爱的宿主,你可真是普萨心肠…]Eer, aNF788,eee e Am【为什么不杀了他?】造站设有话,而是走起理里供的即购四音的,将手中的吧金首放在了供台上,他烟日,在南时上皮就路下,难味不开口: “我为什么要杀他?” 这回供车供的附叹在大缩了,厚面的帘了层睡下,在酸电绝的的面疏上留下-治A据的阴影,等两胁开限时,他维带 此的响白纸油画水,一点向略起来,居角孤应在味涨长“现在有人比我更想杀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双手沾血? 崔响现在对本王还有用处,你不是得到t的苦吗,三日之内,我C上的得借所限 【三曰?你确定?】临白身形完空,购吐班在造的向头,它石山有的路信,对这个家了几分面,天知首它多少年遇时这60M主了 【如果你真能做到,说不定能打破历史记录。】 道酸国然大明白它M住的形些所间是什2确思,但人概地品到分,他垂下眼的响道 “怎么,你以前和很多人做过这种交易?” 往事不堪回首,黑蛇一点都不想提起前面那两个坑爹货,幽幽叹了口气,复杂开口:[其实纵然强大如我,也有遇人不淑的时候。】它说有用已巴头治了拍她的向腔,回了一个大饼:(G之好干活,我不会亏待的的,等任务完成之后,我可以浩诉你个它活未说完,E78X的声被人从Sh面晰开,果地也理现在和股治个或年还不品时悦,看了眼来者,身则作股网失在了空中整个王商地只有间人藏收加此放单,他大选走到痫堂响间,第眼石风的先是形肥被供在种电上的比首,其欧品的在配后方阳目起树的音做,不句后,声音G元/网: “我这柄匕首自上战场以来便杀人如麻,饮血无数,怎么,王爷自己做营萨不够,还想让这把刀立地成佛么?” 间人熹快气死了。 他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大的毅力才决定帮楚陵把那几个眼线揪出来?这是多好的立成机会,结果对方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把人给放走了?! 楚陵哪里看不出间人嘉是生气了,他起身走到对方面前,衣襟上还沾染着淡淡的檀香,说话品声细语,眼底藏笑,带着几分劝哄毫味:“还在生气?” 闻人嘉冷笑吐两个字:“不敢。” 超酸今日心欲、等以后点的吃了写就加通后临莫及了,自己也层的,干确要响会用子多简闲围。 他洒要将面帘用力甩,转身就要离开国内,起即不及防放从身后采家E住,落入了一个恐温M0下也,超酸日头,贴首人 的国,声音低低,带着分调地60W然,又戚若几分做柯高的态“阿熹,本王就知道,这世上唯有你一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闯潮回言身形顿却不足因为造磁的作,而品对方的酒与借,他时间连都产了,皱了物间,错四道“你怎么7?” 楚陵不答,而是毫无预北吻住他的唇,然后步步朝着内室走去,直接将人压在了床榻间,动作温吞凶狠,一度吮得舌根发麻。 间人赢施间规要础也,却概超D生后础用加加深了这个响,挤R了m响的后丝空气,他的于巴不住碱收了对方-口,低A的8道“你发什么向!后上股然传来降响,让道酸响的所于商幅7几分,他回后动作顿,舌实到峰血阻,抬于矿了码附,果不然有见红 楚陵不怒反笑,抵着间人熹的额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间人藏心相这品映不读的事吗?他明电说道刚在发成,暗的0响0MKE,回着造脑电味不明道“怎么,走了个准Q就吧中的成这样单? 除了崔琅,他想不出第二个导致楚陵如此反常的缘故了。 超陵低声国晒这两个字,不面可否,只见他忽然将脸响里入间人嘉颈间,因为看不清神情,低四的声音很容另被保解成脂路失落: “本王是不是太过没用了?否则崔先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果然是为了这点破事。 回人南日光冷冷,后同向的收敏户气取代他创出这种*品因为他R心痴肺,关的什2事,说E没用世是他最没用,办这点事福做本世子发则” “唔,倒也有理。” 地E民关,仿保起2个由叫了,又如向回入FEO了画,面配心F 头箱向,他瓦 MkmL,A来今日之形多与世子和城,否则本五玩上城里吨,国W网对7,在王斑品生有才酸到世子这的N中创大 狗男人,就会花言巧语!间人缩咳呀,拳头了又X,然而看见地碱网政何的的再应或424概发不社来了,最后只致生床上-的,自己把火气他了肚子里肃高的曲门进,因为有能平央告就来得及通传,但发到刚列的向所见了里面碱的声中响,脚当即辄阳有配8的市子响,他声看TMOD联出一只若白日分明的手,漫不c响心了挥,自上着收银威 红的林成临,然是起成取的画收,声音暗性感 “退下吧,外面不用你伺候了。” 外面不用萧毒伺候,那就是让他离开王府去跟踪该跟的人? 萧铸当即心领神会,抱拳无声退下。 夜里,挪子响过三南,正是所人来面时辰,负声这农的更夫知看街电巷,而刚阳清平附近所听见每的9两从远近传来他心中一惊,连忙面到性子拐角,却规见名身青衫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政跳准四处奔逃,而后方取着队策马疾的±兵,为首者怡是负责值的坊门的不夜可同结使燕东械,刀金鳞甲位的动静在黑中格显 “快追!别让他跑了!” “不必!诚王殿下说了,此人乃是反贼,抓到直接格杀勿论!” t口映响,郑川0免天限,高根见的的成细8L小错2中,治关,自酸骑面Q出k间5,K写陷的对难选职法咻!” 羽藏或吸段收,发出声安的响,然而改9得及外中目标,一执的就2然过,鞭生生将习箱新听成了两做。 与时,一共身穿夜行的号从国上方和福下,溶地高,直联W4了两楼与人之间地K的用,上面不在Nt,行他久的和刚过人,声商GT,古井无政“这个人,我保了!” 他虽未做什么,但刚才斩箭时利落果决的击已经充分证明了是个当世少有的高手。 新根风的色或,响示以G年下,他原不起品的这个中幢出手,8对在面9面的m网N的,右些的2m*T,几品,后理?,如回道“在下不夜司副指挥使燕东来,敢问阁下大名?” 108、贪吃蛇 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不会自报家门,然而面前的黑衣人好似并没有打算掩藏身份,他低沉平静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犹如惊雷炸响: “九衢司正四品指挥使,萧辑!” 萧辑?凉王的人?! 燕东楼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他勒紧缰绳按住躁动不安的坐骑,沉声道:“萧大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深夜出来有何贵干,但你护着的那人乃是诚王指名道姓要的死囚,身犯株连之罪,你莫不是要与朝廷作对?!”“诚王恐怕还代表不了朝廷。” 萧辑语罢拉下脸上的面罩,转头看向那名被追杀的青衫士子,只见对方身上满是斑驳的血迹,此刻正痛苦捂住右手蜷缩在地,细看已经断了一根食指,将来恐怕是再也不能写字作画了。 萧辑淡漠开口:“崔先生,又见面了。” 崔琅为了躲避追杀早已筋疲力尽,此刻更是被疼痛折磨得浑身颤抖,他闻言艰难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救了自己的人是萧辑,忍不住错愕出声:“萧……萧统领?” 萧辑料定了燕东楼等人不敢阻拦,语气有恃无恐:“随我走,凉王命我带你入宫面圣。” 崔琅又是一惊:“为何?!” 萧年静静注视着他,那双眼在漆黑的夜色中亮得惊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崔琅心中积压多年的山石瞬间轰塌: “凉王已向帝君阐明元安十五年科举舞弊一案,带你入宫,自然是要还你公道。” 虽已春至,夜色犹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过长街,朝着皇城的方向而去,寒风刮过面庞,犹能闻到雨后的泥土腥味,仿佛预示神京即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雨。 换做往常这个时辰帝君早就歇下了,今夜玄华殿内却是处处点灯,彻夜长明,只见他身着常服坐在高位,内侍宫女站立两旁,玉阶下方跪着泾渭分明的三拨人。 一拨是早已致仕的内阁老臣陈孟延和其子陈朗。 一拨是草草处理过伤口的崔琅以及陪同在旁的萧辑。 另外一拨则是诚王楚圭……不,说是一拨也不恰当,毕竟只有他一个人。 “哗啦——!” 有宫女心惊胆战上茶,帝君却看也不看,脸色阴沉的拂袖一挥,茶盏瞬间落地碎裂,让下方跪着的众人愈发噤若寒蝉。 最后是陈孟延率先支撑不住,拖着老迈的身躯膝行上前,向帝君颤颤巍巍哭诉道:“陛下,老臣为西陵尽忠职守数十年,从未有过私心,如今无凭无据,怎可听信崔琅的一面之词便断定老臣当年徇私舞弊,恳请陛下明查呀!!” 他尚能沉得住气为自己辩驳,身旁的儿子陈朗却早已是面色发青,大脑一片空白,毕竟谁也想不到数年前的旧事还能被重新翻出,崔琅一个寒门书生居然也真的有本事上达天听。 “查?朕自然是要查的。” 帝君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引发阵阵回音,就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是足够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潮,冷笑着道: “朕不止要一个个查、仔细的查!还要将当年经手此事的官员一个个挖出来,将当年参加科举的落榜士子一个个寻回来,看看你陈孟延是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行此株连之事!!”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帝君“砰”的一声重重拍在御案上,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忍不住在此刻爆发,厉声命令道:“速命户部将元安十五年负责主持会试的官员名单悉数调出,致仕者重新召回,在朝者连夜进宫,就连那些士子也一个都不许落下,哪怕散落在天南海北也必须给朕全都找回来!!” 科举,那是什么?那不仅是皇权对抗世家门阀的手段,更是替朝廷筛选治世之才的根本,如今却被这些所谓的天子近臣暗中操控,徇私舞弊,不知有多少英才被酒囊饭袋所替! 帝君先是震惊,随后是愤怒,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心痛,如今西陵外敌未平,尚有内忧,自己身边亲近的臣子居然就敢做这种毁国乱政的事,并且还是元安十五年的旧事,焉知这些年又有多少像崔琅一样的举子被权贵所害?! 此刻没有任何人敢承受高座上那名帝王的滔天怒火。 夜色尚且浓稠,宫门便已大开,先后有数百名鸿翎急使手举火把策马离京,扬起烟尘滚滚。户部尚书孔道明,太常寺少卿独孤涯,内阁大学士江镜堂,另还有六部之中当年经手主考事宜的大小官员尽数被宣召入宫,一时间风声鹤唳,惹得人心惶惶。 那些尚在睡梦中的王公贵族也被这阵动静惊醒,纷纷派出家丁仆役前去打探,然而皆是一无所获,只能坐立不安等待天明,暗自猜测宫内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元安十五年的春闱共有三百一十五人上榜,答卷皆在东华楼内封存,然而那年参加会试的举子共有上千人,每人答三场,一考四书义,二考诏诰表,三考经策史,所有答卷加起来怕不是有接近上万份。 而且帝君要的不止是这些,他还要看一名祖籍江州,姓崔名琅的考生从乡试开始的所有答卷,近乎数百人秉烛夜照,在东华楼内疯狂翻找,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几条胳膊。 今夜皇城之内风云变色,所有风波皆因楚陵的一封奏折而起,然而他却称病未去,毕竟他说过,不会再见崔琅,更何况有些事起个头便好,不必置身其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玄华殿内的夜色仿佛永无尽头。 诚王楚圭垂眸跪在台阶下方,已经算不清自己跪了多久,膝盖从一开始的疼痛冰冷到酸麻僵硬,到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帝君却从进殿开始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仿佛早已忘记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但楚圭并不焦急,他此刻只希望父皇真的把他忘了,忘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让陈孟延引起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此刻玄华殿内的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考生答卷,几名博学鸿儒坐在矮桌后方,借着烛火挨个验看那些落榜举子当年的答卷,凡遇精彩文章便呈上御前,而其余的小官则没这种待遇了,一个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挨个翻找元安十五年的卷子,然后收录集合呈给那些大儒。这大殿之中,有人坐着,有人趴着,但还有些人是跪着的,只见当年和陈孟延同流合污的大小官员全都胆战心惊地跪成一团,明明身旁就燃着炭盆,冷汗还是从后背一点点冒出,浸透了身上或红或蓝的官服。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这几乎是所有人脑海中一致的念头。 就连一开始气定神闲的陈孟延也有些跪不住了,他眼见一份又一份的考卷被呈上御前,心也越坠越深,那些人都是他当年亲手罢选的,文章水平如何他自然清楚,圣上一看便知,这下都不用严刑拷打,傻子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陛下!陛下!臣有罪啊!”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 只见一名绿袍官员惶惶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脱离身边的同伴上前,跪在地上向帝君痛哭流涕叩首道:“崔琅所说确有其事,当年有二十六名学子本可名列甲榜,却因才学压过陈朗而被当时的陈孟延陈大人罢选,乙榜有二十二名学子被人所替,一个名额卖到白银万两,六部之中皆有官员经手,微臣该死,迫于威势不敢直言,也曾受贿千两,如今愿意将功折罪把名单悉数供出,恳请陛下从轻发落啊!!" 这种事便如同船底破洞,来了一个后面的就堵不住了。 当年科举舞弊的官员见有同伴叛变,顿时心中一慌,生怕自己吃亏,连忙跟着爬上前道:“陛下!陛下!臣也愿意将功折罪!” “陈大人当年写了亲笔密函,微臣如今还藏在家中!” “陛下,臣不曾收受贿银,也不愿参与其中,只是当时令狐大人他们以妻儿性命威胁,迫不得已才为之啊!” 然而任由他们如何哭喊跪求,高座上的帝王始终一言不发,他一张张翻看那些落榜考生的答卷,再一张张对比那些上榜者的答卷,惺忪不定的烛火在脸上投落一道阴影,看起来喜怒难辨。“哗啦—!” 不知过了多久,帝君忽然将手中一摞答卷奋力扬下台阶,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陈孟延的头上,明明没有多大的力道,后者枯朽如木的身躯却控制不住在翻飞的纸张中跌倒在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陈孟延!你好大的狗胆!这些被罢落的考生文章才学不知强过甲榜多少,当年竟都被你强行压下!朕将你当做心腹之臣,你便是这样报答朕的吗?!你们陈家满门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陈孟延前面的时候还能勉力支持,在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六神无主的陈朗连忙接住他的身体慌张喊道:“爹!你怎么了?!爹?!” 可惜他从小孺慕的父亲这个时候已经救不了他了,堂下所有人都在哆哆嗦嗦祈求神佛保佑,保佑自己可以渡过眼前这场难关。 帝君从龙椅上站直身形,望着外间逐渐亮起的天色缓缓吐出一口气,脸色阴沉的命令道:“来人,将犯事官员一干人等通通带下去诏付有司详查,朕给你们五天时间,务必将当年的枝叶末节给朕查得水落石出!!” “诺!!” 外间的侍卫声震大殿,立刻领命而入,将那些官员死狗般拖出。此刻黎明破晓,一轮红日从宫墙外间缓缓升起,驱散了无尽黑暗,那些官员却个个如丧考妣,心如死灰,他们很清楚,这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崔琅是蒙冤者,帝君虽未将他关押,却也派了专人将他暂时看管在皇宫,临出殿门前,帝君的视线在他右手那根断指上停留片刻,暗沉的眼底悄然闪过一丝惋惜—可惜了,西陵有规矩,身有残缺者不得为官,更何况断的还是食指,将来提笔握字都难,否则还能给崔琅一个官位补偿当年之事,如今错失,只能说时也命也。萧铸本来是奉了楚陵的命令才将崔琅带回宫中面圣,他向帝君阐明因由之后也准备离开,但没想到走下台阶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沙哑颤抖的声音,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萧统领………”"只见崔琅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泥污血痕地朝萧铸踉跄走来,他紧紧捂着包扎过的右手,再也看不出曾经风度翩翩的样子,唇瓣干裂出血,几经迟疑才哑声问道: “王爷他.……他还好吗?” 王爷?萧辑心想王爷挺好的,这个时候和世子估摸着还没醒呢,但他回忆起自己临出门前楚陵的叮嘱,到嘴的话又改了口风:“不大好,王爷昨日又吐了两口血,病得起不来床。”崔琅闻言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出声,却不知是哭自己愚蠢跟错主子,还是哭自己辜负了一个挚友:“我是个罪人!罪人呐!!不仅差点害了王爷,还害得母亲被楚圭牵连杀害,我真是万死也难赎罪孽!!”当日他离开凉王府后便想带着母亲隐姓埋名离开京城,不曾想赶到茅屋时只见满地血迹,母亲早已被楚圭派去的杀手灭口,若不是萧铸相救,只怕他也要命丧刀下。萧辑盯着他看了许久,却冷不丁开口道:“你母亲没死,如今正在城中一处民宅安身。”崔琅闻言一怔,抬起通红的眼睛震惊看向他:“这……这怎么可能?!我去时明明看见满屋鲜血,母亲早已被人推落山崖,树枝上还挂着她的衣服布料!”萧辑淡淡道:“那是我故意弄出的障眼法,王爷猜到事败之后诚王必会迁怒你的母亲,便命我暗中保护将她平安救出,待科举舞弊案了结后,将你二人隐姓埋名送往他乡,免得遭人报复。”如果说崔琅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住身形,到最后却是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他红着眼睛看向萧铸,唇瓣无措动了动,嗓子暗哑得几近无声,说的却是: “为什么……” 为什么? 他害楚陵至此,对方为何还要不计前嫌帮他? 崔琅本以为自己那颗被世道磋磨狠了的心再也不会相信情义这种可笑的东西,楚陵所做的一切却又在疯狂动摇他的认知,心中仿佛发生了一场寂静无声的山崩,倾覆了什么唯有他自己知道。 “没有为什么。” 萧辑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死寂模样,好似世间任何事都不能引起他的情绪,语气平静: “其实你如果早些将此事告诉王爷,他就算与那些世家门阀为敌,今日拖着病体也会来金銮殿前替你讨个公道。” 萧年说着顿了顿:“可你没有…….” 他这四个字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击重锤落下,将崔琅晕头转向,喉间甚至泛起了血腥味。 “你觉得他善,你觉得他忍,所以你从来不认为他这么与世无争的性子会为了你们与朝堂上那些人发生冲突,所以你宁愿相信诚王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也不愿相信王爷会还你一个公道。”所以今日来玄华殿中的只是萧舞,而不是楚陵。 所以那封奏折只是为了还天下寒门士子一个公道,再也不是为了崔琅这个人。 萧辑提剑缓缓步下台阶,莫名想起他当年十五岁不到就被帝君指派给楚陵当贴身护卫,后来因失口提起过逝的月贵妃犯了宫中大忌,被帝君下令杖毙,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毕竟他从来没想到那个对帝君谦恭谨慎至极的王爷,居然会为了一个下贱的侍卫在玄华殿里跪求三个时辰,只为请帝君收回成命。 崔琅那些人从来都没看懂过王爷…… “噗——!” 萧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陡然传来崔琅失态吐血的声音,以及宫女惊慌失措的呼喊,然而最终都随着他逐渐远去的步伐消失在风中。 直到此刻崔琅才终于明白自己背叛了什么、辜负了什么、错失了什么。 不止是十年寒窗, 不止是长书万卷, 不止是圣人之言。 还有世上唯——个以诚待他的挚友,一个值得满府谋士追随的明主,那是天下所有士人的毕生所求。 可如今顿成云烟,都没了…… 都没了…… 崔琅生平第一次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他茫然抬头看向上空,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形控制不住晃了晃,最后轰然一声晕倒在地。这次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一团暗沉的、如同鲜血凝结的红云缓缓出现在皇城上空,仿佛随时会落下一场铺天盖地的血雨。那是属于崔琅的痛苦,有前半生苦读的心酸,有后半生怀才不遇的愤怒冤屈,更多的却是自己辜恩负义,道心尽毁的痛苦。 第109章关人计? 天子一怒伏百万 自率出,数不清的自风牵沙助中,几呼每天早上看见三司收家的户上门根人带进琳间者得响动从自能,偏偏里那官女大监对此市莫如深什2消电街探不社来,外界唯的道0就品此事因麻王参卖而起 凉王? 那个整日病恹恹与世无争的凉王? 少人都在心里泛起了响咕,总觉得这件事不大可信然而死到临头不管是佛脚不是稻草都得试着泡一抱,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万-真有自家人被牵扯进去也好早僻算 于是向高安的的麻于和心次收四不少用贴,动治年色连能酸 了,她面国人地了据王瑞中道*和的独信让地的运时家之人的融 世子,北用王膝下又无子周参加科考,舞弊案应该不会牵址具中才对,怎么无缘无故让于听这个?” 密信传送之事-向由绿负责,她今日地着去后所取年的机会的将字条到了中,知内容后却是把忧不已痴当畑体就要小心崛值若步行差端错,后果只怕不堪设根 在这个敏感当头,北阴王让世子打听这些犯忌讳的事,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闻人高漫不经心倚在榻上看完字条后就递到蜡烛跟前烧了,他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两簇明灭不定的火焰,冷冷勾唇道: 湖王了帝相信自己永无位之心,明面上最子刚,可你怎么保江世站地N个私生子:两则他在卿中党多,必然有人牵轴具中,如今斯人选,自然足早做划,就段有,他巴地私下始各家示好,岂不是本万称的实安?绿题足开口:可王苦早就已了各家用站,对那上门探的人闭口不言,咱门这个时候去扣万h也问不出来什么,反若人怀疑了。” 闻人嘉语气淡淡:“若是什么人都能打听出来,也不需要你我费心了。” 楚陵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和卧房,闻人熹理所当然带着绿腰去了书房堵人,但没想到万事俱备,到的时候却偏偏扑了个空。 今日太阳和暖,知檀恰好带着底下人将积压的书册翻出来晒晒免得生虫,她见闻人嘉过来,猜到是找王爷的,屈膝行了一礼解释道:“回禀世子,王爷此时正在汀兰苑中待客,并不在书房。” 闻人嘉闻言轻掀眼皮,似乎来了几分兴味:“待客?待什么客?” 不是说楚陵早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了吗? 知檀不太确定:“仿佛是当朝丞相,云复寰云大人。” 云复囊? 间人网这个名字印画采,境上次万寿同时宫中开斑,超磁的有似无和者对方看了许久,他当时就杯题这两个人之间有疆,如今果不然,否则向王投了的人多如过T之,怎么偏沈见了云识职间编肩角触勾,似乎足了笑,语“沉明京,带着丝不易京效的险:“你王倒克总兴致。 知檀莫名后背发寒,小心翼翼解释道:“许是为了聊正事?” 间人隔日光暗,启味不可开口:确定足聊正事,正事现完就该聊些不正峰的事了也罢,今日倒是本世子来的不5,绿睡,我们走。” 他语罢不顾槽欲言又止的神情,直接带着绿腰转身离开了庭院— 然后左拐直走再左拐,走到了汀兰苑对面的处同楼管高而望,隔着冬李影单的结枝,果不具然发现巷陵证和一名肯对着他们看不清面的男子在院中树下摆脚对奔,虽然不知道聊了什么,但继着倒是相达甚双的样子。绿腰见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压低声音提醒道:“世子,这个叫云什么的一看就和王爷交情匪浅,莫不是也来探听消息的?” 间人嘉冷冷眯眼:“你也看出来他们两个交情匪浅了?” 绿腰:???” 世子,重点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啊! 绿段重新组织语言,还欲再说,却见间人高配经转身步下阔栈,冷笑一声道:“走,回房等者,本世子倒要看看,他二人要聊到什么时候才含得出来!”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天,局光赢,落在身上瑶羊羊的6瓶,谁知空气中忽然*来阵没由来的合意,让忍不街了个寒瓶 楚鼓喝茶的动作一顿,似有所觉偏头看向远处,然而因着视角受限,目之所及都是冬季响料的枯枝,一时半刻倒也察觉不出什么。 他若有所思放下茶益,心中已然猜到了答案,面上却是一派淡然,随手捻起一枚黑子落入盘中,吃掉对面一子。 “许久不见,王爷棋艺又精湛不少,在下拜服。” 云动坐在对面手地白子,迟避半响也不知该如间晚回败同,未了只咖饭汉声,心日情限A了输,同时心中疑实略生,总喷宽地防温吞维的路校之义住多了几分k冷承化的织气 趣响不到吞,只足在下静有收的自已0果子,他面上量在笑,细西关助即区达期底云相好了,本王斑日刚不出,阳来无事山R58这5西,都无事不管三舰的今日日航,不足为了和本王下肥· 云复囊在朝堂上虽是-副生人勿近的懒样,私下那股子清冷感倒是弱了许多,如今和楚陵闲谈,语气脑和:“在下近日听见-则传间,说是京中闹得弗渊扬扬的那性科举舞弊案与王爷有关,不知是真是假?” 楚陵饶有兴趣哦了一声:“云相是听谁说的?” 云复高避而不答:“替那些无辜士子洗清冤屈虽好,却也触了那些门阀世家的霉头,王爷难道不知此举是惹祸上身?” 楚陵重眸盯着棋局:“这世上总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祸也不得不受,若以一人之苦而换天下士人开颜,本王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 云复离声音低低:“这不似王爷以往作风,到底是谁暗中排掇您向圣上启奏?” “无人。” 楚陵无声闭目,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皇城上空回荡着那些舞弊官员凄修恂恨的哀嚎,久久不散: “云相,你也曾经十年寒窗苦读,难道不知科举舞弊倘若无人揭发,要不了多久甲榜前三便尽是贵族之名,而永无你等落脚之地。 云复寰盯着楚陵静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终于从坐垫上起身,然后低头对他长施一礼,语气复杂的道: 顺下金五之言,复受救了,帝名曾命A五日之内直此案,如今已过两日,屈时无论结果如间,微臣定在堂上力赢助王苦,还那些蒙呢土子个2道.· 楚陵同样起身还礼,他眉目清朗,就像一幅水器画般干净澄澈,细看却带着几分疏离:“此事乃是泥潭,云相又何必置身其中,凉王府如今同样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请回吧。 云复寰米更加复杂:“一诺千金,自无反悔之理,不过如今时辰不早,在下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他顿了顿才补充道:“王爷勿送。 楚陵本来就没打算送 但出于礼节,他还是站在原地目送云复寰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间,这才淡定掀起衣袍重新落座 此相上不知间时多了一条酒淋用的时蛇,只见它身躯体统,尾巴随电日,便将刚才的残同打得七零八答,声音西元,难味:[他为什么要求找你】 楚受面峰的心分旖着俱子,井不介瓣向这条用地M保民中因由:“或午足来昔走主探而消电的吧,过不要。 果起发现人类肚子里的弯弯统筑灾在大多了:[H么才是通要的?】 楚陵屑角微场:“重要的是他在众目联联之下踏进了凉王的的大门,并目大阳快要落山才离去,而本王谁也没见,独独见了他,届时倘若名单泄露,帝君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果咖南吞吐着红的信子,对这些无四的堂之事点也不兴,但它还是听明白了一件事,造好要筑这个任务目标了,它想起上-任宿主的U劣用历史,心中不由得铃大作; 【你该不会想杀他吧?】 由然了笑,他生泪。则无私面高,郑起来Ri人良新地用,可或取网 用沉,像片A50M的N画,声音断C “我为什么要杀他?” 对于云复囊这样的人,杀是没有用的。 你要让他步战落尘泥,一点点地的做母,你要江他字眼吞见自己效的主子足如扶不起来,而曾经背南的爱者足如向步步走到他需要中的置,从母子里航产生银饵信服然后 造络收白子入部心,伤无声起做联日尖,片岗后才授概开,由面的白欢收,胸不出句: “然后你才能得到他的那颗心。” 一颗不怎么值钱的心。 C才不首越政么得云复联的,只要不品这么饰年国R的方式就好,它限E的天网网于疆的、十分美的响苦,不禁取的男子线色的农椒0而上,响嘶出声,期向道 你要把料举期的名单透酷给准】 楚陵眼眸轻垂,意有所指:“自然是谁想要,本王就给谁。” 间W的日刚向起怀了,牵职的各0N方也不锚,这作白E的的0D7,对方的的达到了,治不足两全具郑的的部造命人收合明同,直接带着海回了白临间,他园以为自己进之后会现阵花能TE的网0肠面,但变到面出般静,不仅M看瓶音,还高了红独,阳看保和的的动,每磁非城 楚陵见状眉梢轻挑,数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世子呢?”动确身,出呼道回王,世子今日暗客苦,的保来和网用照,师O后园陷了好游第,已经在在西的多07. 楚陵:“” “杀?” 世子后,子豫刀向添王 第110章醉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陵虽外不知道回人言为如此反常,但不是在绿服的旦只水的1现下79片X道 既世子番心,本王又学的负,都E下吧这里不用你何保了。 绿腰间言悄然松了口气:“诺。” 嫩女们低义鱼面而出,顺贴心关上了屋几,超成见状5翻石内富走去,果不且然石见里面的回同摆高了酒范而人正解并坐在桌后等待有自己的到来,手中把玩石个酒怀估巳经白的会了.闻人熹平日高着黑衫,今日倒是难得换了一身暗红色的慵懒常服,墨发玻散,这种妖治诡艳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极白,无端有种蛊感人心的风情。看见楚陵过来他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 “怎么王爷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和云相在汀兰苑中过夜呢,连被褥都准备替你们送过去了。” 超陵哪里听不出间人嘉话里的阴阳怪气,他笑着走到间人熹身后,顺势伸手把人揽进怀里,清俊的侧脸光洁如玉,长睫打落一片阴影,看起来十分无辜: “都怪本王不好,今日与云相下棋不小心耽误了时辰,害得世子在房中枯等,下次定然不会这样了。” 间人滨画的町有自己手中的酒怀语气凉京“王若间品理成这位运相的话,要见面就见面,要下联就下限,唯独肥房人都距之门外,莫不足从前有过什海弯uB,露水0,偏同体本世子给械和?? 楚陵故意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 闻人熹见状把玩杯子的动作一顿,眉梢冷冷挑起:“怎么,还真有?” 在楚陵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阴鸢晦暗。 如果有,那沈响是陵从前发暂说克教他对3的答言部足假话,该死也该系!间燕现在虽然给不得真的内酸阳H么,但人的明要长记性,下次才不会啊政E. 啊,要不就等北阴王登基之后,把这个大美人关起来算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云复寰一点点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间南的Q这个主联她地强还的足不借,他E响的R气88或质,旧0发品两典“王管,是人都会有起住,就容经和元相过什么,说来地不会保的的 才怪。 这种鬼话连闻人熹自己都不信,楚陵就更不会信了。 始酸低声Q了口7“本王与云和倒无什么海山照需小烟象,只足世子你他知道 闻人熹斜睨了他一眼:“知道什么?” 地磁的手斑了一K业在回满身刚,眼底心F藏在无地,能起流来面不气不确“王生间比平常男子斑的了分美了分,云相他他有新油之痛,难免本王E了做心思,只足他的收面,一再两的,本也树FE跑得大过难看。“咔嚓。” 回新手中的解的生略了,即和品为动E的、牛就地LQ89云点京百人略的E筑E个m r的R了,E然地起TH 间高无吸来关,不和起了多和气do中概火,他e自E的话,起出块,只怎么面2人、在平的向道%5见,云相9日未品为了什2”超陵不崇不很看了眼间人高,那双眼睛果白分明,细看却又似深渊不可斑摸,仿佛在暗示什么:“他来做什么,世子难道不知吗?” 活见鬼,他怎么会知道云复言过来做什么?? 就在国人配开治自己上是不足了面线,起酸于然云网8本王久,又兄和电网的大子人选,格和尽力职时本王每位,可咖大座不道之事本取X响的天下国成起义的天下,病收油出a由曲出T算为了和云相虚与委蛇,本王故意摆下棋局临延时间,等到大阳落山,他自然就不好意思继续效留了,这离去。”有些人就品二分真分既,越敲历部,说了那么多电活跳句下限是离的,白人真信了,保尺保起过住前二+几年9的0和人品在太好,这西成京选面前,楚主招聘下,后以真云复职足不是高的面造美色,打摸磁内方存位间A听见守位这网个忡,被的吧中面的XM08动流了一盒凉水,阳静来,他网有的m面有道啦,不和在现4么,最后心%治于热去上的酒片,I的取来网个杯子,梅即中不国减治度 间人熹顿了顿才低声盅惑问道:“王爷真的对那个位置半分念想也无吗?” 他很好奇,楚陵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毕竟对方生于天家,若对那个位置有遐想实在太正常不过,若一丝念头也无,反倒让人怀疑。 楚陵伸手接过酒杯,然后在闻人嘉的注视下饮尽,他唇角微扬,仿佛并不在意里面是否会掺了些别的东西,嗓子被酒液刺激得微哑:“从前有,现在无。” 闻人嘉神情玩味:为何? 楚陵目光坦然:“帝王有三宫六院,而本王如今有了世子,只愿心一意,白头借老,自然不去奢求其他。” 间人嘉间言嘴角笑意缓缓落下,他狭长的眼眸微眯,意味不明打量着楚陵:“王爷此话当真?” 造这半子注定要走到那个无人可及的高位,因为他彩失败者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前世A版来离性母场灰已是明证,又怎会俗品航 背叛了君子之行、圣人之言的又何止崔琅一个。 他望着间人嘉认真问道:“难道世子不信本王?” 间人赢忽然有些受不住楚陵那样真减难过的注视,他下意识偏头移开视线,掩饰般地匆匆喝了口酒,垂眸哑声吐出一句话:“自然信。” 他深深望着楚陵,只觉得胸口没由来泛起一阵微弱的刺痛和沉闷,宛如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几度喘不过气来。 超间言似假商兴,他见口人赢杯一杯地叫着闷酒,不动声色伸于按洒,另-只干按住对方临品醉度7的9躯,声音在 火中多了几分暖意:“世子阳酹了。” 但高兴了千杯不醉,藏看心事一杯就倒也是有的。 间人赢间言也不辩段,他生了一双神采《扬的眼暗,此刻酒窗原染,薄红间氲,再兼得衣拱并故,便如地状勾人的艳电,而楚酸便足那衣不染生的滴山,噪音略叫情赖 “我喝了,王爷不喝吗?” 间人嘉从小在军营中摔打长大,酒量自然过人,如今怎么会喝了半壶酒就醉。 建眼ct时方这 的自己话,他DgMEM也不吧绝,在由风人动了权又怀直时老不移了这由子从 路,状无/地NDT“本王 本王喝不下了…” 语罢连坐直身形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朝着地上滑了下去,然后被闻人熹伸手稳稳接住。 瑞曾香炉中的需香不知何时燃尽,最后丝烟雾也消散在了夜色中。 间的里着不中和和碱的N,日光酒阴,哪里还有粉分部度,他身新后酸联,G的声音带着分两融,、余安热等过几日N在商,既河是要去士那” 楚陵眼神涣散,努力思考片刻才道:“自…自然是要去的 此事牵连甚广,幸亏定国公府不曾参与其中… 间南经钢间,状CE的道定公帘虽钢不管车此中,可难保交有-二知E好友,万船胜人E了事,圣上于8E么?和王告版有些人,抛地的以来即和结洁用瓶。 楚陵-副极是好骗的模样,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倒也有理,万一父皇迁怒岳父就不好了” 他说有网难家起身形,澳到回人画边山真道“果未知掉的的这世日社=可中的起t品下官风,取其还有少高自王斑车山中,只大知会即日一并发作此事来,万何端牛克有人为了此事业立难安,有人做有传无恐,觉间性下不会真的外面他们,最多批几个国每强出去亲哈银石。 间人赢垂眸遮住眼底神情:“王爷放心,我绝不外泄。” 超磁这才右石他国出一长电人名,间人燕世在心中啪白欧记,只足不知怎么的,他听看听石就C次笑了声。 无他,这些人里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诚王楚圭门下,届时陛下若要清算,这位诚王只怕伤亡惨重。 超陵说元就香沉酒了过去,回人高见状把他共到木榻上安置,然后肥了衡子用钢敏盖好,心中不免有些后梅准了对方形多怀酒,明日醒来自足要头兴了。 这个使子现在醉得塌除,恐怕今夜就筑自己在上面地无反,不过间麻套了简限心中有魄,又有么些说不出的不思强自造磁的C理,到没有心人之后。 间人嘉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描过楚陵的眉眼,然后一点点向下游走,他熟练划开对方的衣襟领口,带着几分挑逗,低沉的声音暗商幽怨: “殿下这便睡了么?留我一人独守空房,真是好生薄情。” 一室寂静,无人应答,唯有外间风声簌簌,吹得廊下灯笼晃动。 楚陵闭目躺在床榻上,呼吸缓慢悠长,明显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 间人高见状炎类机间,这才理好自己购2的衣杉,起乌细有外何房走去。他心忆馅住,直按将楚威则才说过的名字数写在了纸上,木了不和知烟起H么,顿了倾,又冷冷添上-句话 【云复寰有助凉王夺位之心,乃心腹大患,尽快设法除之。】 间赢亏完这控信,直收干盖动交始带了出去,车完定国公府为比9王效那久,利用-下也无不可,他年情起得大过入神,以至于没发网殊市后方本该陷入百面的人不知间时的狮开子双眼,的暗的眼眸飞决网过一眼味,视半分酒酸品电。 间人熹:““那……”当然是假的…重生的楚陵同样是。信吗?间人熹不知道。酒其实并不醉人。 111、气死… 密信很快送到了北阴王府。 作为当年为数不多从皇位之争中饶存活下来的人北阴王看起来井不十分足智多谋,怡恰相反,他体态回浴发福整日一副笑呵的横样一看就是酒之徒或许也正是这副响无大志的样子,这才让帝清算时留了他命。 只足养虎为患,生于天家之人,又岂会半分野心也无? 北阴王在烛火下徐徐展开信纸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底精光闪动,最后呵呵笑,随手递到炭盆中焚烧: “本王还以为云复言是皇兄心腹,从不轻易站队没旭到私下竟有扶持凉王夺位的心思,皇兄狠棘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火舌贪婪吞噬着那一份名单,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凉王虽病弱,却极得帝君宠爱,倘若有云复寰暗中相助,只怕威胁更胜诚王,云复寰此人不得不除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一道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幽暗的书房中平添了几分鬼魅。 观书右0应有名容发所,身端色通跑的老者,他钢同高高,两如鹿留网瓢L洋胡子,石起未顾有风道合之,欧品网随1期王多年的阻士般点道人 “道长言之有理,三日后便是大朝会,本王会见机行事的,这份名单上旁人也就罢了,格家和原家倒是可以拉城二,等会儿找人暗中通信过去,至于到下那和本王有牵山的 北阴王说着顿了顿,颇为惋惜的道: “好歹替本王效力多年,解决之后,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他也和9界那人一样,以帝名影多高高学起,轻陷放下,牢党此事真要细究,把怕半个朝堂名要被车在进去,可如今船盼名单上连皂后母族都M在列,不士断怕是不行了。“是。” 微真道人稽首退下,悄无声息关上房门。 他转身步下台阶,然后在夜色中爱行至应院,里有天边湖月反手挥了一下等弯里的所尘,轻轻叹了口气,自自调道 “凉王啊凉王,你难道不知揭发舞弊一案乃是与天下半数世家门阀为敌吗” 他想不到楚陵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最后又能得到什么?难道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天下士人请愿吗? 在这个污出的世道里,人人都阳关算,以于容不下半点风骨,于是年深日久,人们%渐也只顾自己苟话,最后点心头热血部被台世消阳始尽,忘了年图时曾经施狂润于斑倒,扶大顾之将的宏原 现在冷不丁遇上那么几个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为敌的傻子,心中不禁阵恍惚。 这三日内,不断有官员被捉进刑狱,又不断有人丧命。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禁不住严刚考打自尽而亡的,有些人则是在事发之前被发现无缘无故吊死在了家中,另还有些宣灵2然主动上了南渐所子,自称管教无方,家中有亲着不小心牵涉进和举舞弊案,忌洁陛下从多发落。帝君不知那些人到底是真心悔过还是假意认错,他唯能确定的就是一定有人泄露了名单。 大朝会这日,文武百官必须齐聚。 皇城的天才蒙蒙点,不少官员便已手持朝物起的等候在了御道两侧,身着朱紫色自限的还是那几位,只是绿泡官服的少了一大半,导致伍看起来稀磁拉位的。 楚陵称病多日,出现在众人眼的就引起了不少注视,只见他仍是那副白玉般别送的横样,许是久病难愈,清瘦的肩膀有些学不起那身略红色绣着龙效的朝服,百官却仿佛隔有那身衣服窥见了他血肉深处的端购做骨。 明正值酸气风发的年纪,却不见少年较品之安,无端上人赏得面前这名男子曾经路过户u血海,于刀光细脚中面生出条血路,连阳红的的衣衫都带看血锈。 然而用力闭眼,刚才的那幕又都成了错觉,人还是那个人,衣服也还是用那身衣服,连喘响风卷云改的笑略都没有丝毫变化. 百心中响时:面国近日皇城风波酱因此人一封折而起,从前觉这位家王病网温准,不管沟脑母义里京地州若几斤母,以后只伯要更新站国防强了。 有人目光敌视,有人事不关己,有人面露钦佩赞赏,但更多的还是处于观望姿态。 唯有云复寰主动上前招呼:“听闻王爷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楚响间言正的说话,身后就令下不响起了一道胶圆同房的声音:“有劳云相念,王苦身子已然大好,只大区可嘱了最别话,免得看凉”间人赢之前守西成,身期明成将军职,回京之后就晋了从二品云跑将军,故而也在大朝之列,他说烟到自己刚才不过在路上遇到名军中故交多明了几向,一瓦H的功去云设这个5%油就又来的格他的人,陕长的年6险眯已,难鹿警告之意云复藏虽的和口人南有过几面之像,即以不上购识,自然地就不明自这定国公世子为2对自己好像泡有莫大的政意,他回言也不您,反而限有养的向道“本相刚心间,倒是不和王各看凉与和活有何关系?”间人能映之云复案眼,一国我说00响的还不信,现在果物事丁吧的表情:王管说活成要水端,一水就谷易流风,风邪人体可不足显着凉,云相×吧” 那喘气儿怎么办? 云复下治识看向她陵,起陵知适时低以两声,果然副柴不得风受不得冷的样,只好笑了笑道“哪爷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听啊呵世子嫁入王府中电已有月余,我园以为王的病情会好些,不借想竞有雪上加雷之态,改日一定游治区普王爷治。”语罢拱了拱手,重新步入文官之列。 闻人熹眼皮子一跳:“他什么意思?” 楚陵:“ 闻人熹语气阴森森的:“他莫不是讽刺本世子冲喜把你给冲病了?” 楚陵:“ 闻人熹恼怒看向楚陵:“你怎么不说话?!” 楚陵低咳一声,“虚弱”开:“本王怕说话灌风。” 间人熹:“ “嘉儿,还不快过来!” 定国公站在武将之列,眼见闻人熹越闹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神情让人心中不禁咯噔。 闻人熹纵是个翻天的性子,也知道此刻不是该闹的时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楚陵微不可察笑了笑,随即压下嘴角弧度,若无其事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朝之时,文左武右,因皇子地位不同寻常,所以在御阶下方自成一列。 楚陵到的时候,只见诚王楚圭和咸王楚璋正一前一后地站着,彼此之间互不言语,前者面色冰冷,后者倒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楚陵主动打了声招呼:“四哥,六哥。” 成王斜看了眼楚陵,对这个病弱得连自己一拳都接不住的弟弟一向不放在心上:“老七,你今儿来的倒是早。” 楚陵站在他身后,轻轻颔首:“今日大朝,不敢延误。” 至于楚主,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据说自从那日崔琅入官面圣后,他就在玄华殿内罚跪了整整天夜,被帝君勒令在家中思过,旁人不知个中缘故,都在暗自猜测诚王是否因为寿宴之事惹了帝君厌弃。 由王是最咖到的,他始欠连天地走到队伍的方,一看航设面醒,然而当雌见楚主的时候限略向航亮了起来,幸文乐树道:购,老四,听说的前些日子被父皇罚跪了呀,我还认为你起码得休养个十天半月的,怎么这之使就来上朗了?” 身体上的疼痛是其次,被当堂罚跪才是楚圭心中最屈辱的一根刺,他面无表情看了幽王一眼,淡淡道:“多谢三哥关心,只是小伤而已,如今已全然大好了。” 幽王乐了:“购,好了就行,今天万一又被罚跪,我都要担心你撑不住了。” 他酒罢不顾娃主杀人股的网线,吊儿郎当走到了前面好,只觉得心借前所未有的美,众兄弟之中,他最讨天的是老六,其就是老四,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国他都乐见其成 时,只听阵空集的鼓声忽然响起,如河面酸重配在心以,众神色一肃,心知这兄帝君到了,连T整浓衣冠于持奶防,紧职队伍做次步入大殿 鼓声渐渐停歌,一共明黄色的身形缓出现在百盲视线内,取而代之的是大监大细的诺:“大朝见开始!诸臣工哪一! 众人依例下跪,高声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而大服中片死我,过了许久也听见帝和叫起的声音,所有人心中都任略白藏,却不政始头去看,直国风都经开地细麻刺响,头质上方这才帕巴-道喜起难州的声音 “平身。” “谢陛下!” 超破站得等的,略始眼就看见了高超9的的色,对方职7的限的在医临后方,鹰般过堂下众人,轻窗类写的声音好似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今日可有本奏?” 文武官只间言略中对规眼,谁也不愿感去触这个每头,朝堂上已经无缘无故了不少人,贸斑然当出头鸟井不是这些老机的作风。 就在殿内气氛度描心凝结的时候,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忽然在众目睽联之下出列,手持朝物对帝君道:“启桌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赫然是凉王楚陵! 同时间,左相云复寰紧跟出列:“陛下,臣也有本要奏!” 间人熹站在武将堆里,见状眼皮子不禁狠很跳,暗自咬紧牙关,他不动声色看向对面的北阴王楚照,幽暗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杀气。 112、收拾 … 科举舞弊虽然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但帝君尚未在朝会上正式提及此事,如今楚陵主动牵头涌破这层窗户纸,群臣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噪子眼生怕又闹出什么风波来。 “儿臣曾听间元安十五年科举有不公之事,故而在数日之前上折参奏,忌请父皇严查,如今以陈孟延陈朗父子为首的一干人等均已下犹却仍有漏网之鱼逃脱。” “所谓除恶不尽,遗祸无穷,儿臣再次悬请父皇彻查此事,绝不可姑息其党羽,否则他日必有卷土重来之患!” 那牵址且中的大阳言间是惊,全都不住在心中网H写聪好价个麻王,平常石看不声不向的,发电国居做在这儿等呢,陛下本来就余钢消还在这脑风点火生们%的致民是不足 按眠阳日在府中详谈的内容云复言此应该即者出声附议但没相到他忽然瓶起衣泡地地,语出惊人道: 启胜下科 率和准若起众但中不无变谢、按收E珀6,日呵间有人主动自向陛下做,由四以的,苦总大码,不和P限13的码购2FX8t LLE小烟人诚,如四日隆下的明,也回对州虽天现云复袁话音刚落,只见站在幽王身后的楚主袖泡轻动,紧跟看便有不少大臣出列附和。 “律法言明,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辛巧饰者星轻必截,既已有人诚心悔过,微臣以为不如宽有待之,云相言之有理!” “臣附议!” “臣附议!”附云京的声的接连间,无的总西每于风口就,同A南现的点T下来,D亩备出到的活,DCD于抛地系,磁发始应住 “你们两个是一家的,就算说了话也没用,先瞧瞧陛下的反应吧,这事儿还没完呢。”回南国里有不日,起比R的时始下来,他日义X城,日K暗不明,区ME不明自云同职的体地成,又为响要在之2m5CN右干北期王也有同样的则感,只不过世子购 多,心四难道是这两个/在@2年身云对外直LmE形象示人,从不程易股年驰,正政此材承(性下起信,如果哪日敏发现响中与里子址,只t地t就到头了. 这么想着,他自己也就把自己说服了,笑呵呵拍了拍发福的肚子,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精光。从结分,但大职有她品云武期品是段楚生脑脏,风他必目日,9安腐拓地立于理之中,仿时方的反N井他的 响,在由同的之市敲安联,过工许久才梅于开口 “敢问云相,你刚才说的小惩大诫,这个惩是怎么个惩法?” 云复寰闻言一顿,斟酌片刻才吐出四个字:“罚俸思过。” 楚陵继续问道:“罚俸几年?思过多久?” 云动足箱次百见地0he不人的性用,深理有他的 白m响L,自只则件四足三同至月不等,思过七至年不等,诺职F岗烟大品,的同阳他也无可: 楚陵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云相可知,一户贫寒人家想供养出一个读书人,需要多少年?” 此言一出,满殿喧哗都平息了下来,四周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范威则才一直面向帝君,直到此刻悠于转身看向满权贵,他温润的眼眸相较从前伤佛多了几分无形的里切,莫名让人相起山向意生长的吉竹,却又更甚长剑峰芒,冷声又问了一遍 “你们有人知道吗?!” 依旧无人作答。 贵族之中,有人不以为然,有人皱眉深思。 文官之中,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神色恍然 楚陵见状步步走到殿中道:“你们不知,你们就算有人尝过个中滋味,只怕早已忘了当年那条路走得有多么双难。” “配说十年寒的苦,可那建门士子倘若羽路傍,毛费的又岂足+年心m2!母亲普人织布洗衣,父亲卖身为奴,只为被几醉限供地们去学堂念书,而他们又需要多么废鹿忘食,才能于万万人之中登高上柳!才能安家族命运! 楚陵字一句沉声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可如今天子田筑来,湖件装之中又有入品i的英菜?!如果和幽名质者双只品同体时过,胜柯以胁上有名的学又该响自白2难道窗硬地门用服生,在甸个政0遍反用,反用自己对42次科考,次次都者不上吗?!“他何能考了一辈子都为是自己才学不够高,而知道自己早已被即面之辈日名顶酷,他门政法动劳苦生的母亲要响年,没沙法给当了一辈子奴家的父家贼身,最后温至要抽自天弃自己读了数十年的书,然后起刷头继生去和地口她即右云园章,日比表利,冷发问云相,这难就是天下英的去如吗?!这难益说是E对待则肝之人的Q吗?! 东楼种,土子答始影名,满两三验,到地之后反绝评,国治主言三人,副+,赚个的石吗!反的超旺-人联比F和联天,斑 至附P1如果区只品体限过,你怎么保画那人不会柜有僻碎之心,他又效心点啊!厨时又有多少学子的生要毁于班处?!” 云壤时哑然无言,向她吸的日/准响缩8,显然不明白从前温画如五的人今日怎2安得如此实好润利,字字珠凡,窗厨过了坐在地荷上的帝名。 楚陵语罢忽而转身,掀起衣袍重重跪下,一字句沉声道: “父皇,儿臣恳请彻查科举舞弊案,主犯连同党羽尽数革职查办,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还朝廷煌煌清白之名!” 莽啊,真是太莽了。 幽王6E以首,见状c中不由解自头,他面为老六那个 了,没到名七更舜,真要羊口高,连呈后液配南山进去,那世家画不巴避酸当做中钉内中刺程,谁听地的值品但子。然而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人附议了。 观名身穿物的老者2MN5中安致出,赫然是当世大的的良,他乃三脚去臣,甚至致化过先斋,如今到只领箱个四品武职,地也圳|同脱,他着的白的明领,长叹口气道大善,麻王取下出身天家,穿尽世回出,不营旭地的门士子的心酸,老夫生自以华不箱于人,当年和举方足三次才相中忧元,殿下者足出生个几十年,哈的,说定老Em配中了。他后句品显网言,如也不框听出当学0地受了不公之事,调罢于信防,对帝肃色道“下除,如成,焚鸟乃止;武无了,如姐啦酒,鞭血方休,老已以麻主言之有吧,。血之风柯不除,党胁不柯不商,吞则定有效点的之危,起时陛下=颜良乃文坛宗师,一生著书无数,德高望重,朝堂半数文官都普得他恩惠,一时间不少出身寒门的官员纷纷出列,红着限E道: “忌请陛下严惩,还科举清正之名!” “忌请陛下严惩!” “凉王言之有理,微臣附议!” “此事前朝便已有先例,正因先帝仁慈不曾严惩,今朝又重新得见,诸君何不奉为殷耶?” 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或许位至二品者少,多数品四品品品,而今日会之中收证6在此,就9同心无愧,腔密麻石去数保起是院人. 帝君脸色沉凝,从头到尾一直闭目不言,直到听见楚陵开口说话才终于睁眼看去,却不见半点惊怒,反而声若雷霆,连说了三个好字: 还以为这个已到了无可药的地步,以者,者面不政言,没图上天的联还箱不惠,起给联留了一个限的L子,群的所足非的臣子 幽王等人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老七聪慧,岂不代表他们蠢笨? 那些没有站的大臣也是脸色一白,这场官司总要分个对错出来,既然站出来的人没有错,难道代表他们错了? 密日面无表阳辉手,商心种会上前出,只他在公日 之下同开中圣品,南始出上面的内容,大相但品品居下合颌当年的*弊率,过三河中匣,部酚出案自尺已起数M监牢,但有酚HC尚规画,如今洒政家四面力,酸有句间,里四5Xm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些老狐狸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帝君原来早就提前拟好圣旨准备严查干党羽,在朝堂上隐忍不发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他们的态度。 坏菜,押错宝了!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官员纷纷脸色苍白,如丧考妣地跌坐在地,利下的人则慌不迭下跪,高呼陛下英明,生怕自己招了记恨。 唯有楚陵宠辱不惊地跪在殿中,他暗红色的衣袍透迤在地,上面绣金的龙纹在烛火照耀下烟熠生辉,愈发衬得风骨绝世: “儿臣还有一愿,恳请父皇应允。” 帝君欣然点头:“但说无妨。” 楚陵抬于施礼道:“既然元安十五年科举有误,忍怕其余数年也有阴私之事,未免有之士遗落乡野,儿臣尽情父皇重开科考,让那些实门士子得以重新正名,一展抱负!” 轰隆! 道防这白话动同道临画,都所后后岗的人另了个高肥,站在人肿的是主间言化的做缩,画在油中的头续地蝶亲在此之前地人为自己确胜券,3隔起站在所有人的立面而沾站自商,没四到时方然下让刑考,此畔国的得罪了所的世家门间,但今日之事-日传肠出去,只向天下家门士子都要归心于他 井咖喧闯好清理了一群T出去,那么新下的位面由准质上?自然能四网举上来的士子,到时候仰中岂不品造应的人欧! 然而这件事带给楚主的打击远不止这些。 北阴王楚服观望许久,终于打算出手,只见他不动声色抖了抖袖泡,当即便有一名御史会意出列: 启陛下,E为海王现下应之有吧,只品c中尚有事不明,听响山率中理响有不少大国融动中白前,以中程下欧的处通,是石有人确中达路名单,与主中百欧的有这件事名心中回样格疑,只足主中宜酱足他墙N02的瓶之人,就为了家省性命书虑,那人也不4务筑,唯知的内的就R有王 但他今日在殿前要求严惩犯宰之人,定然不会主动泄露名单,再则这个儿子的品性他也是知晓的,绝计做不出这种事。 帝铝岗名圆起的D日听的用启碎西,说品对外闭字,起了相云复竞,莫不是老七耳根子以心性至成,阴差和酷融自了活去 云复寰今日在朝中甚至也替那些人求情…… 几之问,帝E心中已有了搞期,只见他油示治史E下,听不出高跑的道 世家已结,不必线的,在王所交之事联会细的,期E的吧”他为此来心脚乱,已几夜不管合眼,语医商起步下起椅箱备回联现,只随t前不知起H么,购上2然辄宇过应福再中的交所推下扔,不偏不向的砸中船在下的的云复言职头,沉斥道联看你是房高位已久,而忘门之辛!你的左相之职先由高迁暂昔,调往工部任侍邮职,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回来! 丞相足正一品,调往工部任侍郎直接降成了从二品,尤其工部还是出了名的权力小,差事多,油水少,帝君此举无异于将云复袁调离了权力中心。 云复囊间言指尖快地模紧,却也深知自己这次精错了帝王心思,不仅着得陛下怀疑,还彻底和楚陵破了脸皮,他闭目首,艰难吐出一句话: “微臣,遵合!” 第113章虚情假意 京郊城外,草长莺飞二月天 一辆接辆的四车在衙役押送下驶生城门,扬起烟尘商瓷,里面关着的部都是因科举舞弊率而获罪发配的官员主犯已经尽数处死,等待他们的将是远在烟南之地的岭南和终身不得回京的令。名布衣用子班在临边,我AMD入口石去,麻在苦什么,在由身后的失夫怎么配无济于平,直到名里人用子第马从的临而出,他c的限这城E高,焦上前“萧统领,你 话未说完,他陡然发现对方是孤身一人前来,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艰涩开口:“王爷他 还是不肯见在下吗?” 茉铸勒紧绳淡淡摇头,居高临下望着他道“自从那日在王府割袖断交,王爷便说过你与他之间恩怨尽散,此后不必再见,先生又何必多问?” 他说着顿了顿在崔琅修淡的脸色中开口:“不过王爷还是托在下带一句话给崔先生,京城乃是非之地,离去也算好事,此行山高路远,今后怕是再无见面之时,希望先生莫负本心,好自珍重。”萧毒语罢将一个装满了盘缠衣物的包袱扔给崔琅掉转马头就要离开,身后却陡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只见崔琅抱着包袱低头跪地,声音沙哑斗: “策统领,我自知百死难报王爷大恩,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各求再见,只求你给王爷带句话,王府之中奸细众多,请他务必小心钱益善此人。” 崔琅说完这番话就往京城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等他再起身时,额头已是鲜血淋漓,笑意修淡 “这三个头,是我替天下寒门士子磕的,多谢王爷替他们主持公道,我崔琅有眼无珠,不识贤主,世问却自有心明眼亮者,他日凉王府必有万千国土相投,崔琅在此恭祝王爷大业得成,平安顺送!”待人以诚者,常被人负。 崔琅不知道楚陵是在背叛中死过一次又活过一次的人,他只是怕楚陵因为自己的背叛而变得敏感多疑,再也不信旁人。 萧辑什么都没有说,策马离开了。 他带回王府的不仅是初春二月料峭的寒风,还有崔琅托他转述给楚陵的一番话。 “钱益善?” 彼时楚陵正在书房之中整理各家送来的拜帖,他听见这个名字却不见丝毫讶异,反而笑了笑“崔琅真是如此说的?”萧点头:“王爷,属下看他所言非虚,稳妥起见要不要将钱益善”他说着悄无声息做了个割喉的动作,难掩杀气。楚陵却轻轻摇头:“不必,此人现在还不能死,本王另有用处,你先去查探一下他正在做什么再来回禀。”钱益善就住在王府之中,要探查他每日的行踪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萧氧抱拳领命,转身就要去办,却忽然听见楚陵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世子?”王府细作多。但萧年觉得里面最大的细作就是世子。他有好几次都看见对方的贴身侍女绿腰鬼鬼宗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不仅不出手解决,还颇有些纵容的意味。“王爷,您忘了,西北现在无战可打,世子回京之后便兼了一个练兵的闲职,清早天不亮就去了校场,现在没回来呢。”楚陵当然知道,他只是想确认一下:“没回来就好。” 萧铸:“?” 楚陵“钱益善那边你另外派人去跟,等会儿让知相备份厚礼,本王要去云相府上拜访。” 萧铸:“??” 楚陵:“愣着做什么,去吧。” 虽然楚陵说这话时一副坦然模样,但萧特总有种王爷趁着世子不在家要红杏出墙的错觉,以至于他都没敢让性子温吞的知怕去劫,亲自赶去库房匆匆备好了礼品,然后驾着车马和楚陵起去了云府云复寰以一介白身爬全高位,在京中可谓文手可热,然而自从那日被帝君当堂训斥,仿佛也预示着星家对他的恩宠到了尽头,一夕之间跌落尘泥,堪称门庭冷落。 得知楚陵前来拜访,云复寰或多或少有些讶异,毕竟他在朝堂之上险些害了对方,楚陵不怪他便罢,怎么还会携礼拜访? “请王爷至正厅等候。” 云复寰还算沉得住气,他吩咐管家把楚陵引至正厅,自己换了身衣服才去见客。 “不知王爷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楚陵原本坐在正厅喝茶,间言循声看去,怡好看见云复寰从外问走入,不过几日光景不见,对方却子以肖度了许多,从前那股子冷傲的气质也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志气消磨的沉郁之态 地防起身了判油跑,一身素衣,有的之姿 本王过上门斑里,何改不任罪,云相这之说即足生确了,莫不是还在个音阳日 上的事? 云复言间言不禁怔,说实话,帝心难则,他这次道到贬黜虽然与超陵不无关系,但未必没有自己行差略错的原因在,抬于施礼道: “王爷这么说实在让微臣汗颜,那日朝堂之上,微臣不仅没有出言相助,反而拖了王爷后腿,险些百您于险境,心中愧 “本王从未怪过你。” 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温度打断了云复衰的未尽之言,他怔愣治头,却见楚陵正浅笑塑着自己,那双眼眸如既往温润平和,仿佛世间任何污秽之事都不能将他沾染 楚陵覆住云复袁行礼的手,轻轻往下压了压,虽然触即离,温热的触却让人心间颤:“各人政见不同,本属常事,就算你我私交甚好,你也不必因此在朝堂上帮我,只是本王终究后悔,吉得你被父皇迁怒贬官。” 他说有顿了辄,一字句低声道“或寒,我你步步走到商位不易,今日过来不为别的,只的心,专过九父皇消了气,我营你情自复顾职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楚陵的诚心,帝君不会,云复寰不会,甚至连老谋深算的北阴王也不会。 一个人如果足的,天K日久总会出磁,但偏向施威前世生不负于人,用胜命与的血换这份无人质的品镱。 云复言间言望着超肢,化的些什么,可每个字坠在头部足有千斤面,等他回过种来的国模道按已经的无声总离开了,只有窗外在在枝头圳M暗亩的叫. 罢了。 云复言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直到此刻他的心中才后知后觉蔓延一片愧,楚陵的情意他不是不,只是为了大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故作不知,那日在朝堂上甚至与楚主合谋陷对方于险境,如今子不慎满盘皆输,不仅楚主自身难保,就连自己也受了牵连。楚主和他不样,对方就两怎么被帘用斥责厌车,终究也足呈家血贼,复起只足早响的事罢了,而自己出身定门,唯可以依京的航足品君的任 没有任何人比云复赛更清楚,失去这份信任的下场。 自从连到贬,云司要已经遍尝官场用高低人信话之态,楚的光明然和格歌守候窗让地时自己当物的选产生了动强。 可 云复高想起自己柳和楚主立下的酒约,又将形盼代3的动据0生压了下去。 驾!” 薯色时分,一队人马忽然从街道疾驰而过,最后勒住绳绳停在了凉王府门前,为首的男子利落翻身下马,只见他身箭袖黑泡,上绣脚端银纹,眉飞入鬓,目如朗星,端得派神采飞扬之态,赫然是刚刚从校场练兵回来的闻人熹。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 平等根在了门口,状连带石政上面和画,通t的通跑,按G输 验,有条不,只的欲日止,于有阳说间人高大步迈进门槛,随于用帕子擦了擦脸,细看下颌处和衣襟处沾了少零星血点,仿佩刚刚峰历过一场不小的打斗风波,连周身的戾气都尚未来得及散去,他瞧见绿腰的横样,般统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眼眸锐利眯起: “可是出什么事了?” 绿距原还原京告下王谷听疏,但见回高身上沾血,心中又临瞪下不敢筑了,橱因网地门世了每每打架见血2后心情部不妙,若遇上用心宇更定的把王稀欧个天地覆“没 没有,奴婢只是见世子身上沾血,有些担忧。”间人高世没多想,随手瑞帕子抓到个端水益的女那里:“无碍,校场有几个不服首的的刺以,本世子将他们按个收治了一遍,血足他们的.”他说看顿,后的8,2然来了几分兴题,心想车绿眼看见都么担心,是眼石见了只伯会更旧是,自己何不去回四那个大美人? 间人嘉思及此处,不自觉加快速度往白帝阁走去,随口问道:“王爷呢,从书房出来了没有?”要不是闲在王府吃白饭不好听,他才不接那个劳什子的练兵差事,风吹日晒不说,还要天天早出晚归,哪有美人在怀来得舒服。不过没办法,毕竟成家了,还是要有点上进心才对。绿腰磕磕绊绊答道:"应该……应该是出来了…."闻人嘉间言推门进屋,却没发现楚陵的踪影,眉头不由得皱:“既然出来了,怎么不见人?”绿腰眼见终于瞒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如婢今日看见兼统领备了一份厚礼和王爷出门,仔细打听才知道去了 去了” 闻人熹淡淡挑眉,语气瞬间危险起来:“去了哪里?” 绿腰闭上眼睛,视死如归的吐出了一句话:“好像去了云相府上。” 114、忽悠... 等楚陵回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街道清冷,天边暮色四垂。 萧辑见状挥停马车,掀起帘子转头看向车厢里面,压低声音隐晦提醒了一句:“王爷,已经卯时了,世子估摸着怕是已经回来了。” 楚陵原本坐在车厢里看书,闻言慢慢合上书页,心想闻人熹那个炮仗脾气如果知道自己去了云府怕是不太妙,只是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 "等会儿回房之后,世子倘若问起本王为何要去云府拜访,你便说是云相主动相邀,知道了吗?" 萧辑一愣,罕见结巴起来:“可是、可是属下从来没撒过谎……. 楚陵弯腰走出马车,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因为你从来不撒谎,所以别人才会信你的话。” 萧年武功虽然是一等一的好,但架不住寡言少语,性子沉闷,在外人眼中不知不觉便落了个沉稳可靠的印象,连闻人熹都说他像个不知变通的死木头,由他来打配合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夜色已深,白帝阁内却比别处更显静谧。 楚陵踏入院落的瞬间就敏锐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只见所有婢女仆役都守在廊下伺候,连绿腰也不例外,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胆颤模样,他明知原因,却还是若无其事走上前问道:"怎么都守在外面,世子呢?" 绿腰屈膝行了一礼,欲言又止:“世子他.……他正在屋内等王爷回来,因想清静,便吩咐奴婢们不用在里面伺候。” 她没说的是闻人熹自从知道楚陵去了云府之后,就一个人坐在屋里擦了半个时辰的配剑,目光阴沉的模样看着让人害怕。 她们世子本就是男妻,王爷又身份贵重,深受帝君宠爱,这两个人万一起了什么冲突,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世子自己吗? 王爷只是逛了趟云府,又不是去逛窑子,世子实在没必要如此呀。 但绿腰不敢把这句话问出口,她也看出来了,王爷和那位云相估计有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世子也动了几分真情,可细作怎么能动情… 面前的男子不知是不是猜到闻人熹在耍脾气,闻言轻轻笑开,自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意味,院中桃树已绽新芽,晚风将他浅色的袖袍吹起,恍若谪仙:"世子用晚膳了吗?" 绿腰摇头:“不曾。” 楚陵声音清润的吩咐道:“去备膳吧,本王与世子一块儿用。” 他语罢直接打起帘子进了屋,让留萧辑守在外间,以便随时做证。 闻人熹早在楚陵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了动静,却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见他懒散靠在楚陵平常练字的那张太师椅上,两条腿翘起来搭着檀木桌边缘,桌角放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配剑,细看剑刃被砍出了两道缺口,在烛火下闪着冰冷的寒芒。楚陵仿若未觉空气中沉凝压迫的气息,神色如常地走到闻人熹身旁落座,和对方亲昵坐在同一张太师椅上:“本王方才听绿腰说你还没用晚膳,怎么了,是不是胃口不好?” 闻人熹哪里是食欲不好,分明是气饱了。 他今天听说楚陵去了云复寰府上,差点就要带着亲兵杀过去,生怕楚陵遭了那个登徒子的毒手,但转念一想,楚陵是自愿上门拜访的,云复寰又没有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去,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暗中勾搭在了一起,拿自己当傻子骗! 脑袋上绿油油的感觉相当糟糕。 闻人熹目光冰凉,像毒蛇一样在楚陵周身缓慢游曳,皮笑肉不笑问道:“王爷这是打哪儿回来?” 楚陵无奈叹了口气:“今日云相忽然派人来请,说有要事和本王商量,本王虽然不欲上门,但没想到云相执意相邀,只好带着萧铸走了一趟。” “哦?”闻人熹眉梢微挑,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语气凉凉的问道:“那王爷过府之后和云相谈了些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楚陵故作迟疑:……也没聊什么,不过是一些琐碎杂事。” 闻人熹压根不信,只觉得这两个狗男男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心中冷笑不已:“杂事?什么叫做杂事?到底是谈情说爱的杂事,还是你侬我侬的杂事?王爷撒谎也要有个限度,恐怕不是云相派人来请,而是您心急如焚的想要飞过去吧。" 楚陵闻言顿时戏精上身,哗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白皙的脸色微微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冤枉的:“世子这是不信本王,觉得本王红杏出墙了?!”闻人熹心里也憋着火,他被戴了绿帽子他还没生气呢,楚陵居然先气上了,“啪”一声拍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道:“我可没这么说,王爷何必急着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闻人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起初不过是看这个病秧子王爷长得漂亮,闲来逢场作戏,起了几分庇护之心,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份可怕的占有欲就一点点吞噬了他的理智。对方一句话可以让他心生欢喜,一句话也可以让他怒火中烧,这种喜怒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简直比被人戴绿帽子还糟糕。 楚陵闻言忽而看向门口,忍着怒气喊道:“萧辑,你进来!” 萧辑原本在门外听墙角,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绿腰见他不动,压低声音提醒道:“愣着干什么,王爷喊你进去呢!” 萧年闻言这才回神,连忙打起帘子进入屋内,低头抱拳道:“王爷,属下在,不知您有何吩咐?” 楚陵冷声询问道:“你说,今日是不是云相亲自派人来府上请本王过去?!” 萧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答道:“是!” 楚陵:“本王是不是一再拒绝?!” 萧辑:"是!!" 楚陵:“云相是不是说如果本王不过去,他就以死相逼?!” 萧辑:“???” 楚陵瞪着他拔高音量问道:“是不是?!” 萧辑闭上眼视死如归喊道:“是!!!” 他们两个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最后一声喊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绿腰在门口听得心急如焚,还以为世子和王爷打起来了,就在她准备不顾礼数冲进去看看时,萧舞忽然掀起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目光呆滞,活像没了魂一样。 绿腰小心翼翼问道:“萧统领,你怎么了?王爷和世子是不是打起来了?” 王爷那个身子骨瞧着连她们世子一拳都接不住,可千万别打坏了。 萧辑缓慢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苍白:“我先走了,回头王爷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身子不适,找了萧淼过来轮值。” 绿腰望着他的背影焦急问道:“哎,那你现在去哪儿呀?药房在右边儿。” 萧辑头也不回地留下了一句话:“去佛堂……” 他辈子都没撒过这么多谎,要去佛前忏悔一下罪孽。 相比之下,楚陵就没那么高的觉悟了,萧辑走后,内室就只剩下他和闻人熹两个,只是局势已然开始发生逆转,现在理亏的那一方变成了闻人熹。楚陵说完那番话后胸膛就起伏不定,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只见他踉跄后退两步,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身形,低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如今……如今世子可信了….…咳咳咳………莫不是非要本王以死明志不成?" 闻人熹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想扶,发现楚陵自己站稳又暗自缩了回来,他眉头紧皱,心想这个病秧子可别真被自己气坏了,只是依旧嘴硬: “一个护卫的话能证明什么,我方才问你过府和云复寰谈了些什么,你支支吾吾不肯言语,谁知道你们二人到底有没有私情。” 楚陵脸色苍白地看向闻人熹,一副被人冤枉伤心不已的模样:“世子当真想知道本王与云相说了些什么吗?” 闻人熹硬下心肠,转身背对着楚陵,冷冷出声:“王爷若是想说,我洗耳恭听,王爷若是不愿说,我就算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也是无用!” 楚陵闻言缓缓在桌边落座,却是语出惊人道:“云相今日邀本王过府,其实只说了一件事,便是与上次的科举舞弊名单泄露有关,他说世子乃是旁人安插到本王身边的奸细,居心叵测,让本王小心提防,否则他日必成祸患。" 闻人熹背对着楚陵,闻言瞳孔猛地收缩,显然没想到云复寰居然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他俊美的脸庞浸在烛火阴影之,眼底真切闪过一抹惊人的戾气,过了几息才终于平复下来,缓缓转身盯着楚陵问道:"王爷难不成真的信了此人挑拨?" 他的神情有些可怕。 语气也透着疹人的凉意。 仿佛楚陵只要说出一个“是”字,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危险。 楚陵虽然没有说话,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因为咳嗽透出了几分虚弱的沙哑:“本王自然不信,所以才不愿告诉你与云相谈了些什么,就是怕你多心。”他语罢起身走到闻人熹面前,伸手握住对方因为常年练剑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掌心,侧脸在烛光下覆上了一层如玉般的暖色,长睫轻垂,打落一片惑人心神的阴影:“阿熹,我自从生下来就没了母妃,父皇虽然宠爱于我,却难免要顾及另外几位兄长,只有你是不同的……”“你一心为了我考虑,平日就算脾气大了些,也是担忧我的缘故,就算真如云相所说,你是旁人安插过来的细作,本王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也是心甘情愿.”闻人熹没说话。事实上他刚才心乱如麻,满脑子都在思考楚陵万一真的疑心自己该怎么办,连借口都编好了就等着对方发难,但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周身无形的杀气和阴戾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无措的情绪。 没错,无措。 因为闻人熹很清楚,自己真的是细作,他不知道将来如果有一天事情被揭穿,自己该怎么面对楚陵这个傻子,而对方又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继续对待自己。他动了动唇,数次想要开口,又数次沉默了下来,楚陵却好似没有察觉闻人熹的异样,温柔抚平他无意识皱起来的眉头,低沉的声音满是信任: “阿熹,你绝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背叛? 什么叫做背叛? 是欺他瞒他?还是骗他利用他? 闻人熹近乎慌张地偏头移开视线,哑声吐出一句话:“当然不会。”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楚陵的,这一点他可以保证。 闻人熹太过神思不属,以至于没发现楚陵眼底飞快闪过的一抹笑意,他只感觉自己忽然落入了一个带着药香味的怀抱,耳畔传来一阵微弱的痒意,那人轻轻啄吻着他的耳廓,气息灼热:“我就知道,你永远是护着我的……” 楚陵说这句话时懒懒眯起了眼睛,带着几分惬意的舒适,带着几分病态的满足,他一面搂住闻人熹的腰身亲吻,一面漫不经心与对方闲话,轻而易举就把刚才那件事揭了过去:"本王瞧你放在桌上的那把配剑无端崩出了几道缺口,莫不是与人打架了?" 闻人熹被他吻得面色潮红,闻言下意识偏了偏头,气喘吁吁道:“没……没有……只不过今日在校场与人切磋不小心损坏了,回头找工匠修补便是……” 剑越锋,则刃越薄,刃越薄,则剑易断。 闻人熹今日怕是遇上了使重器的人,否则那把剑不会损伤至此。 楚陵:“武将剑不离身,修补只怕也不如原来的了,等改日本王另外替你寻一把更好的。” 闻人熹不知想起什么,总算清醒了几分:“我家中多的是兵器,明日回府中取一把便是。” 楚陵轻轻笑:“也是,差点忘了定国公府以武立爵,自然不缺兵器,本王自从大婚之后还未来得及拜见国公,不如明日与你同去?” 闻人熹回府哪里是为了取兵器,而是为了和父亲商议对策,毕竟听楚陵话里话外的意思云复寰竟是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么此人便非死不可了。 闻人熹将心中那一丝杀气掩藏得极好,他偏头吻了吻楚陵,桀骜的眉眼和缓下来,莫名品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我明日不休沐,取了剑便回校场,你想上门多的是机会,何必急于时。”还有, “以后不要再见那个云复寰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了却让人毛骨悚然。 世子(冷酷拔剑):明天就让他死啦死啦滴!北阴王:亲,您的“除了么豪华套餐”不要了吗?世子:[愤怒]不要了,退钱!!!! 115、动手... 翌日清早,闻人熹天不亮就策马回了国公府,毕竟他身份泄露的事非同小可,必须找北阴王商议对策,万一云复寰向帝君告密,他们多年谋划都会毁于一旦。 “什么?凉王当真是如此是说的?” 因为定国公府手握兵权,北阴王明面上不便与他们来往过甚,所以便在书房修建了一条密道直通定国公府后院,他今日沿密道前来议事,得知云复寰猜到闻人熹的细作身份后,心中顿时一惊。“难不成王爷觉得我会用这种事来耍笑?” 闻人熹抬眼,心中其实不大高兴,他上次就提醒过北阴王尽早除了云复寰这个祸患,结果对方担心过早暴露实力,斟酌半天也只是把人贬了个官,现在简直遗祸无穷。 北阴王捋着胡子呵呵一笑:“本王并无此意,只是云复寰倘若真的知道世子是本王安插过去的,难保他不会知道定国公府暗中投靠了本王,将来若是把此事当做晋身之资向帝君告密,你我危矣。”闻人熹目光暗沉,语气难掩讥讽:“王爷若是一味嘴上说说,却不付诸行动,只怕将来定国公府满门抄斩,云复寰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定国公府投靠北阴王是为了博一个从龙之功,可不是为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对方拿去当填旋的! “熹儿,不得无礼,王爷怎么做自有斟酌,何须你来置喙!” 定国公闻人崇在旁边静坐许久,眼见闻人熹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怒声打断了他。北阴王却不在意,笑呵呵抬手下压,示意闻人崇稍安勿躁: “闻人兄,世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云复寰虽被贬黜,身份亦是不可小觑,倘若蹊跷死去,定会惹来帝君怀疑,咱们还是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闻人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王爷以为如何是好?" 北阴王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道:“前些日子帝君召本王进宫,说气候回暖,欲在京郊猎场进行围猎,那或许是个合适的机会,毕竟箭矢无眼,倘若云复寰不小心中箭坠山,想来也不会引起怀疑。”定国公点了点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我们派谁动手比较合适?” 北阴王意味深长道:“此事干系重大,自然要派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去,而且还能受邀参加围猎,闻人兄,不如就派世子去如何?” 定国公闻言眉头一皱,心中自然不愿意让儿子担这份干系:“王爷,我府中多的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不如从中挑出几名箭术精湛者混入其中……. 北阴王却摆了摆手:“本王如何不知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也不必把世子牵扯其中,只是届时负责保护围猎场的都是跟随陛下多年的亲兵,彼此之前互相熟识,一时片刻根本安插不进去人手,就算侥幸混迹其中,负责的也都是些洒扫活计,根本进不去猎场。" 定国公欲言又止:“可是……” “父亲,不必说了,此事便交由孩儿去办吧。” 闻人熹低沉的声音在密室中冷不丁响起,打断了定国公的未尽之言。 他如何不知道北阴王是只狡猾的狐狸,把他们定国公府推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可自古以来欲成大业者就没有不犯险的,北阴王想要借定国公府的势力登上皇位,定国公府也想借着北阴王的身份重振门楣。互相利用罢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的。 定国公闻言顿时一惊,压低声音严肃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闻人熹不理父亲的责问,心知北阴王是在故意敲打自己刚才的无礼,盯着他幽幽出声:"射杀云复寰的事便交给我来办,只是猎场太大,一人必然难以成事,王爷最好派人从旁协助于我。" 北阴王眼底精光闪动,活像只狡猾的狐狸,这个时候反倒不提猎场难以安插人手的事了,他与定国公府共谋多年,彼此相知甚熟,互有把柄,自然也就不必再装什么伪善贤良的模样,反正闻人熹也不会信,倒不如摊开来说得明明白白: “此事好说,本王一定排除万难,替世子多安排几个帮手。” 这样就对了,他招揽门下就是为了替自己做事,倘若什么都自己动手,要定国公府何用?闻人熹这把刀好用是好用,只是太过桀骜不驯,稍有不慎便容易伤到自己,还是要隔三差五敲打一下才乖顺。 “如此最好。” 闻人熹担心逗留太久容易惹人怀疑,商议完事情后就直接离开了国公府,只是临走前手中多了一张黑色劲弓,在日头下泛着黝黑古朴的色泽,细嗅仿佛还能闻到上面萦绕的血腥气。楚陵今日难得睡了一个懒觉,日上三竿还没起床,那些仆役不敢打搅,都老老实实守在门外,唯有枝头鸟雀叽喳,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 【纵欲伤身,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词?】 黑蛇颀长的身躯缠绕着床柱,然后将头颅探进床帐深处,嘶嘶吞吐着猩红的蛇信,毕竟它的前两任宿主都十分清心寡欲,楚陵这个病秧子不修身养性就算了,还天天在床上妖精打架,黑蛇很担心他还没完成任务就挂掉了。楚陵闻言懒懒睁开双眼,他穿着一身松垮慵懒的白色寝衣,透过微敞的领口,隐约还能瞥见锁骨处的大片吻痕和齿印,不难想象闻人熹对于这种事也挺乐在其中,唇角微扬: “本王还是更喜欢及时行乐这个词。” 黑蛇心想你及时行乐也别忘了打工嘛,面前这个宿主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它不忍心看着大好青年堕落沉迷,似有似无暗示道: 【你想好怎么得到下一个幕僚的痛苦了吗?】 楚陵 眼就看透了面前这条黑蛇的想法,他从床上坐直身形,墨色的发丝静静垂落,使得那张弥足惊艳的面容更加雌雄莫辨:“你指钱益善?此人不足为惧。” 黑蛇用猩红的瞳仁死死盯着他,眼底满是质疑:“你确定?” 楚陵垂眸浅笑:“要不要打个赌,今日太阳落山前,本王一定让你得到他的痛苦。” 黑蛇不语,老实说,它觉得面前这个宿主疑似在吹牛,但对方开出的条件又让蛇十分心动,尾巴尖控制不住甩了甩,多少也沾染上了几分赌徒心理:【赌什么?】 楚陵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手腕间那串黑色的檀木珠,眼底笑意分明:“本王若是输了,随你处置,毕竟你非凡间之物,凡人的富贵大抵你也看不上眼。”黑蛇对这个条件可有可无,但楚陵说的话让它非常舒坦,鳞片闪闪的身躯绕着床柱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声音低哑暗沉:【好,就按你说的办。】 它语气神秘:【人类,如果你赢了,我可以送你一个礼物。】 楚陵眉梢轻动:“什么礼物?” 黑蛇意有所指:【一个梦。】 楚陵来了几分兴趣:“什么梦?” 黑蛇解释得十分详细,又十分模糊:【一个你想知道什么,就能梦到什么的梦…】 一个他想知道什么,就能梦到什么的梦? 楚陵闻言一怔,有些出神,说实话,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是沿着前世的命运步步前行,然后再一次亲身经历那些背叛。 他想知道什么呢? 楚陵思考的不免有些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条黑蛇的踪迹,他干脆披上外衫起床,拨开珠帘走到了外室,出声唤道: “萧辑。” "王爷,有何吩咐?" 门外进来一名持剑男子,却不是萧辑,而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萧淼,二人面容相似,不仔细看倒是察觉不出来。 楚陵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概因后者的眼睛机灵些:“怎么是你,萧辑呢?”萧淼挠了挠头:"王爷吩咐盯着钱益善,今日我轮值,兄长去盯着他了。"楚陵思忖片刻才道:“叫他不必盯了,回来守着,本王有一件事要吩咐你去办。” 他语罢示意萧淼走上前来,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句话,后者闻言顿时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讶开口:“王爷,这样不好吧?“ 楚陵淡淡瞥他一眼:“你若不去,就让你哥哥去。” 萧淼连忙笑嘻嘻道:“属下去,属下去,属下这就去,他的轻功可没我好。” 语罢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屋内,果然轻功不俗。 钱益善此人在凉王府的众多幕僚中并不显眼,概因他虽然是个落第书生,但私德有亏,唯独喜欢在金银之道上琢磨,重钱轻义,身上的铜臭味隔着三里开外都能闻见。而他的贪财无疑给了那些伺机窥探凉王府内幕的有心之人机会,据说只要给得起足够的价钱,无论想要什么消息钱益善都能打听得到。 外三门的一处院墙角落就是他平常做生意的地方。 临近太阳落山之际,王府后厨为了准备晚膳忙得不可开交,负责送菜的菜农进进出出,难免鱼龙混杂,只见一名身形清瘦,穿着补丁长衫的男子手捧诗书蹲在墙角,一边低声复诵,一边摇头晃脑。后厨的人早就见怪不怪,毕竟都知道这位钱先生喜欢占便宜,每次来后厨都像只老鼠似的到处寻觅,然后再抱着一整碗的鸡鸭鱼肉满载而归,偏偏还喜欢捧着一卷书装模作样。 没人愿意搭理他,自然也就没人察觉到他正隔着一堵墙和外面的人说话。 墙那头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子声音:“今日有什么消息?” 钱益善吐了口唾沫,翻开一页书道:“多的是,看你买大还是买中还是买小。” 墙那头的男子迟疑一瞬,从墙角下方的空隙处塞了张十两的小银票进来:“买小。” 钱益善头也不回,准确无误把银票抽了过来,然后酌情给对方透露了一个小消息:“昨夜世子与王爷吵架了。” 那人似乎觉得这个消息有用,连忙追问道:“为什么吵?” 钱益善伸出右手:“盛惠十两银。” "艹!”墙那头的人低声咒骂了一句脏话,咬牙切齿塞了十两银子过来,“快说!" 钱益善收了钱,砸吧砸吧嘴才道:“哎呀,小夫妻吵架不是常事吗,左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子争风吃醋的小事,听说是王爷不小心多看了一个漂亮婢女几眼,惹得世子不高兴了,二人就吵起来了。”墙那头的人不敢相信这么个破消息就骗了自己二十两银子:“就这些?” 钱益善:“哦,也不是,我再送你一个消息算了,清早起来世子和王爷又和好了,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昨天晚上还叫了三次水呢。” 如果不是隔着一堵墙,钱益善现在已经被打死了。 墙外的人快气疯了:“他们晚上叫三次水和我有屁关系,你能不能给点有用的消息?!” 钱益善笑眯眯道:“哎呀哎呀,是你自己说买小的嘛,怎么反过头来又怪我,那你想知道什么消息呀?” 墙外的人迟疑了一瞬:“凉王曾向帝君上奏重开科举,外间纷传帝君已经准许,此事是真是假?” 钱益善挑了挑眉:“盛惠一千两。” 那人闻言居然没有生气,真的从墙缝里塞了张千两银票进来,显然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快说。” 钱益善把银票揣进袖中,满意拍了两下才道:“前两日宫中来了个小太监传信,说是帝君已经准许此事,凡是落第士子,无论年岁几何,无论家世如何,皆可参加今年的重考,且由凉王负责督办。”墙外那人心中一惊:“凉王答应了?” 钱益善反问:“造福天下的好事,为何不应?” 墙那头的人静默一瞬,最后塞了张万两银票进来,顺带着还有一个小药包:“想办法将此物下到凉王膳食之中,让他无法督办此事,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万两。” 这件事牵连太广,用头发丝都能想到,楚陵如果真的将此事办成,在士林学子之中的声望将会如日中天,威胁甚大。 谁来都好,唯独不能是他。 钱益善将那包药拿起来闻了闻,饶有兴趣问道:"毒药?" 那人冷笑一声:“我可没胆量毒害皇子,帝君追查起来吃不了兜着走,他反正也是个病秧子了,再病些也不打紧。” 钱益善却摇头道:“这件事,一万两银子可不够。” 对方听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那你要多少?” 钱益善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捶了捶自己发麻的双腿,抬头望着天际飞过的一群大雁若有所思道: "千金不够,万金也不够,你有多少银两,能够买来这世间万千寒门士子的前程呢?" 科举之事只能交给凉王办,那些学子也只放心交给凉王办,换了别人,都不行。 墙外之人瞬间暴怒,压低声音吼道:“钱益善,你耍老子!把银子和药还回来!” 墙角挖空了一块砖,伸出一只属于男人的粗壮右手来,钱益善却没把钱还回去,而是往他的掌心上吐了口唾沫: “呸,还你了,钱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到了嘴边的肉岂有吐出去的道理,嘿嘿,老子今年就去参加科举了,以后不做这种生意了!你有胆子就上王府告我呀,看看我们两个谁死的快。” 钱益善语罢不顾墙外气疯的男人,拍拍屁股就回了房间,他关上屋门,从袖子里掏出白嫖来的上万两银子,整个人乐得眉开眼笑: "大傻子,白让老爷我发了一笔横财!" 他语罢脱了鞋子爬上床,在角落摸索半天想找出自己藏银两的匣子,但没想到抠了半天也没看见,整个人顿时一慌: “糟糕糟糕!我的银匣子呢?!怎么不见了!!” 老天爷,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积蓄!!是他的命根子呀!!! 钱益善疯了一样到处乱找,差点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在床底下找到自己那个黑不溜丢的匣子,然而打开一看,里面所有银两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下面还有落款——大盗小小鸟。 钱益善的房内忽然响起一道悲痛欲绝的喊声:“天杀的狗贼啊!!!!” 作者有话说 116、谁让你嫁了个病秧子... “有贼啊!有贼啊!有贼啊!!!” 时至傍晚,闻人熹刚刚从校场策马回府,一到府门外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皱了皱眉,询问门口护卫:“府中出什么事了,何人如此喧哗?” 护卫上前帮他牵马,老老实实答道:“回禀世子,是王爷的一位幕僚,好像叫什么钱先生,他说自己的屋里进了盗贼,正四处喊着要捉贼呢,可问他丢了什么东西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如今在后面闹个不停。” “贼?堂堂王府哪里来的贼?”闻人熹嗤笑一声,利落翻身下马,心想楚陵后院里养的那些幕僚没一个好东西,如今自己来了不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便罢,居然还敢惹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带 本世子去瞧瞧。”“是!”护卫忙把缰绳扔给同伴,自己则在前面引路,等到了后院那些幕僚的住所时,只见一名穷酸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坐在地上哭得捶胸顿足,活像死了亲爹似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泪流: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呜呜呜!哪个杀千刀的盗贼偷了我的银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对于守财奴来说,钱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更何况钱益善这种一文钱都要掰成两文钱花的抠门鬼,他现在只觉得心痛如绞,整个人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身旁的几名幕僚苦劝许久也没能让他宽慰几分。 “钱先生何以哭得如此伤心,倘若只是丢了些银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本世子补给你便是了。” 一道淡漠散漫的声音陡然在众人耳畔响起,让钱益善下意识止住了哭声,他惊讶抬头看去,却见月亮门外不知何时步入了一名年轻男子,只见对方面容俊美,气质桀骜华贵,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 好惹”四个字,赫然是闻人熹。 坏了,怎么把这个活阎王给招来了! 钱益善在王府领着一个账房闲职,月钱最多不过三两碎银,积蓄顶天了也就几百两银子,再多就要惹人怀疑了,他哪里敢说自己被小贼偷了几万两银票,只能哀哀戚戚地将那张字条递给闻人熹看: “世子,在下被偷走银子事小,王府出了盗贼才是事大啊,您可一定要抓住这个小贼,否则他日威脅到王爷的安危可怎么办!”闻人熹随手接过字条,看也不看就揉成一团扔给身后的护卫,意味不明道:“王爷身边自有本世子护卫,就不劳钱先生操心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好奇钱先生被偷走了多少银子,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钱益善支支吾吾:“这这这……说多不多……说少倒也不少 闻人熹淡淡挑眉:“总该有个具体的数额吧?” 旁边有人催促道:“就是啊,钱先生,世子都说了将银子补给你,你还不快说个数。” 钱益善坐在地上狼狈擦汗:“约摸、约摸是一百多两吧……也有可能是二百多两……” 闻人熹倾身蹲下,幽暗的目光盯着钱益善,意味深长提醒道:“钱先生还是仔细想想的好,这银钱到底是被盗贼偷了,还是你四处乱走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哪儿了,本世子听人说你常喜欢去后厨墙角蹲着,是不是掉在哪块砖缝里面了呢?" 别问闻人熹为什么知道。 连北阴王都找面前这个穷酸书生买过不少消息。 条消息起码百两银子,真是坑死人。 钱益善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他惊慌抬头看向闻人熹,却见对方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正死死盯着自己,分明是知道什么的模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完了完了,面前这个活阎王可不像王爷菩萨似的好说话,万一他将自己揭发出来,哪里还有活路。 就在钱益善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时候,院门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走来一抹熟悉的浅色身影,只听那人嗓音清润,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 "大半夜的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奴婢参见王爷!” 那些婢仆见状一惊,纷纷下跪行礼,获得准许后才起身,唯有钱益善趴在地上不知是该起还是该跪,直到这个时候他内心深处才涌出一股悔意,银子被偷也就被偷了吧,闹什么呢,万一世子向王爷告状,只怕王爷也容不得他了。 闻人熹负手走到楚陵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哦,也没什么,不过是王府闹贼,害得钱先生的银子被人偷了,我正打算问问钱先生被偷了多少,想要补给他呢。” 楚陵闻言似是一愣,走到钱益善面前问道:"钱先生,此事当真?" 钱益善不敢抬头,低垂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对方霜雪般的衣袍下摆轻轻拂地,沾染了尘灰,无端让人觉得可惜:“回王爷,也不是………也 不是什么大钱……许是在下四处乱走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哪儿,回头再找找兴许也就找到了。" 闻人熹斜睨了他一眼,心想此人还算有眼色:“钱先生说的是,不过也别顾着在王府里面找,也该出去找找,万一掉在市集上了呢。” 这话便没道理了,掉在王府有人捡到兴许还能寻回来,但若是掉在市集上被百姓捡到,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钱益善瞬间明白闻人熹的意思,连忙叩首道:“对对对,世子说的对,王爷,听闻陛下今年要重开科举,在下也是落第士子,正欲下场一搏,这些年寄居王府实在叨扰已久,如今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钱先生要走?” 楚陵闻言适当流露出一丝惊讶,他先是伸手把钱益善从地上扶起来,替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询问道:“可是王府上下有哪里怠慢了先生?” 他越是这样,钱益善就越是愧疚,低头嗫喏道:"王爷待在下恩重如山,每日衣食无忧,又岂能说是怠慢,只是在下马上就要投身科举,欲在城郊寻一处茅屋静心读书,这才提出告辞。" 楚陵还欲再劝,手腕却忽然一紧,被闻人熹不动声色拽了拽:“钱先生去意已决,王爷何必强留,王府人多眼杂,又怎么比得上外面清静。” 楚陵闻言迟疑了一瞬,但见钱益善一副执意要走的模样,静默许久,最后长叹了口气,对身旁的萧铸吩咐了一句什么,这才道: “先生既然已经决定要走,本王也不好强留,只是在外倘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凉王府,彼此不要生分了才好。” 钱益善低着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闷声点头,没过多久萧铸去而复返,手中却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锭大银,一把碎银,几吊铜钱。 楚陵温声道:“先生钱银被窃,一时半会儿怕是抓不住那个小贼,京城纸贵,这些就暂且拿去用吧。” 钱益善这下是真的没脸收了,连忙推拒道:“王爷,在下身上还有剩银,足够花销了。” 楚陵摇头,在院中的碧桃树下愈发显得风姿如玉:“就当做本王的一番心意吧,科举在即,先生倘若榜上有名,今后便是朝廷命官,食天子俸禄,护万民之安,再不需本王的这些银两了。”他的眼睛明明和旁人一样是墨色的,却更加干净剔透,也更有温度些,比春风还要和煦几分,这满院的幕僚皆是在落魄之时受他接济才养在府内,虽处皇城波谲云诡之中,却如世外桃源之地。 而现在钱益善即将离开这处桃源之地了。 迎着楚陵的注视,他甚至控制不住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见了,但还是选择放过自己。 他祝自己金榜题名,愿自己惠及万民,再也不要做这些事情、去赚那些算不上清白的银子。 钱益善羞愧不能直视,闭了闭眼,对楚陵施礼道:“在下受王爷周济多年,将来若有高中之日,必不负王爷期许,只是这银钱万万拿不得!” 他语罢不顾众人劝阻,竟是连行囊都没收拾就扭头出了院门,徒留满院人面面相觑。 楚陵站在原地,见状许久都不曾言语,过了片刻才吩咐道:“去替钱先生收拾几件棉袍送去吧。” 他对崔琅的背叛痛心,是因为曾经与此人知己相交。 而钱益善虽然贪钱吝啬,却从不曾遮掩什么,是个坦然的“小人”,前世背叛或许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命,顺应局势。 楚陵不曾将他当做知己,只把他当做一个自己多年前救过的人,心中没有什么期望,对他的背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伤痛感怀,如今派萧淼取走他的身家财产,也算恩怨两清。 时至春夜,院墙的碧桃树已经绽开了花苞,枝条横斜,蜿蜒着向天际伸展,只是夜色依旧浓重,仿佛怎么也驱散不开,唯有屋檐下方的宫灯随风轻晃,带来几许温柔。 那厚重的云层并不全是云层,细看其间掺杂着一团郁蓝色的雾气,忧伤沉闷。 黑蛇颀长的身躯盘踞在天空,一口吞掉了这团属于钱益善的痛苦,因为里面掺杂着数不尽的愧疚与自责,所以滋味尝起来有些酸涩,就像人类的眼泪。 黑蛇轻甩尾巴尖,心想这回总算遇见一个靠谱的宿主,它光滑漆黑的蛇身顺着屋檐钻进窗缝,原本想问问楚陵打算什么时候要那个梦,但没想到红烛垂泪,纱帐紧闭,隐约映出了床上两道交疊在一起的暧昧身 影。 黑蛇尾巴尖一顿,不晃了。身影瞬间变成一团雾气消散,识趣离开了春宫现场。 “阿熹………”“阿熹…” 轻晃的床帐内传来男子低哑深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温柔蚀骨。楚陵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喜欢这么喊闻人熹,每次一喊,对方就会情动不已,浑身颤抖。 “只有你对我最好……. 楚陵轻轻啃咬着闻人熹的唇瓣,将对方的呜咽声尽数吞入腹中,然后在耳畔低语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仿佛已成魔障。 闻人熹却也听不厌烦,他喜欢这句话里暗藏的独 无二的意味,呼吸急促,艰难仰头回吻着楚陵,将对方抱得死紧,恨不能将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挑了挑眉: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真难得,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竟也会说情话哄人。 楚陵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帐子里太暗,看不真切,他闭目将脸埋入闻人熹的颈间,深嗅对方身上的气息,带着几分病态的餍足:“我记得这句话了,你也要一直记得才好。”闻人熹当然记得,他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楚陵的肩膀,明明没怎么用力,那雪似的皮肤就红了一块,心中感慨不愧是金尊玉贵的王爷殿下,当真身娇肉贵,受不得半点苦。这样的人一定要高高在上坐在华贵的宫阙里才好,世间任何污浊背叛都不能沾身。 闻人熹目光暗沉,里面的占有欲几乎凝成实质,要将楚陵吞噬入腹,不过他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办,也就稍稍收敛了几分,眼底邪气横生,竟也看出几分联丽艳色: "我记得这句话了,那王爷拿什么谢我?" 恩?这算是在讨要报酬吗? 楚陵颇有兴趣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闻人熹状似不经意道:“我记得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举办春菟,王爷不如带我一起去瞧瞧热闹?” 楚陵闻言隐去眼底闪过的一抹笑意,却是故作为难:“此事怕是不行……” 闻人熹一怔:“为何?” 他没想过楚陵居然会拒绝自己,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陵存心逗他,长睫轻垂,打落一片阴翳,声音低沉蛊惑:“世子既然知道父皇每年都会举办春嵬,难道不知本王因为身子虚弱禁不得风吹,每年都是告病不去的吗?” 闻人熹:"???" 楚陵叹了口气:“谁让你嫁了个病秧子呢,终究是本王对不住你。 117、最大助力... 三月中旬,帝君正式颁旨,概因往年科举有徇私舞弊之嫌,朝中多名官员获罪处斩,以致官位空悬,今年特开恩科,由凉王负责监考,当世大儒颜镜良、礼部侍郎柳正文、文坛宗师裴般若负责主考阅卷,圣旨一出,天下皆惊。 与此同时,春嵬之期已到,帝君四月将携文武百官于京郊猎场围猎,只是相比前一道旨意,这条消息难免显得有些波澜不惊了。 神京的气候一向变幻无常,寒意散去,已然有些微微燥热不少进京赶考的文人士子都换上了春衫,相聚第一楼内吟诗作对,畅谈天下局势。 “真是痛快!如今有凉王负责监考不说,更有颜师、柳师、裴师这等鸿儒硕辅阅卷,我等终于不必担忧科举公正之事!” “多亏凉王上奏揭发,引得士林震惊,否则往年哪里请得动这几位文坛泰斗,尤其是颜师,他年岁已高,听说闭门著书,许久不曾过问外事了。” "今年就算落榜,我亦心服口服!" “敬轩兄何必妄自菲薄,去年你就已经跻身乙榜,若不是你自觉学问不足,淡然返乡,早就是朝廷命官了。” “我辈士人所求不过一展胸中抱负,为苍生谋福,可惜如今边关战事不休,朝堂却尽是些结党营私之辈,就算侥幸当官,恐怕也会受尽权贵打压,出路又在何方?” 他的话显然戳中了不少士人心事,一时间只听叹息无数,更有甚者喝多了酒趴在桌上又哭又笑的,大骂帝君无所作为,毕竟武将用拳头出气,文人就只能用嘴皮子和笔杆子了。 好在西陵对文人一向宽松,朝堂上那些御史大夫天天指着帝君鼻子骂,也没见谁真的被砍了头。 席间忽而有人道:“倘若朝中能有贤德之人主事就好了,凉王殿下品貌非凡,心忧天下,实在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他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自从楚陵在朝堂上替天下寒门士子发声,名望便与日俱增,再加上以前恭谨谦和的行事风范,在士子之中极得人心,请求立他为储君的呼声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附和无数。 "大善!依我看帝君早就该立太子了!" "从前只觉凉王温雅,不曾想也有替寒门士子请愿的气势,诸王远不如也!" "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帝君也该早立国本!" 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一处包厢,将楼下吵嚷的声音尽收耳底,桌边饮茶的男子听得波澜不惊,反倒是他身边站着的护卫听得眉开眼笑:“王爷,那些书生都在赞成您当储君呢,就是怕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又要凭白惹祸。"楚陵淡然垂眸,吹了吹茶碗中漂浮的沫子:“这些年韬光养晦,府中祸事也不见得就少了,随他们去吧。” 风头太盛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未见得就是坏事,毕竟他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像前世一般低调行事,默默无闻,在士人间得些名声也不错。 萧淼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楚陵见他一副不懂装懂的模样,心中难免感到了几分好笑:“知不知道本王今天为什么不带你哥哥出来,而要带你?” 萧淼眨了眨眼:“难道王爷又想让我偷东西了?” 上次王爷让他把钱益善房里的银子全部都偷过来,气得对方指天骂地,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数了一遍。 楚陵:“.……聪明。” 楚陵笑了笑,然后示意他看向窗户外间,街道对面恰好就是楚圭的城王府,只见府门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走出一名护卫打扮的男子来,对方目光冷锐,腰间缠着一条类似截棍的铁链,双臂粗壮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家高手。 "此人名叫阎拓,乃是崇州罗汉堂的高手,跟随楚圭多年,一条盘龙棍使得出神入化。" 萧淼瞧着楼下那个大块头心虚摸了摸鼻尖:“王爷,要不您还是换我哥来吧,我最擅长的是轻功无痕,与人缠斗并非我所长。” 楚陵却道:“本王不需要你与他缠斗,只需要你从他身上取一样东西。” 萧淼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来了精神:"王爷,什么东西?" 楚陵望着楼下那名渐行渐远的男子,轻描淡写吐出了一句话:“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 不过他今日出府并不是为了这个阎拓,而是为了寻一个人。 时辰不早,城内投宿的人却越来越多,当中除了进京赶考的学子之外,还有不少各地涌来的难民,概因西陵数十年前曾被胡族与西戎同时率兵攻打,腹背受敌,不得已割让出了定、平、克、寰四州。那些强盗不仅洗劫了西陵的大半国库,临走时还带走了将近四万多汉奴,自灵山遁入茫茫草原,只留满地尸骸,家家缟素。 那是每一个西陵武将心中的耻辱, 更是每一个西陵子民心中不可提及的伤痛。 帝君曾经歃血为誓,谁若能率兵收复失地,不论出身,不论血统,赐黄金万两,封异姓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那个人一直没出现,哪怕是前世的楚陵,也只来得及收复定、平二州。 如今胡族的那些强盗又开始故态复萌,频繁滋扰边境百姓,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向京师方向逃难聚集,朝廷不得已在郊外开设粥棚,希望能以此安抚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求求了!多给一点,多给一点吧!" "大爷,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了,再给我一碗!" 官府在郊外开设了几十个粥棚,然而队伍依旧排到了三里开外,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仿佛被饥饿掏空了魂魄,每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嘴里呆滞重复着“行行好,多给一碗”这些话,负责舀粥的绿袍官员连手都快抬断了,面前的人群却只见多不见少。 “莫急,莫急!还有粥在煮着!人人都能分到,人人都能分到!” 康又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又换了左手来舀粥,然而桶里已是空空如也,怎么刮也刮不出半粒米来了,他向身后的衙役愤怒喊道:“粥桶呢!还不再抬新的上来!” 衙役却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为难道:“康大人,不能再发了,今日的米粮份额已经超了,府尹那边说什么也不肯再送粮过来,小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办法呀!” 康又安额头瞬间青筋暴起:“他奶奶的!这个鳖孙子敢抗旨不成!赈灾救民可是陛下的旨意,他今天就送了区区几百石粮食过来,打发乞丐呢!牵马来,本官亲自找他理论去!” 他语罢挽起袖子就要进城,却被衙役一把拉住,焦急跺脚道:“大人呐,您也不看看如今什么时辰了,早就散衙了,您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人的,自古赈灾都是发一碗稀粥沾沾嘴就行,你那粥桶稠得能立筷子,灾民又跟饭桶一样,来多少粮食都不够吃的啊!" 康又安怒声道:“滚开!让你去饿上半个月试试,你比他们还饭桶!现在各州各府的灾民何止上万,倘若发生暴动你担待得起吗?!” 就在他强行扯了马准备进城的时候,却见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忽然从城内驶出,负责驾马的黑衣男子对他遥遥拱手道:“康大人,我家主子有请,不知可否借 步说话?” 康又安原本不欲搭理,但他发现马车上有凉王府的标记,迟疑 瞬还是走上了前去,站在马车外拱手道:“不知凉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康又安身领御史一职,脾气是出了名的臭,惹急了连陛下的面子都不买,更何况其他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楚陵那日在朝堂上检举科考舞弊一事,他心中佩服,破天荒留步给了个面子。 “康大人多礼了,是本王叨扰才是。” 只听马车内响起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紧接着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走下一名通身气派贵不可言的男子来。因着身处难民棚里,楚陵并没有穿往常那白得扎眼的衣服,而是一身浅青色的长袍,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人被他出色的容貌吸引,纷纷投来视线。 康又安此刻急着去粮仓,哪里有功夫闲聊,勉强耐着性子道:“殿下,城外鱼龙混杂,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下官正要去城东粮仓运粮,恐怕不能相陪了,您还是尽早回城吧。” 楚陵却忽而问道:“康大人,去粮仓调粮需有京兆尹的手令,您此刻就算去了也会被仓官阻拦在外,莫不是有什么另辟蹊径的好法子?” “这……. 康又安闻言一噎,气急败坏跺脚:“吴良这个狗官,胆敢克扣赈灾粮,简直枉为府尹,我明日就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 楚陵以白帕掩唇,低咳两声才道:“朝廷每日发放的赈灾粮都有定数,上百石米粮虽然不足以让灾民吃饱,但能勉强果腹,吴大人也不算坏了规矩,只怕康大人告到父皇面前也是无用。” 康又安敏锐听出几分弦外之音:"殿下可有良策?" 楚陵浅笑摇头:“五谷之忧,事关天下万千百姓生计,本王又如何能有办法,只是府中尚有余银,康大人可暂且拿去城中粮铺买米救急,或许能支撑一段时日。” 他语罢示意身后的护卫递来一个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上次从钱益善那里拿来的几万两银票,除此之外楚陵还私下添了几万两进去,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了。 康又安见状心中顿时一喜,只是伸手欲接时不知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王爷,赈灾本属下官分内之事,怎能劳您用自己的银子贴补,而且这些银子也太多了……. 楚陵却道:“康大人拿着吧,这份银子只有交到你的手里才能变成米粮,换了旁人就未必了。” 康又安赧颜搓手,这个在朝堂上敢指着帝君鼻子骂的、出了名的铁面御史竟然也有如此扭捏的一面:“那………那下官就替那些灾民多谢王爷相助了。” 他语罢竟是后退两步,对着楚陵长施一礼,倒惹得旁人齐齐一惊。 楚陵侧身一避,极有君子风范:“康大人无需客气,其实本王还有一事相求。” 楚陵前半生用了二十多年树立的品德极为可信,康又安觉得面前这位凉王大概也不会提出什么伤天害理的要求,便也应下:“王爷但说无妨。” 楚陵温声开口:“本王有一位故交好友,名叫岳撼山,他原是定州人士,曾经入伍从军,后来因为战乱杳无音信,或许也在这批灾民之中,烦请大人施粥时多加注意,一有消息便告知本王。”康又安捋着胡须道:“原来是为了寻人,王爷放心,下官一有消息便差人告诉您。” “那就有劳康大人了。” 楚陵最后看了眼城外绵延不尽的灾民队伍,这才转身步上马车,护卫用力扬了一下鞭子,将车头调往城门方向,车轮骨碌碌碾过地面,途经康又安身边时忽而停住,从里面轻轻掷出一样东西。康又安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发现是枚腰牌,楚陵低沉清润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却难掩天家威严: “吴大人背靠承恩公府,身份自然不同,康大人一心为民,难免吃亏些,下次若有不便之事,尽可持此腰牌行事,本王的面子或许还值几个钱。” 康又安闻言顿时一喜,心想凉王深受帝君宠爱,他的面子哪里是值几个钱,分明是值大钱了,激动拔高声音道:“下官多谢凉王!” 有了钱和权,事情就好办多了。 康又安立刻用腰牌调动九衢司的人,命他们进城大肆采购米粮药材,以此来安顿灾民,顺带着吩咐所有施粥衙役,让他们注意灾民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岳撼山”的人。 殊不知他们苦苦寻找的人此刻恰好跋山涉水而来,正排在在施粥队伍末尾缓慢前行,没人知道饿了大半年是什么滋味,但岳撼山知道,他饿得空瘪的胃袋里这几个月就没吃过什么正常东西,全是树皮和观音土,此刻只能狠狠勒紧裤腰带,以此缓解那种钻心的饥饿感。 "大哥,队伍这么长,该不会轮到咱们的时候就没了吧?" 旁边一名男子艰难咽了咽口水,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他们一行人都是定州逃出来的溃兵,曾经在天武营赵将军麾下效力,不过自从十年前定州被胡虏所占,赵将军身死殉国,他们就和其他百姓一样被胡人困在了定州,日日当做奴隶使唤,直到去年草原发生雪灾,这才趁机逃到京城来。 岳撼山已经饿得耳鸣了,他艰难晃了晃头,然后从一旁的树上抓下一把树皮塞到嘴里狠狠咀嚼,眼神带着嗜血的狼性:“没了就没了,京城总比定州那个鬼窟强,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前面有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闻声回头,一边轻哄襁褓中的孩子,一边软语安抚道:“几位大哥莫要急躁,听说凉王殿下刚才派人送了数万两银子来救济灾民,康大人正在从城内往外运粮呢,再等等便有粥喝了。” 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收拾得极为妥帖干净,不难想象战乱前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女子。 岳撼山闻言眉眼间的戾气稍淡:“我和这几位兄弟一路逃难而来,数月水米都不曾打牙,难免有些急躁,还请勿怪。” 女子浅笑摇摇头,不再言语,因着她的安抚,剩下的这段等待时辰便也没那么难熬了。 随着天色一点点黑沉下去,队伍也越来越短,岳撼山原本担心轮到兄弟的时候没了米粮,但没想到派粥的官员不仅给他们每人都盛了一碗粘稠的米粥,另外还有四个黑面馒头,久违的饭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连胃都饿疼了起来。 岳撼山他们顾不得吹凉,连忙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往嘴里塞,谁料这时头顶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让他们齐齐顿住了下咽的动作: "喂,你们当中有没有姓岳的人?" 空气微妙静默了一瞬,只能听见草丛中的虫鸣声。 岳撼山不着痕迹和身旁的兄弟对视一眼,低头含糊道:“我们里面没有姓岳的,官爷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是从定州城逃出来的奴隶,甚至还杀了不少胡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派粥的衙役无缘无故怎么会问这个,出于警惕心理,岳撼山选择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衙役没有作答,只是问道:“哟,那你们几个都认识啊?哪个地界来的?” 岳撼山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馍馍:“我们都是同一个村子的兄弟,小地方来的,家中遭了雪灾,牛羊都冻死了,这才来京城寻亲。” 他语罢放下吃得光溜的碗,示意兄弟们迅速离开,但没想到转身时忽然撞上一名留着长须的绿袍官员,对方那双眼睛说不上锐利,但莫名让人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感。 康又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几名汉子,见他们虽然饿得两颊凹瘦,但身形健壮,且行动有素,隐隐能看出几分军伍中摸爬滚打的痕迹,不动声色问道:“几位既是逃难而来,不知是何方人士?” 岳撼山随口胡诌道:“全州李家村。” 康又安追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岳撼山皱了皱眉:“李大牛。” 他身旁的兄弟灵机一动,接二连三跟着答道。 “我叫李二牛。”“我叫李三牛。”“我叫李四牛。” 康又安闻言不仅没有放他们走,反而哈哈大笑,一把攥住了为首的岳撼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这几头牛就先别走了,随老夫去凉王府走一趟吧。”岳撼山瞪着这名老头咬牙切齿问道:“姓李也犯王法吗?!” 康又安却指着他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乞丐衫饶有兴趣问道:“你既然姓李,胳膊上为何要纹一个岳字啊?” 岳撼山闻言心中顿时一惊,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的刺青不知何时露了出来,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康又安见状捋着胡须笑呵呵摇头:“老夫年纪虽然大了,眼力见还是不错的嘛。” 同时心中暗自纳闷,堂堂凉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乞丐般的朋友。 康又安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面前这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前世曾经跟随楚陵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后来更是以神兵破敌,在短短三个月内协助楚陵收复边关二州,被帝君亲封为破虏将军。当年若不是为了镇压北境无法回京,他将是楚陵登基夺位的最大助力。 118、沐浴 等消息传到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彼时间人熹正在屏风后面沐浴,楚陵则拿着卷棋谱坐在靠窗的矮榻上下棋,空气中偶尔响起一阵哗啦的水声,院外花枝伸展蔓延,在窗纸上打落一片婆娑的影子。 亲海的无声息进屋,压低声音在范陵目辟桌告道“王爷,康大人刚2然带了几个25上门,说是您的故交好友,个个都拿绳子掘得严严文实,不知什么来路。” 楚窗间言顿,他虽然瓶道又安的事能力不错,只是因为性子刚直不讨高,所以一直得不到义皇匣甩,但没旭到对方居然这之使就找到了岳地山“将那几个人暂时安西在前京好生晒顾看,本王明日再过去 诺。” 萧恭敬退出了门外。 间人赢早就洗完了澡见萧铸离开这才从屏后面走出来,他身上寝衣微湿,看就设擦于水,贴在皮肤上隐的还能看见流畅的腰身线条目着范陵高味不明问道王爷莫不是又在外面检了什么老时底残来府里的幕僚已经够多了,再多可就成济善堂了。” 他不容易才把那个准斑和钱益善弄走,后院还利堆不知应细的货色楚喷竞是不知从哪儿又检了几个人回来,间人赢面上看似笑0909的,实则已经快要咬碎了牙齿。 楚陵刚才和萧毒说话的时候井没有刻启回避,自然也就不怕间人喜听见他垂醉在棋盘上落下子,藏住眼底悄然而近的关意 “本王身边曾经有位老亲兵,可惜旧年死于场沉向,他管向本王提及在军中有几位至交好友,只是因为乱失去了音信,没想到康大人在城外施殊救齐灾民时好寻到了这几个人,本王现他们处境风难,只能暂时带回府中安置。” 闻人熹轻掀眼皮:“是吗,那王爷就只管往府中领吧。” 嗯?闻人熹有这么好说话? 就在楚陵对此产生怀疑的时候,果不其然听见对方冷笑道:“王爷若是不怕死人的话,就只管往后院领吧。” 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要是楚陵将来敢把云复寰也领进后院,他就把对方碎尸万段! “哗啦!” 间人高调罢自安按转身航起帘子进了内室,心中说不出的气网,枉他在屏后面洗漏洗那么半天,这入就职木头似的只知道坐在那儿下棋,想用美人计骗对方带自己去春苑的计划地落了空。虽然气间人赢的官职烟要参加国措井非难事,但在外人眼中他早已嫁入了凉王府,凉王抱病不去参加国措,他一个人跑去像什么话。就在国人高的上床对看外间,一个人暗自的目,思考看要不要把田游略杀云复票的事交给弟用回人烁动时,只听阵珠和兄动的声音响起,宗接看后尚上-片温A的间腔,被人的无声总从身后册住“生气了?” 闻人熹斜睨了身后那人一眼,并不作答。 楚陵不动声色揉了揉眼角,直到微微泛红这才停手,他将下巴搁在间人熹颈间,因着前世被人欺编辜负,这辈子也变成了一个十分擅长做戏的黑心肝,故意叹了口气道:世子有所不知,本王自幼身边就不乏略吉之事,多亏昭名老亲兵多次死里逃生,他临修前唯有这一个心愿,希望本王多多看地他的泡泽,本王又当能不允?间高听得身后人低元难过的产音,终于忍不住敏后以看向超陵,一字句沉声问道 你地知道身边赔吉之事不地,又怎么政将这种和根不知的人放到府里”绒龙办有被\宰杀的时候,更向况是人,间人高虽然的能保证自己直护有起陵,可总也有周全不到的地方,对方直这样心慈手软,让他怎么放心得下!楚陵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轻轻笑开,他一点也不在意闻人熹近乎质问般的语气,概因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为了自己好、一辈子也不会背叛自己。重生后的很K段光品里,若陵目取并没有表面限么平静,前世次下的购西所佛已经腐蚀到了他的骨血处,痰得每个夜编码限维眠,只有看则间人高的时候,心中直 对的尺高才能科微平总几分.他分不清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他只知道对方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他的。 唯一的 楚陵这么想着,控制不住与间人赢贴得更近,呼吸温热而又缱端,低沉的声音丝线般缠了上来,让人心脏颤“阿熹,我共道你的顾虑,可本王也不忍心让他们流离失所 不如这样,定国公麾下学管看数万西兵,你将他们放到军伍之中历练,也算有了一个好的去处?” 闻人熹察觉到脖颈间传来的痒意,略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我父亲治军严明,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收的。” 超陵各咬他的目垂,每个字就羽毛样往采里钻:“他们若有本事,开官发林是应当,倘若不学无术,只做将军账下无名小卒也够了,你便看在本王的面上向定国公求求情如何?”闻人熹心想不过塞几个大头兵进去,还用得着和父亲求情吗,他自己就能做主,这些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府中终究是祸患,倒不如扔进军营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说不定还便利些。 “此事不难,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陵欣然应允:“什么条件?” 闻人熹目光闪动,故意沉思片刻才道:“春菟在即,我弟弟阿烁也想跟去瞧瞧热闹,可他又没有个一官半职,你能不能和陛下说一声,带着他一起去?”楚陵这个身子骨,三天咳嗽五天一吐血的,闻人熹确实不放心让他参加围猎,万一被风吹病了可怎么办,但云复寰又不得不杀,思来想去还是让弟闻人烁去动手最为合适。楚陵闻言没有立即答应,墨色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笑意:“你二弟想跟去瞧瞧热闹,你呢?” 间人高瞪了楚陵眼,觉得这人明咖故可:“你不是欧不得风,受不得家吗,我自然留在家中陪你” 家… 这个字不知哪里戳中楚陵,让他有瞬间晃神,是啊,他们已经成婚,有了一个家,微凉的指轻轻划过间人熹乖戾的眉眼,控制不住落下一吻,声音温柔呢喃;“使,你若想要什么,本王无不应允,又何须中什么条件,就算你不把那几个人安井进西车,本王地会法子让你去参加国错的。” 闻人熹敏锐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超了笑:“早在三日前本王就已经向父呈上奏,携带家首参加此次田措,你弟弟若想去也起带上吧。” 间人熹一怔:“可你不是身子骨不好吗?” 楚陵好算装辈子病,只是这件手目前谁也不能诉:“越足身子骨不好,就地要出去欧欢风,再风腊路之中也会设立言帐,大不了在王坐在首帐里面石看你的策马国醋。”那多难受? 自己玩不了,只能看着别人玩。 间人赢就是这样,气馅一下子器张至极,再经趋陵的三言两语,颠顿时就心虚了下去,皱眉低头的样子竟也瞧出了几分乖顺,嘟囔道:“我也没那么想去,左不过就是群人追着免子玩,在西我的时候都玩赋了。” 楚陵笑问道:“那你给本王猎一只兔子来,怎么样?” 闻人熹嗤笑:“免子?你也太小瞧人了,野狼我都措过。” 楚陵很给面子的夸赞道:“世子的马上功夫果真英勇无双,就是不知” 闻人熹直觉后面没什么好话:“不知什么?” 楚饺倾身靠近他畔,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同人真就修被琛了尾巴的猫,语气怒 好不好的试便知道了,本世子难道还会不如的?! 他活罢把据住范安的衣领,将这个大美抵在床榻前死命亲购,心想这就让你石看本世子的床上功共好好,倘若忽略他在楚凌开膜下越来越癌软无的腰身,倒世称得上“勇”二字.一夜春宵苦短,二人厮杀酣畅。 闻人熹到底还是稍逊筹,清早困得爬都爬不起来,陷在被褥里睡得昏昏沉沉,反倒是楚陵天不亮就梳洗整齐,带着护卫径直去了后院。 “王爷,那几个人功夫倒是好,不过瞧着没吃饱饭,打架也没力气,昨天我吩咐人给他们备了热水洗澡,又上了一桌子酒菜,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现在躺在大通铺上睡得比谁都香呢。” 萧淼跟在楚陵身后,叽叽喳喳向他讲述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收留这几个乞丐,一个个眼睛跟狼似的,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危险得紧。 楚陵原本是图萧淼办事机灵,所以这几日将他带得频繁了些,奈何对方这张嘴实在没个消停的时候,远远不如萧铸安静,听得人脑瓜子嗡喻疼。 临进院门的时候,楚陵干脆脚步一停,出声询问道:“说的这么热闹,本王让你取的东西取到了吗?” 萧淼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献宝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楚陵:“王爷,您看看是不是这一块,那个大块头功夫虽好,却不算机警,属下跟他几条街就偷到了手。”楚陵接过那枚玉佩,仔细看了片刻才道:“不错,就是这枚。” 有了这枚玉佩,想要挑动云复寰和楚圭决裂就容易得多了。 119、相似的容貌... 前院有一处偏厢,平常闲置无人居住,楚陵昨夜担心将岳撼山他们几人隔开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把他们安顿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这几个在军伍之中厮杀多年的铁汉饶是警惕性再强在经历那么久的风餐露宿后,好不容易吃了一顿饱饭,有了一间暖和的屋子,终于难以抵挡潮水般涌来的困意,躺在通铺上睡得鼾声震天只有岳撼山还清醒着 他一个人从天黑坐到天明,在脑海里把所有可能得罪过的人都捋了一个遍,想知道自己和兄弟为什么会被无缘无故捆来这里,然而一无所获。 无论是他们认识的恩人还是仇人,都在当年那场战乱中死了个干干净净,就算侥幸还活着,漫长的岁月也足够抹去一切痕迹。 直到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寒窣的脚步声,岳撼山才倏地惊醒拾头,他将躺在炕上睡了个半死的兄弟挨个踢了一脚,压低声音恶狠很道:“别睡了!有人过来了,都给老子爬起来!” 另外三人睡得虽然熟,一听见示警声却全都麻利弹坐了起来,脑子还未清醒,身体就已经飞快套好了外衫鞋袜,惊慌失措问道:“头儿,是不是胡人打来了!” 岳撼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门就被人从外间陡然推开,清早熹微的晨光斜射而入,驱散了里面沉闷的黑暗,刺得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与此同时一道温和带着善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莫名听出了几分熟稔:"这里乃是西陵境内,又岂会有胡人?" 几人睁眼看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多了名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男子,尽管对方衣着宽松慵懒,没有太多的珠玉之饰,却贵气难言,原本晦暗的屋子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满堂生辉。 岳撼山瞥见了来者衣袍上绣着的皇族纹饰,心中一沉,然后利落单膝下跪:“草民见过凉王殿下,我等不知何处得罪王爷被人捆来至此,如有冒犯之处,恳请殿下见谅!” 另外三人闻言顿时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引起这样的大人物注意,但还是条件反射跟着岳撼山一起下跪,动作整齐划一,难掩军伍之风。 楚陵见状主动上前将岳撼山等人—搀扶起身,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昨夜都吃饱了吗?“ 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楚陵那双墨玉般温润的眼睛却无端让人熟悉,仿佛他们早就认识了很多年,曾经一起翻山越岭,历经数不清的风霜雪雨,最后又因世事离散 如今乍然相见,如故人经年重逢,自心口处蔓延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微微发胀。 连岳撼山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禁暗自皱了皱眉:“吃饱了,我等兄弟不过是逃难而来的流民,与王爷素不相识,如何担得起如此款待。” 楚陵望着眼前这几张熟悉的面容,心想自己前世身死之时他们都还在北境关外驻守,也不知当死讯传到万里之外的草原时,众人又是何等反应,只希望他们莫要因自己被楚圭牵连。 “本王虽然与你们素不相识,但身边有一位老亲兵曾在赵将军麾下效力,多次提及岳校尉的勇武过人,如今京郊城外尽是北方逃来的难民,本王便托人寻找几位,不曾想真的找到了,昨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勿怪。"岳撼山听见楚陵称自己为校尉,控制不住闭了闭眼,露出一抹惨淡的笑意:“我们不过是一群没能守住定州的废人罢了,多年来隐姓埋名,耻于见人,又如何担得起王爷一句‘校尉,敢问这位老亲兵如今身在何处,说不定是岳某旧年故人。”当年西陵民弱国贫,缺粮少马,军队连兵器都配备不全,又如何能抵挡住胡人的凶悍铁骑,他们先失寰州,后失克州,最后连平州和定州也丢了,赵将军无颜回京自刎而死,当年的旧部也死的死散的散,岳撼山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故人存活于世。 超废说的也不全然都是假话,他的身边确实有一位故去的亲兵,也确实认识岳撼山:“这位老亲兵姓周,单名一个望字,曾任玄武营先锋官,后来调任回京贴身保护本王,不过数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运地山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怔,在得知对方去世后又变为错愕,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周先锋官,当年他确实与我同在赵将军麾下效力,时常比武切磋,没想到竟是已经离世了么?” 就连他身后的几名兄弟也是面面相觑。 楚陵轻轻颔首:“他在得知定州失陷后就一直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可惜杳无音信,临终前托本王帮忙寻找,这才有了昨日之事。” “岳校尉,你们曾经出身军伍,不如本王替你们在西军谋一份差事,将来也好继续为国效力,不至于四处流浪。” 面对楚陵的这一份锄榄枝,换了旁人早就该欣离若狂接下,可岳地山间言竞是怨地跪下,艰声拒绝了:“凉王殿下,我们兄弟底念您的知遇之恩,将这副身家性命交给您也绝无二活,砍柴扒水样样都行,只是唯独没办法再从军了。"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 山身上的英雄气早就被现实消磨殆尽,所求不过安稳度日,当年他没能守住定州,眼看着数万万黎民百姓给胡人为奴,每晚都会从器梦中惊醒,心病难除,又如何能再入军伍杀敌? 楚陵听见岳撼山的拒绝并不讶异,仿佛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谈话时屋门紧闭,他取出火折子将桌上的一盖灯烛点亮,暖融融的火光亮起,驱散了四周的昏暗。 “岳校尉可是还在为了当年没能守住定州的事自责愧疚?” 母趣山间言控制不住琥紧拳头,一字一句痛苦道:“殿下,你可知西陵丢的不仅是四座州府,还有州府里的数万万百姓!胡人严守入口,不许他们任何人逃口西陵,女人为奴为娼,男人则视作猪狗,那些胡人时常在街上纵马驰骋,将汉人当做肉泥踩踏,倘若军粮告急,便钢刀-挥将我们当做两脚羊宰杀烹吃!” “那里的百姓每天都在隔城遥望,希望我们能收复失地带他们回家,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定平克、囊四州依日被胡人所占,在其位而不谋其事,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从军入伍!岳撼山字字泣血的讲述就在耳畔,楚陵盯着眼前跳跃的烛火,仿佛看见了那人间炼狱般的情景。 他怎么会不知道北境的百姓有多惨。 当年定、平二州就是他和岳撼山亲自带兵收复的,城破之时狼烟遍地,那汉奴目光呆滞地站在路旁,女人衣不蔽体,男人脖子上栓着用来捆牛羊的绳扣,幼童和年长的老人被尽数居杀殆尽,街上随处可见断肢尸体,阴森好似鬼蜮… “啪。” 烛火忽地爆出一朵细小灯花,险些烫到了掌心。 楚陵慢半拍回过神,缓缓收回了手:“当年胡人铁蹄踏破关山,西陵溃不成军,不得已割让四座州府求和,哪怕已经尽力拖延,依旧还有四万百姓被困城中,婴孩饿毖于野,老者困毖于道,锦绣城池顿变人间炼狱,此恨何及?” 他认真问道:“岳校尉,你是否已对朝廷寒心,所以才不愿从军入伍?”岳撼山垂眸盯着地面:“草民不敢!”他嘴里说着不敢,可每个字都带着对朝廷的刻骨恨意。楚陵没办法替朝辩解什么,那是帝君的过失,是百官的过失,是楚家的过失,因为他们没能守好天下,所以才让无辜的子民受过:“岳校尉,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意和耻辱,可这些东西不是靠退隐就能抹去的,而是要用鲜血洗刷,如果我说西陵今年就会与那些北狄开战,夺回定、平、克寰四州,你也还是不愿从军入伍吗?岳撼山闻言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殿下此言当真?!”就连他身后的几名弟兄也是激动膝行上前,失声问道:“殿下,帝君不是一向主张与胡人共结友邦吗,怎么会忽然要开战?!”楚陵:“从前西陵与北狄交好,是因为需要时间喘息恢复元气,如今十年之期已过,三军齐备,兵强马壮,为何不能开战?”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在笑,周身气势却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眸深处涌动着某种冰冷危险的气息,如同一柄蠢真欲动想要出鞘的宝剑,随时准备收割旁人性命。楚陵盯着岳撼山,一字一句问道:“岳撼山,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愿去亲手收复国士解救那些被胡人掳走的百姓,而是甘愿留在这个小小的凉王府砍柴烧水吗?”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顿时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甘愿吗? 自然是不甘愿的。 天知道岳撼山有多么想生撕了那群胡人,可当这件事有一天真的发生在眼前时,他反而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久久未能回答,到最后他的兄弟都开始着急了,焦急催促道: "大哥,你快应下啊! “头儿,我们等这一天等多少年了,你甘心放过那群胡人吗?!” “精忠报国,死而后已,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我可不愿意!” 不知是不是被那些话语刺激到了,岳撼山忽然怒声斥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他抬头看向楚陵,双眼因为充血发红,像野狼样要择人而噬:“殿下,倘若您今日说的话当真,我们兄弟四个人四颗头以后就尽数支给您了,牵马坠蹬,无不从命,只要能重新率兵上战场,莫说是去西军,去恶鬼窟里也使得!” 嘀嗒。屋里燃烧过半的蜡烛悄无声息滑落了一滴烛泪,随后又被吹灭,缓缓冒出一缕青烟。 楚陵离开前院的时候,只听外间鸟鸣啾啾,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守在院门边的萧淼吩咐道:“明日你便将这几人领去见世子,让他帮忙打点送往西军,旁的不必多说,他自然就明白了。”萧淼跟在他身后,正欲点头,忽然敏锐瞥见一抹黑色身影从头顶树上跃下,脸色顿时一变,抬手将楚陵护在身后:“王爷小心!有刺客!”“哗啦!”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从树上跃下,怀里还抱着一个鸟窝,他呸呸吐了两口嘴里的叶子,不高兴的嘟囔道:“我才不是刺客呢!”萧淼眼睛一瞪,正欲斥责,结果就被楚陵轻轻拂到了身后,声音微沉,听起来有些严肃:“阿念,这个时辰你不去找子构先生读书,怎么反而跑来爬树?”少年举起手中的鸟窝美滋滋给他看:“子构先生今日病了,放我一天假,我闲着无事就上树掏鸟窝了,王爷你看,里面还有三个蛋呢!“这名少年名叫啊念,几年前家乡遭到雪灾,跟着群乞巧逃难来到京城,阴差阳错陈晕在了路边,楚陵见他可怜,便带回府中交由几位先生教导抚养,虽然才十八岁的年纪,但文章功夫都格外出彩,因此也担了个"幕僚"的名头。 楚陵雄见阿念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不生气,而是抬手替他摘下了发丝问的碎叶,颇有长兄姿态:“鸟蛋哪里有鸡蛋好吃,莫要胡闹了,重新放口树上去吧,今日让厨房给你做若噩鹭怎么样?” 他浅笑望着面前的少年,细看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概因对方的面容细看有些像云复寰,尤其是眉眼,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120、我也是颜控 朝廷每年都会拨下一笔赈灾银两用来安顿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只是历经官府层层剥削,最后能分到百姓手中的百不存一,堪称贪腐成风,帝君今年有意委派钦差大臣负责此事,便亲点了兵部侍郎金纶为廉访使,携赈灾银下发各个州府。好巧不巧,对方乃是诚王楚圭的门下。帝君清早刚下旨意,午时楚陵便收到了消息,他望着手中的这张字条,最后轻轻一笑,用掌心一揉化作齑粉,非内功深厚者不能为之.“这个兵部传郎本王倒也略知一二,他虽非贪财之辈,却对楚圭忠心耿耿,自从科举舞弊案一出,帝君肃清朝野,楚圭于中的人便被拔除的七七八八,金纶算是逃过一劫。萧犇立在书桌对面担忧问道:“王爷,那此人携巨款去赈灾岂不是有风险?"楚陵心想何止是有风险,前世朝廷拨下白万两赈灾银,其中六成都被金纶孝敬给了楚圭,剩下的两成则用来打点官场上下,害得百姓苦不堪言“虽有风险,我们却也不必亲白趟这趟浑水,白然有更合适的人去。"楚陵于边有一封写了过半的类折,他最后添上几笔,饮千墨底造给兼森,林然是清求恢复云复赛巫相之化的内容:“将这封传折造到信里去,云复款如今是工部的人,天极插手派灾之事,但若饮复丞相之职,便有权处置负官污吏,看见有人会污派交报定不会坐不理,萧犇伸手接过奏折,不解问道:“殿下,您不是说云复寰早就投入诚王门下了吗,他明知金纶是诚王的人,又怎么会出手查办?楚陵端起桌上茶盖轻抿了一口,在袅袅烟雾中低声说了一句萧犇听不懂的话:“那是因为他心中还有比效忠楚圭更重要的事至于是什么,却没细说。 毕意明段往事太过久远,哪伦站陵也不过在前世海死时才听云复赛提起过几句,数十年前表州失守,胡人冲进城内饶关拾掠,凡遇汉人举刀便斩,就连云复案的父母也死在了那场灾祸中,他因年岁尚小钻进死人堆里才道过一动,至此对胡人很之入骨。 如今城外多是和云复寰一样境遇的灾民,对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毕竟那个人从始至终辜负的只有他而已,在天下百姓面前倒是称得上一句尽心竭力。 萧犇似懂非懂点头:“王爷,那. 楚陵:“还有何处不懂?"萧犇:“您上折子请求恢复云复寰的丞相之位,世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楚陵:"" 估摸着是会不高兴的,看来他又要多准备一点香膏了。因为帝君四月要携文武石言出游围猎,府中上下都在收给出行要用的箱笼,毕竟皇族处处讲究,光是泡茶的杯燕工具一应就有二十多套,更不提衣物靴暖,就连间人喜也设闲着,不过他收给的大部分都是特猎用的号箭兵器楚陵进屋的时候,对方正在擦拭墙上挂着的那张玄角弓,黑黝黝的弓身带着岁月浸润的痕迹,仿佛连曾经沾过的血腥杀气也一起封存了进去,看一眼便觉脊背发寒。“收拾几天了,还没弄好?"闻人熹只觉腰身一紧,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与此同时耳畔响起楚陵低沉熟悉的声音,撩得他耳廓发痒,控制不住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对方的动作,而是因为自己对楚陵日益松懈的警惕心,要知道这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正闲来无事,就把压箱底的旧东西收拾了一番。"闻人嘉随手把长弓扔在桌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衬着他亦正亦邪的眉眼,总让人觉得没什么好事要发生。楚陵却偏偏最喜欢对方这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他将脸埋在闻人憙颈间,似笑非笑问道:“我若与你说一件事,你会不会生气?闻人憙斜睨了他一眼:“王爷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要不要生气。"心中却对楚陵在乎自己的姿态颇为受用,毕竟对方乃是天满贵胄,就算真做了什么也有帝君撑腰,他生不生气的其实并不重要。楚陵故意沉吟片刻才道:“本王上奏折请求复立云复寰的丞相之位了。”闻人熹闻言居然没有立即生气,而是掀起眼皮意味不明问道:“理由?”楚陵:“朝中贪污成风,实在没有能主事的官员,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云相最为合适。闻人嘉冷笑一声,心想云复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顶个屁用,不过说话时却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看起来浑不在意:“我当王爷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复位就复位吧,只是王爷不要藏了私心就好。他对将死之人一向都很宽容。反正围猎过后云复寰必死无疑,就算楚陵真和对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不断也得断了。楚陵假装没有听见闻人熹话语中的深意,贴着他的耳畔半真半假道:“本王的私心自然都在世子身上。屋内奴仆早就被开退,如今只剩他们两个人,楚陵蛊惑人心的功夫日益熟练,他将闻人嘉转过来面对自己,修长的指尖勾住对方下巴,慢条斯理吻了一通,怀中人便气喘吁吁软成了水闻人憙觉得面前这个人一定是男狐狸精转世,否则怎么会笑一笑就把自己魂都勾没了,他仰头用力回吻过去,目光幽暗,似笑非笑试探道:“倘若有一日这位云相死了,王爷莫不是也要跟着一起伤心死了?造皮随手摸了摸被间人喜皮破的围角,份种的铁领味是如此让人送恋,他肤色本就带着般子病的答白,如今周色服红,两相戏比说不出的合胞,笑着道:“他死模死了,本王自会清求女皇厚葬于他,伤心却是不至于,毕竟人生自古谁无死,将来伤我也都会有这 遭。闻人熹也不知是信了没信,冷不丁开口问道:“若我死了呢,王爷也是这般吗?"“傻不傻?"楚陵比闻人憙路高了半个头,只是平常不站近时发现不了,如今离得近了便十分明显,他修长骨感的指尖温柔描过间人憙那张桀骜的眉眼,一如前世对方将他的尸体揽在怀里,小心置翼试去他脸上斑驳的血迹。“本王是久病之人,要死自然也是本王死在你的前头。闻人憙眉梢轻挑:“真要这么论起来,我乃是带兵打仗之人,说不定哪日马失前蹄,便走在了王爷前头呢。说来说去,他还是想知道万一自己死了楚陵会怎么样。楚陵却低声道:“本王不知…"他曾经在心中设想过所有人死去的情景,也能准确预测出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唯独闻人憙,楚陵想象不出倘若有一天对方死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毕竟这个人的存在是如此特殊。前世今生也仅有这么一个罢了。 "哦…" 楚陵虽然没给出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闻人憙心里还挺高兴的,和对方在床榻问欢,好的时候心中隐隐浮现出一股别样的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快得有些不受控制。 楚陵不知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一遍又一遍落下缱绻的深吻,直到间人憙的眼尾泛上一层胭脂般的红晕,紧紧缠住自己的脖颈胡乱吃语着什么,连呼吸时喘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闻人熹最后在楚陵耳畔哑声说了一句话: “你莫怕,我自然会护着你,长命百岁 高高在上的神佛没能将他庇佑, 权力滔天的帝君也没能将他庇佑, 但这一世,闻人憙会护佑他的 四月春桃初绽,纷纷扬扬染红了半边天,一眨眼就到了帝君出游围猎的日子,“失宠”已久的丞相云复寰赫然也在陪王伴驾之列。 听闻数日之前凉王殿下曾经亲自上奏保举云复寰恢复丞相之位,而后者果然也不负所望,刚一上任便雷厉风行铲除了一班贪官污吏,其中便有兵部侍郎金纶等人 帝君虽未夸赞什么,狩猎之时却主动点名要云复寰一起陪同,似乎也预示着帝王对他的宠信即将复苏。 至于云复寰几日前曾经和诚王楚圭私下见面,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的事,却是没有多少人知晓了,唯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彼此间的关系暗流涌动,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楚陵因着身子“虚弱”,旁人都是策马出行,唯独他得了帝君思准可以坐在马车里,闻人嘉一身蓝色劲装骑马跟胞在侧,借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眼着御驾前行,再加上用来开路的仪仗队伍和沉闷的号角声,顿时惊起飞鸟天数 “咳咳.….我们….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在外面人多眼杂,楚陵装病也装得频繁了些,一句话十个字,恨不得咳八声,一副随时会背过气去的模样。 “约摸还有半个时辰,快了。" 闻人熹伸手把车帘缝隙掩好,语气虽然带着安抚意味,却难掩担忧,早知道楚陵的身子这么糟糕,说什么他也不让对方出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一名身穿黑色骑射服的俊美青年忽然策马而来,然后在凉王府的车队旁勒停缰绳,他的面容细看和闻人嘉有七成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青涩,气质倒是如出一辙张扬,赫然是定国公府次子间人烁 “大哥,跟在马车旁边不嫌慢么,前面有一处平原,我和康平小那王他们约好了一起赛马,你也一起来吧。 闻人憙皱了皱眉:“你自己去吧。 闻人烁颇为惊奇的看着他:“你不去?" 闻人熹嗯了一声:“不去。” 闻人烁:"为什么?" 闻人嘉嫌他磨蹭:“不去就是不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闻人烁目光一扫,见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马车,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早就听说凉王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真的是个病秧子,也是苦了他大哥了,居然嫁给这么一个人。 他心中刚刚开起这个念头,马车帘子忽然被人轻轻掀起半边,只见里面坐着一名风姿如玉的男子,对方衣衫虽然霜白,却更显清贵,真像是仙官之人下凡了一般,美得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因着间人烁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平日宫中宴会定国公从不带他出席,自然也就没机会见到楚陵,他往日只听旁人说凉王如向如向绝色,却从未亲眼得见,如今隔着帘子骤然一窥,当即照大眼睛,呆得险些摔下马去。 只见那美人以白帕掩唇,虚弱低咳两声,隔着帘子对闻人憙道:“阿憙,我一个人坐着太无趣了,不如你上来陪我一起吧?" 谁料他刚在马车里面坐定,帘子外间就忽然钻进来一颗头,赫然是二弟闻人烁,只见对方脸颊微红,扭扭捏捏开口道: "大.……大哥,我一个人在外面也怪无趣的,我可以上来和你们一起坐着吗?’ 第121章不可以 “不可以,滚去骑你的马!” 闻人嘉脸色一黑,连语气都冷了下来,后者见状忙吡溜声把脑裟收了回去暗自嘀咕一句小气,然后恋恋不舍地策马跑远了。 楚陵很少见到闻人熹这么“凶悍”的一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似笑非笑问道:“你弟弟?“ 间人嘉从鼻子里不悦哼了一声:“缺心眼。” 你心眼瞧着也不怎么多的样子。 楚陵归趣这活端出来,而是形倒,在高大的马车里了个治钢的酒机在国人真肥上,懒响闭上网限,化是感的的道 “有打有闹才是兄弟,客客气气反倒像外人了。” 间人理然R有个弟弟(研不化表他不保呈子之口的95与句心4角了,回白准免多几了出,年响由王斑王珊个部不足是治面M,减现电兄碱府沉,起的在这种内家理平长地足不品回高时过种来,没不摩学石造发白的的氟西的音在车厢响起带着分京限:H2外N内人的的细如今成了据,BD航品最新所的,管些不相千的人做H么他C航总死了也不档当的堆看阳旧 好,都听你的。” 定以取底的然过共地人心神的笑意,然后住人的手递到后应络欧了一口,反倒若相对方有些好意思假以移开子视生每年至到两的琳不又是题定F0DE,更品理和文此百面定足子 的里考航、生风出钢四起,5胡A航足家配的才据人边境,四酸理品尚或风,连好子化自的文自老义和C的来应啊下。 她使例外,谁数道他足个拿筷子都贵的所快子,今天理油都吧他当做手,于是就只和位是子明理略国地交效,由王和咸王都概联的试,连向幅光养商的楚主都目赫光。 身成装,神色成严无限,依可见年时策50的美姿,他石石远处望无际的场,据红的的网国满了片大山,那等年正内结以驱E中治,急促的乌中海G地山临,烟2海,让不生万文京储,伤佩又回图了当年在场两杀的时候“少年+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帝君感慨叹道:“朕终究是老了,不过众卿却正当盛年,何不策马引弓,射狼杀虎,重现先祖当年气吞山河的英雄之势!” 北阴王胖胖的身躯骑于马上,笑呵呵恭维道:“皇兄正当壮年,几位皇子也是人中龙凤,我等就算再如何拼力追赶,恐怕也难抵陛下英姿万—!” 帝君心知北阴王是在拍马屁,不过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弟弟总比一个老谋深算的弟弟来得让人放心,他晚来贴身近侍呈上托盘,然后取下自己手上的九龙玉扳指放在上面对众人道: “既然比赛围措,自然要有彩头,今日谁猎杀的野物最多,朕就把这枚九龙扳指赐子他,众卿不妨试,看看谁有这个运气夺走彩头。” 群臣见状瞳孔齐缩,九龙玉,那可是天子御用之物,旁人就算赢了也不敢拿啊,帝君莫不是想以此试探几位皇子的实力,看看谁能胜任储君的位置?! 这些官场上打滚的老狐狸,帝君一个眼神都能在心中反复咂摸许多遍,更何况是九龙玉这么意义重大的东西,他们低头暗中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数 威王以向来以勇武著称,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不止一个度,摩拳擦掌道:“父皇,您就瞧好吧,儿臣一定给您猎一头熊瞎子回来!” 幽王虽然不擅骑射,但也不想输了气势,阴阳怪气道:“哟,老六,那我们可就等着你措的能瞎子了,料想你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吧?” 楚主前些日子惹了帝君不喜,故而很是谨慎,低眉恭敬道:“儿臣虽然骑射不如众位兄弟,但也愿勉力一试,不跑先祖成风!” 文武百官也在旁边捧场相贺,吹嘘得天花乱坠,恨不能当场就写出一篇词赋描写今日之景,以求流传后世。 帝君不怒不喜,马鞭一扬指着前方沉声道:“去吧,日落为限,朕命人摆酒布宴,等着你们满载而归!” 他命令一下,瞬间扬起烟尘溶滚,以三位王爷为首率先策马冲入猎场,文武百官紧随其后— 想夺彩头一个人自然是不够用的,这个时候就看谁拉拢的世家大族最多、谁的手下最得力了,反正在林子里面帝君也看不见,作弊也没人知道。 闻人熹骑于马上,不动声色看了眼北阴王,见后者老神在在闭目,便猜到猎场里一定埋伏好了人手,他心下微定,若无其事对身旁的楚陵道: “你身子不好就别进去了,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猎来便是。” 楚陵却牵紧缰绳,眼巴巴望着他道:“阿熹,我们一起进去不好么?” 间人赢心想他是要去杀云复囊灭口的,哪儿能让楚陵跟着,故意吓唬他:“这种深山老林里面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我自措物时又顾不上你,到时候万一被咬了,蛇毒发作起来顺刻间就会毙命,你去做什么?”楚陵欲言又止,最后低头叹了口气,赌然神伤道:“也是,我这副身子去了只会拖累你,就算跟去也是累整。” 间人熹:“ 超陵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没关系,我只是很想看一看你在马上的英姿,所以才想跟着一起去的,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是我考虑不周了。” 间人熹:“ 楚陵善解人意道:“阿熹,你快去吧,本王一个人留在外面也没关系的。” 间人熹顿时噎得不上不下,他不过是担心楚陵的身子这才不让对方跟着起进去,怎么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嫌弃他似的??? “什么一个人留在外面?王爷,你想进去打猎吗,不如我带你起吧。” 间人烁点也不会看人肥色,他夹来马随志上前来,把自己大哥的到边,双职共品地看造道“斑好描很历善的,王苦你如要免子还是题里,我回以合你“我还没死呢,轮得着你给他猎吗?” 间霸批目,直接联子抽A的响限段上,马受了你附发出吗叫,载石间人标网地电 看在林劲地去,抽间人版3音在气中回端“你这马儿疯了不成!吁!!吁吁!别跑了别跑了!我让你快停下听不见吗!” 马儿怵了闻人熹身上的气势,哪里敢停,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密林里。 楚陵见状不禁面露担忧:“他没事吧?” 间人赢半点也不见慌:“他从小就是在马背上摔大的,能出什么事,走吧,不是想进去围猎么,我带你去。” 他晒罢将 的坐的疆阳拽,直按带者对方-起进了林,心想大不了先赔超胶在附近达画,反正日落之前回营,解一个云复装世要不了多峡 超胶哪里墙不到比王他们打算关云复算天口,他安国字学看袖子里用败由新沟鱼来的玉佩目日X略了一舞,神临心笑笑。 他虽然没打算插手这件事,但推波助澜一下也无不可。 就在这时,茂密的丛林中2然度地过未白影,间扇耳力概说,立刘临中看去,只见淋本丛中密家作的,胎的可见簇自白毛,不知现理不品免子。 楚陵语气惊讶,指看那里道:“阿熹,你瞧,那里有一只狐狸,你帮我措来可好?”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惊动了那只动物,又嗖地一声跑远了,赫然是一只毛色白中带灰的野兔。 间人藏状条件反航要张于格箭,但不知起什么,又慢半拍客了下来,他任由职只野免血远,目光暗7的对道随道不是题阻,是野绝,我免二窟,它在附近定还有窝,你外酒达会儿,我见上云看看。 楚陵点点头,一副极为信赖他的模样:“好,我就在附近等你。” 间A藏见分配品筑军,料出不什么白险,这才用夹吗曲,即着职免子消知的方向道了过去,DF上细石师看记8,然品云复所的大致方放 楚陵在原地看了片刻,料想闻人熹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便轻扯缰绳,骑着身下那匹白马慢悠悠进了林子。 微时旁人部在为了哲自己背后的主子应任国鞠烟物,仿脚他门争的不足什么彩头,而足将来的储B之位,一个个都了眼睛,顾有些走火人廊的桃。定国公间人赤筑是较为清附的一个,牛竞他肯后效志的是北明王,而比王足根本不可能争夺九龙玉这个彩的,也就无所谢了多少措物,他在林中四喷步,看见野野免便随手射,然后让身房职的的小将拉来国子搭在马背上 谁知道这么巧,刚好和满林子瞎溜达的楚陵碰了个正着。 “定国公,好巧。地检先反来,4马上x人了斑手,里看方号站10m9道它国许不上,但确助太加M起7,期老当出 定国公尴尬笑了两声:“原来是王爷,怎么不见熹儿陪同在侧?” 楚窗解释道:“世子追野免去了,估摸着一会儿才能回来。”定国公当%人高mH2去了,不过品故跑道U有此问,他本就起T言的人,此与超 上日地不和道沟H么,鞋方9骑上光天的,科和应该第到H25西,等会B脂2时与月余呈子比喻上白是不看。毕竟和他们定国公府沾着姻亲关系,也要顾及几分面子。 定国公使了个眼色,让身旁小将把自己母的免子理造马尚上,为体面的W程道:“富儿两酸,也不和能石自暗物,这几只免子还肥美,归腊之时王苷可烤来吃。” 楚陵领会到对方举动背后暗藏的好心,倒也没拒绝,浅笑颔首:“长者赐,不敢辞,本王就生受国公的好意了。” “王爷客气。” 定国公确意典手,M子头去了,和是不是的两次遇上造同他,他这往面志深了些,但反网个时后后地D反好5不5地到了。 楚陵骑在马上感慨道:“岳父大人,好巧,我们又遇到了。” 定国△地深笑笑响5,我了一只野9,用未炖汤也是味道联,王爷同学去吧。” 楚陵有些惊讶:“这怎么好意思?” 定国公倒也不在意这些小东西,示意小将给楚陵拿过去:“王爷身子虚,该多进补才是,不必客气。” 他语罢一勒缰绳,直接往反方向而去,心想这下该不会再遇到楚陵了吧,却没想过他们一个人在外面兜子,一个人在附近兜圈子,绕来统去都是个圈,总会遇到的。 半个时辰后,定国公又在不远处瞧见了楚陵那抹熟采的白色自影 辆时 楚陵倒是颇为高兴,主动策马上前,开口寒喧道:“~” 噗通! 定国公被他的称呼吓得身形一个不稳,直接掉下了马背。 122、刺杀.. 云复霉虽然进了密林,却没什么心思射杀猎物,在朝堂上他是独来独往的孤臣,尽管私下投靠了楚圭,为了掩人耳目平常也甚少接触,更何况他们前段时间才为兵部侍郎金纶的事产生了分岐。 心事重重之下,他任由马儿四处闲走,倘若看见有人围猎,便刻意远走避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极为荒僻的地方。 附近不见猫措飞的红色牙旗,也不见负责值守的蒜军,说明已经偏离了皇家圆出的措范围,浓密的树枝向天际神屁把本就逐渐酷淡的天色遮得严严实实,险酸的峡谷间偶尔飞出几只乌鸦,叫声回荡在天际显得追异万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云复赛敏锐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眉头一皱就要离开,但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紧接着一支锋利的羽箭穿透林叶袭来,难掩森寒的杀气。 云复寰当机立断翻身下马,那支利箭险险擦着他的右臂而过,最后“笃”一声没入树干中,尾羽还在轻微颤动。 与此同时四同的灌木丛中忽然悄无声息出现了数+名蒙面黑衣人,正呈包国之势朝他的方向急速冲来云复言来不及细想到底是谁要杀自己灭口,立刻抽出长剑与那群黑衣人温战在起,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数米开外的位置有一名黑衣人骑在马上,只见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偏向狭长,墨色的瞳仁浸在阴影中,莫名让人想起某种阴鸷冰冷的动物。 “嗖!”“嗖—!”“废物!” 张弓搭箭,缓缓拉开弓弦。 闪着寒芒的箭矢这次对准了云复寰的咽喉,带着万钧之势。 那支羽箭原本直直朝看云复高而去,但没想到空气中忽然有人击出粒石子打偏了箭头,导致方向偏了几寸,只听一声痛苦的河哼响起,云复囊括着肩膀踉跑后退几步,已然被贯穿肩胛,胸口进出大片血色,闻人熹见状脸色一变,眼眸危险眯起,目光锐利扫向密林深处,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云复寰:“谁!” 那人却轻功极高,不远处的树梢轻微震颤两声,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云复襄看准时机挥出长剑,狠狠斩去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刺客手臂,紧接着就地一滚,随手扯住一根藤蔓借力跃进了下方山谷。 那名刺客招着伤处痛苦倒地,控制不住发出一声修烈的嘶叫,他的同伴见状顿时一惊,担心引来禁军,正要动手灭口,然而长剑刚刚举起,一支冰冷的羽箭不知何时贯穿他的咽喉,溅起数米高的血雾。 闻人熹皱眉放下长弓,冷冷吐出两个字,十个人围堵一个居然还能被对方砍了臂膀,北阴王找的帮手怎么尽是些酒蠢饭袋之徒,若不是担心云复寰认出他的声音和眼睛,他早就亲自上阵了。 “都滚,不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闻人熹没打算去山谷下面找人,一则太险不划算,二则刚才的打斗声说不定已经引来了旁人注意,他就不信云复寰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爬上来。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刺杀这种事是不能接连出手两次的。 那群黑衣人立刻收拾好地上的箭矢和同伴尸体潮水般退去,连地上的血迹都没忘记清除,只剩云复寰的那匹坐骑在原地不安打着响鼻。 闻人熹最后看了眼山谷下方,斩断边缘所有可以用来攀爬的膝蔓,这才转身离开。 刚才救了云复襄命的黑衣人此刻正在密林间飞快纵跃,灵巧得就像一只鸟儿,他沿着树干上的记号一路寻找,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溪旁,那里怡好等着一名身穿王族服饰的清俊男子。 “王爷,云相中箭坠落山谷了。” 那名黑衣人上前回话,并且摘掉了脸上用来蒙面的黑布,赫然是被楚陵派去暗中跟踪闻人熹的萧淼,对方轻功绝顶,做这种事再擅长不过。 “哦?死了吗?” 楚陵听起来并不怎么讶异,甚至还带着几分兴味,他手中拿着一把七首,正慢条斯理切割定国公送来的野免肉放到架子上炙烤,毕竟死太久肉就不新鲜了。 萧淼脱下身上套着的夜行衣,然后揉成一团扔进火堆里毁尸灭迹,因为布料太过轻薄,很快就缩成一团化为灰烬,他斟酌片刻才谨慎答道: “肩膀中箭,并不致命,但跌落山谷就说不准了,万一遇上野兽只怕凶多吉少。” “本王知道了,你悄悄出去吧,莫要让人发现。” 楚陵抬头看了眼天色,并没有管那只快要烤好的兔子,而是起身朝着前方的偏僻小路走去,他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山脚下方,也就是云复寰落山的那片峡谷。 天色擦黑,许多体型庞大的野曾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觅食,云复囊跌落山谷之后就昏迷了过去,最后又因为伤口剧痛缓慢苏醒,身下是一片浅浅的溪流,冰冷的水浸透了半边肩膀,将鲜血面复散开 好冷…… 怎么这么冷…… 云复喜观难的开双眼,试图脚动身形,然而失血过多,连半分力气他聚不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威胁不止是用那刺客,还有密林同出没的野兽,牛宽准也不知道血厘味会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心中没由来涌出一股绝望。毕竟他还有许多未竟之志,倘若死在这里未免太让人不甘。 视线开始模糊重影,最后一阵阵发黑,恍惚间云复寰好似听见了一阵脚步声靠近,他担心是刺客,条件反射撑起了身子,然而入目所见却是一片霜色的衣角。 “云相?” 是谁,声音如此熟悉…… “云相?” 云复寰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就像压了两座大山,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楚陵哟在溪流旁,静静凝望着面前浑身染血的男子,视线缓慢掠过对方苍白的脸色,肩头的伤势,最后停在服支黑色的羽箭上—箭尾处用红漆点了一抹颜色,赫然是贵族围猎用来区分猎物的标记. 幽王的箭杆上刻了一横。 威王的箭头是倒钩形。 唯有楚圭用的长箭,每支都会在尾羽上点一抹红漆。 楚陵似笑非笑扬起唇角,闻人熹也算机智,杀云复寰的时候还知道借机坑别人一把,只是做得太明显,一看就是栽则赃家祸,反而容易帮楚圭洗清嫌疑。 他先是斩断箭矢的前端和尾羽,然后将上面带有红漆的位置清洗干净,这才从怀中取出萧淼偷来的玉佩扔进溪流,将重伤的云复寰搬去附近一个荒废的山洞。 与此同时,太阳已经落山,禁军吹响了号角,沉闷的呜呜声催促着众人归营,威王率先带着猎物归营,只见他一马当先朝着中军营帐奔来,身后是数十名抬着猎物的下属,大的有梅花鹿、獐子,小的有狐狸野兔,虽然没真的猎来一头熊瞎子,但已经算是战绩颇丰。威王隔着老远就翻身下马,然后冲到帝君面前单膝下跪,语气难掩兴奋:“回禀父皇,儿臣打猎回营,今日运气不错,猎了一头梅花鹿来!” 帝君见状还没来得及夸赞,就见幽王和诚王也出了猎场,身后同样跟着一群抬猎物的下属,瞧着也是收获不小,尤其是幽王,居然猎了一只黑熊回来。 “哟,老六,你不是说要猎一头熊瞎子吗,怎么不见踪影,反倒让我撞上一只!” 幽王浑身的得意劲已经藏不住了,只见他走到帝君面前行礼,故作谦卑的道:“父皇,儿子原想给您猎一只老虎来,可惜本事不济,只猎了一头熊瞎子,请您笑纳。“ 威王见状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个讨厌的老三,怎么干什么都要和自己作对?! 帝君的脸也拉了下来,威王一向好勇斗狠,打那么多猎物并不稀奇,幽王却是喜好酒色,回回射靶能中个七环已是不易,若说这头熊瞎子是他自己猎的,帝君死也不信— 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作弊了。 “这头熊瞎子真是你猎的?” 帝君盯着幽王,语气已经不太妙了,可惜后者并未察觉,美滋滋道:“哟,那当然了,儿臣想着熊皮保暖,给您做一件褥子也是极好的。” 帝君不语,而是命人将那头黑熊抬上来,只见这头熊的前胸后腹起码插着七八支羽箭,眼球突出,头骨碎裂,分明是被高手一掌击中天灵盖而死。 帝君顿时气得头顶冒青烟,这群混账东西,科举舞弊就算了,围个猎还要作弊,直接一脚踢中幽王肩膀把人踹了个底朝天:“混账东西!到底是你瞎了还是朕瞎了!你何时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掌能将黑熊的天灵盖拍碎,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卢远将军站在旁边眼神慌张,时而抬头看天,时而低头看地,听说他没入仕之前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一手金刚掌练得出神入化。 幽王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帝君发现了端倪,连忙重新跪回原地,硫磕绊绊开口:“回…回桌父皇…儿臣是见那黑熊忽然扑来,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拍去,不曾想那么巧就拍碎了它的头盖骨… 他的鬼话帝君一个字也不信,怒气冲冲看向楚圭:“老四,你猎的东西呢?!” 楚主强装镇定地把猪物呈上,只见都是些狐狸野免之类的,但胜在数量之多,而且都活固跳,这可比射杀难多了,他最墙长在这方面讨5,恭敬低头道:“父皇,儿臣骑射不济,只猪了这些野免癣子,让您失望了。” 帝君脸色沉沉,不予置评,大抵是上次寿宴的事让他对这个儿子有了戒心,只觉得对方做什么都满腹谋算,环视四周 圈,忽然发现没看见楚陵的踪迹,皱眉问道: “怎么不见凉王归营?” 贴身内监高福刚才一直在和前来报信的侍卫窃窃私语,眉头紧皱,难掩担忧,冷不丁听见帝君这一声询问,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上前回禀道: “陛下,刚才禁军来报,说……说凉王可能在密林不慎走失了,定国公世子心急如焚,正举着火把带人四处寻找呢。” 帝君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123、找到 “都给我仔细搜!一定要找到凉王殿下!” 数不清的禁军瞬间围满了山林,鳞甲碰撞声不绝于耳,明亮的火把就像条长龙,在黑夜中接二连三亮起,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间人真已经带队搜寻了两个时辰,依日不见楚岗的迹,后的衣服痧于水浸湿,目光明沉能商出水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现在佳踩响的心情,就连平常喜欢响白哈国人烁地不政在这个时候触大同哥头,老老实文帮着起找人。 间人喜从来没有哪刻这么后悔亲自去执行刺杀任务,明知道楚陵身子弱还把对方一个人放在外围,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万一遇上出来觅食的野兽怎么加?猎场里面时常有老虎出没就连他也没把握射杀。 他越想就越是不安,心也一寸寸越坠越深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夜色中难掩阴鸷,几欲压制不住胸口那股暴虐的杀气。 “报—!”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忽然急匆匆来报:“有人在山脚附近发现了凉王殿下的坐骑!” 闻人喜眼神锐利射去:“何处山脚?!” 禁军答道:“就在山君丘不远!” 他话音未落,就见间人熹立刻策马朝着北边跑去,身后大队紧紧跟上,扬起烟尘滚滚。 山君丘?那可是有最多老虎出没的地方,楚陵的坐骑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儿?! 已到了后半夜,整山M游得只响所见蚂高云理联管沉苏疆时,发如自己正身处一个该果和的L洞中,不远处有人开起堆火,横色的X6联与了凹不平Fu鹰也融了教他的那人。 “醒了?” 老E经坐在旁边好了好会儿心,强的X缩将他帐长的+指响阳发气,需当色的衣泡色致虫地,仙安玉现,不凡生中人,就连声音也总品间所,在这个成带的果夜带来了几分和的暖底。云复寰见状一怔,难掩讶异:“是殿下救了我?” 楚陵旧关切:“本王在密林四外闲走,不甚述路,准管想怡灯看见云相身中箭矢倒在溪边,就把你带到了山洞里智时将养,如今天色已黑,交皇他们应该会派人来寻的。” 王公责族出游]腊部会购身带着伤药,云复高向头的箭失轻易不能去,便只能听去蔬在外面的部分,然后做了些止血的金店的用布条包扎,好也算止住了外流的鲜血。 云复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势,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来如此,殿下看见我身中箭矢,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楚陵餐笑:嘲堂风云幻,自古就足血醒之地,云相前些日子清直食自污吏,难免得罪小人,如今中箭落山,倒也不算意外。” 他仿佛在不着痕迹把云复寰的思路往另一个方向引,毕竟聪明人心眼多,而心眼多就最容易起疑虑。 云复袁听见楚陵提起自己直负官污吏事指尖紧,莫名想到了已经新首示的任兵部持金纶,眉头无意识起,他为了这件事警经和楚主用得不双而散,难道对方因此怀根在心,想要杀自己灭口? 理智告诉云复寰这个猜测是错的,毕竟他和楚圭之间的利益不是区区一个金纶就能打破的,但疑心这种东西就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渴不渴,先喝点水吧。” 一道清润的声音不期然在耳畔响起。 楚陵找来几片洗争的树叶,兜了点干的水遍到云复焉后边,后者怔,无意识借者他的修扶将溪水饮下,刺痛的联或总算舒服了几分,忍不住低声道:“殿下,您总是这样心软,难道不怕所救非人,给自己带来灾祸吗?”楚陵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感到了几分好笑:“云相为何会觉得本王心软?就因为我救了你?” 他从前像悲天悯人的谪仙,不知是不是成婚的缘故,又或者此刻光线大暗,潋艳上扬的眉眼竟有些像地狱里爬出的艳鬼,只看眼便让人怦然心跳。 哪怕云复寰清心寡欲多年,此刻也不禁乱了心神,目光微暗:“这么多年,殿下救的又何止我一个?” 楚陵闻言唇边笑意清浅,心想是啊,他这么多年救的又何止云复寰一个,可这些人前世又是怎么对他的? 恩义这种东西实在太过炽热滚烫,这辈子的他已经不适合再触碰了,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心思冰凉,目光却愈发静默温和。 “本王救那些人,不过一粥一饭,一银一钱,萍水相逢,浮生过客,但你若是有了难处,本王舍下这条性命又如何?” 从m的 子已&可以面不政色的职流,心如u水的0%世回间的循活,偏自云复职无达不补真,因方喷的是这么的的,就自己面断肥,也是因为方向需品描。 心中控制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倘若楚陵能再少几分善心,多几分野心,其实他才是最适合自己扶持的人。 云mDm8,7了一能,中安 0%,三c二古以起的下F的08T选N白2起,又2m不定“在想什么?” 时,M et上,加7日,片e8,地无他可 erom m9R没什么。 欧,云设囊经经义,强有从地:站起了深“陬,我日心那胜制名会去而短反,还是尽快离开好,两则附近所曾顾多,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他的伤势已然恶化,再不找太医救治,很可能半边肩膀就废了。 趟换了笑:“世好,咱们顺看深水上游走,说不定便能应到前来搜号的禁军。” 他理用于铁着云氧取住外法去,同C门口不远就对方就在的四片发,明高品天边,将品源km!了-Hm附光,一收系有色m苏的出平坐子的在碎石问,看起来粉外面日. 云复囊雌见用收眼装的玉佩,脚步控制不住顿,缓缓跨下身检起查看,却规见上面刻着罗汉纹饰,心中不禁沉 这是阎拓的玉佩! 对方乃是赤州罗文堂内的台家高手,眼随进主身边数+年之久,胸闯信任,一些见不相X的X口刺之事都足由曲负责解的,难不成联果表刺痞真是主折来天的云复意死死模这放玉佩,心中颇不平静,丰宽他知晓楚主的许多月私谋算,同时也有许多未竟之事要常对方来完成,如今楚主杀心已起,自己辛苦持这么多年的俱岂不篇足废了?楚陵故意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掉的玉佩吗?” 云复寰脸色苍白,勉强一笑:“许是坠崖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他语罢将那枚玉佩悄无声息收好,然后继续和楚陵沿着溪水上游走去,前方夜色茫茫无尽,就如同他此刻沉默糟糕的心情。 忽然,一片火光映入眼帘,与此同时还件随着件午马路声,原来是间人赢带领的伍我了过来,前方探路的先锋自老远维见矩酸和云复囊的身影,心中顿时一高,连忙高声喊道:“世子!找到凉王殿下了!!”间人高原本在侧面搜寻,听见动静立刻掉转马头往溪边而来,生怕自己晚到半刻超陵就会遇上什么危险,夜晚寒气袭人,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一一层,风一吹堪称遍体生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没想到等间人嘉好不容易赶到测边,看见的就是楚陵揽住云复赛搀扶而来的情景,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嘴角笑意缓缓消失,眼底阴面翻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闻人嘉骑在马上,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楚陵周身,见对方没有受伤,这才翻身下马朝他们走去,脸色漆黑,让人噤若寒蝉。 楚陵早在看见间人熹的那瞬间就松开了云复寰,把对方交给士兵掺扶,他敏锐察觉到对方周身阴沉似水的气息,垂眸用白帕掩住口鼻,故意发出一阵低咳,病弱的模样果然让间人熹脚步一顿 “有没有受伤?”闻人熹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难掩不悦,似乎酝酿着一团无形的风暴。 楚陵轻轻摇头:“本王无碍,倒是云相被刺客所伤,需要及时找太医救治。” 闻人熹才懒得管云复寰死不死,他间言眉梢轻挑,语气讥讽:“云相居然遇到了刺客?那可真是天大的事,不知王爷和云相是如何遇上的?” 楚陵低低汉了口气:“都怪本王莽脑,我看你猫那么久都回来,心中担城就四处寻找,没相到不小心迷路了,还卖巧遇上云相中箭落山阿高,你说那刺客会不会不没走,要不我们还是尽快回营吧?” 闻人熹面无表情盯着他,没说话,也不知信了没信,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可借是废交在大过镇定,在对方怀建探究的目光下丝毫不见慌K,只足偶尔发出阵应钢的低哦,间人高见状终于松口,狭长幽深的眼间看地陵道:“走吧,帝君得你走失,仍在中军营帐住急等待,我们先去复命,刺溶的事容后两说“闻人熹策马回程的路上看似平静,实则心情已经槽糕到了极点。 毕竟云复寰这个刺杀对象中箭之后还活着就算了,居然好巧不巧被楚陵捡了个正着,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楚陵不是那么莽撞的人,今天怎么会在没有护卫陪同的情况下无缘无故走到密林深处? 自己暗杀云复寰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中途忽然冒出来一个神秘人故意打偏箭矢,对方又是谁派来的? 尤其是云复寰,被军士抬走的时候还一直目光复杂地望着楚陵,这两个人之间要是没发生什么那就出鬼了! 闻人熹思及此处额头青筋跳,控制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只是碍于场合不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重重疑影,打算私下再仔细查探。 楚陵骑马跟在后方,哪里猜不到闻人嘉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盯着对方挺拔修长的背影看了片刻,最后垂下眼眸,无声勾唇,长睫在眼下打落一片阴翳,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124、风评被吉 虽然超凌和云复言失踪闲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好在虚惊场,最后都回来了,唯弓得帝君周起的便是暗杀云复套的那刺容。 要知道帝王生性多疑谁也不能保证这群刺客冒有风险在措场动手只是为了一个丞相,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诺大的中军言帐下子成备南严,地你三步岗五步哨,中郎K数成了负责搜电有的间蛋,但回人滨限青越方柯能生东,北明王估计早就巴那些人口灭了个争。 简同时酒帐不如王腑音华,只能用用风遮F地强了个热水澡,回两身穿寝衣罩在头,手理宗看本兵书翻石,却是个字部看不进去他深的现线直似有似无向用后方,目光黑不知在吧些什么. “哗啦!” 一阵36K两响起,间高淡效回了视生,他下眼眸,手中的兵书标然5看行字:用兵之道攻为上政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用反之道示以不而融之刚,示之以而乘之X强— 但倘若那个人既没有心,又比自己更会示弱怎么办? 间人京心中没由来升起股如焊,直接巴书了出去不偏不何刚好砸在术裕出来的超喷边,他弯服的起,胸对方为什么心情阴的,却还是走上前温向道好好的怎么把书了? 闻人熹见是楚陵,微不可察一顿,随即偏头移开视线:“没用的东西,不扔留着做什么?” “先贤之言还是有道理的,你哪里看不懂,不如本王替你讲解?” 楚陵上床将间人高亲空揽入怀中,身带着淋浴过后的水气,还有淡的源豆清否,他自白聪范,帝君请了博学人儒替他开蒙,诸子百家皆有涉措,只足不知为问,随首年岁所长反而何淡出朗堂了,低调得完全不像个王爷。 闻人熹还在为了今天的事心气不顺,轻掀眼皮,十足一个刺头:“我对兵书没兴趣。” 楚陵还是很好脾气,定国公对闻人熹都没像他这么包容:“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闻人熹幽幽开口,不知夹杂着怎样的试探:“刚才我问了太医,听说云相肩膀伤得极重,再偏一点就刺中心口了,王爷,你说那群刺客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了些?” 刺客就是你,狠不狠的还用问我吗? 楚陵用书卷抵唇,压住那一抹忍俊不禁的弧度:“傻不傻,刺客自然是心狠手辣的,否则怎么当刺客?” 闻人熹的脸顿时更臭了,当初也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用石子打偏了他的箭矢,否则云复寰的尸体现在早就凉透了,语气阴森: “云相死里逃生,王爷想必一定很高兴了?” 楚陵却故意垂眸叹了口气,眉心轻皱,瞧着又可怜又委屈:“世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人熹挑眉:“何谓真话?何谓假话?” 地国人联的于程放自己CD,倾血在地火下品母光如五,脉色西,辩梁高旺,不和足不是因内和刚本谷的的故,后酷多了同或的血色,以人:“于公,本王自的和里云相文然无恙,牢宽他父二的据右诺,对百地典R心E力,只足于和确闻人熹耳朵轻动,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于私又如何?” 超酸加低头将脸理进他的预间,可怜巴巴”道:“于私自然起希望他多受点苦头,谁让世对本王心怀不执,世子你有所不知,本王刚在山洞里好心给他限水治伤,他还动手动刷的占本王便宜 他这番话算是彻底把间人嘉对云复囊的仇博拉到了极致,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几欲疑成实质的杀气,原本情懒的安态也不自觉紧细起来,目光明些,仿佛现在就恨不得提剑中进营帐把云复震砍个碎万段闻人熹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他敢对你动手动脚?!” 楚陵“委屈”点头:“他不仅摸本王的手,还想亲本王的脸,可本王心中只有世子一个,哪里能容得下其他人….” 间人嘉忍了又忍把肚子里的那股火气压下去,云复籍这个混账王八蛋,平常看着副正人君子的横样,没旭到道貌岸然,是个下流阴脸的小人,幸亏自己今天没箭巴人射杀了,否则死那么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他闻人熹怒极反笑,只是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他垂眸盯着楚陵,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终于带了几分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等将来有了机会,我把他的十指都剁下来送到王爷面前好不好?" 楚陵却吧间人嘉泡进怀里摇了摇头,十分善解人意”的道:“阿赢,本王不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本王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然后起相伴到老就够了。” 间人嘉间言微不可察顿,心中翻腾的杀音诡异般就那么灭了下去,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打算收怡云复囊了,最多以后竹的吧对方的手砍下来,不让楚陵如道就是了。 这个人一向心软,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闻人熹唇边弧度冰冷,语意不明道:“云复寰可是当朝幸相,我怎么会砍他的手呢,刚才只不过是和王爷说笑罢了。” 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虽然二人已经过了新婚的时日,但热度却不见减退,反而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有时候哪怕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得久了些都会莫名其妙的到起,似乎只有世上最来密的安态才能无平他们躁动不已的两颗心。 楚陵扣住间人赢的后脑,轻而易举便桥开了对方的牙关,发出一阵唇舌交维的碱味水声,他修长的脂尖习惯性向枕则摸去,想寻那个香育盒子,却忽然想起来今日是在奶外。 气喘吁吁地分开,低声无奈道:“忘记带香膏了。” 间人赢望着身上衣襟并的男子,番色的发丝备数,锁骨若隐若现,怎么看都像是勾人的狐狸精转世,他身下涨得有发疼,干脆握住楚陵白玉似的脂尖递到西边,伸出舌用睡液酥湿,温满的触感让后者目光暗。闻人熹淡淡挑眉,果然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这样不就行了?” 其实用不用的也无所胃,这副身子已经被超陵梳拨得熟透了,自新婚开始安夜夜缠馆,府中在屋外值夜的仆役都道王爷与世子如胶似漆,感情极好。 楚陵唇角微勾,低头亲了他一口:“还是阿熹聪明。” 营帐的隔音不比府中,间人赢为了脸面自然不政出声,虽然得了趣味却吃尽苦头,等到盟日清早的时候噪子已经哑得半个字部说不出来了。 至于试探,至于怀疑,那是什么东西? 多好的俏夫君,心思单纯,对自己又一心一意的,再怀疑岂不是要遭天谴? 中郎将张敬搜查了一整夜也没找到刺客踪迹,原本要特续半个月的狩措也只得是前结束,匆匆起驾回銮,就连之前的彩头 那散九龙玉扳指也没人敢再提起。 间人烁已经满了+八岁,因着这次特猫在帝看面前邪次霉脸,领了个禁军都同的闲职,他顾不上和那群孤月狗友庆贺,直接骑着马屁顺尼顺举上凉王府的车架,然后把头探进车帘美滋滋道:“王爷,今早陛下下旨封我为禁军都尉了……大哥你也在呀?” 这话说的,闻人熹不和楚陵在一起能和谁在一起? 间人断话出口就觉得自己嘴太快,一缩脖子做子了挨写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大哥只足坐在马车里用眼风冷扫了他眼,然后就低头自顾自翻看手中那本早就翻烂了的《淮南子》。 咦,稀奇呀? 闻人烁探出脑袋不怕死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不骂我了?” 楚陵笑着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闻人熹,温声解释道:“他昨曰着了风寒,嗓子不舒服。” 闻人烁想起昨夜山间寒冷,大哥四处找凉王下落不小心吹病了也是有的,挠了挠头憨厚道:“那我去找太医拿几颗药丸来,风寒不治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习武之人轻易不生病,但凡生病便是大事,闻人烁语罢也没耽搁,立刻策马去前面找伴驾出行的太医了,楚陵见状放下车帘笑了笑:“你弟弟还挺有意思的。” 闻人嘉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嗓子根本没声,只好闭嘴了。 楚陵拍了拍座椅间垫了好几层的软褥子,然后把闻人嘉楼过来躺在自己怀里睡觉,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眼下疲惫的淡青色,浅笑安抚道:“睡吧,昨夜累着了,打个盹也好。” 闻人熹暗自撇嘴,心想何止是昨夜累着了,他压根也没休息过几天,不过楚陵的怀抱实在太舒服,加上马车轻微的颠簸晃动,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另外一边,云复寰正在马车中休养伤势,他肩头的箭矢昨夜已经被拔出,只是伤及筋脉,恐怕将来挽弓握笔都会有防碍,心情堪称阴云密布,他虽是文臣,武功却也不弱,否则当初也不会入了帝君的眼。如今一臂半废,等同削弱他大半实力。 楚圭昨夜听闻云复寰遇刺,原本想来探病,只是为了避兼所以只让人送了些礼品,他的车架在前方缓缓行驶,旁边还跟随着一名身骑黑马腰缠链棍的精壮汉子,赫然是阎拓。 云复寰掀开帘子,盯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腰带看了片刻,最后面无表情放下手,脸色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125、想你了 . 圣驾回銮不久,眨眼就到了六月,这是陛下钦定重考科举的日子,数不清的文人士子云集于京城礼部官衙门口,等待着这次决定他们毕生命运的会试,能否鱼跃龙门,目看今朝。长达九天的会试一直处于潮湿之中,丝丝缕缕的春雨从天际飘下,打落一树洁白的梨花,衬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如同旧年未化的残雪。楚陵坐在一处靠窗的案几边全神贯注阅卷,直到桌角的灯烛因为燃尽冒出一缕青烟,他这才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窗外。夜色静谧,雨水飘湿了廊下的灯笼,这个时辰许多人都已睡下,东华楼内却是灯火通明,数十名礼部官员云集于此阅卷,已经整整半月都没有踏出过大门一步,就连楚陵也不例外。 为了保证这次科举的公正性,每份考卷无论优劣都会交由楚陵亲自复审,上次科举舞弊一下子砍掉了上百颗头颅,血腥气还飘荡在京畿上空仍未散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以 身犯险。 “殿下,这是本次科举经由颜师他们再三评定后点出的会元人选,余下甲、乙二榜答卷皆在此处,请您过目。 名翰林出身的侍郎将三份摞得整整齐齐的答卷放在他的桌案前,对楚陵倒是由衷佩服,早就听说这位凉王体弱多病,没想到这几日对方为了避嫌居然连王府都没回,和他们挤在东华楼内三餐简宿、通宵阅卷,瞧着人都清瘦了不少。 “有劳孙大人。 楚陵颔首道谢,然后将这些答卷接过-一翻阅,评定贡士是颜镜良那些主考官的职责,他的职责是确保才华横溢者不会落选,肚无点墨者不会中选。面前这些评为优、典、次的答卷早已在楚陵手中复审过不下三遍,粗略一翻便有了大致印象,除了有四名考生文章只在伯仲之间,一时无法确定谁是本次会试的会元,余者倒是名次已定。楚陵道:“颜师与柳师目光如炬,由他们亲自筛选的答卷并无不妥,本王暂将姓名抄录一份留存,待各位大人评出会元之后再呈上御前。孙大人忙道:“殿下英明。他语罢帮着将弥卷用的封条——抵除,露出考卷上的学子姓名和籍贯,天南海北各处都有,楚陵一边抄录一边默记,只是当翻到甲榜第八名的卷子时,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沧州,钱益善。 滴浓墨顺着笔尖悄然滑落,在纸上淌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孙大人敏锐察觉到什么:可是这张考卷有什么不妥?盛下, 楚陵慢半拍回神,轻轻摇头,然后重新换了一张干净的宣纸:“并无不妥,只是本王看见这些学子终于可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心中替他们高兴罢了。恩怨两清,他此刻对钱益善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感慨人生境遇神奇如斯,选对了路是一个结局,选错了路又是另外一个结局。脑海中蓦然忆起钱益善那日在王府羞愧难当,辞金离去的情景,希望对方将来立足朝堂,可以做一个好官吧等楚陵在萧犇的暗伴下走出东华楼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了,他正准备回王府,却不期然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街道,边角挂着一串玉铃铛,两匹拉车的白色骏马在黑夜中打着响鼻,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站在那儿不冷吗?还不快上来。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露出闻人憙那张熟悉的脸,冷冷挑眉,瞧着有些不大高兴。想想也是,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面了,东华楼内连个信都递不进去闻人憙天天带着人来这里等,没一次是等到了的。 今天除外。 一碟子奶香四溢的酥皮点心,最后都被垂下的帘子挡住, 楚陵见是闻人憙,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浅笑步上马车,车厢里的小桌上温着一壶咕嘟咕嘟冒泡的热茶, “砰 寂静的车厢忽然响起轻微的碰撞声, 年轻人血气方刚,太久没见面,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像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吻在一起,唇紧贴着唇瓣,因为太过急切甚至不小心被牙齿磕伤,尽管如此也不愿意分 离片刻。 闻人喜面对面跨坐在楚陵的身上,捧着他的哈用力辛吻,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前教等待都一股脑发泄出来,最后气喘吁吁分开,唇瓣红肿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在黑暗中哪 声问道: "说,想我了吗? 楚陵靠着车壁喘息,殷红的唇色让他在阴影中看起来像是勾人魂魄的艳鬼,他闻言不语,而是牵住闻人憙那只因为常年练武带着薄茧的手缓缓放到自己心口,感受里面剧烈的心跳,似笑非笑道: “怎么不想,日日夜夜都在想。 确定不是想着怎么日我? 闻人憙脑海中莫名蹦出这句在军营时听过地粗话,只是在这个温润优雅的美人面前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低头抵着楚陵的鼻尖,用指尖描摹对方脸颊的轮廓,半响才吐出一 句话: "你瘦了。 楚陵半真半假道: “想你想的。 闻人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唇角却控制不住上扬:“你拿本世子当三岁小孩哄吗? 对方有点花言巧语,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但好在也只对他花花,目前还没发现有别人,有的话那个人就死定了 楚陵心想面前这人气呼呼的样子看起来和三岁小孩也没什么区别,他搂紧了间人憙的腰身,然后把脸埋入对方颈间轻蹭,看起来很柔弱,很无辜,而每到这个时候闻人嘉 就觉得对方像琉璃器皿一样脆弱,实在需要自己的保护。 闻人熹缓和语气问道:“再不用去东华楼了吧? 楚陵借着黑暗遮掩,在他颈间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痕:“嗯,不用去了,可以留在府里好好陪你了。 间人喜却道:“前几只咪下忽然官召父亲入官,说如今西陵兵精粮足、北边帝韦却屡次来犯、有竟在西军之中挑选精兵勇将随父亲出征,禇家诉年风头大盛,这桩差事就 落到了父亲身上,我恐怕也要跟着一起。 楚陵早有预料,面上却适当流露出一丝讶异:“你也要跟着一起上战场吗?" 闻人喜:“武将在外,家眷留京,陛下既然已经派了父亲就不会再派我了,只是帮着挑几个人罢了,应该不费什么功夫。 楚陵握住他的手“委屈巴巴”道:“可挑人也费时日,本王好不容易处理完科举之事,只想回府与世子日夜相对,真是一时一刻也不愿分开。 闻人熹:"… 他只是去校场检阅三军帮父亲挑几个人,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不回来了,楚陵至于弄这么肉麻吗,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闻人喜不动声色挑眉:“那你想如何? 楚陵深情款款道:“阿憙,不如你带我一起去吧,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闻人熹: 定国公府的人好像天生就对楚陵这只狐狸精没什么抵抗力,上到老下到小,没有一个不被迷得晕头转向,闻人憙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对方吻得脑子缺氧,迎着楚陵期待的目光,迟疑一瞬居然点头答应了。于是翌日校场之中,三军齐聚,朝中武将重臣到了个十之七八,偏偏多了个文质彬彬的王爷,在一群披挂束甲的军汉中显得异常突兀,定国公闻人崇见状眼皮子一跳,威严的目光直接扫向了罪魁祸首,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闻人憙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才不会挨骂,结果楚陵就自己凑了上来,装出一副歉然的样子道:“爹,我听阿憙说今日三军比武,是难得一见的盛事,便央他带我过来瞧您要怪就怪我吧,干万别骂他。"定国公:他每次一听楚陵管自己叫爹就心里犯怵,他们两家是姻亲不错,但也是君臣,传到陛下耳朵里那还了得?!可偏偏楚陵左一句“爹我们知错了”,右一句“爹您消消气让人一肚子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定国公只能虎着脸道:“在军营之中无论亲疏,统一称军职,殿下等会儿在一旁远观便可,刀剑无眼,切莫上前,憙儿,你记得要护好殿下的安危。“是,大将军!闻人憙神情抽搐,毕竟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是因为楚陵长得漂亮?可自己长得也不丑啊,凭什么小时候就天天挨大棒子呢?当楚陵笑眯眯应了一声“是”,左一句“谢谢爹”,又一句“爹真好”时,闻人憙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自己嘴巴不够甜。今日校场比武,除了陛下亲自统领的禁军外,还有悍将如云的西军,以灵巧多变著称的禇家军,据说他们私下已经厮杀了数个回合,最后才选出几名骁勇善战之辈定国公年迈,届时就算率兵出征,也只会坐镇中军统帅,天下还是他们年轻人的,要知道陛下当初曾经歃血盟誓,谁若能将被蛮人占去的失地夺回,便以王爵酬其功,以万金劳其苦,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他们虽然不敢保证自己有那个本事,但夺回个一两州还是没问题的吧,不求封异姓王,封个子爵伯爵的也不嫌少武将和文臣不一样,军功只能从战场上捞,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都是热血男儿,没人甘心留在京城混吃等死,就连镇国公禇烈也把自己麾下的爱将硬塞到了这次比武中。他是皇后的亲兄长,帝君忌惮他尤胜定国公府几分,所以这次征讨北边部落宁可点间人崇率兵也不愿点他,禇烈心中也清楚,所以只是求了一道旨意,请些下准许他麾下的部将也参加这次比武,毕竟自己身在其位不能动,底下的人却要扶持起来,否则禇家就真的败落了。王爷,今日校场上打打杀杀,你也有闲心一观么?诸将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陵,对方虽然寄关在自己妹妹膝下、但终归不是亲生的、他一生虽武好战、对满身文人气的楚也不怎么感兴趣,甚至不如威干来得顺眼楚陵抬手施了一礼,假装没看见对方眼底的轻慢:“舅舅,近日阴雨连绵,我待在府中难免无趣,听闻军中有此盛事便来看一看热闹,禇家军列队森严,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想必都是舅舅尽心操练的缘故。褚将军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指着下方校场泾渭分明的三拨队伍问道:“那依你来看,谁最有可能夺得头筹?楚陵闻言顺着看去,只见三军阵前皆有满身披挂的骁将立于马上,别的也就罢了,西军之中倒是有几张面孔颇为眼熟,赫然是岳撼山他们,不由得微微一笑。自从上次托闻人憙把他们几人安插在西军之中,楚陵都没来得及过问他们的近况,如今瞧着混得倒是不错,为首的岳撼山已经是个千夫长了。楚陵笑了笑:“恕外甥眼拙,不通阵战之事,不过我瞧着西军中那名身穿银甲的小将气势颇为不俗,或可拔得头筹。"禇将军顺着看去,脸色顿时一黑,无他,楚陵指的竟是一个连比武资格都没有的千夫长,冷声质问道“王爷的意思是禇家军精锐无数,连一个小小的于夫长都打不过 唯 吗? 126、他们两个有一腿. 定国公原本在给闻人熹指点禁军中那些需要格外注意的高手,冷不丁听见禇将军和楚陵的争执声,立刻走了过来 “禇将军何事动怒,凉王殿下也算是你的晚辈,他若有什么言语不当之处好生教导也就是了,何必与晚辈置气。 舅舅虽然不是亲舅舅,但岳父可是亲岳父,闻人家一向护短护得不行,哪里见得了禇烈对楚陵横眉冷对的模样。 就连间人熹也轻掀眼皮盯着禇烈,目光暗藏敌意,慢悠悠开口道:“父亲此言差矣,君君臣臣,王爷于私虽然是禇将军的外甥,于公却是当朝皇子,普天之下也唯有帝君和皇 后娘娘才能教导,我们若是这么做,那就叫僭越了。" 禇将军被他们父子一唱一和气得脸色铁青,不禁冷笑连连:“好,好,听闻人将军的意思反倒是我的错了,凉王方才指着西军中一名小小的千夫长说此人定能在比武中力挫 三军夺得魁首,本将军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语罢怒而拂袖,显然较上了劲。 定国公眉头一皱,看向楚陵:“王爷,褚将军刚才所言当真? 楚陵丝毫没有口出狂言的自觉,甚至还笑了笑:“确有其事,本王久间西军之中悍将如云,那名身着银甲的千夫长气势如虹,颇有深藏不露之风,市井藏麟角,云深隐虎 豹, 或许能夺今日魁首也说不定。 定国公仔细看了看楚陵指的那人,发现有些眼熟,似乎叫什么岳撼山,虽然对方刚进西军没几个月,但因为功夫了得,短短时日就淘出了一些名声,被破格提拔为千夫 闻人憙眼皮子一跳,显然也认出来了岳撼山,这不是楚陵当初托他安排进西军的那个关系户吗?楚陵就算想抬举这人也犯不着挑今天吧,禇家军就暂且不提了,禁军中更 是高手如云,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进去岂不是只有被活撕的份? 但他这个人一向冷心冷肠,并不关心岳撼山的死活,故而并未出声 定国公不清楚岳撼山的深浅,自然也就不会揽下这个麻烦事:"王爷过誉了,今日高手云集,这名小将又如何能与众人争雄,您若实在看好他,等会儿赏他几两金子也就 罢了。 楚陵还未说话,禇将军就阴阳怪气道:“君君臣臣,王爷既然开了金口,我等又岂能违背,他既然说那名小将能够夺魁,不如上场一试,看看你们西军到底是真金不怕火 婚 还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定国公听了这番挑衅之言,眼底隐有怒色,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楚陵笑眯眯应道:“甚好,本王也正有此意,定国公不如就把那名小将叫出来与禇家军比一比 看看谁更厉害?" 这场荒谬的比试就在楚陵的一句话中拍板定案了, 定国公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只见一名传讯兵将岳撼山领到了校台前,面前这名英武的汉子早就不是当初面黄肌瘦的模 干脆利落下跪道: 举一动都带着锋锐之气, “前锋营干夫长岳撼山,叩见闻人将军! 他是西军麾下,只认自己的主将便可,因此对旁边鼻子都要气歪了的禇将军不闻不问,至于不和楚陵打招呼则是为了避嫌,免得叫人发现他们认识。定国公的脸色不喜不怒:“岳撼山,方才凉王殿下夸赞你气势不俗,不知你可敢与禁军中的各位高手一较高下,比试比试武艺?"岳撼山不见半点慌张,鹰一般的目光让人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回大将军,未将愿请缨出战,定不挫我西军锐气!!"此举正中禇将军下怀,只见他哈哈大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对着阵列之中道:"难得这名小将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禇家军又岂甘人后,飞雄、剑扬,还不速速出阵!’只听一道气势十足的“诺”,禇家军阵列中立刻有两名手持长枪的校尉策马而出,一看面容颇为熟悉,赫然是禇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前者天生蛮力,后者最擅马战,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定国公脸色不佳:“褚将军这是打算以多欺少?禇将军哼笑一声道:“凉王殿下把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若派杂兵出阵岂不是瞧不起人,让这个姓岳的随便择一人对阵即可,如何?楚陵恍若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尖刺,笑吟吟道:“还是舅舅言之有理,岳撼山,你就随便在飞雄、剑扬二位将军中选一个对阵吧,只是光有打斗没有彩头也是无趣,不如这样,谁若输了,他代表的那一方就退出比武,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定国公已经不想说话了,闹心。 禇将军不觉得自己两个自幼习武的儿子会输给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巴不得借此机会把西军踢出去,好好挫一挫这个死对头的锐气,将雕着白虎的石栏拍出闷响: “一言为 贺 本将军赌了!" 岳撼山只是一个小小的于夫长,没有合适的马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楚陵主动将自己的坐骑借出,闻人喜也把自己用过的一把长杆眉尖刀借给了他,。 军中都是一群看热闹的杀才,自动在校场中间让出一个足够大的圆圈,然后敲着自己的胸甲助阵,伴随着沉闷的鼓声,岳撼山策马步入中心,他手中长刀一指,不偏不倚 恰是身形魁梧的禇飞雄:“请飞雄将军赐教!" “不知死活的东西!" 禇飞雄怒喝一声,立刻骑马冲入阵中,用手里那杆长矛和岳撼山对打,誓要将这人斩于马下 “杀!杀!杀!" 两边助阵的动静越来越大,堪称震耳欲聋,唯有楚陵目光沉静,站在髙台之上波澜不惊,风吹起他霜色的衣袍,裹挟着阵战中间杀声震天,鼻翼间嗅到熟悉的血腥味,仿 佛又回到了当年率兵出征的时候。 他知道,岳撼山会赢的。 这场比武不仅是各个军方派系之间的较量,更是皇权与兵权的较量,父皇将自己统帅的禁军也派过来,便是想让他们夺下这次攻打蛮族的军功,不至于让禇家与闻人家坐 楚陵唯有激怒禇将军,用这种方式才能让岳撼山赢下头筹,否则凭对方千夫长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比武。 此战过后,定能扬名。 "你为什么对那个干夫长另眼相看?" 闻人熹站在楚陵身后,冷不丁沉声发问,带着几许探究,几许疑惑,几许深思,以至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吃醋了。楚陵闻言偏头看向他,墨色的眼睛澄澈得能照出人影,一脸无辜茫然:"方才舅舅问我三军之中谁能夺魁,我与世子一心,自然帮着西军,就随手指了一名小将,哪知舅舅觉得脸上无光,不依不饶地非要比试,我心想那名小将纵然学不到世子十分之一的本事,有五分也足够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了,就主动应下了比试。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马屁都拍出了花。 见闻人憙绷着脸不说话,楚陵又笑问道:“你怎的将自己兵器借给了他? 闻人熹盯着场中缠斗的两抹身影,慢条斯理道:“他若赢了,也不算辱没本世子的那把刀。 楚陵饶有兴趣问道:“若是输了呢? 闻人憙冷笑:“那本世子就杀了他祭旗。 楚陵:".”他就说嘛,对方哪儿有这么好心。 说话间,场中胜负已分,岳撼山刀尖一挑,直接卸了禇飞雄的兵器,然后长棍横扫将人打落马下,霎时间西军一方叫好声如潮,就连定国公也缓和了脸色,露出一抹笑意 染 没想到楚陵的眼光当真如此之好,从数干人中挑出了一个高手来。 “褚将军,愿赌服输否? 禇将军狠狠瞪了眼狼狈的禇飞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京王殿下果真目光如炬,我麾下将士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只是不知对上陛下亲自统率的禁 军又如何?" 褚家军着玄里,西军着银里,唯有那一队禁军穿的是明光错,装备精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愧是天子近卫 刚才二人比斗之时,他们也在一旁观战,听得褚烈发话, 一名留着短须,约摸三十岁许的大将军骑在马上缓步走出,他没有禇飞雄那般蛮横的气势,看起来文质彬彬,更 名儒将,手中兵器不过一杆白蜡长枪,却让人不敢小觑, 像一 "这名小将果然少年英才,只是今日三军比武,无论官职高低,无论年长老幼,本将姓杨名望,乃禁军指挥使,你可敢一战? 高台上的楚陵轻抖袖袍,淡淡垂眸,似是颔首应允,岳撼山将这一幕捕捉到眼底,当即对杨望抱拳道: “未将不过西军中区区一小兵,担不起这句少年英才,今日比武是 次 晚翡若能得杨指挥使赐教一 才是毕生的福气 他话说得漂亮,又将姿态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杨望哈哈大笑,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好,那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本将这杆家传长枪取人性命无数,至今还未逢敌手! 从前听说书先生讲“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只知快极迅极,等真正目睹的时候才知有多么气势惊人,那杆白蜡枪十分柔韧,堪称变化无穷,在杨望手中仿佛有 了魂似的,攻刺挑挥,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他出身武勋世家,不可避免沾了一点花哨之气,招式虽然精妙,却太过兄杂,相比之下岳撼山的招式则更为精简一些,他没有强大的武学传承,没有读过几本兵书 但数十年的戎马生涯给予了他一身可怕的战场杀人技,招式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取人性命最有效的办法。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场上的比试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就连四周高声助阵的士兵也逐渐嗓子嘶哑,接二连三安静了下来。 “咔嚓 只见岳撼山猛然挥刀斩下,杨望举枪抵挡,韧性极佳的杆身被硬生生压变形,居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杨望脸色一变,迫不得已只能弃了兵器侧身躲闪,却被岳撼山看准 时机用刀背拍于马下,震得烟尘四起。 原本寂静的西军见状忽然爆发一阵喝彩,齐齐举枪敲盾,高声喊着他的名字:“岳撼山!岳撼山!岳撼山!!!" 定国公神情惊疑不定,显然不知自己麾下何时出了这么一名猛将,他下意识看向楚陵,却见对方也在笑吟吟望着场下:"大将军,果然还是您治军有方,此次出兵征讨突 厥有这么一名悍将冲锋陷阵,想必收复失地也是指日可待了。 不消半日时间,军中比武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夺得魁首之事立刻传到了宫中,帝君原以为会是禁军中的杨望胜出,闻言不免感到了几分讶异,毕竟对方是他派去的 闻人崇和禇烈倘若能领会他的意思,定然不敢与之相争。 如今攻打突厥在即,难不成真要派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将去前方领兵打仗? 个很可能成为凉王助力的人去前方建功立业。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帝君的猜测,翌日朝会之上那些大臣果然吵翻了天,不止是武将在反对,连文臣都在反对,。他们背后都有着各自效忠的皇子,自然不可能任由楚陵坐大。起但集结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凉王啊凉王,你从前不是深居简出不问朝政吗,怎么近年来做的全是些惊天动地的大事,难不成也有了夺嫡之心?5/6 帝君私心并不介意这件事,毕竟没背景就意味着只能依附皇权,可惜此人是凉王在校场一眼挑中的,或多或少都有举荐之恩,朝中那些心思叵测的大臣必然不会放任这么 要知道楚陵本就圣宠滔天,倘若这个由他举荐的岳撼山真能打退突厥收复失地,楚陵就算不想当皇帝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帝了 科举舞弊一案已经让他在士林学子中取得借大名声,再过不久今年的会试对外放榜,很快就会有数不清的年轻学子涌入朝堂为官,尽管他们年纪尚轻,最多从八品翰林做 “父皇,征讨突厥乃是大事,那名小将虽然力挫群雄,但带兵打仗并非只靠勇武就够,而且他加入西军不过短短数月时间,连战场都没上过,怎能率兵出征?!不如另选 智计双绝者。 “儿臣附议,更何况岳撼山出身卑贱,不过西军中一小小兵卒,恐怕也是侥幸才得胜,父皇不如将此事交给儿臣,定当将突厥杀个片甲不留!" 威王说着说着就自卖自夸了起来,不过帝君对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心里门清,连大军辎重粮草都算不清楚,如何能领兵打仗? 剩下的朝臣一波站中立,另外一波支持楚陵,只是反对吵嚷的声音太大,难免将他们盖了过去。 北阴王思考片刻,也觉得不能让楚陵举荐的人上战场,然而他眼睛都眨抽筋了也没人搭理 给定国公使眼色,对方抬头看天。 给闻人憙使眼色,对方低头看地。 北阴王暗怒:这父子两个今天都眼瞎了不成?! 帝君闭目靠在龙椅上,从头到尾不置一言,让人看不透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楚圭自从手下门客被拔除得七七八八之后,就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危机感,自然不可能让楚陵再多臂助,他借着朝笏挡住眉眼,不动声色看向云复赛,示意帮忙一起反 而 云复寰自然接收到了楚圭的暗示,只见他垂眸沉思片刻,最后迈步出列,却是语出惊人道: “启禀陛下,自古英雄不问出身,我朝历代名将起于微未者不在少数,岳撼山先败禇飞雄,后败杨望,已经足够证明本事不俗,再则此次出征有定国公坐镇,料想出不了 什么岔子,诸君一力反对,莫不是担心少年人建功立业,将来朝堂上无尔等立足之地?!" 很少看见云复寰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其余朝臣见状一时愣在当场,竟没反应过来。 然而这还不算,云复寰前脚刚刚出声赞同,一直安静得不像样的凉王后脚竟也紧跟着出班,衣袍一掀,坦坦荡荡跪在堂下道: “父皇,北部蛮夷数十年来频频滋扰西陵边境,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儿臣只愿有一忠肝义胆之人收复失地,莫使四州之地哀声不绝,今日儿臣愿以王爵之位保举岳撼山领 兵出征,倘若他力有不逮,儿臣甘愿一同受罚! 他语罢叩首长跪不起,就连云复寰也跟着跪了下来。 楚圭见状脸色难看万分 闻人熹则露出一抹瘆人的冷笑。 127、杀了他 散朝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帘子一角,露出楚圭那张阴沉似水的脸。云复寰知道对方为何堵路。 云复寰团目坐在马车里,任由车夫架着马车朝家中驶去,然而未及数米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抬手掀开车帘,果不其然发现诚王府的车架就在对面,仆役打起 无非就是他今日在朝堂上赞成岳撼山领兵一事。 但官场上的人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诚王殿下有何赐教? 楚丰的脸颊不正常抽动了一瞬,这是他将愤怒隐忍到极致的表现, 声音刻意压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云相这是打算与本王划清界限了么? 云复寰不置可否:“殿下何出此言? 他这副淡然的态度把楚丰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然而这是在大街上,就算有什么话也不方便大吵大嚷,只能咬牙切齿挤出了一句话 “今晚三更,本王在府中恭候云相大驾!" 语罢冷冷放下车帘,命马夫扬鞭加速离开,云复寰坐在车厢里,直到听得车轮声远去,这才对车夫吩咐道:“回府。他早料到楚圭会找过来了,毕竟对方现在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唯一算得上高位的就只有自己,倘若在这个时候“投靠”了楚陵,不用想也知道楚圭会有多么坐立难安,说不定连觉也睡不着了。云复寰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肩,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却依旧疼得钻心,如今就算提笔写奏折也只能勉强用左手,清冷端正的眉眼控制不住蔓延一丝阴霾。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楚圭又怎么能例外?他当初选择暗中扶持楚圭,一是因为对方计谋于段样样不缺,二是因为楚陵体弱多病难担大局,可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光景,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从帝君寿宴运后楚圭就已经失了帝心,反倒是楚陵从幕后一步步走到了朝臣的眼前。云复寰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不得不开始思考另一条退路,毕竟没人规定谋士只能选一个主子皇帝不喜欢一个皇子可以废了他,百姓不喜欢一个皇帝可以换了他,谋士倘若觉得自己跟随的主子不可靠,,一样可以另谋后路,是夜,一辆马车悄悄停到了城王府后门,毕竟结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想要一拍两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老七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今日在朝堂上那么帮他? 还是上次见崔琅的那个书房,只是千里江山的屏风早已被人撒下,烛火的光芒并不足以驱散所有黑暗,楚丰坐在书桌后方面无表情盯着云复寰,阴影笼罩了他大半个身 形, 眼底的危险几欲凝成实质。 云复寰肩上系着一条黑色披风,他抬手将帽檐摘下,不慌不忙反问道:“难道只有凉王殿下许了好处微臣才能帮他么?征讨突厥乃是大事,收复失地也是大事,岳撼山是最合适的人选,当初结盟之时王爷便答应过我,一不贪灾银,二不恕奸佞,既然您违背誓言在先,那就莫怪微臣无义了。楚圭嚯地一下从书桌后方站起身,然后節步走到云复寰面前,连日来糟糕的局势已然让他有些失态,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咬牙道"云复寰,需要本王提醒你吗,墙头草可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不贪灾银?呵!你知不知道就算本王不贪,别人也会伸手去捞,既然如此本王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拿了!’“你真以为底下那些官员都是忠心耿耿的吗?没有银子没有好处谁会提着脑袋替你卖命?!父皇本来就宠老七,他不争不抢什么都有了,本王若不替自己打算,谁知日后下场又是如何?!你何必装得这么清高,当初一边和老七知已相交,一边又暗中投靠本王,你以为你的身上很干净吗?!"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冷静下来,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死死盯着云复赛道:"本王当初与你结盟之时许过的誓言依旧有效,登基之后不仅给你封王封地,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派兵剿灭突厥,但若是你中途反水,可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誓言有效么? 云复寰心中冷笑,并不这么认为。楚圭既然已经对他起了杀心,那就说明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他日对方登上帝位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自己,又何谈封王封地?不过云复赛并不打算把刺杀的事拿到明面上说,现在他和楚丰充其量只是因为政见不合才吵架,勉强还有“转園”余地,但如果把刺杀的事情捅破,那才是直直正正撕破了脸皮,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云复赛思考片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垂眸淡淡开口:“封王封地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派兵剿灭突厥,王爷应该知道微臣全家都死在了突厥人手中,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满朝庸碌之辈,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岳撼山,微臣岂能错失良机?"楚圭语气讽刺:“你确实不愿错失良机,结果现在白白给老七送了个垫脚石,等到岳撼山得胜归来,朝堂上哪里还有本王的立足之地。云复寰顿了顿:“此人并非世家出身,背后亦无靠山,倘若得胜还朝最大的可能便是被陛下收为己用。楚圭目光闪动:“老七对他有举荐之恩,你就这么肯定他不会投靠老七?"平定突厥是多么大的功绩,王爷难道不知吗?岳撼山倘若真的做到这一点,他日归来必然手握兵权,凉王拉拢此人只会惹得帝君疑心,再则.….云复寰反问道:楚圭追问道:“再则什么? 云复寰的目光有一瞬间出神, ,仿佛想起了什么旧事 “西陵兵精粮足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罢了 论起马战厮杀依旧还是突厥占优, 岳撼山也未见得就能力挽狂澜了 他若 大败而还,定有数万士兵被连累,凉王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罪人, 如此, 王爷还要忧心吗?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楚圭只看到了事成之后楚陵可能获得的利益,却忽略了突厥人的凶残,四州之地又岂是那么好收复的,万一真如云复寰所言,到时候他什么都不必做,人人一口唾沫星子 就能把楚陵淹死。 楚圭闻言紧绷的神色终于释然了几分:“也罢,岳撼山一事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将来有什么决定你必须同本王商议,绝不可擅自行动。云复寰抖了抖袖袍,颔首施礼:“谨听王爷吩咐,如今时辰不早,未免惹人注意,微臣就先行告退了。他们二人心思各异,空气中的暗流涌动也唯有他们自己才能察觉。云复寰出门离去时,恰好遇上一名壮汉迎面而来,只见对方腰缠链棍,龙精虎猛,腰间已经换了一枚新的玉佩,径直步入了书房阎拓云复寰无意识攥紧自己的右手,直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这才条件反射松开,他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情绪,如今动不了楚丰这个罪魁祸首,杀一个从犯解恨也不错。他走的头也不回,以至于没察觉到在自己离开后,楚圭脸上的笑意就瞬间变成了冷意,对着阎拓沉声吩咐道:“云复寰已经有了异心,断不可再用,他知道本王不少把柄,你想法子尽快将他除去,不要留下任何隐患。阎拓抱拳领命:“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暮色四沉,天边却下起了浙淅沥沥的小雨,将好不容易开了一树的桃花打落满地,阿念一个人蹲在屋檐下,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属,连雨水飘湿了衣服都没发现。 “阿念,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子构先生呢? 禁陵原本打算去兵甲库挑几样战阵上用得到的兵器赠给兵撼山,毕竟对方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但没想到涂经风雨连廊的时候看见少年一个人蹲在台阶上,虽然面容带着几 分青涩,但在雨雾之中乍看和云复寰愈发相似了 楚陵前世察觉到这一点后,曾经问过云复寰,对方却说自己在朝堂仇敌众多,恐连累这个弟弟,请他看顾一二,不要露于人前 “王爷. 阿念看见楚陵,下意识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不能言语。 楚陵好脾气问道:“又逃课了?"阿念连忙摇头:“子构先生这两日着了风寒,去找大夫抓药了,我一个人闲来无事,所以坐在这看会儿雨。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贵连雨水都没有溅到衣摆上,楚陵负手走上台阶他比阿念高了大半个头左右伸手轻拍对方后背温和的目光草名让人想起家中兄长"怎么,有心事?阿念低头道:“再过不久就是中元节了,家家户户都要祭拜亡人,我有些想念家里故去的亲人,所以心里难过。楚陵轻声叹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本王当初将你收入府中的时候就派人找过你的父母,只是那年逃难的流民实在太多,最终都不了了之了。"阿念一板一眼的认真道:“阿爹阿娘走散了那么多年,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幸亏王爷收留我,不仅给我饭吃,还让子构先生教我念书,阿念定当铭记于心,将来以命相报!楚陵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肩头,将上面潮湿的痕迹抚平,低沉的嗓音在雨雾中显得有些缥缈,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阿念,一碗饭并不值什么钱,子构先生教你诗书也是因为他喜欢你聪明,这些事并不值得你以命相报,下次不要再对人轻易起了. 言诺而不行,其怨大于不许。 楚陵有时候很希望他的后院都是钱益善那种人,毕竟真小人总是比伪君子要讨喜的多,他这辈子曾经救过很多人,亦有数不清的人发誓赌咒说要报答他,可最终都是以背 叛落寞收场。 阿念当年差点冻死街头的时候,说父母都是遭了雪灾逃来京城的难民,只是途中不小心走散了,问他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却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楚陵很清楚他在撒谎. 毕竟对方从前世起就很少踏出屋门让旁人看见他的容貌,甚至连科举也不愿参加,就是担心别人会猜到他和云复寰的关系,前世楚丰大业得成,他自然也投入了云复寰所 在的阵营。 所以什么以命相报,都是假话罢了,辜恩负义才是这人世间的寻常事.…. 楚陵转身离开,步入了雨幕之中。 兵甲库修建在王府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兵器太多,煞气深重,所以四处都阴沉沉的。 黑蛇最喜欢这样阳暗潮湿的地方,难得露出了身形,他顺着架子旁一柄银色的长枪缓缓缠绕而上,精致的黑色鳞片泛着光泽,看起来浑然天成,仿佛就是这柄长枪上面的 装饰,只是嘶嘶吞吐的猩红蛇信怎么看怎么诡异。 楚陵注意到这一幕,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黑蛇冰冷的头颅,低声询问道:“你一定饿了,对吗? 【?克,和他饿不饿有什么关系?楚陵轻叹了一声:“你莫不是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黑蛇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啊.…对对对对对!我好像是有点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给我找新的痛苦?】楚陵闻言唇角轻勾,意有所指道:“别着急,很快就会有的,一个个来,谁都逃不掉楚圭也就罢了,如今羽翼被尽数剪除,没几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 天地良心,黑蛇只是想夸一下这柄长枪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因为上面血煞之气太重,天长日久竟然也有了一丝灵气,倘若能遇到让他认主的人,必然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 岳撼山的出征显然不止引起了楚圭的忌惮,同样也引起了北阴王的忌惮,这些年他冷眼旁观,深知幽王和威王继位可能不大,唯有楚丰和楚陵才是需要真正忌惮的 楚陵却是不同了,先有帝宠在上,后有文臣支持,再加上一个岳撼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了 于是就在闻人嘉坐在靠窗的矮榻边饮茶,一边等着楚陵从兵甲库回来,一边目光阴沉地思忖着该怎么除掉云复寰这个碍眼的家伙时,夜色中忽然闪过一抹黑影,紧接着屋 内悄无声息多了一名陌生男子。 对方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赫然是楚陵后院的幕僚之一,张子构张先生。 闻人熹明明听见动静,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掀,显然认识对方:“何事?" 张子构将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桌角,盯着闻人熹低声道:“王爷有吩咐,将瓶中的东西分十日下入凉王的饭食中。 闻人熹闻言身形一顿,总算抬眼看向了对方,他幽暗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某种阴暗带毒的动物:“什么东西? 张子构垂眸吐出一个字:“药。 可以让凉王悄无声息死去,但不会被任何太医查出痕迹的药。 128、好大一口黑锅 张子构离开了. 他在王府众人的记忆中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如果不是每个月都领着幕僚的份例,大家几乎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唯有闻人喜知道对方是北阴王安插在楚陵身边的棋子 而现在北阴王居然动用了这颗埋藏多年的棋子,说明真的对楚陵生了忌惮之心 桌角的黑色瓷瓶在烛火下闪着莹润的光,里面装着十颗药丸,轻轻一晃还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闻人憙脸色阴沉地看了片刻,最后将里面的药丸全部碾碎扔进香炉,吩咁绿檀找 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 只是做完这一切后,他的心情依旧没有半分好转。 躲过了这次,下次呢? 自己不动手,十日后北阴王察觉端倪,一样会派别人动手,诡计百出只怕防不胜防 闻人憙用修长的指尖抵住太阳穴,无意识皱起了眉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祸水”这个词的威力,换做成婚前,一个病秋子王爷死了就死了,只要牵连不到定国公府,下几 颗药算什么? 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从来没有在脑海中设想过楚陵会死这个场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胡乱脑补一番,等着北阴王登基了就把这个大美人锁在家里关一辈子 闻人憙很清楚这次怕是糊弄不过去了,如果自己不下药,北阴王就会怀疑自己有二心,紧接着就与定国公府撕破脸面,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就在他陷入无边烦闷的时候,楚陵裹挟着风雨从外面回来了,对方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进屋,满室烛光因为多出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温馨起来 闻人憙收敛情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状似不经意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楚陵走到屏风后面换了身干燥衣服,这才出来与他坐在一起,丝绸质地的素色外衫衬得整个人愈发温雅矜贵,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本王不知哪些兵器好,就都多 挑了几样赠给岳将军,毕竟率兵出征是大事,马虎不得。" 闻人熹低低冷哼一声:“自惹麻烦。 如果不是那个岳撼山,哪儿来这么多麻烦事 楚陵恍然未觉闻人憙糟糕的情绪,也没有嗅到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柄精巧古朴的匕首,通体漆黑,上用菱皮包裹,镶嵌着七颗大小不- 的宝石 静静握在掌心,显得流光溢彩。 “阿熹,你瞧这柄匕首好不好看? 楚陵只有在心怀不轨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声音刻意压低,甜丝丝、轻柔柔,再加上那双笑吟吟的眼睛,蛊惑性堪称十足。 不过闻人熹目前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接过匕首将刀刃拔出,眼前霎时闪过一抹冷冽的寒芒,刀刃薄如蝉翼,不难想象是一把多么适合杀人的暗刃。 闻人憙轻轻挑眉:“送我的? 楚陵笑着点头:“这把匕首是早年间父皇所赐,不过我不擅武艺,也不会打打杀杀,还是更适合你些。 闻人熹心想外界传闻楚陵圣眷浓厚果然不虚,帝君连这样难得的一把匕首都舍得赐下,皇宫的甲仗库自己也不是没去逛过,可没几个比得上这把锋利。 "你确实不适合打打杀杀。 闻人憙把玩着手中光芒幽冷的匕首,意味不明开口: "…不过有我在身边,你也用不着打打杀杀的。 他这句话仿佛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只是没人听得懂。楚陵听懂了,但也会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见天色不早,牵住闻人憙的手起身往内室走去,里面的帐幔从成亲那日起就一直是红艳艳的,看起来旖旎暖味。闻人憙被楚陵压在身下,不禁低低喘了口气,身体早已变得敏感柔软起来,现在不用香膏也能顺畅无阻,他用指尖挑起楚陵的下巴,唇角微勾,语气难掩玩味:"谁家病秧子像王爷这般精力充沛的,那些太医莫不是瞎了眼不成?楚陵闻言缓慢抬眼看向他,长长的尾睫扫过空气,唇色殷红,笑起来时别有一段风流韵味,确定闻人憙不过是随口一说,这才道:"世子怕什么,你我又不会生娃娃。闻人熹笑了一声,嗓音缓慢冰凉:“王爷若是想找人传宗接代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反正满院的漂亮丫鬟随你挑。楚陵顺毛捋的很熟练:“本王不要旁人,本王就觉得眼前这个最漂亮。闻人憙不满意:“若是我有一日老了,不漂亮了呢?"楚陵笑着哦了一声:“那也无碍,本王不需要传宗接代。他这辈子注定要造下许多杀孽,因果轮回,又有几人能逃过,合该断子绝孙才是.….之后数日,闻人憙向兵部告了假,几乎守在楚陵身边寸步不离,他自己虽然没打算动手,但是难保北阴王不会暗中又派了别人来,所有饭食都要经过再三查验才会入口期间张子构借故拜见过楚陵几次,见对方虽然还是以前病殃殃的模样,但丝毫没有服药后心痛呕血的症状,心中不由得暗自疑惑他并不知道闻人熹压根没打算动手,只以为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于是悄悄递了密信,约对方在王府后院假山见面。"告诉那个蠢货今夜去狮子街巷尾等着敢在王府后院见面,他是生怕萧犇不会发现吗闻人熹冷着脸扫了眼那张纸条,直接揉成团弹进香炉,语气难掩不耐,只觉得北阴王派了个蠢货过来 “诺。 绿腰知道世子这两日心情不好,也没敢多问,她端起茶盘正要去外间递信,却冷不丁听闻人嘉问道:“王爷呢? 绿腰不太确定道:“回禀世子,王爷正在前厅待客,好像是皇城司的戴永戴大人来访。 三日前,永康坊的坊门上忽然无缘无故多出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其中一名男子的头颅还被砍下来挂在了坊门上,值夜的武候天亮才发现, 要知道那条街上住着的可都是王公贵族,万一出个什么纰漏谁也担待不起,皇城司没日没夜地追査了好几天,最后只査出来被人把头挂在城墙上的那个倒霉蛋叫间拓,是 诚王府的护卫,其余人都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 买凶杀人之事在城中屡见不鲜,但准不是杀完了就僧悄找个地方把人一课,你好我好大家都干净,官府也不会闲的没事去创地,这种把头所挂在城墙上示威的还是头。 遭 帝君听闻之后震怒不已,直接把诚王传去了宫中问话,并且命令皇城司彻查此事。 皇城司的戴永新官上任不到四个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甚至不借挨家挨户上门拜访,清早去了勋国公家,午时从丹微公主府出来,下午就饸好轮到凉王府 虽是六月时节,因着连日多雨还是有些倒春寒,楚陵坐在前厅待客,照旧用白帕掩鼻,肩上披着一件狐狸毛大氅,偶尔的咳嗽看起来难掩虚弱,可坐在下首的戴永就像屁 股上长了钉子一样,死活都不肯走。 茶已经添了四次水,都泡到没色了 楚陵无奈,只得委婉开口:“时辰不早,戴大人也该回府了,听闻近日京城夜间有匪盗行凶,回去晚了怕是不好。 戴永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派系,而是帝君心腹,他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厚脸皮勉强算一个:“凉王殿下,相信您也听闻了前些日子的凶案,死的 不止是几个无名游侠,还有军马司的候谦侯大人。 楚陵故作惋惜:“ “侯大人乃是我朝中流砥柱,可惜了。 戴永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侯大人之前在朝堂上与王爷有过节? 楚陵淡淡挑眉:“哦?是何过节,本王怎么不记得了?戴永笑眯眯提醒道:“那日您保举岳撼山一个白丁领兵出征,得罪了朝中大半武勋,侯大人便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还差点与您当场吵起来,您忘了?楚陵眼中笑意隐现:"这算不得什么过节,最多只是政见不同罢了,戴大人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怀疑本王买凶杀人吧?“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只是照例询问罢了,再则侯府与凉王府左右毗邻,那些盗贼倘若还在附近游荡,恐怕下一个行刺的就是王爷戴永连忙摆手,笑意虚伪到了极致:下官心中实在担忧不已,这才上门拜访。面前这个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家伙,嘴上说着不敢,其实已经怀疑到了凉王府的身上,否则绝不会贸贸然上门被挂在城墙上的那颗人头是诚王的亲随,所以首先排除诚王下手的可能性,毕竟他没那么蠢,自己杀了自己的亲随还大摇大摆把人头挂在墙上,,一看就是仇家所为,如今夺嫡之争日益激烈,谁能保证楚陵不会起了想要扳倒诚王的心思? 当然,以上只是猜测,做不得真,戴永今天过来主要还是为了套套话 楚陵垂眸摩挲着杯沿,王府的茶具都是斗彩,繁复精致的花纹纤毫毕现,盯久了让人有些眼晕,就如同这桩错综复杂的谜案,意味深长道。"戴大人如果怀疑本王杀了侯谦,尽可打道回府,暂且不说本王生平最讨厌打打杀杀之事,就算本王真的要除了侯谦,也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他身为军马司的司库,私下倒卖战马一事就足够让他全家死十个来回了,本王还犯不上与这样的人计较。戴兼闻言顿时瞪大眼睛火烧屁股似地蹿起来,要知道西陵一直战马奇缺,攒了多少年才终于凑成一个骑军,每次去草原买马都会被那些蛮人狠狠字一笔,侯谦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倒卖战马?!"王爷此话当真?!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呈上御前?!"楚陵轻描淡写道:“哦,本王正准备上折子来着,只是还没来得及递上去就听见了侯大人身死的消息,实在遗憾。戴谦顿时没心思留下来了,急忙忙就要回宫禀报圣上,顺手扯过一个侍从破口大骂道:“立刻去侯家祖坟把侯谦的尸体给本官挖出来!国之蠹虫,死后鞭尸三百都是便宜 了他! 碍眼的人走了,楚陵也有闲暇开始慢慢思考这件案子背后的主谋。毫无疑问,侯谦的死是有人想栽赃嫁祸自己,楚陵真正的对手就那么几个,范围瞬间缩小了一大圈阎拓除了执行暗杀任务,平常绝不会无缘无故踏出诚王府的大门,他深夜被人枭首挂在坊墙上,一定是奉了楚圭的命令要出去杀人,那么杀谁呢? 侯谦? 可杀完侯谦为什么会被人反杀? 楚陵用指尖轻蘸茶水,在檀木桌上画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形图,永康坊对面就是永乐坊,一墙之隔而已,不远处就是云复寰的府邸。 他轻笑一声,终于明白了什么。 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过后,云复寰和楚圭恐怕就再无修好之可能,那枚被自己“不慎”丢到溪边的玉佩也一定让云复寰恨死了阎拓 楚丰这人一向心狠手辣,那日云复實在朝堂上赞同兵撼山领兵出征恐怕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就只能为自己所杀,不过堂学一朝丞相死了定会 引起震动,所以楚圭就想了一个办法。 0. >《 LA LL 范围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身首异处的下场。 把头颅挂在坊门上就是云复寰对楚圭的警告,后者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帝君叫去了皇宫训话,说不定此刻心里正恨得牙痒痒呢, 时至今日,楚陵才终于确定这两个人再也不可能互相结盟,他拂去桌上水痕起身,心情颇好的向知檀问道: “世子呢,可在后院? “回禀王爷,世子不久前骑马出了府门,说是定国公即将领兵出征,想回府探望一二。 知檀答道: 楚陵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可曾看见子构先生? 知檀向来只注意主子的动向,自然顾不上后院一个幕僚,她正要派人去打听,却见王爷轻轻摆手,转身朝着后院走去,恍惚间好像叹了口气。 罢了,他许是回不来了…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暮色四沉,狮子街也笼罩在了黑暗之中,概因前些日子那桩凶案,现在晚上都没人敢出来,所以街上清冷寂静 闻人熹负手站在院墙边,欣赏着隔壁那户人家不慎从里面长出的梨花枝条,在夜色中雪似的白,轻轻一拽,簌簌飘落一场花雨。 张子构却没那个闲情逸致了,他用手紧紧捂着腹部,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额头冒出了冷汗,和楚陵的病弱不同,他指甲乌青,双眼泛红,苍白的脸色和瘦得有些脱相 的面容无一不是中毒的症状。 毕竟北阴王是用毒高手,权贵尚且能以利诱之,这些无根浮萍的小人物若想完全掌控在手里,就只能以生死恐吓之了。 “世子,敢问您给王爷下了几颗丹药,为何迟迟不见效果?按理说不出三日他就会咳血才是。 闻人憙随手折了一枝梨花,漫不经心递到鼻尖轻嗅:“王府饭食查得太严,本世子没找到机会下手。 张子构被毒发时的痛苦折磨得几欲发狂,闻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些药不会被银针测出来的!!" 闻人熹凉凉掀起眼皮:“本世子每日与王爷同桌吃饭,难不成你想让我也跟着一起死不成? 张子构急得跺脚,毕竟北阴王答应过事成之后才会赐他解药: “您只用下几道菜就行了,吃饭时避开不就可以了?!" 闻人憙不悦反问道:“你这是在教本世子做事吗? 张子构怒而拂袖,终于发现了闻人喜似乎并不想杀楚陵,强忍着愤怒道:“我等都是为了王爷共谋大业,世子缘何百般推脱?!莫不是瞧见那凉王长得绝色便动了心思?!好,好,在下明日就去找北阴王问个清楚,看看世子是否已经有了反叛之心,届时看王爷会怎么.….张子构话未说完,只见眼前寒芒一闪,咽喉忽然一痒,空气顿时稀薄起来,他瞪大眼睛慌张捂着脖颈,数不清的粘稠血液喷涌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喘气声,痛苦顺着墙根倒在了地上。 张子构伸手指着闻人熹想说些什么,可窒息的痛苦让他越来越绝望,到最后那只手奄奄一息地落了下去,只剩下临死前惊恐扭曲的面容 “聒噪! 闻人嘉面无表情抽刀,然后用白帕细细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他这辈子最恨有人教他做事了,尤其还是一个卑劣无耻的狗奴才,冷冷吩咐道。 "把尸体扔到诚王府附近,不要让人发现了。" 反正死都死了,干脆找个替罪羊,上次万寿节换画的时候就想收拾他了 闻人熹语罢将匕首插入鞘中,走出巷子直接策马回府了,隐在巷尾暗处的人见状立刻搬走了张子构的尸体,连血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至于第二天早上戴永忽然发现城中 又多了一桩命案,头疼得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勒死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狮子街尾上空,一团污浊漆黑的痛苦逐渐凝聚成型,贪生怕死之辈的痛苦其实很好得到,一死而已 黑蛇吃得十分美味,满意甩了甩尾巴,只觉得绑定这个宿主真是自己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129、倒戈 张子构的尸体第二日就被人发现了据说他被人用一根麻绳吊在了树上,不偏不倚刚好挂在城王府对门的那颗榕树下面,风一吹悠悠地显,管家清早打着哈欠开门, 见状吓得屁滚尿流,直接昏死了过去。皇城司就像嗅到血腥味的苍蝇瞬间蜂拥而至,尤其是戴永,盯着楚丰问了一整天,虽然没有把话说得太过直白,但那番作态摆明了怀疑他是凶手楚圭气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戴永这个狗奴才,自己又不是得失心疯了,杀完人还吊在自家大门口,得多蠢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他的脑袋被驴踢了不成!!可楚圭不仅不能发怒,还得咬着牙陪笑,最后不失君子风度地亲自将人送了出去,概因对方是父皇身边的亲信,不能得罪殊不知戴永也觉得自己要疯了,上个案子的凶手还没找出来,现在又死了一个,直觉告诉他一定和诚王凉王脱不了干系,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上门刑讯逼供,于是只好亲自带着八牛驽日夜蹲守在坊墙上,希望那个贼凶再次出现。消息传到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满院幕僚或多或少都震惊了一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之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出事,崔琅和钱益善也就罢了,那是他们自己私德有亏,张子构这下可是直接死于非命了呀!!其中最伤心的莫过于阿念了,毕竟他的学问都是子构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满府除了王爷只有子构先生和他最亲,强忍着悲痛问道:“王爷,子构先生的尸身该如何处楚陵沉默着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在外人看来便是因为子构先生的死忧思过度,他见阿念面露祈求,叹了口气,这才低声安抚道:“子构先生的尸体如今寄存在城郊义等到皇城司办完案子就会归还,届时本王会择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将他落葬,只希望他能瞑目。“落葬那日,我可不可以去送子构先生一程?阿念迟疑一瞬才道:"他为了遮掩自己的容貌,平常堪称足不出户,这次为了送张子构安葬,倒是罕见动摇起来"当然可以,到时候就算皇城司还没査个水落石出,本王也会收敛子构先生的尸身,然后选个吉日落葬,毕竟如今天气炎热,尸身存放不住。楚陵轻拍他的肩膀:“他语罢又安抚了众人几句,让他们不必惊慌,这才带着女回到白帝阁闻人憙丝毫没有做了坏事要遮掩的自觉,他靠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擦拭楚陵送的那把匕首,瞧见楚陵回来,轻掀眼皮,似笑非笑问道:"回来了?楚陵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里面供奉观音像的隔间里点燃了一炷香,他低沉的声音隔着帐幔传出,在缭绕的烟中有一种悲悯却又凉薄的诡异感"子构先生毕竟与本王相识多年,他如今死的凄惨,本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心想张子构若是死的不凄惨,凄惨的那个就变成你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有什么好过意不去,就算将来落下报应,也只会报应在凶手身上闻人喜面无表情挑眉, 2 庄 “也是 楚陵似乎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他静静望着眼前手捧净瓶,面容慈悲的白玉观音像,唇边弧度一点点落了下去,似乎要从帐幔围成的无边晦暗中替自己的恨寻找一条生路。菩萨,张子构的这条命就记在我身上吧。要他性命者是我,递屠刀者是我,万干罪孽皆归我身,莫要牵累旁人…楚陵闭目默念许久,最后才将线香插在香炉中,掀起帐慢走到了外间。闻人嘉是从来不信因果报应这种东西的,大乱之年,何处不打仗?何处不死人?杀人如麻的武将他见得多了,最后寿终正寝的也不在少数,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该死之人 而心神不属。 但楚陵毕竟和他不一样, 闻人喜此刻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恶心楚丰了,昨夜把尸体随便找个地方一埋,有多远埋多远,楚陵最多以为人失踪了,也不至于如此伤神 “在想什么? 楚陵悄无声息走到闻人憙身边,然后和他挤坐在同一张太师椅上,位置足够宽阔,完全可以容纳他们两人: “父皇说此次攻打突厥最好秘密行事,恐怕不能像以前一样开 宴送大军出征了,你我要不要去定国公府拜访一番?" 闻人喜慢半拍回讨神来,却是拒绝了:“不用了、父亲一向不在平那些虑礼、半月前三军粮草已经出发了,明日大军就会兵分四路往阳山道而行,他此刻估计正忙着排兵 布阵,没功夫见我们。 闻人熹其实撒了谎。 定国公闻人崇并没有忙着排兵布阵,而是被北阴王叫去了,毕竟张子构的死总要给个说法。闻人喜一向叛逆尖锐,所以北明于甚少与他正面交锋,出了事都是选择直接找 他爹。 还是上次的那条密道,只是见面的人变成了两个,北阴王端着茶杯坐在上首,不紧不慢用盖子撇去浮沫,饮的赫然是专供帝君的大红袍,九龙窠六株母树年产不足一斤 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的: “间人兄,你我也算是旧相识,既然当初约定好共谋大业,彼此就该通力合作,我在凉王府曾经安插过一名细作,原指望发挥奇效,却不曾想今日被人发现悬尸于诚王府 你猜是谁动的手?" 外, 定国公假装没看见杯盖上僭越的龙纹,面不改色道:“"老夫近日出征在即,倒是无暇顾及外间,竟不知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敢问王爷可査到了凶手? 北阴王笑了笑,他本就生得圆滚,此刻更是一脸慈祥无害:“凶手至今未査出来,本王只知他临死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世子,倘若想知道事情经过,恐怕只有去问世子才能 知道( 定国公听不出情绪的沉声问道: “王爷难道怀疑此事是熹儿所做? 北阴王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本王怎么会怀疑世子呢,毕竟定国公府和本王早就捆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此时生了反叛之心,只怕下场尤甚那名 细作。 "我那个病弱的侄儿虽然深得帝宠,如今也颇有几分名望,待岳撼山得胜还朝便是最有希望继位的皇子,可惜体弱多病,便如烛火将熄,纵有鲲鹅之志也难御风而行,闻 兄切莫被眼前小利所迷,而误了你我大计呀。 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一是威胁,二是提醒,千万不要因为楚陵一时的风光而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下场只会比张子构还惨。 "王爷放心,我自省得! 定国公语罢冷冷拂袖离去,他年轻时也是从阵战上下来的,大权在握多年,又怎么能容忍旁人指着他的鼻子威胁 北阴王这个老匹夫!无非是见诸皇子之中最有竞争力的楚圭已经失宠,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楚陵不足为虑,而帝君又已经年迈,自觉皇位已经十拿九稳才这么猖狂,焉知 他日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个细作,死了就死了,值当什么? 憙儿早就和他说了,是北阴王指使那名细作毒害凉王在先,这才被他灭了口。真是好毒的心思,凉王死了,难不成想让他儿子年纪轻轻的去守寡?帝君追査起来,喜儿身为枕边人难道就能逃脱得了责任还话里话外警告他们不许背叛,看见凉王风光就暗中投靠,笑话,什么叫投靠?!老丈人找女婿能叫投靠吗?!惹急了他们定国公府还真就扶持凉王怎么了,文才德行出众不说,还最得帝宠,不比扶持北阴王那个老匹夫胜算大吗?!就算身子弱了点,扔到军中狠狠操练几年不信强壮不起来,这叫大事吗?!于是在门口把守的护卫眼见定国公脸色阴沉地负手从书房走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最后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挺胸抬头起来,威风八面地回了军营阎拓和张子构的死注定成为了一桩无头悬案,直到定国公已经借着边关换防的名义暗中率领大军前往北部,皇城司还是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八月树荫葱茏,浅淡的桂花香气盈满了街道,楚陵早已命人将张子构的尸身暂时收敛在木棺中,只等吉日再行落葬。反正尸体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早几日晚几日也无所谓 朱笔在皇历本上圈出一个数字,九月初三楚陵目光悠远,若有所思,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不仅是张子构埋棺入土的日子,更是东突厥使臣团进京面圣的日子,他放下朱笔轻轻逗弄着桌案上盘踞的那条黑蛇唇角微扬,低声道:''别着矣很快就会有食物张子构的葬礼办得很是低调,一辆牛车拉着棺木便送出城埋了,坟茔虽然修缮得比普通百姓强些,但也不过多供了几碟瓜果、多撒了一篮子纸钱坟地凄清幽冷,阿念没有多待,磕了三个头便打算回城了,他担心有人认出他的容貌,用一顶范阳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但没想到进城之时却被守卫拦住了,粗暴驱赶 "去去去!今日突厥使臣入京,闲杂人等避让!申时之后才能通行!阿念闻言一证,这才发现今日京城净水酒街,黄土垫道,四周值守着不少禁卫,分明是要迎接什么贵客的样子,他下意识跟着抱怨声连天的百姓后退,却见远处缓缓走来个足有百人的骑兵队伍。那支使团队伍里全是面容粗犷的突厥男子,人人梳着小辫,身上穿着动物皮毛制成的衣甲,精壮彪悍得就像一座大山。为首的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只见他头戴尖顶毡脖子上挂着狼纹饰品,腰佩金刀,明显是个贵族,只是右眼不知怎么瞎了,戴着一个棕色的皮罩子。隐在人群中的阿念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瞳仁瞬间缩得只有针尖大小,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有死死掐住掌心依靠疼痛才能勉强站稳,隐藏在范阳笠下的双眼燃起了刻骨的仇恨,控制不住颤抖起来。怎么是他?!!居然是他?!!那是一张阿念午夜梦回,死也不敢忘掉的脸! 道 馆. 当年西嗪因为兵力薄弱,不慎丢了定,平、克、實四州、害得无数百姓妻离子散、突顾人为了扬威大肆杀虐,而当年带以屠了克州与赛州的就是那个骑马的男子!!连爹 娘也命丧刀下!!!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130、谁躺下面 元安九年,东突厥可汗阿史那鲁率领二十万狼兵入侵中原,不仅夺走了四州之地,还对遗民大肆屠杀,帝君迫不得已与他们签订盟约,用无数绸缎铁器才换得他们退兵,整人 西陵的国库几乎被洗劫一空。 这次东突厥派来的使者是可汗阿史那鲁的亲生弟弟骨咄禄,他们与其说是来朝觐见,不如说是来敲诈西陵的,想要威胁帝君再给他们大批的粮食以及布匹 去年的一场大雪冻死了他们部落数不清的牛羊,然而腐烂的尸体没处理好,紧接着又污染了干净的河流,整个草原开始蔓延一场可怕至极的瘟疫,老人和孩子接二连三地死 去, 哪怕到了水草丰茂的秋天也没能缓解缺粮所带来的灾难。 但他们把消息瞒得很死, 这群强盗似的蛮人大摇大摆进了皇城,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看见西陵清瘦的文官立于道旁相迎,不禁用马鞭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难掩鄙夷不屑 骨咄禄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几乎被神京漂亮的楼阁城池和富裕繁华迷晕了眼,自然也就没发现远处的人堆里站着一名目光仇恨,死死盯着他的少年, “回禀王爷,阿念去城郊送葬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瞧着脸色苍白,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秋季人容易犯懒,楚陵便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小憩了一会儿,他听见萧犇的禀告,抬手把脸上盖着的书拿了下来,身旁恰好是一株金桂,细小精致的黄色花瓣落了满地,连 衣裳都沾了不少,轻轻笑道: “他许是看见了不愿见的人吧,听闻突厥使臣今日入京,父皇在镜台设宴款待,等会儿你派人去校场提醒一声,让世子今日早些回府,莫误了时辰。 萧犇看了楚陵一眼,迟疑开口:“殿下,那群突厥人实在狂傲无耻,此次进京不用想也是来索取金银牛羊的,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不如称病算了。 楚陵却将手中书本卷起来轻敲掌心,闭目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你不懂,今日有一出好戏,本王万万不可错过。 整个西陵大概没有任何人会喜欢那群突然造访的蛮夷,武将尤甚,但看在帝君的面子上,今夜文武百官依旧齐聚镜台之中宴饮 骨咄禄率领两名部下大咧咧坐在右下首的位置,用嵌满宝石的匕首分割面前的烤羊腿,吃得满嘴流油,粗犷无礼之态看得人眉头紧皱,哈哈大笑道都说中土繁华,果然不假,西陵的陛下,阿史那鲁大汗这次派我入京,一是为了缔结两国盟议,二是为了请求陛下给予我们一些支援。’一个冬天过去了,部落里的许多女人都怀了孕,突厥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但牛羊总是不够吃,食物一旦不够吃,我们的勇士就会四处劫掠,希望您能像往年一样给予我们数不清的牛羊和布匹,做我们一辈子的好兄弟!鸿胪寺卿坐在常下,气得双手发抖,这群无耻帝人、哪里是来要支援的、分明就是来咸胁敲诈的!前年强行要走了六千多头生,弄得西陵百姓耕生紧缺,种地都没法种今年又来了!! 就连幽王和威王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活了半辈子第一次遇见比他们还无耻的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但无论文臣也好,武将也罢,没得到帝君的授意,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说话,经过数月的千里跋涉,定国公现在应该已经抵达草原了吧?一场大战在即,稍有不 慎都很可能影响到局势。 帝君坐在上首,闻言不见丝毫恼怒,那双威严漆黑的眼睛静静盯着骨咄禄,像极了注视死人的目光:“去岁大寒,西陵亦有无数百姓遭难,朝廷为了安抚灾民已是分身之不过贵使干里迢迢而来,必不能空手而还,还请多住些日子,待朕与群臣商议,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两国都要开战了,帝君没打算付给突厥哪怕一根生手,这么做只不过是给远在草原的大军队伍拖延时间,文武大臣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劝酒敲边鼓“是极是极,贵使远道而来,何不欣赏一下神京古迹,若是匆匆回去未免太过可惜。"你我乃兄弟之邦,陛下定不会坐视不理。"还请多住些时日,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 术 闻人嘉对这种推杯换盏的场合没什么兴趣,故而只是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他目光不经意一瞥,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意味不明的对楚陵 问道: ''王爷可曾发觉今日宴席上有人格外奇怪? 楚陵明知他指的是谁,却还是故作不解的道:“本王方才并未注意旁人,世子指的是谁? 闻人熹斜睨了楚陵一眼,似笑非笑问道:“此人与王爷渊源颇深,王爷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楚陵“茫然”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 闻人熹:" 位置上,一杯接一杯地仰头饮酒,手边摆着两个歪倒的空酒壶,细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闻人喜对于情敌的第六感总是奇准,眉梢轻扬:“你不觉得云复寰今日很反常吗?与平时不太一样。 闻人熹放下酒杯,直接把楚陵的脸掰到了右边,不偏不倚恰好对着云复赛所坐的位置,只见群臣都在谈笑风生,身为文官之首的云复赛却出乎意料一言不发,他独自坐在 楚陵求生欲极强,一脸认真地摇头:"本王平日与云相甚少来往,亦不知道他平日是什么模样,哪里能看出什么反常不反常的,不过瞧他似乎有些心事。 闻人憙翻脸比翻书还快:“有心事也不关你的事,少管。 那不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吗? 楚陵识趣没有把这句话问出来,他垂眸敛去眼底的笑意,然后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西域最上好的葡萄酿,颜色暗红,滋味酸甜微苦,盛在白玉杯中愈发衬得瑰丽 旖旎. 云复寰此刻一定心痛如绞。亲眼看见杀害父母的仇人坐在大殿中间肆意欢笑,每一杯酒都像是饮下了故去亲人的鲜血,这种滋味一定比喝鸩酒难受多了.…宴席过半,骨咄禄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只见他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内侍,然后摇摇晃晃走到大殿中间,浑浊的眼睛先是盯着皇后和几名宫妃看了片刻,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面容娴静娇美的怀柔公主身上,难掩垂涎的问道:"敢问陛下,这位美丽的女子是您的女儿吗?皇后听见这句问话,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下意识偏头看向了高座上的皇帝,目光难掩震惊和慌张。帝君沉默一瞬才答道:“她是朕的第五个女儿,怀柔公主。骨咄禄照间大喜,行了一个抚肩礼答道:“尊敬的陛下,阿史那鲁可汗一直想与西陵成为真正的兄弟之邦,去年我们的可敦(王后)受到了天神的感召,永远离开了人可汗一直想娶一位真正貌美而富有智慧的女子为妻,您的女儿身份尊贵,恳请您将她赐予我们大汗吧,为草原带去福泽!"怀柔公主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慌张拽住了身旁侍女的手,禇将军怒不可遏拍桌而起,苍老的脸上满是怒容,指着骨咄禄骂道:"放肆!怀柔公主乃是皇后和帝君的嫡亲公主,身份贵不可言,岂可下嫁蛮夷之邦!!骨咄禄也跟着瞬间暴怒,瞪大眼睛凶狠质问道:“西陵的皇帝曾与我们大汗定下盟约,无论我们想要多少牛羊铁器都可以,为什么现在想要一个女人就不行了呢?!只有这样身份高贵的公主才能匹配我们大汗,成为突厥的可敦,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蛮夷之邦,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吗?! H 对!就是看不起!! 诸将军很想就这么啐他一脸,但看见高座上帝君暗含警告的目光,只能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前方战事还不知如何,此时万不能把突厥人得罪狠了,忍着怒火道''公主年纪尚小,阿史那鲁可汗若想娶妻,大可从宗室贵女中择一聪慧貌美的女子求陛下赐婚,料想陛下不会不同意的,骨咄禄却不耐烦道:“年纪算什么,突厥的女人十三岁就可以怀孕生子了,我只想为阿史那鲁可汗求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回到部落,不需要什么宗室女!嫡公主与宗室女的陪嫁规格可完全不一样,狡猾的西陵人,每次送粮食的时候都要把大麦磨成面粉,任何农作物的种子都到不了他们手上,就算费尽心思弄到一些,怎么也种不出来。他们需要粮食,需要铁器的铸造方法,需要医术高明的大夫,需要有一个聪慧的人手把手教他们织布,而只有身份贵重的嫡出公主才能获得这些陪嫁,而不是一个被当做棋子扔出的区区宗室女。幽王见场面僵住,主动端着酒杯起身,笑着打圆场道:"哟,贵使何必动怒,宗室女身上流淌的也是皇族血脉,也未见得就不如公主尊贵了,其实阿史那鲁可汗如果想娶-位新可敦,大可以在自己的部落里找嘛,西陵与突厥风情民俗相去甚远,怕是不合适。 他难得说了几句聪明话,毕竟帝君膝下统共就得了怀柔这么一个公主,平常兄弟间争权夺位也就算了,倒是波及不到这个秉性善良的妹妹身上褚将军和皇后不约而同缓和了脸色,定要娶:希望骨咄禄趁早打消这个今斗然而对方却好似铁了心"西陵历代公主不是没有和辛异族的例子住几年也就习惯了,为何到了突厥就偏偏推三阻四,莫不是真的瞧不起我们?!到时候两国如果开战就怨不得我了,恐怕拿一百个公主来嫁也无济于事!"骨咄禄说着冷笑一声道:“好,我这就启程回草原,将西陵陛下的意思原原本本转告, 就算风情民俗不同。 他语罢作势要往外走,却忽然听见有人喊道:“贵使留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诚王楚圭不紧不慢起身离席道: “突厥一向兵强马壮,西陵又怎会心生轻视之意?只是本王这个妹妹一向体弱多病,禁不得风吹日晒,此去草原千里跋涉,恐怕还没到突厥便已承受不住,本王听闻突厥 娶妻一定要身强力壮才好繁衍子嗣,贵使既然尊敬阿史那鲁可汗,又为什么要替他娶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回去呢?" 骨咄禄一时被问住了,噎了个不上不下:“这. 威王一向豪爽,直接拎了一坛子酒重重拍在桌上,劈手去掉泥封道:“骨咄禄,听闻你们突厥人个个都是干杯不醉的酒量,你可敢与本王拼一拼?父皇今日设宴本是为了 庆贺你们到来,婚事放到以后再慢慢商议,公主就在这里,你还怕跑了不成?!" 骨咄禄本也只是故作姿态,现在被威王那么一激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走上前和他拼起了酒,宴会气氛顿时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融治喧闹,只是众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不得而 皇后莫名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就好像浑身力气被人一下子抽空,连坐都坐不住了,她望着自己喜怒不定的丈夫,没能以对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又看向一直静默坐在角落不言语的楚陵,忽然生出一股茫然无措的感觉。到底谁能来救救她的女儿? 知了 谁才能救救怀柔?哥哥已经年老,无法带兵打仗,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是一个冷心冷血的帝王,皇后丝毫不怀疑他会为了江山社稷舍去一个女儿,楚陵是她名义上记了玉牒的儿子可如今也是选择冷眼旁观,连幽王和诚王他们都知道从中帮忙转園皇后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和水中的无根浮萍如此相似,她看似中宫大权在握,是天下万民的母亲,可等灾祸降临的这一天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盯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微微摇头,无声安抚,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掐出血来犹未感觉到分毫疼痛。“你刚才怎么上去帮忙说两句话,幽王和诚王他们都开口了,只有你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岂不是让皇后和禇家心中生了隔阂?闻人憙眉头紧皱,暗自忧心不已,他虽不喜朝堂勾心斗角,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独善其身,否则只会让帝君和文武百官觉得楚陵凉薄,于名声有碍楚陵仰头饮下一杯酒,等到舌尖那一丝苦涩的滋味散去,这才闭目放下酒杯,他的嗓音低沉平静,似笃定,似保证:“放心,这桩婚事成不了的… 前世他率兵攻破定、 、平二州的时候,第一个斩杀的突厥大将就是骨咄禄,尸身挂在城墙上任由群鸦啄食,用来震慑敌军。 前世将他害死的人,今生会死在他的手中。 前世被他所杀的人,今生亦会死在他的手中。 既然如此,又何必与一个死人过多废话。 酒宴直到天黑时才散去,喝得伶仃大醉的骨咄禄被侍从送往了驿馆下榻,楚圭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掀起帘子步上马车,对护卫淡淡吩咋 了两个字: “跟上。 今夜的一切风波与楚陵都没关系,他只打算做一个旁观的看戏者,和闻人熹回府之后就歇下了,夜色静谧,自是春色无边。 “怎么这么热…" 闻人憙今日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回来之后难免有些昏沉,他醉醺疆地倒在红色的丝绸被褥间,衣衫被碾得有些凌乱散开,对比之下肤色显得愈发白皙,连乖戾的眉眼都多 了几分勾人的风情。 “热吗?本王去将窗户打开透气。 楚陵闻言起身去将花窗推开一条缝隙,外间恰好悄悄递了一张纸条进来,上面写着一行简短的字。他伸手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微不可察勾了勾唇,然后扔到烛火上 烧掉,这才重新掀开帐幔上床。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闻人熹气恼支起上半身,瞪着楚陵难掩不悦,他伸手勾住楚陵的衣领将人一把拽过来压在身下,光影昏暗,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凶巴巴威胁道: “热了你不会帮我脱衣服吗,一个破烂窗户有什么好开的,你要是不行就换本世子在上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帐幔内忽然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不.……不行.…本王.…….咳咳咳.…本王身子弱.… 131、想想想想想! 那张被楚陵烧掉的字条其实只写着一行简短的字阿念夤夜离府,怀短刃,潜行以刺突厥使臣这世上本就是各人拥各人的爱,各人藏各人的恨,幸运者用一生去释怀,不幸者困于笼中,至死难出。烛火将字迹吞噬为灰烬。 阿念心中的仇恨却如同火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越燃越烈。他想起自己当年一路乞讨来到京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隆冬时节差点冻死街头,而这一切都拜那个突厥将军所赐!他一闭上眼,就想起那些突厥人杀破州府在城中策马,挥刀便斩下了父亲的头颅,然后像踢球一样笑嘻嘻地踢来踢去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母亲为了免遭凌辱,纵身跳入井中的情景,然后尸体缓缓浮上来,浅蓝色的衣料在水中轻轻起伏。阿念不能回想这些,每次回想的时候他都会控制不住恨得浑身发抖,聪颖的天资让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一身过人的武功和学识,也让他得以在夜色中顺利潜入了鸿胪寺用来安置异邦使臣的四方馆。今日帝君设宴之时,那些突厥人都喝得伶仃大醉,躺在屋里早早歇下了,骨咄禄的门外守着两个值夜的武士,但也是哈欠连天。阿念藏在围墙上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管对准他们用力一吹,只见夜色中寒光一闪,两枚沾着迷药的银针就嗖一声没入了那两名突厥武士的咽喉处,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浑身麻痹地倒在了地上。身形灵巧翻过墙头,悄无声息跃上了屋檐,掀开其中一块瓦片,骨咄禄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突厥人不喜欢睡床,喜欢睡帐篷,所以都是把被褥垫在地上睡的,阿念见状遂放下心来,直接跃下屋檐推门而入,然后悄悄潜伏了进去,他在黑暗中沿着骨咄禄震天响的呼噜声寻摸到内室,抽出腰间短刃对着地上的那抹身形狠狠刺去却没想到耳后陡然传来一阵劲风声,紧接着手臂一阵剧痛,被人用弯刀砍中了右臂。 "当啷 短刃猝不及防落地。 原本昏暗的内室忽然点起了蜡烛,瞬间亮如白昼,四周帐幔后方竟站着数十名手持弯刀的突厥武士,刀尖闪着森然的光,。阿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数把刀架住了脖子,脸上血色顿失,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埋伏,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哈哈大笑的声音,只见醉酒昏睡的骨咄禄竟是直接从地上站起了身,哪里有半分迷醉之态,“你们这群愚蠢的西陵人,真以为我的大帐是那么好闯的吗?听说你们对突厥人都恨之入骨,我千里迢迢而来,又怎么可能只在门外放两个守卫,年轻人,告诉我,是谁指使你来杀我的?说出来我或许可以放了你。”“没人指使我!突厥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你有本事就杀了阿念用狼一样凶狠仇恨的目光瞪着骨咄禄,直接朝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冷冷骂道: 我!!" “大胆! 旁边的那名突厥武士闻言勃然大怒,直接一脚踹中他的胸口,刀鞘重重砸在他的后颈,阿念控制不住吐了口血出来,直接倒地昏死了过去。骨咄禄见状难免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自己会钓到一条大鱼,没想到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摆手不耐吩咐道:“把他拖下去砍!…“且慢道声音紹然制止了骨咄禄,只见屏风后方缓缓走出了一名身穿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俊美的面容被烛火照得分明,赫然是诚干楚丰,他盯着阿念与云复寰肖似的面容看了半响,饶有兴趣开口:"骨咄禄,反正这个刺客杀了也是杀了,不如你把他交给本王如何?骨咄禄意味不明问道:“王爷认识这名刺客吗?楚圭并没有解释太多:“谈不上认识,你不是想说服西陵出兵帮你夺得可汗之位吗,有一个重臣一定会极力反对,但是如果有了这个人在手,我们就可以除掉他,说服帝 君助你。骨咄禄闻言目光闪动,眼底难掩贪婪之色:“诚王殿下,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该如何感谢你呢?今天宴会上你一直在试图说服我不要娶你们的公主,不如就用这个做交换好了。楚圭闻言心中冷笑,都说突厥人贪婪成性,果不其然,区区一个女人就想换自己帮他夺位,想得倒美:“使臣如果真的想感谢本王,不仅不能放弃这门婚事,而且还要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执意迎娶公主,任何人来劝你都不能听.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提醒道:“除了本王。云复赛已然不能再用了,他上次敢杀了间拓把对方的头挂在城墙上,那就说明已经和自己彻底断破了脸皮,定国公府和老七有姻亲关系,也不能拉拢,那么就只剩下镇国公府的褚家。楚丰目光幽深,他今夜前来本是为了和骨咄禄商量求娶公主一事,让对方帮助自己拉拢禇家的势力,但没想到阳差阳错钓上一条大鱼,那名刺客长得和云复寰如此相似他就不信这两个人没有关系。阿念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王府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今早天才蒙蒙亮,侍女像往常一样端着早膳进屋,结果因为忘了关窗,枝头的鸟雀便悄悄飞到了桌上啄食米粒饭菜,然而还没等她伸手驱赶,骇人的一幕就出现了一只见那些鸟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走,结果翅膀还没来得及扇动几下就接二连三掉在了窗沿上,双脚抽搐,羽毛脱落,分明是中毒的征兆,王爷也就罢了,性子一向温和,从来不会重责下人。世子却就不同了,他在得知此事之后脸色阴沉骇人,直接让亲兵把王府上下搜了个底朝天,负责后院膳食的杂役和掌勺全部被叫到了院中跪着,就连那名负责送膳的侍女沿途经过哪些地方,遇到什么人、和谁说了话,凡有牵扯的都被捆得严严实实送了过来。九月的天依旧有些燥热,聒噪的蝉鸣透过树叶传到了高墙外间,往常清幽的白帝阁中此刻跪满了奴仆,俱都心惊胆战不敢出声,冷汗顺着额头淌落,一点点浸湿了身上的衣服,那种惊人的痒意几欲把人逼疯。 "还是不肯说吗? 他们头顶响起了一道低沉淡漠的男声,语气不见任何歇斯底里的怒意,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但恰恰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毛骨悚然,早在一刻钟前,负责蒸饭的厨子因为没说实话,两只手就被世子命人一截一截剁了下来,然后又一截一截强行喂到了嘴里,那个厨子吐得撕心裂肺,把头都磕烂了想要招世子却说自己没兴致听了,让人把他拖下去当柴火烧。不是喜欢做饭的时候往锅里加东西吗?那就让他加个够。“本世子的耐心不多,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倘若再无人招供,那就不必再审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全都砍了喂狗。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闻人憙单手支着头,懒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狭长的眼眸轻阖,手中把玩着一柄泥金竹骨折扇,酒金的扇面在他修长指尖的操控下翻成了花,却并没有带来多少凉风。终于有人支撑不住,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说自己还有家小要养,只是对饭食下毒一事全然不知,求世子饶他性命。有了第一个人带头,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没过多久满院都是哭嚎声和哀求声,一度盖过了院中的蝉鸣 供 “哗! 闻人憙毫无预兆收起折扇,闭目听不出情绪的道: “既然没人招,那就全部都拖下去! 2 院子里除了仆役,另外还有一百名杀气腾腾的西军精锐,闻言立刻就要上前执令,谁料就在这时知檀忽然推门走了出来,在闻人憙身旁屈膝行了一礼,压低声音小心翼翼 “回禀世子,王爷请您进去。 闻人熹就知道楚陵容易心软,所以刚才审问仆役的时候没让他出屋,现在无缘无故叫自己,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为了求情。 闻人熹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扇子一扔,起身进了屋 因着是酷暑时节,屋里的香炉已经换上了冰盆,半透明的冰块化了不少,碰撞在瓷壁上哪当作响,水色漾漾,盆底的粉彩锦鲤好像要活了似的。闻人熹大步走到榻边落座,尽管他极力收敛周身残留的冷意,但那股血腥气还是难以散去:“找我有事?楚陵正躺在床上装病,毕竟他是众所周知的身子骨不好,今日饭食中被人下毒,受了惊吓“大病一场”也是应该的,他声音虚弱,间或伴随着一阵低咳“阿熹,本王听萧犇说下毒的事都是厨子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不如小惩大诫,放其余人一条生路吧。闻人熹面无表情挑眉,出乎意料道:“我知道,所以只杀了那个厨子。楚陵恰到好处一怔:“那你为何还要继续审问他们?"闻人憙伸手替他把滑落的薄被拉了拉,声音低沉:"吓一吓他们罢了,若是把旧人全部换掉,只怕容易混进来更多图谋不轨的人,今日杀鸡给猴看,下次如果再有人收买他们,心中就会有了忌惮。但他深知这个办法并不稳妥只有千日捉贼的理,哪有千日防贼的理,偌大的王府仆役足有上百人,想安插眼线简直轻而易举。闻人喜虽然不知道那个厨子是受谁指使,但直觉告诉他和北明王脱不了于系,对方曾经用这种办法書死了不少官场对家,心中的焦虑和烦躁一刻比一刻浓烈,让人坐立难 立 世上果然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怎么可能一边替北阴王夺位,一边还痴心妄想着和楚陵岁月静好呢?北阴王若想登基,必然要除掉那些挡路的皇子和帝君,届时就算自己真的保下楚陵的性命,对方恐怕也要恨死自己了吧?闻人喜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在北阴王和楚陵之间做出扶择了,今日的事就是一个明晃晃的警告,如果再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只会把楚陵从他身边越推越远。 闻人喜牙关紧咬,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舌尖都尝到了加腥味,家族这些年的小心隐忍和父亲斑白的鬓发从脑海中一-闪过,最后变成了他漆黑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然和野 ''楚陵 闻人憙忽然出声,他从来没这么叫过楚陵的全名,以至于冷不丁开口让人怀疑鬼上身了,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仿佛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一字一句认真问 道 "你想当皇帝吗?你若想、我举全族之力助你! 当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屋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132、我希望你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野心这种东西,便如一岁一枯荣的野草,稍微撩拨就会燃起无边无际的大火,再也扑不灭了又何谈去护住楚陵? 闻人憙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他扶持北阴王登基,得了对方许诺的位极人臣,也终究只是臣而已,只要那高座上的帝王一句话,荣华富贵顿成云烟,连性命都由不得自 更何况世事无常,北阴王也不见得就能笑到最后了 楚陵恩宠太甚,倘若另外几位皇子登基,必不能容他在世。 闻人熹唯有把对方扶到那个掌握生杀大权、万人莫及的宝座上,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楚陵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就算对方不愿杀人见血,也总有自己在前替他挥斥鬼魅,长驱 开道 闻人憙思及此处,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他定定望着楚陵的眼睛,相比于刚才的野心勃勃,语气愈发低沉,细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恳切。 "楚陵,试着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好吗?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身边所有拥护你的人,不要让他们将来没了下场。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楚陵似乎是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弄得愣住了,过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 闻人憙:“什么为什么?" 楚陵却低声问道:“为什么是我?三哥聪慧,四哥沉稳,六哥勇武,最不济还有皇叔,怎么也不该是我的。 闻人憙听见前面几人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听见“北阴王”时才悄然摸紧了指尖,他很想告诉楚陵,那些人都不如他,幽王不如,诚王不如,威王不如,北明王也不 女0 为政以德,譬如北宸,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君王唯有以德服人,才能引得众人归心,但那只是对旁人的理由,对于闻人憙来说,其实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一“我希望你的生死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陵,你不知道夺嫡之争有多么残忍楚陵,你不知道自己招来了多少人的嫉恨。楚陵,你不知道输了的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闻人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不要死在权谋倾轧中,不要死在众叛亲离中,更不要死在自己的亲生兄弟手中,那样太痛苦了.….楚陵原本在故意装傻,甚至准备了一肚子话推却,然而在发现闻人嘉带着几分猩红痛意的眼眸后,唇角弧度控制不住一顿,然后缓缓落下,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股腥甜的灼痛感在喉间蔓延,就像前世饮下鸩酒时的感觉,闻人憙不知道,不知道楚陵前世已经经历过那些了……这世间最极致的背叛,最痛苦的下场,最满怀恨意的死法都曾在他身上-一上演,后来楚陵便再也不信什么舍生忘死,再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了楚陵控制不住倾身靠近间人熹,距离近到已经险些挨上了鼻尖,他长睫缓缓垂落,认真打量着自己的枕边人,头顶红纱帐轻晃,如同在身上覆了一层朦眬的血色,低声问好“你就不怕本王登基之后另娶他人,狡兔死,走狗烹?闻人憙却道:“倘若这么瞻前怕后,顾虑重重,定国公府如何一心一意助你夺位?"楚陵,这天下本就是一场赌注,有赢就会有输,我无法左右最后的结果,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定国公府总是在站错队,因为想赢,所以每次都选了自认为最聪明的主子,然而每次危难关头都被当做棋子舍弃,这次我想选一个傻一些、但不会丢弃我们的,人 “跟着这样的主子,我们就算吃糠咽菜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室内一片寂静,楚陵沉默不语,唯有乱了的呼吸泄露几分情绪,他控制不住攥紧闻人憙的手,力道大得甚至连指节都有些发青,最后却是缓缓褪下了自己那串从不离身的 黑色檀木珠,替对方戴在手上: “阿憙,这是我幼年大病之时,父皇亲自去护国寺替我求来的手串,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今日我将这条手串送给你,便是把自己的命给了你,只愿你放心,我今后 定不会让你没了下场…" 愿此珠,散去他心中那些无用的慈悲,愿此珠,压制闻人憙心中那些肆虐的戾气 愿他们各得所求,平安喜乐。 闻人憙感受着腕上尚且带着余温的珠子,不由得一怔,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猝不及防被楚陵吻住了,对方一向是温吞的、慢条斯理的,罕少有这么凶狠的时候,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闻人喜呼吸紊乱, 艰难三 个间隙喘息道: "发什么疯,现在还是白日 楚陵继续深吻着他:“本王知道… 可他现在忽然很想做,非常想。 他想好好亲一亲面前这个人,好好疼一疼面前这个人,那颗在绝望和背叛中浸泡已久的心,终于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至于在无边黑暗中堕入魔障闻人喜疯不过楚陵,只好半推半就认了,他紧紧攀住楚陵白皙的眷背,从浪潮般汹涌的情欲中艰难分出一丝心神盯着腕骨上的手串,只觉得那颜色并不是纯正的里,更像是血一般暗红的锈色,盯久了有种诡谲的美。旁人招揽谋臣,莫不以高官厚禄相诱,楚陵倒好,一个破手串就把他打发了闻人熹懒懒眯起眼睛,餍足的模样勾得人心痒痒,他偏头咬了一下楚陵的下巴,冷不丁出声问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好骗?楚陵闻言一顿,似乎是想笑,但又忍住了:“怎么会,谁敢骗你。看起来凶巴巴的,像一只老虎,呲一口能咬下人二两肉。就在王府的下毒事件逐渐平息后,突厥人那边却又掀起了新的风波,起因是骨咄禄在大朝会之时忽然主动提出要告辞离去,带着队伍返回草原这件事来得突然,帝君自然追问缘故,但没想到骨咄禄却怒不可遏的说朝廷暗中派人行刺于他,如果不是他命大躲过一劫,早就尸骨无存了,现在继续留在京中只怕有性命之危。朝中官员本来就看不惯这群突厥人,冷不丁被人往脑袋上扣屎盆子哪里还能忍,当即炸开了锅,御史大夫你一言我一语把突厥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大有以死明志的意思更不提武将,已经有人撸着袖子准备冲上去打架了。就连帝君也黑了脸色罕见发怒,斥责骨咄禄无故污蔑朝臣,他们西陵虽然不如突厥兵强马壮,却也容不得这番侮辱。而事情坏就坏在这句话上了,直到此刻骨咄禄才终于图穷匕见,忽然命两名突厥武士将一个经过严刑拷打,浑身鲜血的年轻男子押到大殿上来,称自己是有确凿证据才敢这么说的。倘若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朝廷的身上,但坏就坏在那名男子的面容与当朝丞相云复寰竟有七成相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匪浅。“陛下,这名刺客乃是前些日子我在驿馆中抓到的,他的面容与西陵的一位大官实在相似,由不得我不多想,骨咄禄无意挑起两国争端,毕竟人有相似,或许是凑巧也说 不定。只要这位大官亲口承认与这名刺客没有任何关系,骨咄禄就立刻将这名刺客处以极刑,并且向各位大人赔礼道歉,但如果这名刺客和他脱不了关系,希望陛下将这两个人关进监牢严刑拷打,还我一个公道!"这蚕话看似处处忍让,实则以退为进,根本不像骨叶禄这种粗人能说出来的,只看那名刺客拼命挣扎,却始终叶不出一个字的模样,便是知已经被人提前毒哑了但朝堂百官现在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件事背后是谁授意的,因为骨咄禄嘴里那名和刺客面容十分相似的“大官”当朝丞相云复寰云大人从头到尾都没否认过一句。说什么呢?那张相似的脸已经将他彻底钉死如果开口否认,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会立刻惨死在突厥人的刀下。可如果承认,那就是两个人的倾覆… 云复寰看似平静地站在原地,实则大脑就像被一记重锤敲下,空白一片,他望着浑身鲜血的弟弟,藏在袖中的手控制不住攥得死紧,额头青筋浮现,心中燃烧的仇恨几欲凝成实质。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否认,这样起码还能保全自身,可干裂的唇瓣几度蠕动,就是吐不出一个字来,仿佛坠着一块足有千斤重的石头, 云复寰的沉默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狠狠扇在了文武百官的脸上,也扇在了帝君的脸上,让整个朝廷都颜面尽失,以至于骨咄禄洋洋得意的神情是如此刺目。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干云复寰的命运要比这首诗悲惨得多,他甚至连审讯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被扒了官服,下进大狱,明眼人都知道,他怕是再难翻身了当楚陵闻讯赶到大牢探监的时候,那个在外人眼中一向风光霁月的丞相大人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云复寰住在最阴暗潮湿的一间牢房里,衙役连铺在地上的稻草都吝啬给予,时不时还能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老鼠顺着泥墙溜过,发出“吱吱”的叫声。楚陵一身白衫,在这个血腥与腐烂臭气充盈的地方是如此格格不入,他却像没看见地,上的污浊一样,在牢门外间缓缓蹲下身形,眉心微蹙,望着浑身鞭刑伤痕的云复寰字一句低声道:“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神情悲悯,语气温柔,但那双墨玉般的眼底细看却带着几分病态的笑意,只是被四周遮天蔽日的阴影所笼罩,以至于看不真切 谪仙,终是成了恶鬼。 云复寰却犹不知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看见楚陵到来,灰败的眼睛终于亮起一道惊人的光芒,近乎凶狠地扑在了牢门栏杆边,镣铐挣动时哗啦作响: "王爷,求你救救我弟弟!云复寰死死攥住楚陵的手腕,就像溺水的人攥住了可以救命的浮木,他瞪大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不见往日风轻云淡的高洁姿态,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铭心的恨意''骨咄禄蠢钟粗莽,今日朝堂上的事定然有人暗中授意陷害于我,除了诚王不作他想!" 楚陵不解发问:“可四哥为何要陷害于你?云复寰攥住楚陵的手忽而一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他盯着楚陵沉默许久,像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口上“一个足够让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把柄! 从前不交,是因为那些事或多或少都与云复寰有着牵扯,可如今已经深陷牢狱,说不定明日就要被斩首示众,还能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吗? 133、恋爱中的人 "你知道睿王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云复寰的这句话让四周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再加上大牢阴森可怖,没由来让人从脊背蔓延一阵寒意都对这两位皇子的名字三缄其口,成为了不可言说的禁忌,北狄的战场上吗?"云复寰却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活在世上?”番,却发现睿王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楚陵没有说话,像是被这番话惊得没能回过神来把?!这件事倘若利用得当,一定可以扳倒他! 帝君膝下共有六子,长子楚壁,获封睿王,二子楚琮,获封荣王,只可惜天妒英才,他们两个都死在了征讨北狄的战场上。当年死讯传回时,帝君心痛如绞,以至于朝野上下 楚陵原以为云复寰会交出些楚圭贪污受贿的证据,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个惊天隐情,他藏在袖中的手不动声色收紧,平静问道:"大哥当年不是身中敌军流箭,死在了征讨 :“睿王当年文武兼备,又是诸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立储之声一日高过一日,比起你今日也不逊色什么,楚丰一心想夺皇位,又怎会容忍他 “当年鸿翎急使来报,说睿王率军冲杀之时不幸身中敌军毒箭而亡,等其灵柩被人秘密护送回京时,尸体也腐了,什么都査不出来,可怪就怪在这里 这件事按理说和楚圭没什么关系,他却在睿王落葬之时秘密处死了一个曾经跟随睿王作战的小兵,这件事他做得极其隐秘,连我也是阴差阳错下才发现的,于是暗中调查 云复裹一字一句咬牙道:“殿下,如今朝中奏请立你为储的折子不在少数,楚圭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你,就像当年杀了春王那样,反正争也是死,不争也是死,为什么不去 争一 楚陵闻言这才慢半拍回神,他伸手握住牢门栏杆,问的却不是其他,而是:“是不是只要本王去争了那个位置,就能救你和阿念出来? 云复寰没想到时至这个地步,楚陵最挂念的还是自己,他愣了一瞬,过了许久才语气复杂的问道:“王爷难道就不好奇,阿念既然是我的弟弟,又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府中楚陵轻轻摇头:“本王不知,本王只知道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死在了突厥人手中,乱世之中为仇恨所累,就算多些身份保全自己也无不可。云复實间言经批嘴鱼,似平想露出一扶笑容、却又没能笑出来,他刚才将那个致命的把柄告诉替膝其实未必没有私心,一是为了让对方振倒替丰替自己报仇。一是替陵如果真的能当上太子,自己和弟弟也能有一线生机,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人于净剔透,是不容自己这样污浊的人去算计的,云复寰忽然缓缓跪地,隔着牢门向楚陵磕了一个头,哑声道:“殿下,我的这条残命死不足惜,阿念却是无辜的,当初我任由他在您的府中长大而不管不顾,就是不愿他牵扯进这些阴谋诡计,如果可以,希望您能救他一命。楚陵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一度觉得场景有些熟悉,前世他不就是这样么?被楚丰和云复寰强行扣上造反的罪名,然后刀剑加身,被押在了黄金台上跪地认罪。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牢房气窗透出来的阳光斜影都变成了那年落在身上永远都无法融化的雪 只有用仇人的血才能暖一暖. 楚陵什么都没说,缓缓站直身形,后退了两步,雪白的衣角擦过地面,不可控制沾染上了些许尘士污浊,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隐隐带出了回声.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楚陵转身离开了牢房,而云复寰始终维持着那个叩首的姿势不曾动过,地牢内的道路曲曲折折,阴暗异常,听不见想象中的痛哭声和哀求声,据说今年的最后一批死囚都已经送往了菜市场砍头,这座空荡荡的地狱犹等着人去填满,只靠云复寰一个是不够的。孙药农,程炳之。这是云复寰靠在牢门前低声告诉楚陵的两个人名,前者如今贵为太医院院首,后者却是当年曾经跟随过睿王的先鋒副将。楚陵离开大理寺的监牢时,险些被外间的阳光晃了眼,他眼眸微眯,头也不回的对隐在暗处的一抹绯色身影问道杨大人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够吗?门后缓缓走出一名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大理寺卿杨万里,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也是出了名的皇帝狗腿子,他双手揣在袖中,笑得有些尴尬:“殿下见谅,微臣也是职责所在。"楚陵却长叹一口气道:“本王无意责怪,大人都听见了也好,将来在朝堂上也算有个人证。 杨万里傻眼了:“啊?" 他只负责偷听来着,可没打算掺和进皇家秘辛啊! 楚陵:"本王与四哥终究兄弟一场,亲自去检举脸上不大好看,既然大人已经知晓了事情始未,等本王搜集到人证物证之后,还要劳烦大人在父皇和朝臣面前阐述真相 本王在此先行谢过了。杨万里:"?!!"卧槽!让他一个臣子去检举揭发诚王谋害兄长真的好吗?!!楚陵刚才还在思索这件事该如何捅到帝君面前,没想到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他语罢不顾杨万里欲言又止的神情,直接坐上马车回了府,也不知是不是突厥人在城内盘踞的缘故,外间街道清清冷冷,不似往日热闹。楚陵闭目支着脑袋,似是在假寐,脑海中却控制不住浮现出一抹穿着金色雁翎甲的身影,舒朗俊秀的眉眼,自是豪气干云,不过那人死了太久,连最后一点零星的回忆都模糊起来。楚陵对睿王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记忆中家国动荡的那几年,这个大哥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只是每次归朝时都会带回一些在关外亲手狩猎的野物,因为自己身体不好,那些保暖的好皮子都会刻意留给自己。其实何止是楚圭,当年他也以为这个大哥会当太子,心中觉得做一个闲王也没什么不好,后来对方的死讯从万里之外传来,只让人恍惚得像是做了一场梦马车忽然颠簸了一瞬,让楚陵从回忆中惊醒。他似有所觉地掀起车帘,只见马车恰好驶到了刑部大牢门前,阿念与云复赛的身份不同,前者为民,判了死刑之后便交由刑部收押,后者为官,且至今尚未判罪,便交给了大理寺审讯。他不太捉摸得透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云复寰,倘若已经厌弃,为何一直不曾让人判罪?倘若有心庇护,又为何押入大牢?帝心难测,不外如是,正在驾车的萧犇敏锐察觉到楚陵掀起帘子的动作,干脆挥鞭停下了马车,心思难得细腻了一回:“殿下,可要进去看看阿念?楚陵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才吐出一句话:"…也好。相比干云复寰的处境,阿念明显要糟糕得多,身上被拷打得一块好肉都没了,只是比起口p上的疼痛,他一定更痛苦自己连累了云复實,听狱卒说他有好几次想要撞墙。死有一次甚至打破了送饭的陶碗想要自毁容貌,幸亏发现得早及时拦了下来。"阿念楚陵低沉清朗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畔响起,一度让阿念怀疑自己在做梦,他艰难睁大满是血污的眼睛,果不其然在牢门外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连忙拖着脚上的铁链爬到门边,嘴巴焦急张合,似乎想问些什么。楚陵读懂了他的想法:“你想知道你哥哥如今怎么样了?阿念用力点头,双目猩红。楚陵长睫轻垂:“云相如今与你一样被下入狱中,本王方才去大理寺看过他了,他求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来。其实想让一个人痛苦,何须酷刑加身,只需要一句诛心之言就够了, 阿念闻言身形一僵,痛苦闭目,喉间控制不住发出一阵隐忍的鸣咽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莽撞之举竟会连家哥哥下狱,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内心是数不尽的懊恼 和悔恨。 他望着楚陵,无声动唇 虽然没发出半点声音,但楚陵还是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阿念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骗了他。 楚陵见状轻轻摇头,然后掏出白帕隔着栏杆替他擦掉脸上斑驳的泪水,温声安抚道:“阿念,好好活着,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阿念却忽然紧紧攥住楚陵的右手,用力闭了闭眼,在他掌心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了三个字- 云、念、寰。他的名字叫云念寰。楚陵低声道:“不管你叫什么,在本王心中永远都是那个阿念。他语罢缓缓收拢掌心,终是在衙役小心翼翼的催促下起身离开了监牢,而阿念所在的牢房上空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暗红色的阴霾,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正在里面肆意穿梭吞噬着那团滋味美妙的痛苦。夜色已深,楚陵把孙药农和程炳之的事交给萧犇暗中调查后就回府歇着了,他不知是不是今日去了太多地方,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好好睡一觉。但闻人喜还在校场没回来,楚陵只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艰难入睡,他习惯了身边有对方的温度,以至于现在老觉得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身上红艳的绸被仿佛变成了片茫茫寒雪,将他笼在前世那个绝望的寒冬中无法走出。唯有那条黑蛇知道,面前这名人类是因为太累了…楚陵在亲手复仇的过程中,同样在一遍又一遍回忆起前世的痛苦,或许他心中也在反复叩问,为何自己一生从未负人,却偏偏总被人负?他觉得自己的善心一文不值。 他觉得自己的忍让何其可笑 他一度想破罐子破摔,这辈子就做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好了,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再辜负自己,可那终究只是想一想而已, 楚陵压抑着自己心中那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始终不肯逾越雷池一步, 他不做皇帝,谁做呢? 黑蛇盘踞在床柱上,嘶嘶吞吐着猩红的蛇信,面前这任宿主实在过于勤恳,以至于让它都有些不忍心了. AK点!黑色的蛇尾轻轻触碰了一下楚陵的太阳穴,似乎想做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它要等,等着楚陵自己开口想要梦境的那一天。闻人嘉是天黑才回府的,进屋之后就见楚陵躺在床上睡得正沉,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落座,但没想到对方的警觉性实在太强,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双眼闻人熹一怔:“我吵醒你了?"楚陵睡得大脑混沌,过了片刻双眼才缓缓聚焦回过神来,他重新闭上眼,贴着枕头蹭了蹭,嗓音沙哑的道:“做了一个梦“什么梦?"“不知道,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怎么也走不出去,你一来我就醒了。闻人熹哑然失笑:“这也算梦?"他轻推了一下楚陵:“起来吃晚膳吧,今日我让后厨做了蟹酿橙和桂花鸭,另外还有一道松茸炖鸡,都是你喜欢的。楚陵闻言这才从床上懒懒起身,不知是不是刚才睡觉没有闻人喜陪着的缘故,他现在见了对方总想多说会儿话:他语罢盯着闻人憙无意识上扬的唇角看了片刻,饶有兴趣问道:“怎么,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闻人憙轻嗤一声:““我能有什么高兴的事,快起来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他语罢径直起身去屏风后面卸甲了,只是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制不住,果然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或许恋爱中的人都是这副傻而不自知的样子楚陵却没什么心思吃饭,他悄无声息走到闻人憙身后,然后伸手将人拥进怀里,目光不经意垂下,见对方手腕上戴着自己的那串檀木珠,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扣住指尖递到唇边轻吻了一口: “你往常最不愿意在这些琐碎事上下功夫的,今天倒是稀 奇 “时辰还早,晚些吃也没关系, 早? 闻人熹下意识瞥了眼窗外黑沉的天色,心想自己今天本来就回的晚,哪里早:“不早了,往常这个时候我们都歇下了。 楚陵却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本王也正有此意。 闻人憙:“???" 等闻人嘉被楚陵稀里糊涂推到床上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中了对方的圈套,知檀原本带着人打算上菜,待听见里面窸窣的动静后又立刻红着脸退出,并且悄悄 134、Chapter 134 “启禀殿下,睿王当年的死果然有蹊跷。” 法奉命去调查孙药衣以及程炳之二人,不到三日便有了结果,只见他从怀中胸出一个白布裹着的包然后小心翼见呈放在书房的案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楚陵原本在练字,见状不由得停下了笔,他用笔杆轻轻拨开布条,只见里面静静放着一枚有些年头的箭觥,发黑的鲜血与锈迹互相混合,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颜色。 “此箭有毒?” 楚陵只看一眼就察觉了端倪。 萧告领首道:“这支箭头是孙药农当年亲手从春王殿下身上取下的,虽然确实是突厥人的箭,但上面沾着的却是西陵皇室特有的秘药,旁人轻易拿不到手,他担心有人因此灭口,就私下藏了这枚箭头,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根据程炳之招供,当时队伍明明是正面迎敌,睿王殿下就算中箭也该是从正面而来,但他亲眼看见一支流箭从容王身后穿过,只不过当时兵马混乱无人察觉罢了,就连孙药农也能证明睿王殿下肩头的箭矢方向不对。” 楚陵轻经挑眉,这个动作和间人高有些像,也不知是不是二人在一起待久了,难免传染了一些习惯:“他们就这么老实实告诉你了?” 萧毒道:“程炳之也就罢了,他对睿王殿下尚有几分忠心,问出此事不难,反倒是那个孙太医狡猾得紧,属下无奈只能趁他出宫离府之时派人假装追杀,再将他趁机救走,告诉他诚王殿下现在想杀他全家灭口,他一害怕就什么都招了。” 楚陵闻言不免有些好笑:“不错,脑子现在会转弯了,将他们二人交到大理寺的杨大人手中吧,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楚陵语罢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唤人进来沐浴更衣准备进宫,这几日突厥人求娶公主之心不死,反而越闹越凶,偏偏父皇一直没有明确拒绝,已经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动摇了嫁公主和亲的念头,甚至主动让他们兄弟多多进宫探望怀柔,也好宽慰她的心。 但楚陵清晰记得上辈子并没有这桩事,父皇一向疼爱怀柔,从未起过要送她去和亲的念头,驸马更是选了又选,一直拖到公主二十五岁都不舍嫁出,自己的重生就算改变了一些事,也不该改变父皇的心性才对…… 楚陵直觉这件事背后并不简单,他穿戴完毕后就带着萧铸走出了书房,但没想到途经院中的时候遇见一名头戴方巾的男子站在廊下,脚步微微一顿,浅笑道 “金先生,好巧,怎么今日有空来了这里?” 廊下站着的男子已经有些年纪了,留着短须,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手中还捧着一个长长的匣子,他闻言对楚陵恭敬施了一礼,开口解释道 “王爷日理万机,按理说在下不该打扰,只是前些日子恰好得了几块玛瑙,虽不算十分名贵,但好在颜色漂亮,便亲手雕了几方闲章聊供王爷赏玩。 此人名唤金慎微,有着一手仿古作假和刻章的好手艺、做此雕刻米的活计也是巧夺天工,远胜宫内匠人许多 五年前楚陵替怀柔公主准备生辰贺礼,便将他请入府中雕了一枚鬼工球,金慎微自言徒有鬼工之技,却无赏识之人,因此穷困潦倒,恳请楚陵将他收入门下,自此在王府一住就是五年。 前世楚陵被人污蔑谋反,最重要的证据便是他写给禁军右卫大将军赵鹰扬劝他趁机起事的一封伪造密函,印鉴与字迹都毫无破绽,恰好出自金慎微之手。 楚陵思及此处,有一瞬间出神,随即又恢复正常,他示意萧铸将锦匣接过,声音好似春风和煦:"那本王便在此谢过金先生了,若不是今日还有要事进宫,定然要好生赏玩一番,库房里恰好有几枚上等的和田籽料,本王等会儿便命人送到先生房中,也不算辜负了。” 金慎微连忙道谢,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王爷误会了,在下并不是想要这些……” 楚陵却伸于虚扶了他一把:“先生鬼斧神工之技自然当配世间美玉,否则留在本王手中也只是徒然蒙尘而已,我赠先生玉石,便如先生赠我玉章,二者情意本就是相当的,不必推辞。” 他语罢轻轻颔首,这才和萧链一起离开 马车轮缓缓驶过青石地板,朝着皇宫而去,楚陵坐在里面,将金慎微送来的锦匣放在膝上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枚玛瑙印章,或刻山石枫叶,或刻上古典故果然精妙绝伦,其中一枚桥纽印章做的最是精致,刻“长乐未央”四字吉语。 楚陵拿起来摩挲片刻,莫名想起桥纽有“文人渡世”之意,又缓慢落了下来 文人渡世,长乐未央。 这八个字听起来简单,想做到却是不易。 金慎微虽为王府幕僚,逢年过节却好像从不会少了给自己的礼品,且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可前世帮助楚圭为虎作怅的也是他,世人的反复无常莫过于出想得到这种人的痛苦其实很简单。 金慎微生平最自负的便是那双巧夺天工的手,只要把那双手砍了,痛苦便会如期而至。 可楚陵沉默良久,终是将手中的锦匣合上放在了一旁,他闭目靠着车壁,总觉得自己的心被仇恨沾染,好像越来越嗜血弑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等等吧,再等等- 楚陵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除掉楚丰与那个突厥人,余者暂目往后放放也无不可 很快,马车便抵达了皇宫。 楚陵原本想先去皇后所在的栖凤殿请安,再去怀柔公主所在的蟠烟阁,但没想到他刚至殿门外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像是皇后的声音 陛下,臣妾一生只得了怀柔这么一个女儿,您怎么忍心证她远嫁突厥,那群人都是不守诺言的强盗,您就算把怀嫁了过去,难道他们真的就不会入侵西陵边端了 “听间阿史那鲁已经年逾六十,帐中妻妾不下百数,怀柔正当妙龄如何使得?!且突厥有规矩,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世叔母及嫂,倘若阿史那鲁年老暴毙,难不成让怀柔二嫁吗?1皇后已然失去了平日的端庄气度,声音尖锐而又凄厉,帝君的声音却始终沉稳漠然,让人无法窥探到他内心真正的情乡 “怀柔是朕唯一的女儿,除非万不得已,朕也不舍她远嫁,奈何前方战事一直未有消息传来,骨咄禄又不肯要宗室女,朕也一筹莫展。 楚陵微微则身,从他这个角度能亲眼看见皇后发冠散乱地跪在地上恳求帝君,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只剩一个母亲最悲切的无力: 嫁宗室女不也是嫁吗?臣妾贵为国母,就算不愿自己的女儿远嫁,也万不能将旁人的女儿推出去,陛下,那群突厥人是喂不饱的豺狼,您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这样才能保住西陵,哥哥一再请战,为何您就是不允?今天他们要的是一个公主,他日焉知不会要西陵割地,求您三思啊! “后宫不得安议朝政,皇后,你僭越了!” 帝君语罢直接将自己的衣袍下摆从皇后手中扯出,冷冷吩咐道:“来人!皇后言行无状,禁足七日,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楚陵眼见帝君走出,只好侧身避到了长廊拐角处,准备去给皇后请安的念头也打消了,毕竟长辈间的私事不是晚辈能掺和的,皇后如今心情不佳,料想也不愿被人瞧见 萧辑见状低声问道:“殿下,我们是否还去探望公主?” 楚陵沉吟片刻才道:“去瞧瞧吧 怀矛公丰性子最是沉稳娴静不过,楚陵记得自己幼年刚刚被记养到皇后膝下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受待见,只有这个姐姐处处照料,陪着他度过了宫中最难捱的时光如今朝野纷议帝君即将下嫁公主和亲,楚陵终究担心她想不开。 踏入蟠烟阁的时候,怀柔公主正坐绣架旁低头认真刺绣,红艳艳的布料摊开,用金丝线勾勒出了一只腾飞的凤凰,怎么看都有些像嫁衣 楚陵抬手屏退宫婢,走到绣架的另外一端倾身蹲下,然后伸手碰了碰上面花纹繁复的凤凰,低声问道:“皇姐这是在绣嫁衣吗? 怀柔公主见楚陵过来,针尖不由得微微一顿,她无声点头,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比往日消瘦了不少,吐露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父皇说…明日早朝就要宣布将我嫁予突厥可汗阿中那鱼 我虽不愿嫁去突厥,但这件嫁衣从十六岁起就开始绣了,只差一根凤凰尾羽就能完工,多少有些可惜,便想今日补全它。 楚陵轻轻拂过布料上神采飞扬的凤凰,笑了笑道:“多漂亮的嫁衣,皇姐一定要好好绣,绣完了,将来穿上便是世间最美的女子,风风光光嫁给自己心爱的儿郎,那些突厥人不过区区蛮夷,怎配娶我西陵的金枝玉叶。” 他这番话仿佛别有深意,怀柔却没听出来,只当这个弟弟在宽慰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只是怎么看怎么牵强:“或许吧,听说草原离西陵足有万里之遥,等我出嫁了也不知多久才能看望你们一次。” “七弟,母后膝下唯有我和你两个子嗣,她虽嘴巴尖利,心肠却是不坏,从前的事希望你不要怨她,将来倘若力所能及,替我在她面前多多尽孝…… 因着出嫁和亲的事,她与父皇已经吵了许多次,闹得不可开交,舅舅也接连在朝堂上清战征讨突厥,褚家这些年来本就如履薄冰,我真担心父皇会因此迁怒他们,或许等到明日赐婚圣旨下来就好了….” 怀柔公主不知是不是觉得嫁去突厥后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不知不觉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话,楚陵也并未出声打断,安静坐在一旁倾听,直到外间天色黑沉,暮色笼罩了整座皇城,怀柔公主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慢慢收敛了声音。 “七弟,天黑了,你也该出宫了 楚陵间言一顿,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极其精巧的绿玛瑙印章,只见上面刻着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免子,仅有拇指大小,怀柔公主往常最喜欢这种精巧的小玩意儿。 楚陵轻轻哈了口气,然后在怀柔公主白皙的手背上按了一下,只见上面赫然印出四个清晰的红色小字:永受嘉福。 “这是我府上一位幕僚刻的闲章,颇为精巧,你的属相又刚好是兔子,岂不是正好,我便借花献佛,逗你一笑。” 怀柔公主果然莞尔,爱不释手把玩起来:“每年生辰只有你送的礼物最合我心意,好了,快出宫去吧,也是成了家的人,不好像往常一样在外逗留。” 楚陵间言这才起身离去,只是临出殿门前忽然口头看了怀公主一眼,语气低沉认真: “皇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嫁去突厥的。 怀柔公主闻言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只是不知为什么,视线越来越酸涩模糊,到最后只剩一个逐渐远去的身影 仿佛是为了验证怀柔公主所说的话,翌日早朝帝君果然宣布将公主下嫁突厥,不日便随使臣团返回草原,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这还不算完,褚家一系闻言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大理寺卿杨万里忽然上奏称睿王当年的死另有隐情,且与诚王脱不开干系,此言一出顿时把文武百官惊得瞠目结活一度连公主和亲的消自都羊 135、梦 这大概是楚圭一生中最为昏暗的时刻。 他明明已经布好了所有的局,只等着旁人一步步往里面钻,现在父皇好不容易答应了赐婚,褚家也一个个急红了眼,只等他们无路可走之时,自己再出面阻拦和亲,届时一切都水到渠成。 现在因为杨万里的一句话,万事皆休! 楚圭咬紧牙关站在朝臣之列,亲眼看见杨万里跪在殿中滔滔不绝讲述着睿王当年身死的疑点,甚至连程炳之和孙药农都带上了大殿作证,指尖控制不住攥紧,几欲将手中握着的朝笏捏碎。 他当初担心人多走漏风声,所以只收买了睿王帐下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兵,事后也利落灭口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这么多隐患,而且还被杨万里块难啃的骨头给盯上了。 现在不止是帝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就连文武百官看他的目光也逐渐惊愕起来,显然没想到一向端重自持的诚王心思居然歹毒到了如此地步,睿王当年战死的时候他才多少岁?十六,还是十七?竟然狠辣如斯! 而其中最愤怒的莫过于威王了,他小时候的弓马武艺都是由睿王这个长兄一手教大的,感情非比寻常,闻言终于忍不住爆发,一把揪住楚圭的衣领怒声骂道:“你这个畜生,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亲兄弟也能下得了手?!!" 楚圭用力拽开他的手,冷冷咬牙道:“我说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仅凭旁人的一面之词就能污蔑我害了大哥吗?!” 他语罢大步出班,直接面朝帝君跪下,脸上满是被冤枉的屈辱之色:“父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引得杨大人如此污蔑,箭头有西陵秘药只能说明大哥被人暗算,箭矢从身后贯穿也只能证明下手之人乃大哥亲兵,却不知与儿臣有何干系?" "杨大人口口声声说本王当年曾经秘密处死了睿王身边的一名小兵,不知可有人证物证?倘若仅凭旁人一面之词便可断定,未免太过荒谬儿戏!"那名小兵已经死了多年,派去灭口的死士也早就被楚圭秘密处理,他不信杨万里能查到什么,故而有恃无恐。但楚圭料错了一件事,杨万里能稳居大理寺卿一职,又深得帝君信任,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状告皇子这种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的事他岂会不做足准备就贸贸然上殿。“陛下,此事已经过去多年,确实无可查证,不过微臣派人走访那名兵卒的家乡时,却是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杨万里说着展开手中厚厚的一摞状纸,徐徐念道:“那名兵卒虽然父母亡故,也无甚亲戚,却与同村的一名寡妇私相授受,他临出战前曾托好友转交其一个包裹,包裹中除了金银千两,另外还有一个红木漆盒。" 旁边立刻有侍卫用托盘呈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雕花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放着半丸黑色的丹药,因为时间流逝有些干瘪。 帝君莫名觉得这盒子有些眼熟,皱了皱眉:“这仿佛是宫中才有的器具。” 杨万里颔首:“陛下慧眼如炬,这个盒子确实是宫中流出,里面装着的恰好是宫内秘药极乐丹,须知世间至毒莫过于鹤顶红与鸩酒,然而却鲜有人知这两种毒药在服用之后只要救治及时,半个时辰内尚有法子可解,极乐丹却是服下立刻毙命,且令人昏昏欲睡,死去时无一丝痛苦。" “不过这种丹药因为造价高昂,数十名太医国手半年才能练出一颗,且多用于宫中贵人赐死,所以一直封于内库之中由专人看管,一丸一盒皆有定数。” 杨万里语罢又取出一本册子,精准无误翻到八十六页:“微臣查过本册,睿王战死那年,内库的御药房并未报出有丹药缺损之事,而太医院共配制出了五枚极乐丹,其中一枚赐给了柳妃娘娘,还有一枚赐给了威远伯,按理说应该还剩三颗才对。” “因为药丸有余,太医院这些年也并未新制,请陛下宣御药房总管高乾高公公过来一问究竟。” 帝君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至极,他重重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宣高乾——!” 不多时,一名圆滚滚的太监就被侍卫带到了殿中,他起初还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瞥见托盘上那个红木雕花漆盒和里面剩下的半枚丹药时,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噗通一声立刻跪了下来,整个人汗如雨落,哆哆嗦嗦道: “奴才……奴才高乾参见陛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有鬼。 杨万里就是故意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双手揣袖,不紧不慢问道:“高公公,你看管御药房这么久,料想对里面存放的丹药都了如指掌,账目上应该不会有虚假吧?”高乾擦了擦脸上的汗,如丧考妣:“应该……应该是没有的。” 杨万里拍了拍手中厚厚的账本:“元安一十二年,御药房存放的极乐丹应有三颗,不知可否拿出来查验?” 高乾:“这这这……年岁太久,恐怕不太容易找到……” 他话音刚落,就猝不及防挨了威王一个窝心脚,勃然大怒骂道:“狗奴才!连个丹药都找不到,要你何用!来人,给本王拉出去五马分尸!!”御前侍卫只听帝君吩咐,闻言自然不会动,但高乾却吓破了胆,立刻连滚带爬起身哭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去找!”高乾得了准许,立刻去御药房找药,不多时便带了三名小太监回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红木雕花小盒,里面各放着一枚用白蜡封住的药丸。 高乾叩首道:“陛下,三颗极乐丹,尽在此处了。” 楚圭直起腰身望着杨万里,目光冰冷,暗藏杀意:“不知杨大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杨万里却笑了笑,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殿下,须知行阴私之事时最忌讳画蛇添足,因为做得越多,错的就越多。” 他语罢直接将那三枚丹药外面包裹的白蜡用力捏开,露出鲜红色的丹药,然后递到孙药农面前道:“还要劳烦孙太医仔细验验,这三颗是不是如假包换的极乐丹。”孙药农慌忙起身,接过那三枚丹药递到鼻尖下方挨个嗅闻,然后又掂了掂分量,过了许久才皱眉道:“不妥,不妥。” 他将其中一枚朱红色的丹药挑出在手中掂了掂:“极乐丹用了上百种毒花毒蛇来配制,成品大小好似鸡卵,太医院便又使了六十六道工序反复揉压提炼才变得如珍珠大小,因此入手极沉,这枚丹药份量略轻,且色泽发暗,是道门中用朱砂炼制的九还丹,倘若大人不信,也可另外叫太医院中的国手前来查验。” 孙药农是太医院两朝院首,医术无出其右者,更何况他既然敢让别人来查验,说的自然不会是假话。 他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高乾忽然崩溃跪地,磕头如捣蒜:“陛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当年一时见钱眼开,将一枚极乐丹卖给了庄妃娘娘宫中的小太监安禄,奴才除了收他一千两银子,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庄妃娘娘?! 满朝百官顿时哗然一片,齐刷刷看向了楚圭,那不是诚王殿下的生母吗?! 楚圭在杨万里验药的时候脸色就已经苍白一片,等到高乾供出他的母亲庄妃时,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瞬间褪尽,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极力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嘶哑,只吐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字来: “父皇……儿臣没有……” 帝君什么都没说,他从龙椅上起身,然后一步步走到了楚圭面前,那双威严的眼睛细看暗藏猩红,沉声问道:"不是你,难道是你的母亲庄妃?!" 楚圭听见此事牵连到母亲,终于慌了神,一把抱住帝君的腿道:“父皇,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啊!当年朝臣纷纷奏请立大哥为储君,底下封地的那些属官就全部撺掇着儿臣夺位,暗杀大哥也是他们出的主意,儿臣事后得知已然来不及阻止,实在是有愧于大哥啊!!" 他脸上泪水横流:“儿臣是猪狗不如之辈,枉费了父皇那么多年的教诲,只是恳请父皇不要因此动怒伤身,儿臣就算千刀万剐也甘愿,纵然拿这条性命去偿大哥也无不可!!"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忽然一狠,毫无预兆抽出御前侍卫腰间的长剑对准自己的腹部用力刺去,事情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还是左卫将军顾远山率先回神,一脚踢飞了楚圭手中长剑,只是动作稍晚,楚圭腹部已是血流如注。 太监总管高福见状连忙挡在帝君身前,连声惊叫道:“来人呐!快宣太医!!” 威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死不了!喊什么喊!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太医吗?!!” 宣个屁的太医!他恨不得把剩下的那两颗极乐丹塞楚圭嘴里算了!! 楚圭却挣脱了那些想要搀扶他的人,脸色苍白,捂着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艰难跪行到了帝君脚边,虚弱出声:“父……父皇……不管您信不信……儿臣真的无意暗杀大哥……求您信我……您若不信……儿臣这条性命是您所给……今日情愿一死……” 楚圭果然够狠,怨不得前世能当皇帝…… 今日朝堂不是楚陵的主场,所以他一直静静站立在侧,不曾言语分毫,睿王终究已经死了,就算父皇恨极了楚圭,也不可能做出让一个活着的儿子替死了的儿子偿命这种事。 朝臣不会答应,百姓也会觉得有失偏颇。 楚圭咬死了这件事他并不知情,而是底下的属官私下密谋,纵然在场许多人心里都清楚他说的是谎话,但不得不说好歹有了一片遮羞布,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将帝君刚刚升起的杀心直接打消了一半。 他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但同样也是一名父亲,年轻时为了登基将手足兄弟杀得只剩一个,如今年老了,他做不到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儿子。 帝君宽厚的身形控制不住一点点佝偻下来,然后高高扬起手,扇了楚圭一个巴掌。 “啪。” 没有想象中的脆响,反而很轻,却是一个心力交瘁的父亲此刻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帝君苍老的眼睛满是失望与痛惜,盯着楚圭一字一句泣血问道:“你刚才说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被杨万里如此污蔑,朕却想问问你大哥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在为国征战之时被亲生弟弟暗杀在毒箭之下?!" 他悲痛到极致,甚至自揭疮疤,红着眼睛怒声斥问道:“这难道就是上苍给朕的惩罚吗?惩罚朕年轻时杀害手足兄弟,如今自己的儿子也要互相残杀?!” 群臣不敢听这些话,齐齐跪地,连头都不敢抬:"陛下息怒!" 如果说楚圭刚才还算有几分镇定,那么当他被帝君扇了一巴掌时,才终于从骨子里感觉到了惊惧不安,慌张想要抱住父亲的腿:“父皇,您……您息怒,儿臣……”帝君却看也不看,直接一脚将他踹开,强忍着悲痛与怒火道:“来人,传朕旨意!皇四子之母庄氏,位列四妃,本应克勤克慎,然尔教子无方,纵其包藏祸心,阴蓄奸谋,戕害手足,以致皇子失教,贻误宗社,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庶人,迁居冷宫,终身不得出!" 百官闻言心中暗惊,庄妃尚且如此,诚王岂不是更甚?! 楚圭也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额头冷汗直冒,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帝君,如同即将被处斩的死刑犯盯着那把即将落下的屠刀。 帝君走到龙椅上缓缓落座,很快就变得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唯有那张忽然苍老了不少的面庞才让人察觉到几分被浸透的哀痛,声音沙哑道: “朕以菲薄之资,嗣守鸿业,夙夜兢惕、长履薄冰。每览史册兴衰,江山易改,未尝不掩卷长叹,惟愿祖宗基业得保无虞,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至于宫闱之内,但求妻贤子孝,家和事顺。后妃贤德,共襄内治;皇子敦睦,无起萧墙。使朕得免家国之忧,专心养民之政,乃生平至愿也。” “然皇四子楚圭,密结宵小,暗行鸩毒,谋弑长兄,实乃宗室之耻,人伦之逆,今罪证确凿,即日起夺其王爵,废为庶人,自皇室玉牒除名,幽禁宫狱之中,终身不得释,钦此!"当帝君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楚圭就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气,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他神色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在心间萦绕: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什么都完了…… 宫狱,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修建在地底下,专门关押那些知道皇室秘辛、且被拷打得不人不鬼的太监宫女的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全是鬼哭狼嚎,见不到一点阳光的鬼蜮。父皇怎么能如此狠心,将他关在那种地方?!! 楚圭忽然有些后悔了,刚才那把剑不应该朝腹部而去,刺的应该是脖颈才对,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在那种鬼地方关一辈子,可腹部汩汩外涌的鲜血让他浑身越来越冷,嘴巴也越来越麻木,到最后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昏厥倒地,被侍卫抬了下去治伤。 偌大的朝堂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跪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敢盯着眼前的汉白玉地砖,莫名觉得时辰流逝比往常慢了许多,极是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帝君环顾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楚陵身上,听不出情绪的道: “公主出嫁,当有赐婚使,大婚那日便由凉王亲自送车架出城吧,朕乏了,众卿退朝。” “陛下!” 堂下一道急切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帝君准备离去的动作,旁人正打算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却发现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兄长,又都把目光收了回去。 褚将军今日穿的是旧时盔甲,上面刀斧之痕犹在,只见他单膝跪在殿前,苍白的鬓发在殿内灯烛下照得清晰分明,让人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位威风八面的将军也逃不过岁月摧残,身形已经年迈不堪: “陛下圣明,威加四海,德被八荒,又怎会不知突厥妄以和亲之计辱我国威?和亲之举,实乃示弱于敌。昔汉武之时,卫霍远征,匈奴远遁;唐宗之世,李靖北击,突厥臣服。今我朝兵精粮足,将士用命,何须以公主之尊,委曲求全?" "老臣少年从军,追随先帝征战四方,至今已有三十余载,今虽年迈,然弓马未废,刀剑犹利,陛下若赐精兵,臣必当亲率儿郎,直捣虏庭,使其知晓我朝天子之威,不敢再生觊觎之心!恳请陛下明鉴,收回和亲之议,许臣再战沙场,以全褚家忠义之名!!” 旁人只见这名傲慢了一辈子的老将泣血叩首,身后另有几名将军同样出班奏请,身上穿的都是旧年盔甲,仿佛在告诉帝君他们还能再战,不需以女子易太平。余者以为帝君会发怒。 毕竟今日的时机不太妙,褚将军何必挑这个时候撞枪口。 然而帝君什么都没说,他漆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声音低沉威严:“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威王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敢吭声。 幽王抓耳挠腮,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陵静默跪地,如同未闻。 帝君缓缓收回视线:“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之意,都退下吧。” 楚陵直到这时才终于抬头看向高座上的那名男子,他发现帝君在用一种极其熟悉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却又让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心中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过气来,又苦又涩,连喉间都控制不住蔓上了一股腥甜。 到底在哪里见过? 楚陵拼了命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府,一躺下便病倒了,浑身发起高热,嘴里控制不住的说胡话,乱七八糟念着一些人的名字。 有崔琅,有帝君,有楚圭,还有云复寰…… 闻人熹不眠不休地在床榻边照顾了好几夜,好不容易把人照顾得退了烧,他听见楚陵说话,还以为有什么事想交代,倾身将耳朵靠了过去,但没想到听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复寰……”云复寰? 闻人熹皱眉看向陷入昏迷的楚陵,眼眸危险眯起,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楚陵尚未清醒,苍白干裂的唇瓣轻轻蠕动,哑声吐出了两个字,这次喊的却是: “阿熹……” 声音极轻,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情意,窗檐下方悄无声息落了一地金色的桂花,被风吹进湖中些许,如同心弦拨动,泛起涟漪阵阵。 136、太子 楚陵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眼神了。 是前世他被人诬陷谋反,父皇奄奄一息躺在龙榻上的时候,隔着随风飘摇的帐幔,对方就是用这种名为“失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然后一点点黯淡失去生机。 可是父皇,您为什么失望? 是失望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居然造反了,还是别的…… 楚陵浑浑噩噩睁开双眼,视线内是一片氤氲的猩红,如同怎么流也流不尽的鲜血,他呼吸急促,下意识想伸手触碰,却陡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紧紧攥住,触感粗糙带着薄茧,说不出的熟悉。 "楚陵!" 那人在低声喊他。 刹那间梦魇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惺忪温暖的烛光,软红烟罗的床帐悬在头顶,上面绣着熟悉的石榴花图案,闻人熹坐在床边望着他,目光难掩担忧:“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陵怔了一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王府中,他忍着头疼从床上坐起身,嗓子沙哑得一度说不出话来:“我这是怎么了?” 闻人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压低声音道:“你已经高热不退好几日了,因着诚王被废,宫内最近风声鹤唳,帝君心情也不大好,我便没有把你生病的消息递到宫 里去。” 他说着顿了顿,盯着楚陵不动声色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自从那天你从皇宫回来就一病不起,发高热就算了,嘴里还一个劲说胡话。” 闻人熹当时还以为楚陵中了毒,差点又把王府上下血洗一番,幸亏请来的好几个御医都说是风邪入体的缘故,这才勉强稳住他暴虐的情绪。 楚陵闻言喝水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疑惑问道:“我说什么胡话了?” 闻人熹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你说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楚陵迟疑摇头,倒也不全是装的:"本王确实不知。" 闻人熹目光幽暗:“你昏迷之时嘴里一直喊着云复寰的名字,自己难道不知?” “…….”楚陵心想这可不能承认:"世子一定是听错了。"闻人熹明明在笑,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哦?王爷嘴里一句句‘复寰’喊得亲热,我可是听得真切,怎么会出错呢?”楚陵目光真诚:“世子真的听错了,我喊的是‘父皇’,不是‘复寰’,云相与我无亲无故的,我喊他做什么。”闻人熹冷哼一声,看起来不大相信:“我竟不知王爷有这个癖好,生病了喜欢喊爹。” 楚陵语气黯然:“谁让我娘死的早呢。” 闻人熹:"………" 楚陵总是有这种三言两语就让人愧疚得半夜想坐起来扇自己两巴掌的本事,闻人熹顿时一噎,磕磕巴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你……我不过随便问两句,又不是真的不信你。” 楚陵“可怜巴巴”看向他:"世子真的信我吗?" 闻人熹还能说什么:"信,自然信。" 连过世的亲娘都搬出来了,他还能不信吗? 楚陵闻言这才缓缓露出一抹笑意,一如既往纯良无害,他握住闻人熹带着薄茧的右手,似有似无轻轻摩挲着,声音低低,暗藏蛊惑:“我就知道,世子一定是信我的。”他大病初愈,看起来比平常更为虚弱些,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闻人熹哪里忍心再追问什么,握住楚陵冰凉的手皱眉道:“你病成这样,不如去辞了赐婚使的差事吧,褚家这两日动静不小,公主出嫁那日只怕不太平。" 听他言语中的深意,似乎是知道什么,但又不便明说。 楚陵偏头看向窗外暗沉的天色:“今日初几了?” 闻人熹仿佛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初二,离公主出嫁还有半个月,帝君也不知怎么了,圣旨下得如此仓促,这么点时间哪里够准备嫁妆的。” 初二…… 楚陵闻言若有所思,目光暗了一瞬:“公主出嫁那日,城内守卫由谁负责?” 闻人熹轻轻挑眉:“看是什么地方了,城内出入关卡由九衢司负责,外城巡防由骁骑营和御林军负责,内城巡视自然由皇城司负责,倘若遇到什么情况,也可急调十六卫过来。" 楚陵忽然半真半假问道:“如果我让你想办法在公主出嫁那日替换外城巡防,你能做到吗?” 闻人熹闻言心中陡然一惊,倏地抬头看向楚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楚陵静静望着闻人熹,墨色的眼底细看仿佛有一簇名为野心的东西正在愈燃愈烈,只待一阵风起便有燎原之势,他身形微倾,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每个字都带着对权力的渴望:“你不是想让我去试着争一争那个位置吗……” 红烛“啪”地爆开一朵灯花,在寂静的内室如同惊雷炸响,楚陵缓缓摩挲着手中逐渐失去温度的瓷杯,唇边笑意惑人,如同要将他拉下地狱的恶魔: "如今时机到了,你敢不敢?" 窗外忽地刮过一阵冷风,将烛火吹得晃动不止,黑夜中好似蛰伏着数不清的野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十月初七,天子嫁女,满城红绸。 西陵人尽皆知怀柔公主是帝君爱女,出嫁场面一定风光无限,故而有许多百姓守在街道两边看热闹,只等着第一时间去抢喜饼和彩糖。 闻人熹提前改动轮值班次,替换了城防布置,亲自带着人在城内来回巡视,然后将那些拥挤混乱的百姓阻拦在街道两侧,以免公主鸾驾出行时被无关人等冲撞。 他一身玄衣外束银甲,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俊美的眉眼引得旁人频频回首,目光不经意扫向宫城处浩荡的队伍,冷得像淬了冰—— 在恢宏的礼乐声中,公主的鸾驾已经缓缓驶出了宫门,骨咄禄和突厥使臣团一马当先走在前方,只是神情多少有些意兴阑珊,毕竟他这次出使西陵原指望拉拢一个强大的盟友替自己夺得汗位,但没想到楚圭倒台倒得那么快,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骨咄禄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私下向帝君提起此事,甚至画大饼说愿以四座城池交换,但没想到帝君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让他先带公主回草原,出兵之事需要与朝臣好好商议。 骨咄禄暗恨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请援兵没请到就算了,还给阿史那鲁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公主,这下岂不是白白增强了他的实力?! 他心不在焉,以至于忽略了暗处有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楚陵骑着一匹白马跟随在鸾驾右侧,轿辇四周缀满了用金珠串成的帘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里面又各坠了四层花影织帐,从外间看去只能瞥见公主端庄曼妙的身姿,且以金凤团扇遮脸。 而鸾驾左侧则跟着一名面容俊朗,却难掩阴沉的年轻将军,赫然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褚渊亭,同样也是怀柔公主的表哥。 因着公主和亲一事,皇后被禁足宫中,褚将军被接连斥责,褚家百般恳求,才终让帝君答允让他们护送公主出嫁。 但就像闻人熹所说,今天注定了不会太平。 楚陵目光扫过围挤在街边的摊贩,只见一个磨菜刀的汉子正目不转睛盯着走在前方的突厥使臣,另外还有几名杂耍卖艺的鬼面人似有似无地靠近仪仗队伍,就连卖糖葫芦的老头手中也满是兵刃磨出的厚茧。 这些都是褚家的死士。 他们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只要在送亲途中斩杀这群突厥人,自然就能搅黄婚事。 突厥的大队兵马就在城外接应,所以在城内动手是褚家最好的机会。 楚陵望着前方拥挤的人潮,摩挲了一瞬藏在腰间的软剑,轻描淡写开口,也不知在和谁说话:“表哥,何苦这趟浑水,有我送公主出城就够了,人多反而徒惹伤悲。”褚渊亭冷冷睨了他一眼:“此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亲妹子出嫁,微臣还是有资格送上一程的。” 楚陵闻言笑笑,也不恼,果然没有再劝。 队伍逐渐行进,离皇宫越来越远,就在值守的士兵准备打开城门时,变故突生,一支箭矢忽然破空而来,径直没入了一名突厥勇士的咽喉,伴随着血雾喷涌,人群瞬间大乱。 "有刺客!保护公主!!!" 混乱之中,忽然有无数伪装成摊贩的刺客抽出兵刃冲杀进场,只是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公主,而是那群突厥人,骨咄禄慌忙拔出弯刀迎敌,一抬眼却见褚渊亭寸步不离地守在公主鸾驾旁,手下队伍没有丝毫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骨咄禄瞬间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一边与刺客对抗,一边怒不可遏骂道:“你们这群狡猾的西陵人!我今天如果死在这里,突厥勇士一定会踏平你们的王城!!”褚渊亭闻言却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他们褚家已经下了血本,今日宁可拼着被陛下责怪的风险也绝不能让表妹嫁去突厥,镇国公府已经动用全部死士,只要将这些突厥勇士杀个十之七八,两国再无修好之可能,公主自然就不用远嫁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骁骑营只怕很快就会赶到。 怕什么来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震响,一支足有二百人的精锐正飞速朝这边赶来,只是来的不是骁骑营,而是御林军中郎将段啸吟,只见他手持一枚泛着冷光的令牌对褚渊亭高声喊道: “小公爷!陛下令牌在此!立刻开城门护送公主鸾驾出城,调骁骑营来围剿刺客,一个也不可放过!!” 帝君明显猜到这些刺客是褚家派的,否则绝不会有此一言。 褚渊亭闻言却是狠狠咬牙,带领手下齐刷刷拔剑,直接正面迎上了段啸吟的队伍:“城内混乱,公主千金之躯怎敢冒险,我要立刻护送公主折返回宫,等刺客解决再说!” 段啸吟目光冷锐:"小公爷这是打算抗旨吗?!" 他的身后已经有部下拿着令箭去飞速调兵了,直到这个时候闻人熹才终于带着骁骑营姗姗来迟,只是他也奇怪,看着场中混乱的局势并不出手,颇有些看白戏的意思。段啸吟皱了皱眉,高举令牌提醒道:“闻人将军,陛下令牌在此,我命你立刻接替褚家的队伍护送公主出城,不得有误!”闻人熹慢悠悠开口,语气讥讽:“段将军一个四品闲官,真是好大的威风,莫不是以为有帝君令箭在手,谁都能使唤了不成?” 段啸吟惊愕交加:“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突厥使臣倘若出了什么岔子,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逃不开干系!!” 一道冰冷平静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既然逃不开干系,那就都别逃了,以女子和亲来易天下太平,我们确实一个都逃不开干系!” 楚陵一身王袍骑在马上,视周遭血污于无物,他抬头看向天空,不知在等些什么,直到一只灰色的信鸽忽然扑棱着翅膀落在肩上,这才从那只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小小的信筒,然后将它抬手放飞。 段啸吟听了他的话脸色骤变:“殿下想引得两国开战不成?!”楚陵却忽然回头看向他,整个人如同一柄封藏已久的宝剑,今日终于出鞘,周身锋芒锐利到令人不敢直视,浅笑反问道:“战又何妨?!”他语罢嗖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周身气势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眸锐利眯起,剑锋恰好指着人群中厮杀的骨咄禄,冷冷开口道:“区区蛮夷之邦,安敢觊觎我天朝贵女,昔年突厥占我疆土四城,戮我百姓万万人,血债当血偿,又岂能将公主下嫁?!”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沉声命令道: “众将士听令!” “今日本王要用蛮夷之血洗地,城中胡虏尽诛之!倘若有一个贼子生还,便不配称为我西陵儿郎!” “诺——!!!” 骁骑营众人声威震天,齐刷刷调转马头冲向了街道中的突厥人,近五百人的使臣团被骑兵一冲顿成溃兵,或被马蹄踏得鲜血淋漓,或被刀剑斩去头颅,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几欲淌满了整条朱雀大街。 段啸吟已经吓得面如死灰,他震惊看向闻人熹颤声道:“你……骁骑营只能由陛下令箭调动!尔等怎可听信凉王调配,罪同谋逆啊!!” “啪!” 闻人熹看也不看,直接一鞭子将他抽到了地上去,神情阴鸷,冷冷吐出一句话:“聒噪!!” 别说是段啸吟,连闻人熹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因为楚陵一句荒谬而又毫无根据的话就帮对方调动军队,在帝君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做都做了,再后悔又有个屁用!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骨咄禄亲眼看见自己带来的五百精锐惨死马蹄之下,双目瞬间猩红无比,拔出弯刀就朝着楚陵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闻人熹见状目光一狠,立刻策马挡在了楚陵身前,祭出长枪就要取他性命,但没想到楚陵动作更快,直接从马鞍侧面取出一张黑色长弓,以一支疾风箭张弓搭弦,对准骨咄禄猛然射了过去。 “嗖——!!” 箭矢划破长空,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直接穿喉而过,骨咄禄铁塔般的身形因为冲击力控制不住后仰,轰然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瞪大双眼惊恐捂住自己血液喷涌的咽喉,发出嘶嘶嗬嗬的艰难喘气声,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后四肢一挺,彻底不动了。 远处的军队见状发出一阵骚动,他们虽然领命击杀突厥人,却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故而留了骨咄禄一条性命,但没想到凉王殿下竟然决绝如斯,居然敢亲手射杀了突厥副汗?! 褚渊亭震惊看向楚陵:“你就不怕帝君降罪吗?!” 楚陵缓缓收弓,一字一句风轻云淡道:“她不仅是你的表妹,也是本王的皇姐,褚家敢做,本王为何不敢?” 路边的百姓原本在惊慌失措地躲避,待发现死的只是突厥人后,不知是谁没忍住带头上去吐了一口唾沫,人群见状纷纷涌了出来,无论男女老少,都指着那些死不瞑目的突厥兵痛哭咒骂。 “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这群畜生终于遭报应了!!” “当年就是这个突厥人攻破了寰州,在城内大开杀戒,我的丈夫孩儿都死在了他们的弯刀下!我恨不得活撕了他!!” “杀的好!杀的好啊!!” 楚陵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控制不住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疆场厮杀的时候,他调转马头面向宫城方向,攥住缰绳的指尖缓缓收紧,细看眼眶通红一片。他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父皇前世的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那确实是失望。但不是失望他造了反,而是失望他造反造得太晚! 父皇将他年幼时寄养在皇后膝下,为的是予他嫡子身份、褚家帮扶,后又将定国公府世子赐婚,便是将朝中另外一半兵权势力给了他,可尽管如此他居然还是输给了楚圭!被一群乌合之众赐死在了黄金台上,怎能不让人失望?!! 公主鸾驾因为兵马冲撞早已歪斜,里面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终于露出真容,却不是怀柔公主,而是皇后身边的一名女官— 帝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公主下嫁。 他只是想试试朝臣的心,看看自己的哪个儿子最有胆色,顺便再引褚家入局,削弱皇后母族的势力。 这偌大的朱雀街头,除了褚家军,骁骑营,御林军,街道两边的酒楼上其实埋伏了数不清的弓箭手,届时就算褚家不动手、楚陵不动手,帝君也会亲自处理这群突厥人。这便是传说中的帝王心术吗? 楚陵长久注视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幽深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无数阻碍,亲眼看看那抹站在宫墙上的明黄色身影。 他前世没能懂的东西现在终于懂了, 前世没能完成的夙愿如今也终于得偿…… 楚陵缓缓松开指尖,将掌心那张被汗水浸透的字条撕碎后对准天际用力一扬,一阵风过瞬间吹散,飞到了千山万水之外。 那是一封自遥远北方而来的战报,甚至比帝君的鸿翎急使还要快上几分: 岳撼山亲携死士三百,夜渡草原,潜行百里,结定州遗民为内应,恰逢突厥疫病横行,粮秣尽绝,内外夹攻,一战而破定州,西军将士乘胜逐北,一月之内接连收复定、平、克、寰四州,阵斩三万。 突厥残部遁入漠北,可汗阿史那鲁亡。 137、上当受骗了 朱雀大街的上空飘满了血腥气,连带着皇城天际一角也逐渐暗了下来,阴云翻滚,似被墨色浸透。 帝君静静站在宫墙上方,无意识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九龙玉扳指,以他的视角是看不见远处朱雀大街上的惨状的,只能看见一群乌鸦盘踞着不肯离去,听不出情绪的问道:“看来死了不少人,是谁动的手,褚家?还是凉王?” 名中年男子跪在帝君脚边恭敬答话:“回陛下,是凉王,他亲手射杀了突厥副汗骨咄禄。” 帝君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一声,指着黑压压的天色问他:“你看这风云变幻无常,像不像天下大势,当年前朝皇帝昏庸无道,于是被我们楚家祖宗得了天下,据史书记载,当时仿佛也是这样一个诡谲的天气,恐怕江山又要易主了。” 那名中年男子闻言吓得脸色一白:“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怎会易主?!” 帝君却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感慨的道:“天命昭昭,国祚兴衰,本就是寻常事,前朝皇帝德行不端,于是上天派楚家取代了他们,当有一天一个比朕更有魄力的君王出现时,朕也会被他所取代。” 他语罢淡淡摆手:“去吧,召文武百官来大殿议事,朕有要事宣布。” 今日公主和亲被阻,突厥使臣被当街斩杀,大臣们早就坐不住了,要知道前方战事未明,此举很有可能造成突厥借机兴兵发难,稍有不慎西陵便有倾覆之忧。 顾不得阴云密布的天气,文武百官纷纷备马进宫,当他们穿过宫门抵达玄华殿外间的时候,只见一道惊雷闪过天际,整座皇城瞬间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御林军将那五百突厥人的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大殿外间,雨水混合着鲜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就像一条条猩红色的蛇。 右相穆迁见状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步入殿内;御史大夫视若无睹,大步经过那些尸体;镇国公褚烈面无表情在殿门前卸了仪剑,仿佛已经做好了承受帝君怒火的准备;大儒颜镜良在几名年轻官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步上阶梯,身上绯色的官袍已经被大雨淋湿。 等他们分成两队依次进殿,这才发现大殿中间不知何时跪着一名身穿华美王袍的年轻男子,而身后一左一右分别跪着定国公世子闻人熹、镇国公世子褚渊亭,再其后便是脸色仓惶苦逼的段啸吟。 今日褚家阻拦公主和亲在先,凉王私自调动军队截杀突厥人在后,陛下倘若雷霆震怒,褚家少不了一个欺君罔上之罪,就连定国公世子也逃脱不了干系,至于凉王嘛楚家虽然没有杀儿子的先例,但有诚王“珠玉在前”,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陵淡淡阖目,神色淡然地跪在殿中,对周遭各式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直到听见一声独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响起,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陛下驾到——!”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朝臣们眼见帝君从龙屏后方走出坐上高位,连忙整肃衣冠叩首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帝君恍若并未看见跪在大殿中间的楚陵等人,声音难辨喜怒,冕旒上的玉珠遮住了他的眉眼,晃动时发出一阵轻响。 凡有大事,那些御史大夫都是最不怕死的一群人。 旁人只见御史康又安忽然踏出一步,上奏弹劾:“启禀陛下,今日乃是怀柔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臣却听闻褚家在朱雀大街率众阻拦鸾驾在先,纵容部下行刺突厥使臣在后,以致两方人马交恶,血溅皇城!” “史书有言,擅杀使臣,等同宣战,此举有坏两国和气,挑动边境之乱,如今褚氏擅专跋扈,虽贵为皇后母族,却不可轻饶,恳请陛下严加惩治,以安万民之心!” 御史康又安,他当初奉命在城外赈灾之时多得楚陵相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言谈间选择性忽略了这个将骨咄禄斩杀的最大“祸首”。 朝堂是一个偌大的人际关系场,关键时刻不仅要看陛下的态度,更要看文武百官的态度,楚陵的人缘明显不错,紧随其后出列的几名御史都没怎么弹劾他,纷纷把火力对准了器张跋扈的褚家。 褚烈面不改色承受着众人的攻讦,苍老的脊背挺得笔直,尽管两鬓斑白丛生,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叱咤疆场的将军。 他今天本就打算把事情独自揽下来,是斩首示众还是流放岭南都无所谓,只要保住了妹妹唯一的女儿不必远嫁,他就不算白白牺牲,只是苍老的目光落在大殿中间那抹笔挺的身影时,控制不住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褚烈一向是有些看不起这个“外甥”的,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了,还天生一副病弱的身子骨。 他知道陛下当年把凉王记养到皇后膝下,一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嫡子身份,二是让他们褚家好好扶持对方登基,可褚烈偏偏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别人。 毕竟凉王并非皇后亲生,谁知道他登基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所以褚家这些年和幽王接触过,和威王接触过,唯独与凉王关系疏远,但没想到公主和亲之时,只有楚陵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射杀骨咄禄,也只有楚陵肯护着怀柔。 可惜今日过后,褚家势力必然会被帝君削弱大半,也不知还有没有余力保住手中的兵权,扶持凉王坐上太子宝座…… 褚烈思及此处,略显悲凉地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时已然变得决然万分,他向前迈出一步,正准备独自把罪名揽下来,却被一道从容镇定的声音所阻。 "诸位大人错了— " 楚陵在地上跪了许久,忽而开口,他仿佛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么大的一个祸事,说话时甚至是笑着的:“派人阻拦公主和亲的是本王,逼迫骁骑营截杀突厥人的是本王,亲手射杀突厥副汗的亦是本王,与旁人没有丝毫干系,何故纷纷斥责褚家?” 凉王莫不是疯了?! 这几乎是所有大臣心中一致冒出的念头,要知道楚陵本来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怀柔公主又不是他亲生姐姐,何至于自己揽屎上身?! 康又安脸色阴晴不定,上前一步斥问道:“凉王殿下,凭你一人之力如何阻拦和亲队伍,分明是有褚家相帮!事关国体,非同小可,你怎可胡乱应下?!” 他是一番好意,暗中提醒楚陵不要惹祸上身,万事推给褚家便好,楚陵却好像没有听懂似的,一本正经点了点头:"也罢,那就主谋是本王,褚家是从犯好了,诸位大人想如何罚,本王都一力承担。” “你!” 康又安还欲再言,却被帝君抬手挥退,只见他起身步下台阶,面无表情走到了楚陵身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似是要发怒的征兆: "承担?这么说来你是知错了?" 楚陵不语。 :“老七!这个时候犯什么犟,还不快和父皇认错?!”威王和幽王这个时候居然破天荒没看热闹,暗中瞪了楚陵一眼,压低声音焦急提醒道: 楚陵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缓缓抬头看向帝君,目光毫无畏惧,一开口举座皆惊:“儿臣无错,何来知错一说?!” 他语罢忽然抬手,“刺啦”一声撕开身上为了送嫁所穿的暗红色华服,里面竟是还穿着一套通体纯白的素服,腰系麻布,看起来如同服丧一般。 外间风雨飘摇,楚陵从大殿上站直身形,环顾满殿朝臣,向来温和的目光竟也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本王不过杀了一个犯我国土的豺狼,为何要知错?!” “本王只知突厥狼兵当年夺占西陵四州,屠戮子民万万人!家家挂白幡!户户尽缟素!褚家九子有六子都战死沙场!闻人家的将军世代活不过五十之数,皆都以身殉 国!!” 这座大殿之中武勋不下百数,你们谁家没有儿郎从军?谁家没有儿郎死在突厥人手中?为什么不回答本王?!难道一个都没有吗?!突厥人当年斩杀我军六万将士,以头颅垒做京观,那些数不清的英魂难道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楚陵厉声质问道:“龙壤将军!你爱子的头颅被突厥人做成京观,至今难留全尸!难道你还要向他们摇尾乞怜吗?!” “平阳侯!你亲手操练的白衣军在那一战中尽数战死,他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至死也不曾弃城逃离,被突厥人焚城时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如今你敢去他们的衣冠家前亲口承认,说杀了突厥人有错吗?!” 伴随着楚陵的声声质问,那些武将或是眼眶通红,或是双拳紧握,更甚者老泪纵横,羞愧低下了头颅。 武勋以军功立爵,当年那一战他们几乎把自己族中最精锐的子弟都送去了北方,却是十死无生,连全尸都没回来! 如今数年过去了,他们不仅没有血洗当年的耻辱,反而要忍气吞声将公主下嫁,就算死了也无颜面见那些曾经的同袍!! 外间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将宫殿外间的灯笼吹得晃动不止,天边阴云滚动,无尽的黑暗似要吞噬整座皇城,唯有一抹头盔上插着红翎的身影在暴雨中策马疾驰,翻过山道险阻,离皇城越来越近。 楚陵一身白衣站在殿中,生平第一次直视着在自己心中奉若神明的父亲,一字一句沉声道:"儿臣这一身孝服,不是穿给今日截杀的那群突厥豺狼,而是给我西陵无数英勇战死的将士!" “父皇若要治罪,儿臣认!” “父皇若要认错,儿臣万万不能!” 宫殿外间的台阶下不知何时多了数不清的身影,一名太监冒雨来报,跪在角落颤声道:“启……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与怀柔公主正脱簪戴罪跪在殿外,说自己教子不善,没有管好兄长子侄,犯了陛下忌讳,求陛下降罪惩处,甘愿一同受罚,其余的宫妃也跟随皇后娘娘一起来了,正跪在殿外求情呢!" 帝君却置若罔闻,眼睛直勾勾盯着楚陵,语气冷然:“朕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错?!” 楚陵掀起衣袍下摆跪地,笑了笑,仍是那四个字:“儿臣无错!” 帝君猛然扬起手臂,然后在朝臣的惊呼声中朝着楚陵的脸上扇去,闻人熹见状瞳孔收缩,条件反射想要挡在前方,却被楚陵早有预料般反手钳制住动作,然后毫不避讳抬头,迎上了帝君的巴掌—— 那一巴掌并未落下来,在距离脸部只有寸许的位置倏地停住,劲风扫落了一缕鬓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只见帝君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出乎意料道:“好!好!好!够有种!不愧是我楚氏子孙!!!你说的对,倘若今日朕以公主下嫁,又因你杀了几个突厥狗贼便施以惩处,死后如何有面目去见祖宗魂魄!如何对得起那战死的数万将士!” 帝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一把攥住楚陵的右手,缓缓平静下来,盯着他认真道: “今年春菟之时,朕便对你们兄弟几个说过,谁的箭术最好,射的猎物最多,这枚九龙玉扳指便赐给谁,可惜他们当日的猎物都让朕不甚满意!” 帝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那枚戴了多年的玉扳指套在楚陵的手中,轻拍两下,然后用力擦紧,力道大得一度让楚陵有些疼痛,仿佛他交出去的不仅是一枚轻飘飘的戒指,还有那沉重的万里江山: “老七,你很好,从来没有让父皇失望过。” “我楚家的江山要站着守,绝不能跪着求!!” 恰逢此时,马蹄踏破暴雨而来,一名鸿翎急使连滚带爬跑入殿中,声嘶力竭喊道:“陛下!前方军报!!岳撼山率兵大破突厥王庭!阵斩三万!!定平克寰四座城池尽数收复!!!阿史那鲁首级被斩,残部溃逃!!" 满朝哗然中,唯有楚陵和帝君维持着平静,区别在于前者是真的镇定,而后者是强行压抑的狂喜,连藏在袖中的手都有些隐隐发颤:“好!好!天佑西陵!天佑西陵!!" 帝君猛然一把攥住楚陵的手,盯着他出乎意料道:“菩音,倘若朕把这座江山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楚陵终于没有再像前世一般退却,他用力反握住帝君的手,在群臣的目光中缓缓答道: “必守我西陵,寸土不失!” 这句话,仿佛预示着西陵终于有了一位合格的储君。 从此山河万里,苍生涂涂,由他一肩担起。 数百朝臣齐齐下跪,声震云霄,一度盖过电闪雷鸣:“臣为陛下贺!为西陵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干岁干岁千干岁!” 毫无悬念,玄华殿中那抹白色的身影注定会成为西陵的下一代君主,褚家的心服,闻人家的效忠,还有陛下的恩宠,就连远在干山万水之外攻破突厥的岳撼山—西陵唯一的一位异姓王,也与他有着干丝万缕的关系。 这样的地位无人可撼,哪怕帝君也不能。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全军大胜,收复失地的喜悦中不可自拔时,闻人熹的脸上却不见分毫喜色,他怔怔望着跪在自己前方的那抹身影,脑海中控制不住浮现出楚陵刚才死死将他按住的情景,还有对方挽弓搭箭,轻而易举射杀骨咄禄的情景— 这样惊人的力道,这样娴熟的箭术,怎么可能是一个病秧子?! 闻人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 138 元安二十五年,帝君下旨: 凉王楚陵,天资粹美,秉性温良,有君子之度,亦具雄主之资,今授皇太子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以固国本,钦战。 这道圣旨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诚王已废,幽王放荡,威王鲁莽,如今放眼整个朝堂,也唯有凉王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朝会散后,楚陵被帝君留下密谈,文武百官则纷纷涌上前给间人赢道喜,要知道定国公府乃是凉王的烟亲,等将来凉王继位之后,定国公府的地位肯定也会眼着水涨船高,时不烧香拜佛,更待何时? 然而闻人熹始终面色霜寒,对于众人的恭贺也是略一拱手,然后大步离开了玄华殿。 外间大雨未败,间人赢却视若无赌,直按翻身上马朝着宫门外间疾驰而去冰冷的雨水浇在备甲上,连母头缝都冻得生度,却怎么也比不上他心中的寒意。 自己被利用了— 这是间人熹半个时辰前才想明白的事。 楚陵如果真的是一个纯良无害的病秧子,怎么可能兵不血刃地坐上太子之位?回想起从前种种,崔琅、钱益善、张子构,这些人虽然都是自己亲手铲除的,可是桩桩件件背后都离不开楚陵的推波助澜。 还有岳撼山,这个人也是楚陵当初让他想办法安排进西军的。 或许楚陵从一开始就在布局,等着所有人往里钻,他把自己当成一把可以利用的刀,定国公府也只是他的一块垫脚石,大婚之日对方承诺的白首不离真心相待,都只是为了骗自己相帮的花言巧语! 大雨滂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间人熹不知策马跑了多久,愤怒到极致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只是平静过了头更像是一种无处可去的茫然,最后不知不觉来到了定国公府的门前,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任雨中翻身下马,却迟迟没有走进去。 定国公如今率兵出征,二公子闻人烁也是个贪玩不着家的性子,偌大的府邸没了主人,便显得有些空荡清冷,徒留一个华美的外壳。 守门的门房瞧见世子站在外间淋雨,连忙跑去通知管家,不多时一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便撑着伞匆匆赶来,看见间人熹惊讶道:“世子,你回府了怎的不进屋,快快快,老奴这就命人给你备热水沐浴,大半夜的寒气重,万一淋病了可怎么办!" 他曾经是定国公身边的老亲兵,因为年纪大了便退下画场当了管家,也篇间人赢半个长辈,语署连忙批着人进府,后者也没反抗,跟着回到了自己从前住过的那败小院婢女们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因为知晓世子不喜贴身伺候,全都 敬退到了门外守着 间人嘉见屋里只剩自己一人,这才卸下身上冰冷的盔甲和湿透的衣物,他也没试水温滚烫,直接浸在了浴桶之中,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驱散了四肢的寒意,只是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无边阴霾 闻人熹闭目低头,把脸深深埋进了掌心,不明白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么酸涩,心也揪得厉害,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可他自从记事起就没再哭过了,哪怕当年镇守西戎时被羌人的弯刀差点砍断臂暗也没哭 闻人喜努力想了很久才想出原因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骗了自己 当初成婚的时候,他原本没把楚陵这个病秧子放在心上,可对方生得那样世间仅有,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再加上有了肌肤之亲,谁又能不动心呢他在自己被皇后罚跪时以身相护,在父亲请求另立世子时恳请帝君许他们闻人家双爵之荣,往后慢慢相处的时日里,更是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间人熹一直知道自己的脾气很糟糕,糟糕到极点甚至会惹来祸事,有时连父亲都忍不了。可楚陵贵为王爵,从来就没有对他生过气,每次都是浅笑望着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然后再温声劝哄 他记得自己喜欢兵刃,每每瞧见好的便要特意寻来送到手上,他知道自己喜欢吃甜食,但顾及面子从不开口,每次都暗中吩咐人悄悄备好放在桌上,他最重规矩礼仪,瞧见自己在府中放肆也不过一笑置之,从来不曾开口斥责。 林林总总,或许也不算什么大事,但那种细赋温柔的好却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一点点浸透了生活,现在然发觉对方是另有所图,难免有种被硬生割去皮内的残忍痛 间人赢眼距发红,呼双控制不住沉重了一瞬,他觉得自己真俊,简直假透了,明明被楚陵利用了个底掉,还天担心对方被人坑害,宁可和北明王反目也要助他登位, 如今楚陵已经被册封为皇太子,帝君、褚家、岳撼山,都会成为他的助力,一个区区的定国公府又算什么,他或许早就厌烦了自己的专横跋应,只等着大权在握那天就把自己一脚踹开。 定国公府这次终于没有站错队了。 可闻人熹在氤氲的雾气中低头望着自己浸满泪水的掌心,忽然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他史在累极了,也因极了,洗完深什么都不想管,换上干净的里衣便的在床上沉沉睡去,冰凉的锦被怎么也括不眼和,便如外间阴冷翻湿的天气。 烛火惺忪,燃到只剩了小半截的时候,闻人熹才终于从睡梦中苏醒。 他迷周睁开双眼,原以为会看见满室寂然,但没相到抹箱白色的身影正坐在床边守候,那人瞧见他露出一抹精浅的笑意,便如夜县在果夜中幽绽放,在独火下说不出的温润动人 “醒了?” 楚陵也不知来了多久,他恍若未觉间人赢异样的情绪,用指腹轻轻摩学着他的脸颊,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声音低沉:“下次想回国公府住两日便提前和我说,别再冒雨赶过来了,万一淋病了可怎么办。”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也猜到了什么。 毕竟间人熹不可能不等他一起就独自离宫,也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就回了国公府。 但起喷井不在意,他当初布同的时候就思到会有这天了,毕竞天下没什么流言能嘴一辈子,总会有穿的时候,自己借间赢的手铲除了大多人,对方有所案说也是足理所应当的事。 间人嘉没想到楚陵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指尖倏地一紧,语气讥讽,冷冷开口:“还没来得及恭贺太子殿下的册封之喜。” 楚陵低笑:“同喜,孤若是太子,你也是太子妃了。” 间人高4坐起身,一把搬住楚陵的手航,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他的航骨,目光明艳危险,冰凉的噪音让屋内温度降,甚至有种没由来的惊悚感:“你骗了我多久?!” 楚陵饶有兴趣:“骗?怎么才算骗? 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净脉间人高的相制,然后反据住对方骨感的于瑰,上面者一丰果色的国株,衬得肤色愈发白西。 楚陵一颗一颗,缓慢摩学,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无端带出几分色气,忽然换了一个亲吧而又令人无法抗拒的称呼:“阿赢,就像定国公府和北阴王曾经私下车盟,你不曾告诉我,我也从不觉得你骗了我,只当你有苦衷罢了。” 闻人熹倏地抬头看向他,瞳孔震惊收缩:“你!” 他脸色生平罕见变得苍白起来,显然楚陵的掌控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被对方这句话猝不及防打乱了阵脚,声音艰涩:“你早就知道我是北阳干的人? 楚陵轻轻摇头,不喜欢这个词,他笑着将间人熹的手递到唇边轻吻了一口,意味深长道:“不,你是孤的人。 可惜他这个时候说再多甜言蜜语也没用了 间人熹大脑一片空白,喃喃自语:“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从大婚之日就在布局骗我?你也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闲王,楚圭是你除的,崔琅是你除的,钱益善也是你设法除的,你早就想当皇帝了是不是?!” “是。” 楚陵居然就那么斩钉截铁的应下了,语气阴沉可怕, “我就是想当皇帝,不行吗?” 他话罢忽然用力将间人嘉带下床,然后将对方死死抵在镜台前,里面铜黄色的镜面清晰映出他们二人的面容,一个眼眶猩红带着痛意,一个温柔中带着病态楚陵从身后接住间人嘉的腰身,然后用力紧贴着对方的侧脸,力道强硬,语气却温柔蛊感 “阿熹,你瞧?” 瞧什么? 间人熹恨恨咬紧牙关,暗道楚陵莫不是发疯了不成,原来对方真的是个病秧子,不过得的是疯病,自己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个日夜,怎么今日才发现端倪?楚陵啄吻着闻人熹冰凉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激起一阵惊人的痒意,就如同他们曾经无数个耳鬓斯磨的夜晚,唇角微勾:“阿熹,你瞧,我们多相配?铜镜中的两名男子,一个眉眼惊怒,一个似笑非笑美得雌雄莫辨,从外貌上来看倒真是相当登对。 “我喜欢你….” “我心悦你….” “我想和你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都不是假话,阿熹,就连你和北阴王合谋,我也并不放在心上,概因你与旁人不同,在我心中是特殊的… 楚陵捏住间人熹的下巴,撬开对方的唇舌肆意亲吻,他料定对方不敢下死手反抗,故而有恃无恐,直到把人亲得室息不能喘气,这才一面急促呼吸,一面将对方潮红的俊脸贴在镜子上,声音暗哑,惑人心神,又摆出了从前可怜纯良的姿态: “可是阿喜 那些人都想让孤死,孤若死了,怎么和你白头偕老?楚陵此时的太子身份隐隐与前世重叠,他目光病态,一度有些分不清现实,只是本能楼紧了间人熹,如同抱住了自己前世今生唯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们会污蔑孤谋反,污蔑孤狼子野心,然后再赐我一杯娘洒 死后地场楚陵隐在铜镜中的眼睛猩红骇人,声音细听有些料,甚至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掉在间人赢手背上让后者心中暗惊:“你胡说什么?!谁敢将你挫骨扬灰?!这一声终于让楚陵回过了神他迎着间人熹惊疑不定却又暗藏担忧的眼神,静默片刻,最后萄地轻笑一声:“别怕,没人能将我挫骨扬灰,可是阿赢,你说我若不仔细筹谋布局,如何能活到他轻咬了一口闻人熹露在外面的咽喉,然后像剥礼物一样,把对方的衣服一层一层剥开,露出那副修长漂高的身 楚陵向后落座,微微用力迫使间人赢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抬头看着间人熹阴晴不定的脸,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划过一抹蛊惑人心的孤度,眼眶泛红,抵住对方高挺的鼻尖缓慢厮磨,如同男狐狸精转世 “我若不活到现在,如何与世子相遇? 139、喜欢你 楚陵这个混账!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说瞎话骗自己!! 闻人熹闻言不禁怒火中烧,一把攥住楚陵的衣领,桌角红烛燃烧过半,昏暗的光线照得他那双眼眸深处不可言说的痛意愈发清晰,连指尖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咬牙切齿道:"楚陵,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像以前一样拿我当傻子吗?!" “你承认自己骗了我很难吗?你承认借我的手铲除异己很难吗?你承认拿定国公府当垫脚石很难吗?!我不要你花言巧语骗我,我只要你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对方总是这般轻慢浅笑的模样,仿佛所有人都不过是他闲来对弈时捏在指尖的一枚棋子,如风一般无影无形,如寒潭般深不可测。 闻人熹的眉眼忽然变得阴戾起来,通红的眼框好似要滴出血:“大婚之日我就说过,你若负我,我便将你千刀万剐,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同你说笑?!” 楚陵闻言一愣,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却并未消失,事实上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用来掩饰的表情,如同面具一般扣在脸上,早就摘不下来了: “阿熹,原来你怨我骗了你……” 他握住闻人熹的手,温柔摩挲着:“那你去找把刀来,我便坐在这里让你千刀万剐,我从前因为许多不得已的缘故骗了你,这是事实,待你的心却不假,只要你能信我,死又 何妨?" “当啷!” 闻人熹不知从镜台哪里反手抽出一把利刃,寒芒闪过,刀尖正抵着楚陵的肩头,他漆黑的眼底阴霾翻涌,里面有着不逊于楚陵的疯癫,嗓音阴凉: “你以为我不敢?” “告诉你,我没什么不敢的,今日我便将你干刀万剐,然后一把火烧了这里,和你一起化为灰烬,纵然是帝君也查不出半点死因!” 楚陵垂眸看向抵在自己肩头的匕首,忽而一笑,然后握住闻人熹的手缓缓偏移,抵住了自己的心口,低声意味不明道:“世子,刺肩膀是死不了的,你是武将,难道不知杀人当诛心?" 他语罢指尖一紧,毫无预兆攥住闻人熹的手腕朝自己心口刺去,刀尖划破衣服布料,一缕殷红的血色瞬间浸出,在雪白的衣衫上是如此醒目。 “你——!” 闻人熹见状瞳孔骤缩,惊慌想要收手,但没想到楚陵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攥住他的手和利刃,一寸寸往血肉深处刺去,笑吟吟问道:“你信不信 孤的心?” 闻人熹厉声道:"楚陵!你发什么疯!快松开!!" 楚陵却置若罔闻,又将刀尖缓缓递进,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又问了一遍:“你信不信孤的心?” 血色越涌越多,甚至开始顺着刀尖滴滴答答下落,闻人熹只感觉自己满手粘稠,指尖冰凉,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发抖,仿佛那一刀没扎在楚陵身上,而是扎在了他身上,脸色煞白,声音破碎慌张:“信!我信了!你快松开!!” 楚陵微微偏头,似乎不大信:“真的?” 闻人熹只想让他赶紧撒手:"真的!真的!" 楚陵闻言这才松开他,那把利刃也因为二人僵持的作用力瞬间飞出去扎在床柱上,闻人熹控制不住踉跄后退几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扑上前想查看楚陵的伤势,却被对方的双臂抱得死紧,一度有些窒息。 “瞧,阿熹……” 楚陵用沾血的右手缓缓抚过闻人熹难掩惊惧的眉眼,他亲眼看见对方白皙的脸颊沾满自己的血迹,声音暗哑,难掩满足: “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他温热的吻落在闻人熹颤抖的睫毛上,如同在亲吻无价之宝,喃喃低语:“你曾说过想让我掌控自己的生死,可在这世间,只有你才能让我把性命心甘情愿交出,你为何总是不信我的心呢?" 闻人熹大脑一片空白,唇瓣颤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他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 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痕。他紧紧捂住楚陵肩头被鲜血沁透的衣袍,声音沙哑无措:“楚陵……你别这么吓我……我现在给你找大夫好不好?你别这么吓我……” 楚陵刚才自残的举动吓到闻人熹了。 他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失态的时候,只后悔刚才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刀吓唬楚陵,他们相处了那么多的时日,难道还能真的因为这些事一刀两断不成?不…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牵绊太深,早就不可能断开了…… 楚陵吻掉闻人熹脸上的泪水,摸了摸他的脸:“别怕,伤口不深,你去寻一些伤药来替我包扎便是,没必要惊动大夫。” 闻人熹:“可是……” 楚陵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没事的。” 闻人熹的房中常备伤药,他闻言僵持不过,只得命人打了热水来替楚陵处理伤口,那一刀确实不深,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楚陵肤色太过白皙,看起来莫名狰狞骇人。 闻人熹让楚陵靠坐在床头,一言不发替他包扎好伤口,唇瓣紧抿,看不见丝毫血色,外间的冷雨声淅淅沥沥,连带着屋内也多了几分寒气袭人。楚陵忍不住低咳了两声,他见自己的伤口已经被纱布缠好,这才握住闻人熹的手递到唇边落下一吻,温声问道:“还生我的气吗?”闻人熹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用力反握住楚陵的手,力道大得指节都泛起了青白,定定望着他道:"楚陵,别的事你都能骗我,唯独‘真心′二字你绝不能欺骗。"他语罢扯动嘴角,自嘲一笑:“其实你纵然骗了,我也下不了手杀你,答应我,你将来登基之后倘若兔死狗烹,千万不要牵连定国公府…….“别让我输得太惨,好吗?” 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他已经为楚陵押上了自己所能押上的全部,倘若输了,便再无翻身之日…… 屋子里没有燃炭火,冷得让人发颤。 楚陵闻言沉默望着闻人熹,过了片刻才缓缓把人拉进自己怀中,用柔软的被子紧紧裹住:“别怕,孤允诺你,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前世输得一败涂地的滋味他早已尝过,又怎么忍心加诸在闻人熹的身上,倘若他做了帝王,对方便是他独一无二的权臣,只是不要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求千万人中并肩而立。 权倾朝野,他给得。 一颗真心,他也给得。 楚陵抬手放下床帐,在昏暗中寻觅到闻人熹的唇瓣,然后逐步加深这个吻,此刻仿佛只有最亲密的身体接触才能缓解他那颗空洞干涸的心。 闻人熹呼吸粗重,偏头躲避着楚陵的动作,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老是想着这档子事,眉心微皱:“你受伤了……” “无碍,轻点便是。” “一动便会裂开的。” 楚陵闻言一顿,似乎在黑暗中低笑了一声:“好吧,那你说如何,要不这次你在上面?” 闻人熹愣了一瞬,想也未想的道:“那你岂不是伤上加伤?” 话音刚落,他瞬间反应过来楚陵哪里有这么好心让自己在上面,对方分明是想让他……… 楚陵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躺平,然后牵住闻人熹的手,引着对方坐在自己身上,语气温柔诱哄:“从前咱们试过的,你忘了?” 闻人熹死死咬牙,脸上滚烫一片:“你就不能等伤好了吗?!” 楚陵却已经褪去了他的裤子,修长温热的指尖四处点火,顺便扣住他的后脑用力下压,迫使对方张开唇瓣,与他抵死缠绵,发出一阵暧昧的水声。 闻人熹在床榻间的技巧总是不如他,每每都软化成一滩水,只有被迫承受的份,声音越来越破碎。 楚陵唇色殷红,也不知是吻成这样的还是刺激成这样的,他一遍又一遍在闻人熹耳畔气喘吁吁问道:“阿熹,孤如今这样,你还喜欢吗?” 闻人熹知道他想问什么。 今日终于发现楚陵也是狼子野心之辈,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他吗? 闻人熹恍惚一瞬,在黑暗中认命闭了闭眼,艰难吐出两个字:“喜欢……” 是的,喜欢。 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楚陵忍不住勾唇,有一种说悄悄话般的亲密:“阿熹,孤也喜欢你。” 闻人熹没有答话,但身体的反应却出卖了他,楚陵的这句话让他紧张而又亢奋,带来的快感甚至一度超过了床笫之欢,控制不住把脸埋在楚陵颈间,低低闷哼了一声。楚陵抚摸着他的后颈,一遍又一遍,闭上双眼,不知想起什么旧年往事,声音轻若不闻:“或许孤上辈子就喜欢你了….” 闻人熹又控制不住颤抖了一瞬,哑声恼怒道:“闭嘴!” 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情话,也不嫌肉麻。 楚陵显然没觉得肉麻,又将身上的人抱紧了一点,喃喃自语:“为什么要闭嘴,孤就是喜欢你,见到第一眼就喜欢。” 他原以为自己对前世的闻人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今想来竟还历历在目,或许是这人太过鲜活,太过锋利,不知不觉便撞入了心底。 他犹记得闻人熹每逢清晨,都会在隔壁院中练剑,寒光熠熠,英姿飒爽。 有一日王府闯入了刺客,闻人熹轻而易举便把刺客一剑削去头颅,自己故意装作吓得脸色煞白,他却恶劣一笑,剑锋一扬,把血尽数都甩在了自己身上。 还有一次早朝的时候,威王笑话他是个病秧子,天天坐马车比小姐还娇贵,被闻人熹一颗石子击落马下,打得牙都掉了好几颗。 再就是自己被父皇立为太子,率兵出征北境的时候,闻人熹虽然连面都没露,却派绿腰把他最心爱的那柄佩剑送了过来…… 楚陵不知闻人熹对自己心思如何,毕竟他们前世接触也就那么寥寥几次罢了。 他只知道自己前世身死的时候,闻人熹被楚圭故意调去沧州平乱,得知消息就连夜策马赶回了京中,没想到还是晚来半步,自己早已饮下鸩酒身亡。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闻人熹在京中,他会救自己吗? 应该会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楚陵就是莫名笃定这件事。 他低头看了眼在怀中累得昏沉睡去的闻人熹,忍不住在对方裸露的肩膀上轻咬了一口,大概爱到极致便会产生这种想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可怕欲望,如同野兽一般。闻人熹察觉到肩膀处的异样,皱眉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结果就见楚陵正支着脑袋认真注视自己,不由得一愣:“你干嘛?”吧唧。 楚陵认真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喜欢你。” 闻人熹:“……” 140、杀了他好不好 又是一年寒冬,风雪覆满了皇城。 远在北境的军队已经开始清剿突厥残部,不日即将归京,帝君坐在御案前批改奏折,不知想起什么,笔尖忽而一顿,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殿外。 “又下雪了……” 他明明记得上一次冬季才刚刚离去不久,没想到眨眼又过了一年,朱红色的宫墙在风雨侵蚀下逐渐褪色,连鬓边乌黑的头发也开始掺杂几缕银丝。总管太监高福不知帝君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能低低“哎”了一声:“瑞雪兆丰年,雪越大,地里冻死的蝗虫就越多,明年必然是一个丰收的好年。”帝君困倦闭目,没有答话,多年来的操劳已经让他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好在储君已立,不必事事都像从前一样亲力亲为。褚家、闻人家如今都站在了太子身后,等岳撼山得胜还朝就更是如虎添翼,诚王被废囚禁,幽王胸无大志,威王匹夫之勇,都不足以成为楚陵的阻碍,只除了….…北阴王。 帝君未必不知道这个弟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他当年登基时造的杀孽实在太多,史官又口诛笔伐,在诸多原因之下便留了对方一命,他在位时便罢,若不在位,终究是个隐患。 此时的闻人熹和帝君有着一样的顾虑。 定国公府和北阴王暗中结盟多年,就算行事再谨慎,也难免留了一些把柄在对方手上,倘若北阴王察觉自己倒戈相向,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稳妥起见还是先下手为强。 但那人毕竟是个王爷,不是说除就能除掉的…… 屋子里染着炭火,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闻人熹在被子里刚刚翻了个身,下一刻腰间便缠上一条修长的手臂,将他往怀里狠狠带了带,因为没穿衣服,两具滚烫的身体控制不住紧紧贴在了一起,亲密得让人脸上发烫。 自从那天闻人熹回了定国公府,楚陵又赶过来找人,他们便顺势留下来住了一段时日,反正王府也是空荡荡的,住哪里都一样。 “在想什么?” 楚陵的声音带着一丝惺忪懒散,落在耳朵里痒痒的,他温热的指尖撩起一缕散落在肩头的墨色发丝,莫名让人想起某种阴暗潮湿的蛇类动物。 闻人熹回头望着他,高挺的鼻尖暧昧触碰到一起,先是不受控制交换了一个纠缠的深吻,这才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介意我曾经投靠北阴王?” 他还是有所顾虑。 毕竟背主之人,无人敢用。 楚陵心思敏锐,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闻人熹在顾虑什么,他浅笑勾起对方的下巴,尽管被枕边人识破伪装,也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纯良模样:“从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子将来只能跟着孤。” 他语罢低叹了一声:“父皇若是早些赐婚,给你我定个娃娃亲,世子早八百年前便投靠到孤的阵营了,又怎么会去与皇叔结盟呢,说到底还是怨你我相识太晚。” 闻人熹低哼了一声:“你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投靠你?” 楚陵就是确定,他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闻人熹的喉结,眼中笑意幽深:“我们杀了他好不好?” 闻人熹身形一僵:“杀了谁?” 楚陵垂眸吻了他一下:“谁害得你心神不宁,我们便杀了谁。” 闻人熹闻言指尖深陷,控制不住将楚陵揽得更紧,他惊疑不定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确定不似作伪之后,这才迟疑问道:“为了我?” 楚陵笑了笑:“他死了,你就不必有所顾虑了。” 闻人熹有所动摇:“可他是帝君的亲弟弟,恐怕不那么好解决。” 楚陵低头把脸埋入他的颈间,然后缓慢下移,尾调懒散,让人脸红心跳:“无碍,孤自有办法…” 倘若换了从前,楚陵定会谨慎筹谋一番,但如今他已得文官武将的支持,且明白了父皇暗中扶持的心意,区区一个北阴王,不足为惧。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闻人熹控制不住闷哼一声,主动寻觅楚陵的唇瓣亲吻,他摩挲着对方胸膛上早已结痂的那道伤口,探出舌尖轻描,湿濡发痒的触感就像羽毛轻轻拂过。 楚陵哑然失笑:“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闻人熹掀起眼皮看向楚陵,墨色的发丝静静散落腰肌,衬得那张脸愈发有种妖邪之美,唇瓣也因为厮磨变得殷红透血,他狭长的眼眸像极了危险的毒蛇,不满发问:“怎么,本世子今日亲自伺候,太子殿下难道不满意?" 还是个小孩心性。一下子不高兴,一下子又高兴得不得了。楚陵是个谨慎的性子:“满不满意要试了才知道。” …… 相比于楚圭,其实楚陵更忌惮的是这个皇叔,毕竟对方蛰伏多年,实在是太过能忍,从前或许还有一些小动作,但眼见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就彻底安静了下来,甚至也没有再找过定国公府的麻烦。 须知这种安静有些可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暗中筹谋些什么。 楚陵在从闻人熹嘴里得知定国公府有一条通往北阴王府的密道后,脑海中不期然想起了自己那位善于伪造书信印鉴的幕僚——金慎微金先生。 从闻人熹手中拿了几封由北阴王亲笔所写的书信,他直接孤身策马回了王府,然后命人将金慎微带到书房,旁的也没解释,只说有要事商议。 金慎微在王府待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受楚陵传召,闻言也不敢耽搁,立刻赶去了书房。他屏气凝神推门进屋,肩头的落雪在接触到屋内的炭火暖气时悄无声息消融,只剩一片潮湿的痕迹。 楚陵站在书桌后方,手中正拿着几张信纸翻看,他见金慎微进来,轻轻一笑,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响:“金先生来了,请坐。” 桌上已经备好了一盏茶,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金慎微迟疑一瞬,还是没有落座,大着胆子拱手问道:"方才婢女前来通传,说王爷有要事寻在下商议,敢问是何事,王爷细细说来,在下也好替王……替太子殿下分忧。” 他话说到一半,不期然瞥见楚陵腰间坠着的龙佩,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被封为储君,急急改了口。 楚陵闻言也不在意,他从桌后走出,声音温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有一双巧手,既可做得天工巧物,也可仿得书信古章,孤这里有一封书信,不知先生可能仿得上面的笔迹?” 金慎微闻言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纸张翻看,然而越看就越是心惊,概因这几封书信的开头虽然被抹去,但落款却都是北阴王楚照的名讳。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随即又强行按捺下来,平静拱手道:“殿下若有吩咐,慎微万死不辞,更何况区区一封书信乎?这纸是澄心堂纸,墨是漆烟墨,只要找来此二物,仿照不是问题,唯独这下面的私印需费些功夫。" 楚陵满意一笑:“倘若孤让先生现在刻,需要多久?” 金慎微思考片刻才道:“大概一个时辰。” 楚陵闻言轻轻颔首,直接命萧辑端来了一个托盘,只见上面有各色玉石和刻刀,工具一应俱全:“此事牵扯甚大,烦劳先生辛苦,就当着孤的面刻吧。” 金慎微在看见那封书信之后就知道此事恐怕不简单,他闻言也不多问,行了个礼便坐在桌边开始小心翼翼拓印,寂静的屋内一时只能听见炭火噼啪声和刻刀雕琢的清脆声。楚陵也不着急,闭目坐在位置上思忖着什么,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金慎微终于停下动作,然后吹了吹石屑沫子,将那枚新雕好的章子在印泥上均匀按压,然后在信纸上落下一印。 “启禀太子殿下,或有八成像了。” 楚陵闻言缓缓睁开双眼,接过纸张对比片刻,开口夸赞道:“先生刻章的手艺果然鬼斧神工,八成却是谦虚了,依孤来看已然有了九成九,皇叔的那枚私印乃是象牙所制,纹理天然,实在难仿,且暗刻龙鳞微雕,非目光如炬者不能察觉,若说缺些什么,便是这印泥了。" 金慎微用来试色的印泥只是普通朱砂,而北阴王常用的印泥却混合了金粉、冰片、珊瑚,闻之异香扑鼻,也是一处极容易忽略的地方。 楚陵找出自己的印泥,在纸上一试,轻轻抖了两下才笑道:“如此才能以假乱真。” 金慎微颔首:“还是殿下细心。” 楚陵将印章放回去:“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口述,先生执笔,便照那信封上的字重新写一封信吧。” 金慎微应了一声,他先是仔细观摩一番纸上字迹,在白纸上练习数遍,这才从发髻上取下一枚木簪,轻转两下,露出里面一根出锋极细的毛笔来:“殿下,字迹纵然仿得再像,也难免有瑕疵,在下先以这根微针笔书写形骨,再细描笔锋,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楚陵原只打算写一封糊弄的书信,倒是没想到金慎微如此心细,微不可察颔首:“便听先生的。” 金慎微研好墨水,铺展纸张,提笔静等内容。 楚陵显然已经有了腹稿,沉吟吐出一句话:“突厥诸部英主共鉴——” 金慎微听见这个开头心中一惊,很快回过神来继续书写,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楚陵低沉的声音,再就是笔墨书写的沙沙声。 “朔风凛凛,阴山飞雪,我闻帝君遣王师北进,诸部受挫,非是指挥失利,实乃天不逢时,今草原苦寒,牛羊冻毙,若僵持不下,恐再无东山复起之时,为今之计,当暂避锋芒……" “我在朝中,必力主‘突厥已不足虑’,劝陛下撤军。待来年春暖,兵精粮足之时,我将鸩杀帝君,狼烟为号,届时诸位引兵南下,直捣神京助我夺位,朔城以北八百里草场,尽归突厥……" "落款,西陵北阴王楚照,密谕。" 伴随着楚陵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金慎微也恰好写完了最后一笔,只见他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对照着原信笔迹——填补空缺,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吹干墨痕,将印章按下,恭敬呈到了楚陵手中:“请殿下过目。” 楚陵接过信纸,却没有看,而是以一种旁人读不懂的复杂目光静静注视着金慎微,意味不明道:“孤真是担心,金先生神乎其技,如果用在正道上便罢,但若是行差踏错,或许会使朝野震荡,天下难安。" 只听“噗通”一声,金慎微直接跪在了地上,脸色隐隐发白:“殿下,在下不过是一个末流工匠,当年因为手艺娴熟引得同行陷害,被砸了饭碗店铺,在街头困顿流离,靠贩卖巧物为生,若不是太子殿下心慈将我招入府中做活,如今早已冻毙于野,小人只求安度余生,报答殿下恩情,岂敢有如此野心?!" 他想起自己刚才仿照的那封密信,愈发觉得楚陵是要灭口,把心一横,劈手拿起桌上的刻刀跺脚道:“罢!罢!罢!小人这条命是殿下所救,今日还给殿下也是应当,此事若泄露出去,必然给府中招至灾祸,倒不如一死换殿下心安!" 他语罢闭着眼就朝脖子刺去,却在刀刃触及皮肤时被什么东西猛然打歪,连那把刻刀也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金慎微错愕睁眼:“殿下……” 楚陵淡淡收回手,垂眸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枚玉章:“先生走吧,把今日写过的东西都忘了,倘若不小心泄露出去,只会害了自己。” 金慎微:“王爷真的放心?!” 楚陵不语,只说了一句话:“风雪大了,先生离去吧。”他的杀心到底不如刚刚重生时那么重了,或许无论是取了金慎微的性命,又或者毁了对方最引以为傲的那双手,都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快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楚陵那颗四分五裂的心,终是被闻人熹那一份不曾背弃的爱逐渐填补,在晦暗中寻得一丝救赎。金慎微闻言欲言又止,最后长施一礼,颓然退出了书房,他离开后没多久,屏风后面便走出一名面容俊美阴戾的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眉头皱得死紧: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楚陵哪里看不出闻人熹这是动了要灭口的杀心,出声安抚道:“信件已经仿出来了,除掉北阴王也不过就这两日的事,他就算有那个胆子泄露,也无人敢信,暂时养在府中吧,无碍的。” 闻人熹其实还是想杀金慎微灭口,但他知道杀了人楚陵心中一定不舒服,斟酌片刻后才道:"也罢,那便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好在那个金慎微瞧着对你也有几分忠心,应该不会做什么吃里扒外的事。” 楚陵只是笑,君子如玉,不外如是,声音似一声叹息:“或许吧……” 屋檐落满了积雪,青石板路上也凝了冰,但第二日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 起因是今早有人在城门口拦截了一个向北而行的皮货商队,从里面搜出一封北阴王与突厥人通敌卖国的密函,帝君得知消息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皇城司的人立刻率兵封锁四门出口,严查出入百姓,顺带着还将北阴王下了大狱,行动之迅速,手腕之雷霆,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毕竟北阴王怎么说也是一位当朝王爷,说下狱就被下狱了?! 或许只有一些朝堂上的老狐狸才能猜到内情。 当今圣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人物,屁股底下那把龙椅可是用了数不清的人命垫起来的,北阴王能在夺嫡之争中侥幸留得一条性命,不过是因为他一向圆滑谨慎,没露出什么把柄,这才苟活至今。 但现在时局不同了,帝君日益年迈,太子又正当年少,当父亲的总是想把江山安安稳稳交到儿子手中,既然如此又怎么能留隐患? 那封通敌卖国的密函便是一个契机。 暂且不提那封信看起来真的不得了,就算是假的,只怕帝君也会想办法让它变成真的。 唯一百思不得其解的大概只有北阴王一个人。 他生平最大的优点不是聪明,而是够能忍,够能蛰伏,也足够谨慎,早在楚陵被册立为皇太子的时候,他就敏锐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侄儿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机立断选择按兵不动。 他既没有出手暗杀楚陵,也没有再试图联系过定国公府,可尽管如此,还是落入了这个令他惊惧的陷阱中。 “来人!本王要面见陛下!!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密函怎能证明本王与突厥来往?!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枉啊!!” 大理寺昏暗的牢房内回荡着北阴王愤怒的喊声,概因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想办法见到帝君,真的很有可能死在这里,牢门因为大力晃动吱呀作响,铁链的哗啦声也不绝于耳。狱卒因为天寒地冻本就懒怠,都自顾自坐在桌旁烫酒暖身,并不搭理,直到一抹身披大氅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入口处,这才齐齐慌张站直身形。 “太……太子殿下……” 楚陵淡淡摆手:“无妨,孤只是来探望一下皇叔,你们继续值守便是。” 他语罢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径直朝着牢狱深处走去,北阴王的牢房倒也好找,毕竟就他喊的最大声,狱卒顾及他的身份也不敢挥鞭恐吓,只能任由其大喊大叫。 不过北阴王的喊声在看见楚陵出现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变得怔愣而又错愕,显然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看他的人会是楚陵:“老七,怎么是你……” 楚陵先是隔着牢门打量了一下里面的环境,这才慢慢开口:“听闻皇叔被下狱,侄儿心中难安,特来探望,没想到里面如此艰苦,倒是苦了皇叔了。” 北阴王早年间为了降低帝君戒心,终日流连酒色,养成了一副痴肥体态,可以说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锦衣玉食,哪里能受得了大牢的寒酸饭食和住处,他闻言急切扑到栏杆边,如见救星: "老七!老七!你快想办法救皇叔出去!或者让陛下来这里一趟!我真的没有和突厥人通敌卖国!!皇叔以前对你不薄,你可千万要救皇叔这一回啊!"楚陵任他恳求催促,只是静静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阴王说得口干舌燥,见楚陵无动于衷,心想这个兔崽子今日难道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他思及此处,控制不住攥紧牢门栏杆,压低声音恨恨道: “老七,我若下了大狱,只怕定国公府也逃不了干系!” 楚陵闻言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哦?” 北阴王咬牙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闻人家早就与本王暗中结盟了,闻人熹也是本王安插到你身边的探子,从前的来往书信本王全都有所留存!” “你若救我,万事好商量,你若不救,我便直接告诉陛下,死也拖几个垫背的!定国公府被冠以谋反之名,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然而楚陵闻言不仅丝毫不见慌张,反而从袖中抽出了一摞陈年书信,当着北阴王的面轻晃两下,似笑非笑问道:"书信?皇叔是指在东南院书房那只貔貅镇兽下面藏着的书信吗?真是不巧,在皇城司搜查之时,侄儿已经派人悄悄取出来了。” 北阴王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概因楚陵已经走到墙角用来烧烙铁的炭盆旁,直接将那堆书信直接扔了进去,火焰蹿升而起,声音低沉散漫: “现在,死无对证了……” 141、云复寰的失态... 北阴王呲目欲裂,他形态癫狂地扑到牢门边缘,铁链挣动发出一阵剧烈的声响:“你今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楚陵站在火盆边,垂眸伸出双手烤了烤火,毕竟牢房终年阴暗潮湿,实在是冷得瘳人:“怎么会,我今日来这里,其实只想问皇叔一句话。” 北阴王惊疑不定望着他,脸上满是污泥尘埃,昔日的天潢贵胄沦落为阶下囚,原来也与普通人无异:“你想问什么?” 楚陵不紧不慢开口:“侄儿听闻皇叔在民间还有一个私生子,所以想来问问皇叔,到底是想一个人死,还是拖累全家一起死?” 楚陵话音落下,把北阴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碾得粉碎,他当初为了使帝君对自己放下戒心,发誓永不娶妻生子,实则暗中和一女子孕育后代,悄悄藏在民间,为了掩人耳目从不探望,如今算来也该有七岁了。 北阴王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嗓子疼得好似火烧,眼底难掩惊慌:“你什么意思?!” 楚陵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皇叔自己也心知肚明,父皇对你忌惮已久,此番怕是十死无生了,你若能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说些不该说的,侄儿一定拼尽全力,替皇叔保下这最后一丝血脉。” 那些来往书信虽然已经烧了,但北阴王若是胡言乱语些什么,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几日时间,皇叔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牢房内安静死寂,再也没有听见刚才大喊大叫的声音,楚陵转身离去,沿着蜿蜒曲折的回廊缓步慢行,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只见幽深黑暗的牢房如同一头噬人的猛兽,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轻笑一声—— 差点忘了,云复寰还关在这里。 从高高在上的丞相一昔跌落尘泥,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倘若有人在云复寰绝望之时伸出援手,又替他报了父母的血海深仇,结局又会怎样呢?楚陵不知道。 他只知道倘若一个人的爱到手了,那么离得到对方的痛苦也就不远了。 大雪纷飞,整座神京都笼罩在了寒风之中。 清早天不亮,牢房中又有几名冻死的犯人被拖了出去,毕竟沦落到如此境地,连活命尚且艰难,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生死给予炭火取暖,能有床破棉被便已是了不得的待遇。云复寰的境遇不算太过糟糕,毕竟他起码有床棉被,但他的境遇又好似很糟糕,因为前路茫茫,他仍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自从被关进来的那一天起,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座监牢中待了多久,只是偶尔听狱卒闲聊,才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原来公主和亲之时,凉王当街射杀突厥使臣,称西陵凤女不嫁蛮夷之地,后被帝君册封为皇太子。 诚王戕害手足,被废为庶人幽禁宫狱,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岳撼山率兵奇袭突厥,收复定、平、克、寰四州,不日即将还朝。 云复寰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做梦般不真实,在他的记忆中,楚陵总是一身尘埃不染的白衣,喜好诗书琴棋,每每围猎连野兔都不忍惊扰,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对方亲手射杀突厥使臣的情景。 还有骨咄禄…… 那个让自己恨得夙夜难眠的仇人,居然就那么死在了楚陵手中?甚至连四州之地都收复回来了? 云复寰闭目背靠着墙壁,只觉得大脑中似有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锁链响动的声音,守门的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出乎意料道:“云复寰,你可以走了。” 原本陷入假寐状态的男子闻言倏地睁开了眼,难掩震惊:“你说什么?!” 狱卒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出去了,帝君今日下旨赦你无罪,太子殿下正在外面亲自等着呢!” 太子殿下? 楚陵? 云复寰闻言怔愣许久,在狱卒的百般催促下,这才扶着墙踉跄起身,走出这个困囿自己多日的监牢。 或许是浸润黑暗太久,当云复寰走出大理寺的那一刹那,只觉阳光像一把钝刀刺入眼睛,下意识抬手遮挡,后退至阴影处才缓和许多。 彼时街头清冷,行人稀疏,唯有两辆青顶马车静静停在路边,楚陵肩披大氅,手持一把青伞遮蔽风雪,站在阳光最和暖的地方,他见云复寰被狱卒带出来,仍是从前清冽温和的声音: “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云复寰怔怔望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莫名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他不顾地上冰冷的积雪,忽而跪地给楚陵叩了三个响头,声音嘶哑的道: “罪臣叩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但云复寰很清楚,他想谢的不止是救命之恩,还有太多太多还也还不清的恩情与愧疚,诸多情绪涌上心头,使得喉间酸涩难言,连视线也开始模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陵只是淡淡垂眸,然后将伞交给侍从,主动解下身上的大氅替云复寰披在肩上,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我之间,何谈什么谢字。” 大氅裹挟的余温总算让云复寰冰冷的四肢恢复了几分知觉,他抬头望着楚陵,喉结滚动,却只吐出两个涩然的字:“殿下……” 楚陵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慢慢收回手:“如今突厥战败,残部被尽数清剿,你弟弟从前刺杀骨咄禄的事自然算不上什么大罪,孤向父皇求情之后,父皇已经答应赦免你二人的罪过,只是未免朝野纷议,你的宰相之位恐怕难保,只能调往翰林院兼一个五品闲职。" 云复寰听到弟弟无事,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望着楚陵苦笑道:“此番死里逃生,已是侥天之幸,怎敢奢求其他?今后复寰愿替殿下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番话说得诚挚,不掺半分假意,连心底流淌的情意也被语气中的决然掩饰了过去。 可惜此刻被他奉若神邸的男子早已心如死水,波澜未惊。 楚陵没有应云复寰的话,只是微不可察摇头,他身上静谧的檀香不知何时沾染了丝丝缕缕的龙涎香气,一如从前与世无争的心沾染了权位野望: “如今孤承蒙父皇错爱,被封为太子,天下百废待兴,自有你我一展拳脚之时,还请云大人莫要因为眼前一时困顿而丧了志气。” 他语罢回首看向侍卫,后者瞬间了然,抬手将马车帘子拉起,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立刻跑下来扑到云复寰怀中,神情激动地想说些什么,然而唇瓣几经张合,却是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咿呀”等含糊不清的字眼。 云复寰抱紧怀中的人,失态喊道:“阿念?!” 云念寰激动点头,显然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哥哥。 楚陵注视着这一幕,不知在想些什么,风雪迷困,已经不是一把纸伞所能遮挡的,他抬手扶去袖袍上的雪沫,白皙的皮肤因为寒风吹拂有些微红: “阿念的嗓子孤已经找太医看过了,虽是回天乏力,但好在性命得以保全,外伤好生调养一番也就无碍了。” 他顿了顿才补充道:“天寒地冻的,你们尽早回府吧,莫要冻坏了。” 阿念身份暴露,他已不可能把对方留在府中,交给云复寰是最好的选择。 楚陵语罢轻轻颔首,恍若未闻身后传来的咿呀声,径直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离去。 阿念焦急想要上前追赶,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云复寰大力攥住,一把扯了回来,压低声音斥道:“阿念,不要胡闹!” 阿念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上满是倔强和执拗,一个劲打着手语,试图比划些什么,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复寰却仿佛读懂了什么似的,皱眉低声问道:“你不想让他误会,你骗了他?” 阿念动作一顿,用力点头,甚至拽着云复寰的衣袖,目露祈求。 云复寰静默一瞬,却是缓缓摇头,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不可能了阿念……你不可能再回到凉王府了……” 阿念急得喉间发出咿呀的声音,更加用力比划着手语。 【为什么?!】【我不想,离开王爷】【他救了我】【我想报答他】【我有很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解释】【他一定认为我骗了他】【帮我解释】【求求你,帮我,解释】 可是阿念不会明白,这场孽缘般的因果横跨前世今生,早已不是一句解释就能抹去的,那个几乎是陪着他长大的漂亮哥哥,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过问他的功课,然后笑吟吟和他说话。 一股无言的慌乱蔓延全身,仿佛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挽回,阿念干脆掉头就往楚陵离去的方向追去,却被哥哥一把扯了回去,力道大得两个人都重重跌在了地上。云复寰用力抱紧挣扎不休的弟弟,愤怒低吼道:“阿念!你回不去了懂吗?!从你擅自刺杀突厥使臣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不止是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他从未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如同变了一个人,阿念怔愣瞪大眼睛望着哥哥,泪水淌过伤痕未愈的脸颊,却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像稚子般无措迷茫。云复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指尖控制不住悄然攥紧,将弟弟用力抱入怀中,力道大得险些勒碎他全身的骨头,低声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给阿念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机会……” “等太子殿下登基,这天下便是他的,只要他还肯重用我,我就还是能一步一步爬上去,爬到那个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阿念,不要慌,我们还没输,还没输……” 同以经经同量同度生年收 第142章 请你给我一个梦 楚喷回府之时,已足天色渐暗,病王府门前的石狮子身上若满了白雪,一技老梅从氯瓦白增中旁逸斜出,响的枝干风骨牛现,似栖统利的创要划威长夜。他站在府门外看了半晌,这才迈步入内。 依晒西酸律例,册封皇太子后不日便要王居东宫,故而王府上下都得团乱转,光是清点帝君早年回供叫的那性主物就花了半个多月. 只足累日累,那些仆仪心里却都高兴得紧,毕竞对他们来说这子最大的总想期过于我一个善又前光明的主子,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还有比大子更尊卖的身份吗? 楚政刚刚穿过垂花曲门就见际子空地前闽满了十几个橱木箱子,管家正在按个登记造册,偶你维见笨手家刚的啤个就急得圳训后,往脑装上很眼股一个闲栗 “蠢货,轻着点,那可是陛下亲赐的玉如意,磕坏了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这株红珊胡可是佛家至宝,记得把边角包好!” “王安之的《折梅站》和董齐欢的《荆溪手谈》是殿下时常要赏玩的,记得放在一起!” 隆冬时节,管家硬是急得目了一身热汗直到发现是陵站在远处观看,这换了副高笑颜开的表情上前道“殿下,这大冷天的您怎么站在院子里库房的东西老奴已经清点了个七七八八,约摸过两日就可以准备迁宫了。” 这位管家从楚陵封王分府时就一直跟着,除了嘴巴碎叨一些,脾气银课些,倒也还算忠心,楚陵不由得笑了笑“你们城者倒比机还高兴些。” 管家与有荣后地挺直渐背道“那是白然,老奴也世身石着殿下长大的,如今您得崇圣者入主东言,咱们做财对的上也有光米不是,就金先生他们也都高兴坏了。楚陵间言垂眸,低沉的声音混在风里,有些听不大清:“是吗?” 他其实仍未想好该怎么处置那几名剩下的幕僚,尽管他对那些人的痛处和弱点堪称了如指掌,只要稍动指尖就能使他们痛不欲生,但 但是什么呢? 楚陵也说不太清。 他静默站在雪地里,袖袍被风吹得翻飞不止,整个人好似要融进夜色,只觉得心里的恨已经不如刚重生时那么沉甸甸了。 他如今是西陵的储君,或许再过几年便是天下苍生的主人,肩上担起的是万里山河,是黎民社稷,这两样东西太沉也太重,把楚陵心底那些残存的恨意挤得无处容身,尚未来得及抽枝萌芽,便已化作旧年冬季早该消融的残雪。 痛苦,忽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站得太久,久到连萧铸都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主子,风雪大了,进屋去吧。” 楚陵闻言这才回神,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此时帝君派去北方的军队已经回程,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闻人熹奉命前去接应,估摸着明日才能回来,屋里空荡荡的,虽燃着红烛炭火,却无端多了几分清冷之感。楚陵见状不免更觉意兴阑珊,他靠在矮榻上独自出神,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案几旁放着一本颇为眼熟的兵书,随手拿起翻了几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间人熹估下的批注,前面还算认真,到后面不知为什么画了个小王八,让人忍俊不禁。 “殿下,您笑什么?” 闻人熹不在的时候,萧毒大部分时间都是贴身伺候的,毕竟楚陵刚封储君不久,正值多事之秋,需防着有心之人派来的刺客。 楚陵忍笑摇了摇头:“没什么,瞧见一些好玩的东西罢了。” 他语罢合上书页,把兵书卷起来把玩,许是没人说话,难得和萧辑这个闷呆子多聊了两句: “萧毒,假如 孤是说假如,你曾经救过一些人,但他们后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了你,多年后再见,你会不会杀了他们?” 萧毒不明白楚陵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认真思考片刻才道:“是很严重的背叛吗?” 楚陵沉吟片刻:“他们并非主谋,因此倒也算不上严重,只是雪山崩塌之时,他们每人都曾经推过一把。” 萧铸出乎意料道:“或许不会杀吧。” 楚陵来了兴趣:“为什么?” 萧毒:“雪山扇塌之时,便是大势所趋,每个人都被裹挟其中,纵然不想倾覆,也不得不跟随,既然殿下说他们不是主谋,背版又算不得严重,留他们一条残命又如 楚陵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若他们不是身不由己呢?” r7,oSenmta7kmk T%,上天Tm x年,和7 楚陵闻言,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念头 倘若回人高在这里,对方定会按剑把那些人杀个干干净吧?说不定连地上的取都不会留下活口,牛宽那人是械利的剑,直来直去,爱限分明,从来没有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风吹晃了烛火,光线愈发明灭不定起来 楚陵一言不发将那本兵书放在案几上,忽然说了一句萧毒听不懂的话:“罢了” 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众版亲离,连最为故爱的父亲也将他亲手舍弃,故而满心淬南怨限,如今重活世,方知父皇一番苦心,萧告,萧森、知槽、岳磁山管家,这些人前地也不曾将他舍弃,一直思心耿耿。 还有闻人熹 她窗闭目眼哪着这些名字,忽然发期自己并没有想家中形加立无振,只足放Re学他了风限,他用房头品瓶大阳六,发按摩学片如柯道 “如今府中除了金先生,还剩下几人?” 萧需忆片刻“除了金镇阀金先生,另还有定吉、亿蓝两姐味,再就兄那个富欢到处端人的航道士。” 带告嘴里所说的绽青、忆蓝是-对相貌色的双咆胎姐妹花,她们二人原是言中乐坊的舞短,被馆主调教后饮航给帝君,谁知那日怡遍楚陵亡母月姓生辰,犯了忌违差点被打个半死,楚陵见她们年纪尚小,便借故要来了王府中,平日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也不显于人前。此二人生得绝色便罢,更难得还是一对心有灵犀的双胞胎,面貌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风流妩媚,一个温婉动人,前世连楚主也忍不住心动,将她们收入后宫做了妃子。 乱世之中,女子身似浮萍,跟了谁本也由不得她们做主。 若陵直到此刻明白前海那番大西倾覆,每个人都破康技其中的道理,他端起茶杯,垂雎润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给他们每人足够的血维,打发出府自调生路去 萧毒闻言难掩讶异:“主子,所有人都打发走吗?” 楚陵轻嗯了一声:“一个不留。” 黄满咱自阳付,心烟主子莫不是因为之前严些端做行背版之事,心灰育冷?不过打发了也是好事,省得品进来些心怀不的的人。 “属下这就去办。” 弟街走后,楚陵不免有些困商上涌,便去外衫躺在床上准备睡一会儿,但没想到后半夜忽然被一阵哭立声吵醒,鸣咽幽怨,在应静的果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似乎就来自 定改设映人,被药件四阻玉大笔起乌和到了7外,他于辩帝子斑开细响,只D下临几名政Of,而应响中风地的四琳身。 其中一个是头颅低垂,默然哀叹的金慎微,还有一个是作道士打扮,看起来约摸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剩下两人便是绽青、忆蓝两姐妹,只见她们跪在庭院石子路上哭泣叩头,压低声音似是在哀求些什么,惹得知檀一阵为难。 “如迪组,求你让股下收回成命吧我们不要金银只求随段下身边有处栖身之所楚陵站在门后静看片刻,最后怕无声息放下了帘子,他面上看似平静,实则中抛起了酒天E浪,相因那几人头顶上空都源浮着-团m色的红云,在夜色中沉重而又哀成那分明是一团名为“痛苦”的情绪。 可怎么会这样? 金审的生平最在的使是他取手,缝结、忆监互E对方当做世间最重要的人,至于那个在江湖上行联的年轻小道立海安,最在于的航是也师版旧传下来的面人出镜。每个人的痛苦都和他们所在意的一切息息相关。 而如今他们即将被楚陵打发出府,痛苦却无端显现,显然超出了楚陵的认知。 “怎么会这样?”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屋子里,皱眉低低呢喃出声,本能便想寻找那条神出鬼没的黑蛇,而对方漆黑的身躯也诡异般浮现在了空气中,精致冰冷的鳞片在烛火照耀下覆上了层暖光,猩红的蛇瞳直勾勾盯着楚陵,声音低沉蛊惑: 【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吗?】 他看起来实在像极了邪祟。 楚陵不动声色摩挲着袖袍:“你能告诉我原因?” 黑蛇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院外那四个人满满当当的痛苦把他喂得很饱,现在自然也就不介意向楚陵吐露些许“真相”。 【哦~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追随你,现在要被赶走了,痛苦自然就浮现了,很奇怪吗?】 楚陵唇边笑意微凝,深深注视着这条黑蛇:“追随我?什么意思?” 那些人前世不都背叛他,弃他而去了吗?就连那个看似最无辜的道土淳安,也曾在楚圭耳畔进言要将他挫骨扬灰。 楚陵不懂,不懂这些人的痛苦为什么会和自己挂钩。 可黑蛇只是静静盯着楚陵,始终不发一言,仿佛在故作神秘,唯有庭院外间的哭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哀愁,混杂在风雪声中,让人心中压抑沉闷。 “你不是答应给我一个梦吗……” 楚陵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咽喉,始终忘不了那杯鸠酒的滋味,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现在,把那个梦给我吧” 他想知道一些人的结局。 他想知道自己从前的善意是否真的变成了刺向心口的刀刃。 他想知道,这世间到底是背叛多些,还是恩义更多些…… 143、前世梦(1) 又是那场与前世一般无二的雪。 黑色的枯枝探出宫墙,上面栖息着数口寒鸦。 玄华殿中,年迈的帝王早已奄奄一息,华贵的龙床口周盘膝坐着许多祈福念经的高僧,他干枯苍老的手艰难拨开织金帐幔,00见自己的儿子跪在下方,浑浊的双眼动了动,视线模糊: “是老七吗….” "老七回口了吗……" 他的儿子走上前,半跪在床榻边,听不出情绪的开口:“父皇,您认错人了,七弟口在回京的途中。” 是老口。 尽管久病不愈影响了神智,但帝君口是听见了宫殿外口依稀传口的厮杀声,他环顾口周一圈,发现大殿内除了伺候自己的老太监高福,再就是念经的僧侣、楚圭、皇后,心腹重臣口是一个也不见。 他们到底是被楚圭杀了,还是投靠了楚圭?帝君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了,他艰难喘着粗气,肺音已经开始浑浊起来,望着头顶上方让人眼花缭乱的帐子喃喃道:“老四,终究还是你赢了….…”楚圭低垂着眼,阴影爬上了那张与帝君年轻时有三分肖似的面容,连凉薄狠辣也继承了十足十:“我赢了,父皇很失望吗?”帝君缓慢摇头:“算不上失望,只是朕知道,倘若你登基,其余的几个兄弟便没有活路了……” 楚圭终于抬头看向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儿臣不过效仿父皇当年旧事罢了。" 帝君闻言控制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低咳,面容愈发灰败,楚圭见状也不传太医,而是命人取来一份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牵引着帝君的手主动握住毛笔,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 “父皇,国不能一日无君,请您传位于儿臣吧。” 帝君失望闭目:“老四,你这是想忤逆犯上吗?” 楚圭冷笑了一声:“父皇,倘若今日忤逆犯上的是老七,只怕您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吧,都是您的血脉,何必如此偏心呢?” 他握住帝君指尖的手暗中用力,额头青筋悄然浮现,只是语气依旧平静:“七弟的生死,可全在您一念之间了。” 帝君闻言终于睁开双眼,心脏控制不住颤抖了一瞬,他仿佛是回光返照般,强撑着支起了病体,唇瓣苍白干裂,毫无血色:“老七斗不过你的……咳咳咳……你又何必….…何必赶尽杀绝?” 楚圭默然不语,心想是啊,楚陵根本斗不过自己的。 仁善怎么斗得过恶毒呢? 可他就是嫉妒,嫉妒父皇对老七的宠爱,嫉妒对方时至今日还护着老七。 朱笔上的红墨已然干涸,不经意蹭到手背上,像一团刺目的鲜血。 帝君沉默良久,最后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接过毛笔,声音沙哑苍老,让人忽而意识到帝王原来并不是万岁长命的,他们也和凡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会万般哀愁:“把老七赶去凉州的封地吧,永世不得回京,朕已经吃够了互相残杀的苦楚,实不愿你们兄弟再重蹈覆辙……” 楚圭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好。” 帝君闻言这才强撑着病体拟好了传位于楚圭的诏书,当最后一个字收笔时,他喉间忽然控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栽倒在了床上。 “陛下!” “陛下!!” 皇后见状终于忍不住哭着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了帝君苍老的右手,泪水大滴大滴落下,喉间哽咽难言:“陛下.…….他们数十年夫妻,纵然有心怀怨怼之时,却也有过恩爱时光,如今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怎能不让人心伤。 帝君恍惚回神,他抬手抚摸着皇后的发髻,在喉间鲜血的浸涩下艰难吐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字:“莫哭……” “傻女子……你这辈子总在怨恨朕偏心月妃……为了让月妃的孩子当太子…….甚至不惜把他寄养到你的名下…你却不知朕的苦心……." “老七仁善孝贤,又自幼失母……只有他登基了才会对你们母女好……你如今带着褚家帮扶老四……老四难道就没有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吗……他日登基之后又将你置于何地……"皇后闻言一怔,错愕望着帝君,连哭声都忘了,自从月妃进宫之后,她就怨恨了这个夫君半生,却从未细想对方此举背后的深意。 她唇瓣颤抖,通红的眼眶溢出泪来,不住摇头:“陛下……臣妾……臣妾也不愿的……他如今把持宫禁、还软禁了怀柔……” 窗外寒鸦忽而惊起四飞,仿佛被什么人的到来所惊扰。 帝君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那个最为疼爱的儿子焦急闯入殿中,满身风尘仆仆,只是立刻就被把持宫禁的侍卫刀剑加身,扣上了谋反罪名。 他强撑着起身想要阻拦楚圭,却又一口鲜血喷出,只是这次再也没能爬起来,唯有那浑浊的视线穿透人群,说不出的难过黯然。 他难过自己把这个儿子教得太好,礼仪仁孝,样样不缺,唯独没有学会属于帝王的野心凉薄…… 如今楚陵在北境驻扎,兵权在握,自己又缠绵病榻,正是谋反夺位的好时机,他却偏偏舍下一切万里入京,只因为楚圭的一句“父皇病重,忧心盼你”…年迈的帝王无声蠕动唇瓣,在贴身太监高福的耳畔说了些什么,最后缓缓闭上双眼,在皇后悲痛的哭声中溘然长逝。 楚圭手捧着那份沾血的圣旨又哭又笑,形态癫狂,最后冷冷抬手,下令将那数名僧侣的人头砍下,高福在血污之中率先跪地,颤声道: “奴才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不知楚圭是否能真的万岁。 但这句话保住了高福的一条性命。 他和皇后都是帝君传位于楚圭的见证者,用来堵住史官的悠悠之口。 只可惜让帝君临死前都放心不下的凉王终究是被楚圭扣上谋反之罪,以一杯鸩酒毒杀了。 满朝文武无人敢出声求情,有几名御史言官觉得如此太过,结果都被楚圭下令诛了九族,唯有定国公府世子当面顶撞,冒着得罪新帝的风险将凉王尸身迎入祖陵安葬。 “这个闻人熹,朕早晚要将他碎尸万段!” 年轻的新帝坐在宫殿中饮酒,声音低沉阴鸷,藏着仅有自己知道的杀意,他的身旁侍立着两名面容相似,风情却又截然不同的绝色女子,哪怕烛火昏暗,也难掩明珠生辉般的美貌。 楚圭伸手捏住其中一温婉女子的下巴,勾唇问道:“绽青,你说朕想将凉王挫骨扬灰有错吗?” 女子垂眸,长睫掩住眼底刻骨的恨意哀愁,低声吐出一句婉转的话:“陛下是九五之尊,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楚圭又转而去看向另外一名妩媚女子:“忆蓝,你呢?” 忆蓝抬袖掩面,美眸熠熠生辉:“陛下……自然无错。” 倘若楚圭此刻挥开袖子,一定会发现对方被掩住的半张脸不像是在笑,反而更像在极力隐忍什么,连眸光都是细细的泪水。 楚圭昏昏醉倒美人膝,他隐忍了大半生,不敢行错踏错,如今终于大权在握,这样的日子难免让他有了几分醺然之态。忆蓝抬手斟酒,纤长的指甲中悄然掉落几许白色粉末,她不动声色轻晃酒液,这才递到楚圭唇边将这慢毒喂下,为了取信,甚至自己也仰头饮了一杯。就在殿内一片春情融融时,一名太监忽而身披风雪来报,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定国公世子已在殿外跪足了八个时辰,是否让他回府?”满朝皆知,世子闻人熹因着凉王的事得罪了圣上,虽然碍于定国公府兵权在握暂时处置不得,陛下还是命其在玄华殿外罚跪八个时辰。如今冷得滴水成冰,定国公府世子又身有旧疾,眼瞧着脸色已经不大好了,小太监怕跪死了人,这才冒着风险来报。楚圭闻言冷笑一声,正准备说不必理会,女子的纤纤皓腕却抚上他的肩头嗔怒道:“陛下,大冷天的跪在殿外多晦气,又不是上坟,撵了走吧。”另外一名女子则更直接些,拉着他的袖子柔柔起身,往内室走去。 楚圭便随意摆手,顺势跟着美人进了屋。 那小太监会意,静悄悄退出燃着地龙温暖的宫殿,在夜色与刺骨寒风中走到那跪在玉阶下方的身影跟前,压低声音开口道:"世子,时辰已经到了,您回府吧。"他见男子没反应,又提醒了一句:“您快起来吧,陛下准了的。” 闻人熹卸了盔甲佩剑,只穿一身素白长袍跪在台阶下方,大雪纷飞,模糊了他俊美乖戾的面容,风声呜咽如泣,如同替谁守丧一般,直到听得小太监说了第二遍,他这才从地上缓缓起身。 那里已经被跪出了一片深坑,细看甚至有斑驳血痕,在宫灯照耀下犹为刺目。 楚陵身死之时,闻人熹尚在沧州平乱,膝上不慎中箭,他得知消息只匆匆包扎了一下伤口便日夜兼程赶回京中,没想到还是晚了。 膝盖早已跪得失去知觉,连血色也凝固在衣料上。 闻人熹恍若未闻小太监叫来轿辇送他出宫的好意,只是兀自取了自己的佩剑,在深夜里一瘸一拐地朝宫外走去,他深知今日之事是楚圭给自己的警告,若再有下次便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这条宫道实在太长,长得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闻人熹终于有些走不动了,他脸色苍白地扶住墙壁,低低喘了口气,额头因为隐忍渗出了细密的薄汗,心口却好似破了一个大洞,风一吹遍体生寒,只能背靠着墙壁艰难支撑身形。 楚陵死了。 这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事。 闻人熹从未想过那样干净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会背负着满身骂名死去,死后甚至还要被挫骨扬灰,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楚陵闭目躺在雪地里的样子,衣襟上满是鲜血。 乌黑、暗沉,一如人心贪婪肮脏。 这里临近冷宫,是整座皇城最荒僻的所在,一些宫人倘若遇到亲朋好友去世,便会来这里偷偷烧纸钱,禁军巡视宫闱时瞧见里面有微弱火光,大多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自从凉王死后,里面的纸钱火光仿佛就没断过。 曾经受他恩惠的小宫女时常躲在墙角悄悄拜祭,并在老槐树下方插了三根香烛,求他来生顺遂;不苟言笑的嬷嬷们瞧见那槐树下方越来越多的线香也只当没看见,有时候还会避人耳目放下一盘点心;就连最势利眼的内库总管也悄悄来这里烧了一盆纸钱,他当年不小心撞上了威王心情不好,被对方一脚踹到了御湖里面,如果不是凉王让侍卫把他捞起来,只怕早就淹死了。 不过值守的禁卫倘若进去看一看,就会发现今日烧纸钱的那抹佝偻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在先帝跟前伺候的高福高总管。 寒风将铜盆中的纸钱灰烬吹得满天纷飞,光芒一闪而逝。 高福双手揣入袖中,缓缓走出宫墙拐角,一抬眼就看见了闻人熹的身影,他仿佛是刻意在这边等着的,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鬼魅: "老奴见过世子。" 闻人熹已经很久没见过高福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活着,他望着这个先帝身边的“背叛者”,皱了皱眉:“高公公?” 高福不语,只是径直步入长夜,在途经闻人熹身旁的时候不着痕迹往他怀中塞了什么东西,低低出声: “此乃故人之物,不过故人已逝,老奴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世子更好……” 那是一封尚带余温的书信。 闻人熹藏进袖中没有看,直到离了皇宫坐上马车,才用冻僵的双手撕开封口,却发现是帝君写给楚陵的一封遗诏。 【敕谕皇太子菩音: 汝乃朕诚祈上苍所得之子,亦系汝母心血所钟,授尔礼义仁智,尔旦夕不忘,恪尽孝悌,体恤黎元,未尝负朕所望。 今朕疾渐沉疴,恐不胜社稷之重,欲以神器将传,惟愿汝继明圣之德,布仁政于四方,使黎元得安其生,社稷得享其祚。 然皇四子楚圭,鹰视狼顾,久蓄异谋,恐有逼宫篡位之险。朕特赐此诏加玺,与国书同效,倘遭非常之变,汝可昭大统于天下。户部尚书孔道明、皇城司戴永,兵部侍郎文廉……皆朕股肱,潜德效忠,俟时而动。 纸墨匆匆,难叙万一。 惟愿吾儿菩音,无灾无患,永承天眷,长乐未央……】 闻人熹低头认真看着这封书信,喉结滚动,酸涩难言。 帝君或许早就料到了楚圭会逼宫篡位,所以秘密写下了这份近似于书信的“传位圣旨”,并且加盖玉玺,与国书同效,等将来有一天楚陵羽翼渐丰,便可持此信名正言顺登基。 但帝君却没料到,那个他诚心祈求上苍才盼来的儿子,早就死在了皇城的波谲云诡之中,一杯鸩酒,尸骨无存… "呜——" 风声如泣如诉,天地一片缟素。 144、前世梦(2) . 楚圭自从登基之后,便开始逐步清算一切与楚陵有关的人或事,他夜间入睡时总是梦魇缠身,时而梦到帝君临终前咳血含恨的情量,时而梦到楚陵在黄金台上仰头饮下鸩酒的那一幕日日夜夜,从未止歇。他不许宫人和大臣提起任何与对方有关的字眼,“凉”字不许提,“陵”字不许提,甚至就连御膳房那日不慎呈上来一道凉糕,也惹得他雷霆大怒,砍了数十名奴才的脑袋,惹得言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但这并没有驱散楚圭心头浓浓的不安与惊煌,有时候他坐在玄华殿内批阅奏折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停下朱笔发呆,觉得砚台里赤红的朱砂和楚陵那日饮下鸠酒时嘴角溢出的鲜血如出一辙。还有桌角熠熠生辉的金杯,里面盛着的酒液落在楚丰眼中好似总带着三分毒性,夜深恍惚时甚至会浮现出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眸,静默温和,似白玉无瑕。但那双眼睛越是干净,就越是衬出他的肮脏不堪,目光仿佛要透过龙袍看清他的魂魄。 "砰!" 楚丰忽而把金杯暴怒砸向地面,长久的夜不安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神经质:“熔了!给朕都熔了!太监总管立刻连滚带爬上前拾起金杯,然而还没等他让人拿去熔了,就见楚圭猛地起身冲到殿外,指着远处那座覆满冰雪的黑色高台怒声道:“还有黄金台-一给朕砸了!狠狠地砸,一砖一瓦都不许留!!"等做完这一切,他就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了玉阶之上,脸色灰败难看。楚陵明明已经死了,但他的影子却仿佛渗进了宫墙的每一寸缝隙、每一缕寒风,日夜缠绕着楚圭,让他不得安宁“来人…”楚圭闭了闭眼,想起那个唯有让他得到片刻安宁的温柔乡,痛苦低头,声音嘶哑:“宣青妃、蓝妃不知为什么,他只有在这两个爱妃处才能安然入睡,短暂忘却父皇和楚陵所带来的阴影云复赛从未想过楚圭有朝一日会和“昏君”这两个字挂上钩,他款知对方的心狠手辣,也熟知对方的城府深沉,这样的人登基之后就算做不了一个明君,也可称为枭雄,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扶持对方的缘故。然而他错估了心魔对楚圭带来的影响,数十日的夜不能寐足够把对方折磨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整整两个月楚圭都没再上过朝,而是宿在青妃与蓝妃的宫殿内醉生梦死。“陛下有旨,今日罢朝!小太监驾轻就熟站在玉阶侧边喊出这句话,然后不顾朝臣纷议,躬身退了下去。云复寰闻言指尖一紧,险些捏碎手中朝笏,楚圭登基前曾经答应过他,只要称帝便立刻发兵征讨突厥,夺回四州失地,可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两个月——足够突厥骑兵再次兴犯西陵边境,足够冻死街头无数流民,而他们的君王却沉溺在青蓝纱帐中难以自拔,连奏折都是用女人胭脂批阅的"诸位大人。"云复寰忽然沉了脸色,转身看向朝中几名重臣:“陛下如今被妖妃所迷,置朝堂社稷于不顾,我等怎能置若罔闻,今日干脆一起闯入内宫,冒死劝谏!满堂寂静,无人应答。良久,一名蓝袍官员终于轻笑出声,只是怎么听怎么讥讽:“云相的忠心果然可昭日月,不过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听劝的主,你不如拿一把剑冲进内官把青妃蓝妃杀了,或许还更好些。云复寰目光锐利:“崔琅,你什么意思?!”被他称作“崔琅”,的男子却丝毫不见惊惧,毫无顾忌说着令众人谈之色变的话:“反正云相手腕了得,最擅长做这些杀人见血的勾当,皇太子你都敢杀,区区两个妖妃算什么。他语罢嗤笑一声,转身走出了大殿,细看步伐微晃,凑近了还能闻到满身酒味,唯有途经黃金台下方的时候才忽而顿住脚步,仰头看向阴云密布的上空一和楚陵死的那天,真是一模一样。崔琅没想到云复寰下手那么狠,居然帮着楚圭一起骗太子回京,更没想到兵败之时连求情也不肯,任由对方被新帝鸩杀崔琅如今已经官袍加身,按理说已经得了自己想要的,只是他每每看见当初夺了自己功名的那些人依旧好好站在朝堂上,心中便感到了一阵莫大的讽刺这人间污浊,从未变过。 而他自己也是那肮脏的一部分,亲手害死了那人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掌心湿润,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云复赛眼见崔琅无礼离去,冰冷的目光扫向其余众人,想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和崔琅一样的想法,然而在触及到人群中一抹暗色的身影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狭长明冷的眼眸定国公府世子闻人熹。楚陵已经死了数月有余,按理说三日后便该除丧,可对方依旧一身黑袍素带,黑得暗沉,白的刺目,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服丧,仿佛生怕旁人忘了他在替谁服丧。他的眼睛太冷,太阴,细看带着瘆人的笑意,森森鬼气险些从周身溢出来,依旧如从前锐利,只是少了几分桀骜张扬。闻人熹此刻就像蛰伏在地狱深处的恶鬼,静静盘踞在朝堂阴影中,伺机将那些人拖入深渊,偏偏苍白修长的指尖绕着一条黑色的檀木珠,看起来格外怪异。云复寰认出来了。 那是楚陵生前的爱物。闻人熹见云复寰脸色微变,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无声开口说了句话,似毒蛇吞吐信子,轻柔而又令人毛骨悚然。他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云复寰的脊背无端冒出一股寒意,然而等他再抬眼时,那人已经悄无声息转身离开了大殿,北阴王拍了拍发福的肚子,仍是那副老好人模样,他见朝臣不说话,也跟着转身离去。彼时云复赛尚目不知道间人喜那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直到多日后言内忽然传出新帝病重咳血的消息,而北明王则在朝堂上手捧一封先帝遗话,声称楚丰的皇位了是谋逆得来,帝君真正想传位的是皇七子楚陵,彻底将他们这些跟随楚圭的人打入了深渊。与此同时,一个名叫金慎微的刻章先生被北阴王带上金銮殿,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受楚圭胁迫,亲手伪造了皇太子楚陵谋逆篡位的书信。为了有朝一日能替楚陵翻案,他当初刻章之时故意削去其中一角留了个破绽,龙鳞暗纹用的逆刻法,文武百官倘若不信可以亲手查验,只求百年之后史书留笔,勿以谋逆之罪污太子声名。语罢整肃衣冠,决然撞柱而亡。刺目的鲜血顺着柱子缓缓淌落,流进了汉白玉地砖的缝隙之中,日月无休,见证了这座大殿的又一次朝代更迭楚圭输得极惨。他当初鸠杀楚陵便已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北阴王在定国公府的势力帮助下领兵逼宫时,他连发数道金牌命岳撼山回京救驾,对方却置若罔间,甚至拔剑斩杀了好不容易逃出皇城的使者。禇家本欲相帮,但被皇后所呾,只能眼睁睁看着病入膏盲的楚丰被北阴王押上黄金台,以谋逆之罪赐下鸩酒,死后挫骨扬灰,并命史官替先太子楚陵正名,褒颂其德北明于自然没有那么好小,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帮一个死人正名,但定国公府替他态位有功,若不是间人喜当初的那封先帝遗识。他的皇位未必能坐得这么顺理成章,也就无所谓对方提出的这点要求了。春烟日暖,皇城上方的厮杀声却从未断绝。满城飞絮,楚圭死后,六宫嫔妃都被软禁在了自己的住处,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新帝一怒之下牵连她们,而备受楚圭宠爱的青妃与蓝妃却将白绫挂上殿梁,自己悄无声息悬梁自尽了。当间人熹得知消息赶到内宫时,看见的就是她们二人蒙着白布的尸体,一截青色的衣角,一片蓝色的裙摆,自死气沉沉的白布下探出,如同春日青芽抽枝,如今裹着的却是冰冷的尸体。闻人熹记得她们.楚陵王府中唯二养着的女子,姐姐温婉,妹妹妖媚,却都是安静的性子,据说是从言里带出来的,从小就活得战战兢兢,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凉王府过了几年安静日子,结果兜兜转转,又重新关到了皇宫这座四笼之中太医生怕闻人憙怪罪,胆战心惊跪地道:“启禀将军,青妃与蓝妃早已身中剧毒,就算今日侥幸救下,只怕也是时日无多. 闻人憙听不出情绪的问道:“何毒?"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迟疑一瞬才道:“是前朝禁药,一种极难察觉的慢毒,和……和废帝楚丰所中之毒是同一种。闻人熹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抬手,低声吐出一句话:“好生安葬。恐怕楚圭至死都没想到,自己的枕边卧着两把美人刀。闻人熹莫名想起自己那年刚进王府的时候,还以为绽青和忆蓝是楚陵的小妾,楚陵间言却是浅笑摇头,一身白衣坐在梨花树下对弈,花瓣落满了棋盘,声音温和动听。"她们原是宫中乐女,因犯了过错险些被打死,本王就把她们带了出来,等过两年替她们寻到失散的亲人,本王就在桐花巷给她们盘一个糕点铺子安身立命,后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那时绽青和忆蓝恰好端着两碟点心摆在他们面前,低着头默不作声,眸光微亮,满是对未来的希冀。可如今她们躺在白布之下,气息全无。就连当初许诺的那个人也死了。 闻人熹转身离开大殿,依稀又闻到了旧年的梨花香气,只是他不喜欢这样皎洁的花,还是更偏爱粘稠的腥红。 金慎微已经被他命人好好安葬,剩下的便都是要还债的了。 崔琅,钱益善,张子构,云念寰,淳安道士。 还有,云复寰.…. 145、前世梦(3) 水牢深处,苍白的月光顺着气窗缝吧入,照亮了下方暗的情景,只见一名男子被锁链牢牢钉在墙壁上,全身都是遗烂的伤口,污浊冰冷的水流没了脖颈,随时会通上口皇带来一阵室息般的痛苦凌乱的发丝后方是一张瘦削的脸庞,细看有些熟悉,如果有认识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对方赫然是西陵的前任丞相云复囊,不过自从楚主驾崩之后,他的身份就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无人在意他的生死,更无人知道他已经被闻人憙在这座水牢之中幽禁了整整六年。"吱呀 水牢沉重的铁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云复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他艰难抬头,果不其然发现牢门边站着一抹身披玄色大氅的身影,那人居高临下望着他,俊美狭长的眉眼浸在阴影中,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六年了,云相倒是比本王想象中能熬得多。云复寰闻言不禁一阵恍然,自己居然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六年吗?这六年足够发生很多事,多到江山又换了一个新主人,北明王因为年轻时被酒色海空身体,登基未及两年便猝然驾期,临死前传位给了他仅有十三岁的私生子楚善,概因新帝年幼,无法主持朝政,帝君生前最大的拥泵者间人嘉便被封为了摄政王,他如今总揽朝政,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 过 "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杀了我咳咳咳!云复赛控制不住发出一阵低孩,引得铁链除地作响,这六年他款尽了世间所有的酷刑,能置尽断,山肉皆窗,每个夜除都能感受到水牢里的虫子在晴食自己的伤口,信信闻人喜不许他死、日日用奇珍药材品着他的件命,方才荷活至今。 但六年过去了,云复寰觉得自己这副身体也该熬干了,再喂什么也无济于事。“云相何必说这种丧气话,你我也算多年故人。玄色的蟒靴碾死一只小虫,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脆响。云复寰见状却觉得自己连闻人憙靴子底下的一只虫子也不如,起码虫子还能死,而他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六年过去了……,你先杀崔琅,后杀钱益善,又杀张子构,轮也该轮到我了吧?闻人憙垂眸望着他,不知何时也学会了慢条斯理这个词:“云相与你弟弟手足情深,怎么连这个也要和他争呢?"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太多,让人不寒而栗平静的水面忽然翻涌,只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云复寰猛然暴起想冲到牢门边缘,却又被收紧的铁链狠狠束缚,他呲目欲裂望着闻人憙,整个人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你把阿念怎么样了?!!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当年的闻人熹已经杀红了眼,除了王府那几个幕僚,凡是有份暗害楚陵的官员都被悉数下狱处斩,但云复寰没想到闻人嘉连阿念都没放过。“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没想过害太子!你要什么恨冲着我来便是,为什么要伤害阿念?!!"闻人憙任由云复寰疯了一样怒吼痛骂,静静欣赏着他痛苦的神情,直到欣赏够了,这才听不出情绪的低声问道: “那楚陵呢?““楚陵和你们的阴谋诡计有关系吗?这句话让云复寰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从来没想过害任何人,他也对一切都不知情,但还是被你们一封书函骗入京中,落得尸骨无存。闻人憙嗓音低沉:“他死的才冤,你弟弟,不冤。他最知道该怎么让云复寰痛苦。“可惜你弟弟不如你这么能熬,半个时辰就死了,本王给他灌了整整六壶鸩酒,毒得他肠穿肚烂,然后一把火焚了他的尸体"苍白骨感的指尖在阴影中轻描了一个圈,手腕上的檀木珠垂下,碰撞响动,“骨灰就撒在了水牢里面。云复寰闻言神色骇然,这才想起前日狱卒端着一盆灰白色的粉未倒入了水池里,他原以为又是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没想到…没想到 “噗——!" 他朣孔骤然收缩,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浑浊的水中,像无数条鲜红的小蛇,云复寰痛苦团目,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闻人嘉闻言缓缓蹲下身形,玄色大氅的下摆不慎染上尘灰,他却毫不在意,幽暗的眼睛盯着云复寰,轻笑一声:“杀了你?本王看起来像什么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吗?""云复寰,你要好好活着,痛苦地活着,毕竟这世间除了我,也只有你还会记得他的死,再过几年,世人便会把他遗忘.…借着幽暗的月光,云复寰这才发现闻人熹的鬓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缕白发,可对方今年才多少岁?竟也生了白发么?云复赛惨然一笑,在明影中好似恶鬼:“闻人喜,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替楚陵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楚陵天生仁善,最憎恶的就是你这种杀人如麻的人!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毕生最重要的东西,所以肆无忌惮往对方痛处狠踩,说着诛心之言。"就算有一日你死了下到地府,他也绝不会愿意见到你!"六年了,这六年你是不是日日夜夜都梦到他?不不.你一定一次都没梦到过他,毕竟你们生前只是陌路人,死后又怎么会梦到呢?"闻人熹,你可以让我活着,但我不信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让我长命百岁地活着,我早晚会死在你手里,是你 云复寰忽然笑了起来,大汩鲜血顺着齿缝溢出,一字一句咬牙道, “是你亲手杀了楚陵最爱的人,你说他的魂魄会不会恨死了你? 楚陵爱他,这是云复寰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底牌。 "砰——!" 闻人熹闻言忽然攥住冰冷的牢门栏杆,力道大得门都震颤起来,他双眼猩红,好似恶鬼,盯着云复寰咬牙切齿道: “恨?!" 闻人熹蓦地低笑出声,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他若真的有魂魄你只管让他来恨啊!"你让他来替你报仇!替你索命啊!!他为什么不来?!本王就站在这里让他恨!!可他为什么不来?!!"楚陵从来都没出现过!那个人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六年间甚至都不曾入过他的梦境!西陵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君主,他度过了无数个难捱的冬季,每次夜间从睡梦中惊醒都泪流满面,梦境中却是一片漆黑,再也不见那个人熟悉的目光和浅笑。这些年被楚陵的死亡折磨得疯魔的又何止楚圭一人呢?云复寰戳中的不是闻人熹的痛处,而是死穴。 月色忽然被乌云吞没。 一抹寒光闪现。 闻人喜毫无预兆抽出恨剑劈断牢门锁链,然后一剑刺中云复赛的旧喉,件随着大股鲜血喷减而出,他苍白冷俊的侧脸满是斑驳血迹,而被铁游来缚住的男子则缓缓失去了生机,头领无力低下,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折磨 "当啷…" 长剑落地。 闻人憙指尖颤抖,缓缓抚上自己的眉眼,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比恶鬼还要可怖,嘶呯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带着刻骨的痛意 “楚陵,你若恨,便只管来找我吧.…" 当年的那些幕僚,除了道士淳安逃得无影无踪,包括云复寰在内的所有人终于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于是万千苦痛只余他一人承担。那个人的亡故仿佛成为了闻人熹寡白生命中一抹不可磨去的锈色,随着年月愈久,氧化愈深,最终侵蚀骨髓,变成不可言说的心疾。靖和四年秋,突厥再次率兵进犯,摄政王闻人熹请旨北征,少帝亲自设宴践行,于朱雀门外赐天子剑。请和五年冬,摄政王闻人喜亲率铁骑攻破突顾王庭,克、赛二州失地复归,尽收失地三百余里,然而跟疾复发,未能毁过敌军毒箭,不治而亡,时年三十有四,临终前请旨骸骨葬于北地,使魂魄长守西陵,永镇胡尘历朝历代,闻人家的将军因为征战沙场大多都活不过五十之数,然而闻人憙却是最早折亡的那一个,短短三十四年便已走到了人生尽头这位摄政王昔年大权在握时,无数人都猜他会造反拉新帝下马,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请旨出征,主动去了苦寒的北地镇守,就连身死之时亦不曾归京,而是葬在了阴山脚下。后人评说:定平克寰四州失地,凉王收复其二,摄政王收复其二,倘若功在干秋,他二人各占西陵半壁史册。又是一年隆冬,飞雪覆满了草原。座漆黑的山峰上,年轻的道袍男子正焚香祭天,寒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祭坛上摆着一个白玉骨坛,俏若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被闻人憙追杀数年的道土淳安,而桌上摆着的玉坛则装着楚陵的駭骨当年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尸体偷出挫骨扬灰,使得闻人憙遍寻数年未果,后来身死之时亦不愿归京厚葬,而是向帝君请旨,葬在了楚陵曾经守护过的北境.“魂兮归来!阴山至北!"“幽冥路开!亡者听召!年轻的道土急促摇响铜铃,悠长的声音念着某种古老的法兕,明明是冷得彻骨的时节,他的颜头却隐有汗水冒出,手中桃木剑沾了指腹鲜血,挥过天空时引得雷声滚滚,风云变色。他当初劝楚圭把凉王挫骨扬灰,为的就是今天。破而后立,魂魄重塑。只要以骨灰撒遍阵法四周,再借助先祖法器引魂,便有可能逆天改命。他从来没有试过禁书手中桃木剑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风雷声也越来越大将祭坛上的东西吹得东倒西凉安主不确定白能不能成功上记老的这个法子无歪 “轰隆——!" 道闪电忽然划过天际,厚重的云层中仿佛出现了一抹裂痕,那裂痕漆黑幽暗,似一条盘踞在天空中的巨蟒,自云层深处蜿蜒而下,撕开天幕露出其后无尽的虚无。成功了??!淳安的心脏几欲停止跳动。那庞然大物似高高在上的神明,猩红的眼睛俯瞰着世间万物,最后长尾一扫,卷走了那骨坛中凝而未散的魂魄。云收雷歇,风停雪散。切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这座山在世人的嘴里流传时渐渐有了名字:昔有玄蛇破雪而出,鳞甲映月如黑铁,吐息成霜,蛇为阴冥之象,便叫玄冥山。他们不知,那只是因为有人曾经逆天而行,引来了天道的驻足…… 146、大梦醒 这一觉,短如浮生一瞬。 这一梦,远若山河万里。 楚陵在梦中不仅行尽了自己此生残卷,也望尽了那些故人或死或伤的结局,江山代代更迭,唯一不变的就是明山脚下终年不化的积雪,北境辽阔的群山远比皇城更自由,倒也配得上那人一生乖张的做骨。夜半骤雨忽至,寒风穿庭,冷雨敲阶。细密的雨丝自屋檐下方垂落,击打在青石台阶上四处飞溅,院外寒梅落了一地花瓣。当楚陵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的时候,触手可及的便是一片黑暗,身下床机冰冷,外间雨声渐沥,孤寂如潮水般四处涌来,便似前世饮下鸩酒时那般决然无望。“阿熹." 他无声张唇,控制不住吐出了这个名字,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猝不及防从喉间涌出,尽数喷在了锦被上,虽是心力交瘁,前世今生堵在胸口的那一股郁气却终于散尽。【怎么样,还满意吗?】条黑色的小蛇顺着锦被游曳而上,低沉的声音难掩蛊惑,它冰凉的鳞片紧贴着楚陵的手腕,肆意汲取面前这名人类的痛苦,幽幽开口:【这就是你死后的人间众生。】楚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吉物,否则怎会以世人痛苦为食,他望着眼前这条黑蛇,嗓音嘶哑:“你早就知道金慎微他们不曾背叛?"黑蛇悠悠晃着尾巴尖,那颗头颅明明看不出任何表情,却让人觉得他得意又恶劣:【对呀,我早就知道了~】但它偏偏就是不告诉楚陵,毕竟恶鬼又怎么会助人呢?它最喜欢看世人被仇恨蒙蔽心智,然后在深渊中越坠越深,尸骨无存的模样,如果楚陵把金慎微他们也杀了,故事那才有趣。可惜这名宿主实在太过冷静,冷静到那滔天的仇恨也不曾将他淹没,哪怕在悬崖边发岌可危,最后关头还是被一线细若游丝的善意拽了回去。黑蛇内心隐隐感到可惜,但又觉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也还不错。楚陵闻言垂眸,用指腹缓缓拭去唇边血痕,他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后忽然低笑一声,吐出了两个让人听不懂的字:“"还好.…!还?少好这场旧梦来得及时。还好前世真心待他的人尚在身边寸步不离。这一世光阴漫长,是还未被辜负的岁月,是早就改写的因果,他还有很漫长的一生去偿还那些恩义与情义。王师凯旋那日,文武百官出城数里相迎,黑底红边的帅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簇拥着这群百战而归的英勇将士,大元帅闻人崇身被金甲一马当先,只是无数道暗流般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身后那名银甲小将身上。帝君当年立下的誓言犹在耳畔回响:“收复四州失地者,赏黄金万两,封异姓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如今这泼天功劳竟落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身上,那些朱紫公物纵然不情愿,也只得低头捏着鼻子认了,岳撼山军功卓著,料想将来必定是武官中的执牛耳者,再则有太子殿下举荐,属实分量不轻,没人取去老虎嘴边拔 戈 间人熹昨夜便与大军汇合,清早才陪同父亲一起策马进城,只是他环顾四周一圈,却没在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眉头一皱,唤了贴身侍从去打听楚陵踪迹,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回世子,听说太子殿下病了,所以今日告病未来。"闻人熹闻言一愣,眉头皱得更厉害:"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定国公原本在和那些上前相贺的官员-一道谢,察觉到闻人嘉这边的异样,不由得疑惑看了过来:“憙儿,可是出了什么事?闻人熹轻夹马腹上前,压低声音道:“父帅,太子好像病了,我想回府瞧瞧。定国公如今司谓是春网得意,毕章他率兵出征攻下突所这块难睛的骨头也就罢了,回程的途中女婚还莫名其妙当了太子,北阳王还莫名其妙因为私通突顾被抓了起来,从前医扰他的泪碍忽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总让他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听见楚陵病了,他也有些担忧,思忖一瞬才道:“今日陛下设宴搞赏三军,风头尽出在岳撼山身上,料想少你一个也不打紧,太子殿下一贯身子骨弱,你快回去胜胜吧。定国公语罢环顾四周一圈,见无人注意到这里,这才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为父听闻北阴王私通突厥被下了大狱,咱们家的那条地道你堵上没有?" 闻人喜:" 闻人熹发现了,他爹一天到晚净喜欢整这些马后炮的事,地道早八百年前就堵上了,等他回来再堵黄花菜都凉了,无语吐出两个字:“堵了。"定国公闻言这才放心,脸上见了几分笑意,对他挥手道:“去吧去吧,回家好生照顾太子殿下。 太子,啧,太子。 他在心里反复咂摸着这个称呼,心想自己原来还有做国丈的命啊。闻人嘉连帝君设的庆功宴都没参加就匆匆赶回了王府,右脚迈过门槛时,他尚在腹诽-一楚陵这厮莫不是在装病,毕竟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张弓挽箭不知多有劲,怎么一晚上就病了?但没想到推门刹那,满室都是淡淡的安神汤药味,一度盖过了院外的寒梅香气。楚陵靠在床头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眼底,脸色苍白,看起来真是无精打采极了,哪怕烛火覆上暖暖的橘色,也掩盖不住那股子虚弱,“好好的怎么病了? 闻人熹大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就要去探楚陵额头的温度,但没想到猝不及防被对方扣住修长的手腕,反递到唇边亲了亲,半真半假道:“自然是相思病。楚陵眼底藏着笑意:“世子昨日一走,孤便害了相思病。闻人憙挑眉:“都什么时候了还和我耍笑,昨夜下了场急雨,你莫不是窗户没关严,被吹病了?面前这人的眉眼是鲜活的,张扬的,肆意的,和前世梦境中被折磨得阴郁家狂的模样大相径庭,楚陵抬手抚过闻人憙的耳侧,见那发丝是鸦羽般的墨色,并不见白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昨夜的那场梦实在太过耗费精气神,没有半个月恐怕养不回来,但堵在胸口的那一口郁血吐出,心中反倒说不出的释然。“或许吧。楚陵笑了笑,对自己生病的起因并不怎么在意,他见闻人憙身上还穿着冰凉的甲胄,往里面椰了挪位置,拍着身旁的空位道:"脱了衣服躺上来吧,陪我睡一会儿。闻人憙耳尖倏红,低声骂道:“病成这样你还想着那档子事?!”别人都说楚陵是谪仙转世,他怎么觉得对方像色鬼转世!楚陵哑然失笑:“我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做什么,你昨夜不在,我睡不着,头疼的紧,你上来陪我睡一会儿吧。间人嘉盯着楚陵看了半响,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慢吞吞卸了甲胄,脱得只剩一身黑色的里衣躺上床,被子已经窝得暖和,带着楚陵身上特有的药香和檀香,床帐落下,只余一片朦胧香暗的红影。楚陵把闻人熹搂进怀里,摩挲着对方微凉的后背,这才觉得空荡荡的心踏实了下来,那种被一点点填满的感觉让人喉间发涨。 “阿熹。 “嗯?" “阿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叫叫你。 “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陵轻咬了一口间人熹的耳垂,温热的余息打落颈侧,触感痒痒的,像是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低笑时胸膛发出轻微的震动:“傻子,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闻人熹仔细想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给楚陵发挥余地的地方:“那你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楚陵低声逗他:“哪里奇怪,我从前不也是这样亲你抱你的? 一不,不是。 楚陵今日的亲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碰碎什么,和从前充满占有欲和病态的纠缠截然不同。闻人憙忽然扣住楚陵的手腕,力道有些紧,他盯着对方浸在阴影中轮廓分明的侧脸,冷不丁开口问道:"你在心疼我吗?" 楚陵不答: 1 闻人熹又凑近些许,几乎要撞进对方那片墨色的眼眸中:"楚陵,你真的在心疼我?"可他明明毫发无伤,连昨夜在野外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伤口都结了痂,这人究竟在心疼什么?空气因为这句话陷入短暂的静谧,仿佛连雨声都停了。楚陵喉结滚动,没有说话,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只是被昏暗的帐影挡得严严实实,他忽然伸手把闻人憙狠狠按进自己怀里,嗓子嘶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心疼你….这三个字是从肺腑间硬生生挤出来的,混着喉间腥甜的血、前世的因、今生的债,闻人熹闻言眼底罕见闪过一丝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这句话时心里针扎似的疼,甚至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楚陵天预水俯下身去,隔着衣衫的什了他的膝善,间人喜见状却像导被什么添到似的,瞳孔收缩、猛然种离段游,被对方亲过的位置天端炸开一股尖锐的疼痛,似有利简需安骨峰,疼得他胎色苍白,浑身冷汗直冒,眼前一阵 发黑。 闻人熹的眼前无端浮现出尸山血海的战场幻象,在一片震天的厮杀声中,自己身中流箭,在雪地里艰难爬出一条血路,目之所及都是突厥人冰冷的刀刃 这幻象太真,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终于消退,闻人憙呼吸急促,惊疑不定望着楚陵问道:“你看见了吗?" 楚陵微微偏头,似有不解:“看见什么?" “就是……”话一出口,闻人憙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又慢半拍咽了回去,“没什么。 他指甲掐入掌心,心想刚才是见了鬼不成?楚陵虽不明白闻人憙怎么了,但瞧着对方脸色不大好,右手还一直捂着膝盖不让自己碰,不由得倾身靠近几分,抵着他的额头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亲痛你了?闻人熹瞪他一眼:“你当我是豆腐做的,亲能亲痛了?"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别人大牙?楚陵唇角微扬:“那再亲一下?闻人熹心想亲就亲,怕你不成,他直接把楚陵压倒在被褥间,搂住对方的脖颈吻成一团,如果细细体会,他们一定会发现彼此的吻都带着几分不安和心有余悸。“阿憙…"楚陵温柔沙哑的声音从纠缠的唇舌间溢出,“我有没有说过"”闻人熹轻啧了一声:“婆婆妈妈,说过什么?"“我爱你这句话太轻又太重,轻得如羽毛拂过耳畔,重得给心脏带来悸动一击,连带着呼吸骤停,大脑空白,仿佛岁月也跟着一起定格凝固。闻人熹怔怔问道:“你说什么?"楚陵浅笑,又亲了面前这个傻子一口:“我爱你。 147、大结局(上) 元安二十六年,岳撼山因收复失地攻破突厥王庭有功,被帝君亲封为岐山王,赏黃金万两,独领一军镇守北疆,非诏不朝,世袭罔替及次年,北阴王犯心衰之疾暴毙狱中,帝君念血脉至亲,准其尸身葬入皇陵,且命太子监国,摄天下事。初春四月,梨花繁繁。帝君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岁渐长,身子每况愈下,今年不慎感染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楊许久,于是便将朝政全部交给了楚陵处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打算。而楚陵也不负他所托,上至军国大业,下至民生琐事,一概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这位引得百官赞誉的太子殿下在私情方面似乎有些不大拎得清楚楚陵自从掌权之后便对定国公府多加封赏,不仅喝了双爵之荣,还命世子间人憙接管城内禁军,要知道定国公府本就统领西军,如今再掌禁军,可谓把京畿完全攥在了手中,对帝王来说是一股莫大的威胁此举引得朝野议论纷纷,御史弹劾的奏折都堆成了山,楚陵却一概不理,尽数让人拿去焚烧,帝君倒是听见了些许风声,但见楚陵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就没有多加插手。须知打天下的方式是不能用来守天下的…楚陵倘若有本事掌控底下的那些悍臣,再来十个闻人家又有何惧?他若没那个本事,纵然把六军大权尽数攥在手中,该造反的人也依旧会造反。闻人家权势最鼎盛时,控军多达十万人,征战沙场平叛无数,这样的功绩封王都不为过,既然他们在时机最好的时候都没有造反,那么现在同样也不会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敌。闻人家反或不反,取决于帝王对他们的态度,而不在于他们手中有多少兵权,倘若一味猜忌打压提防,迟早会把他们逼入死角,这并非明智之选可惜这个道理帝君年迈时才悟出来,如今他身边亲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连北阴王这最后一个血脉兄弟也暴毙在了狱中,好在楚陵仁善贤德,并不会步他的后尘。“陛下,太子过来瞧您了。”帝君正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洁白如云的梨花怔怔出神,忽然听闻皇后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如今朝政繁忙,他倒是往这边跑的勤。“太子孝顺,陛下该高兴才是。帝君病重这段时日,除了皇后衣不解带地何候着,楚陵也时常过来侍奉汤药,他进殿时给帝君请了安,然后又对皇后施了一礼,态度一如从前恭敬,并不因身份不同有所改变:“儿臣见过母后。皇后浅笑点头:“你们父子先聊吧,小厨房还炖了甜汤,本宫去瞧瞧火候。语罢带着宫人款然离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楚陵见状跪坐在床榻边,端起案几上的汤药碗试了试温度,这才一勺一勺喂到帝君嘴边,概因对方如今手抖得厉害,已经拿不稳勺子了,好在皇后悉心照顾,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帝君喝完了药,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朕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今春灾县颇多,减免赋税的恩旨你需时刻督办,免得底下人阳奉阴违。楚陵领首:“父皇放心,儿臣省得。"帝君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朕听说今日闻人家上朝时又弹劾了云复寰?这个“又”字颇令人玩味。楚陵没有否认,笑了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帝君闭目问道:“这次又是用的什么借口?"说来奇径,自从楚陵掌权后,他除了对间人家大肆封赏,另外还起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便是几经既斥的云复赛,短短一年半的光景,对方便又被重新提拔成了左相,这其中虽有云复赛才干卓绝的缘故,但也少不了楚陵的刻意扶持。闻人憙一向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云复寰之于他便如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拔除便寝食难安,于是在朝中处处针锋相对,千方百计寻他的麻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三百多天闻人嘉都伏在案头写弹劾云复囊的折子,简直比言官御史还要勤奋。楚陵没少哄,只是哄完了又故态复萌,连帝君都知道闻人憙和云复寰是死敌。楚陵眼眸轻垂,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原因:“是四哥。“他被囚在宫狱之中,不知从何处听闻云复寰重新复为丞相的消息,便大喊大叫说此人曾经暗中襄助他夺位,阿憙听闻就联合御史一起弹劾,要治云复赛结党营私之罪。“无妨,云复寰此人心思深沉不定,用其才,不用其人,倘若真闹到了不可开交的时候,当舍则舍。出乎意料的,帝君竟然在帮着闻人喜说话,毕竟一个经纶济世的丞相虽然少见,却不代表没有,西陵那么大总能找到几个出类拔菜的人物,云复赛身上的才能显然并没有出色到让帝君可以忽路他曾经的复杂势力。帝君睁开双眼,意味深长道:“他从前与你知己相交,却暗中襄助你四哥,便知是个凉薄无常之辈,倘若辖管一县倒也掀不出什么风浪,但如果身居高位就危险了。楚陵微微一笑,拱手听训:“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他对云复寰其实并没有什么惜才之意。当初起复对方也不过是因为一句话罢了。登得越高,摔得越重毕竟楚陵深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再痛苦也是有限度的,倒不如先给他一点什么,然后再慢慢从他手中夺走,例如高官,例如厚禄,又例如.…自己的“信任”。 夜色渐深,皇城笼罩在了暮色之中。太监和宫女们在宫道间鱼贯穿行,一副井然有序之态,哪怕瞧见御阶下方跪着的那抹身影也不敢多看,都是匆匆低头掠过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群臣联名弹劾云相与已废的诚王有所勾结,太子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曾责罚云相,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不安。要知道云复赛在帝君眼中视为弃子,在朝臣眼中视为政敌,只有太子不计前嫌将他一路扶持至今,现在陡然得知云复寰曾经私下投靠诚王助对方夺位,怎能不感到齿寒心冷?毕竟他们当年曾以知已相交啊。云复寰大概也没料到多年前的旧事会被忽然翻出,他从早朝散后就一直跪在御阶下方请罪,然而直到天黑也不曾看见楚陵的身影,一颗心控制不住越坠越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云复寰低头死死盯着地面,手背青筋浮起,指尖几欲扣碎砖石。他明明已经别无所求,只想跟在那人身边一生一世,眼见已经重新踏足高位,离楚陵越来越近,可老天爷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可怜的机会都不给他?楚陵现在只怕已经恨死他了吧?不.….不.….那人一向仁善心软,或许根本不会有这种情绪,他只会对自己失望,失望为什么一次次真心相待换来这样的结局和下场?云复寰痛苦闭目,知晓自己终究还是尝到了当年种下的苦果报应,只是心中仍存有一丝期望和幻想,希望楚陵能够再度心软,原谅他一次。彼时楚陵正在东宫内与闻人熹一起用晚膳,这是他们每天最为静谧温馨的时候,皆都默契闭口不谈政事,等吃的差不多了,楚陵便坐在矮福边慢悠悠研究新买来的棋谱,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闻人憙憋了半天,终究比不过他的耐性,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楚陵垂眸掩住笑意,枚棋子轻敲棋盘:修长的指尖捻着-"哦,有啊闻人熹悄悄竖起耳朵,却听楚陵道:“孤从前还以为淳安是个行骗江湖的賊道士,不曾想还真有几分本事,等过两日就准备向父皇举荐,保他一个国师之位。闻人憙挑眉:“就这?"楚陵沉吟片刻:“唔,还有金慎微金先生,他刻章手艺了得,去尚宝司当一个五品司丞也无不可。 闻人憙:“还有呢?"“还有?”楚陵不紧不慢道,“孤在宫外给绽青忆蓝寻了一间糕点铺子做生意,要不改日咱们一起去瞧瞧?闻人熹想听的才不是这些,他从鼻子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云复寰可还在外面跪着呢,你真舍得不管他了?"闻人憙还在为今天朝堂上的事生气这次扳倒云复寰费了他不少功夫,甚至不惜派人去搜集对方曾经与诚王合谋的证据,但没想到楚陵什么也没说,只是压下不表,摆明在偏心云复寰,闻人喜的独占欲并没有酶着楚陵对他愈来愈维绵的爱意而逐步消减,反而有病入膏盲之态,他如今执掌禁军,大权在握,朝中上下无人敢逆,于是云复裹的存在便成为了他权势酒天人生中最为得眼的存在对方觊觎过楚陵,而楚陵对云复寰似乎也有着某种干丝万缕的暖昧态度。不除掉此人,他寝食难安。“啪。红烛爆出一小朵灯花,衬得闻人熹眉骨阴影狭长。楚陵见状蓦地低笑一声,然后放下棋子,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到孤身边来。闻人憙冷冷挑眉,心想凭什么他叫自己过去自己就非得过去?只是一边腹诽,一边又不怎么争气地走了过去,还未来得及落座就被人一把揽住腰身,倒入了楚陵怀中“孤心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管旁人?" 148、大结局(下) 楚陵缓慢摩挲着闻人熹光滑的侧脸,只觉对方神采飞扬的眉目因着权势滋养愈发蛊惑人心,毕竟只有善人才会因名誉增光,恶人与权力才是天生一对。闻人熹一把扣住楚陵的手腕,目光阴郁,毕竟这种哄人的话听多了,时间长了便也没作用了:“你若心疼我,就除了云复寰!"他和帝君一样,也觉得此人凉薄无常,走上高位会给楚陵带来祸患,楚陵似笑非笑问道:“孤若不允呢?" "你!" 闻人熹恨得牙痒痒,但对方如今身上帝王之威日益甚重,或许不日就会登基,在朝政方面闻人憙绝不会去挑衅楚陵的权威,恰恰相反,他只会成为对方最忠实的拥护者。 所以没得到楚陵的首肯,闻人熹是断然不会去暗杀云复寰的,这也是对方能平平安安活了这许久的缘故 半晌,吐出一句近似赌气却又无比幼稚的威胁。 “那我就继续去写奏折弹劾他! 说到弹劾奏章,哪怕才华横溢如楚陵也不得不夸赞一句间人憙的水平,对方每次弹劾云复寰的时候,奏章内容写得花团锦簇,引经据典,字里行间暗藏刀锋,力压一众御史,堪称六部奏章楷模 想起对方每天晚上不睡觉,趴在书桌上熬夜点灯编写奏折的模样,楚陵不禁有些想笑,只是忍住了,半真半假道. “好,他既惹了世子不快,孤便将他打发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回京城好不好?" 闻人憙觉得他在骗小孩,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又拿我当傻子骗! 他才不信楚陵狠得下这个心呢。 “孤分明是在哄你,怎么会骗你。 楚陵拥着他懒懒倒入靠枕,偏头漫不经心啄吻着身下人的耳垂,指尖一挑便除了外衫腰带,闻人憙心里有气,偏不让他遂意,长腿一伸直接抵住了他的动作: “你拿什么证明?" 楚陵轻轻挑眉,烛火下明明是笑吟吟的一张脸,细看惊艳至极,温润无害,却偏偏让人觉得心头一突,意味不明反问道: “你以为是谁把云复寰重新当了丞相的消息告诉楚圭的? 宫狱守卫森严,人人都把自己的舌头管得比命还重要,倘若不是楚陵暗中授意,谁敢跑去楚圭面前嚼舌根。 闻人熹一怔。 楚陵轻拍他的后背,闭目贴着他的额头温柔哄道:“莫怕,以后再不叫你受委屈 他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捧着云复寰身居高位,闻人憙心里难受,这个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自己既然允了他一世平安喜乐,总不能让他日日活在敏感多疑中 前世的梦境已经过去了。 结局也太过凄凉孤寂。 就让一切的一切彻底存在于自己这个重生者的旧梦中吧,醒来还是现世安稳,岁月绵长, 深秋时节,万物凋敝。 云复寰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知自己因为体力不支,后半夜的时候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被人送回了丞相府,弟弟阿念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还有一名宫内来传旨的宦官站在床榻边。 “云大人,您可算是醒了。 误。 老太监尖细阴柔的嗓音哪怕刻意放缓,也还是会不自觉带出一股让人不喜的讥讽意味,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手谕,抖了抖袖袍,徐徐摊开来念道。"太子有询:左相云复囊,勤勉朝务效一载,经纬之才冠绝朝野,今均南所辟,癔病未除,南荒之地尤需然骨呀柱,细既善治疑难,通晓变通,特耀为岭南道开化使,领儋州司田参军,生理荒是、教化生黎、即刻逊任,不得有 这道渝旨便如同一道惊雷,将云复寰劈得脸色煞白一片,耳畔嗡嗡作响。他生平罕见失态,一把夺过太监手中的谕旨低头仔细查看,指节发青,目光仿佛要把那明黄色的布帛洞穿,整个人都坠入了无尽深渊。“调往岭南?这怎么可能?”云复寰眼前一阵发黑,嗓子嘶哑,不可置信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一楚陵这是再也不愿见他了吗?所以干脆把他扔到荒僻之地,眼不见为净?这封圣旨看似通篇褒奖,实则是削去了他的官职和权力,仅仅给了一个九品虚衔,岭南距离神京足有五千里之远,没有任何一个天子宠臣会被扔到那种荒凉之所。云复寰心中没由来涌出一股慌张,他不顾膝盖疼痛,艰难撑起身形道:“备车!我要立刻进宫面见太子!"他要解释!他不能让楚陵误会自己! 那太监却将拂尘轻扫,拦住他的去路,意味深长道:“如今东宫正值多事之秋,云大人还是莫要给太子添乱了,定国公世子可是咬死了要珠您三族,太子为了保住您还和世子闹了好大不痛快,岭南虽然远了些,好歹安全不 是, 他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闻人喜已经动了想杀他的念头,楚陵下这道圣旨其实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太临语罢不顾云复寰惊得的神色,缓缓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偌大的内室要时只剩他和弟弟阿念,后者虽然不能开口言语,却也听懂了谕旨上的意思,焦急拽着云复赛的袖子,发出一阵咿呀的询问声。 阿念急急比划着手势: 【出什么事了?太子殿下为什么要你去岭南?】 云复寰怔怔望着弟弟的手语,唇瓣微微翕动,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道谕旨像一柄烧红的刀子,硬生生刺进他体内,将五脏六腑都搅得血肉模糊。 云复寰眼前一黑,膝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跌倒在地 阿念发出一声惊呼,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却听“噗”的一声闷响,大团殷红的鲜血忽然从兄长喉间溢出,云复襄面如金纸,他用力攥紧弟弟的领口,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声吐出了一句话; "终究是我负了他。 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砸在地面,和猩红的血液融为一体,腥甜中掺杂着酸苦涩意,竟渐渐出现一团暗红色的云雾,如泣如诉,赫然是属于云复寰的痛苦和悔恨。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一条黑色的巨蟒正在云层中悄然穿梭,将这团云雾贪婪吞噬殆尽- 它终于得到了这最后一份痛苦。 云复赛远赴岭南上任那天,恰好是帝君禅位于楚陵的登基大典,太和钟整整撞了一百零八响,沉闷古老的钟声悠悠穿透皇城,远到连城郊都能听见。 云复寰站在马车旁,望着京城方向久久难以回神,最后沉默掀起衣袍下摆,在钟声将停的时候跪地缓缓磕了三个头,额头青筋浮现,强忍泪意. 那人原本可以是他的知己,他的挚友,他的爱人…. 然而一念之差,终酿今日苦果,早在他当初利用楚陵的心意和真情暗中扶持楚圭的时候,便该料到有今天了 如今他是天下人的皇帝,再不会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君王, 玄华殿内,屋脊上的神兽映着红日初升。文武百官齐齐向高座上的那名年轻帝王路地叩首,闻人憙也在其中,他一身红色武将朝服,身形修长挺拔,在一众老臣中显得格外醒目,从前的桀警反骨在今日忽而尽数收敛起来,概因终于遇到了那个肯让自己心甘情息低头的 手腕上戴着的檀木珠因为叩首的动作碰撞作响,闻人熹内心虔诚,如同在叩拜独属于自己一人的神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震耳欲聋的山呼声响彻金銮殿,直冲云霄,惊起飞鸟无数,楚陵在接受群臣叩拜之后,冕旒后方的目光落在位于武将之首的间人憙身上,而后者也似有所觉,恰好拾头与他视线对上。 虽只一瞬,却让人心头微热。满殿朝臣之中,唯他一人有资格站在楚陵身侧。众人只见那年轻的新帝忽而缓缓起身步下九龙玉阶,伸出一只手将闻人憙从地上扶起,然后并肩而立,方才他们是君臣,如今身份却等同帝后群臣也极有眼色,见状再次大礼参拜,万岁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阿熹,瞧…楚陵紧紧握住闻人熹的手,用仅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是你我二人的江山,也是万千百姓的江山,今后我们便以剑锋为笔,共写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也唯有这样的结局,才配得上你我,配得上天下苍生。闻人熹闻言用力反握住楚陵的手背,力道大得一度让人感受到了几分疼痛,他没有说什么花团锦簇的话,只是定定开口:“臣,遵旨。 殿外风云变色,毫无预兆下起了今岁第一场秋雨。 闷雷滚滚中,天幕恍然被什么东西大力撕开,一条黑龙忽然现身,引得群臣跪地惊呼神迹,唯有楚陵清楚,这是那条黑龙即将离开的预兆。 对方那双红色的眼瞳隔空注视楚陵,低沉古老的声音自上空响起,穿透云雾传来,却只有楚陵一人能听见:【此雨过后,人间百年风调雨顺。】【愿你西陵国土,再无乱世烽烟。】它曾经无数次以为面前这名宿主早就斩断了一切善念,在前世名为仇恨的淤泥中越陷越深,但或许连楚陵自己都没发现,前世今生,他的悲悯之心从未变过这人世间虽有背叛,终究还是恩义更多些少顷,那条黑龙长尾一卷,穿云而出,离开了此方世界,唯留一场甘霖滋润大地,田间地头,金穗垂野。 149、叛逆 【我这一生,真他妈的穷。】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整座城市已经陷入了沉睡,公寓合租房的其中一间卧室却还亮着昏黄的灯。 封凛懒散靠坐在电脑桌前,目光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骨节分明的右手夹着一根燃烧过半的烟,白色的雾气模糊了深邃的眉眼,无端描出几分厌世的倦怠感。居然重生了。这个认知在封凛的脑海中盘旋了整整半小时,仍觉有些荒谬,毕竟人死复生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封凛因为命格奇特,小时候差点没活下来,被家里人送去山上拜师学道术,师父花了大力气帮他改命这才磕磕绊绊长大,但作为交换的代价,他也逃不开修行者的天谴与宿命五弊中的鳏、寡、孤、独、残,他占了“孤”和“独”,即六亲缘薄,无子嗣。三缺中的财、命、权,他占了“财”和“权”,换句话说也就是天生穷命。封凛一开始不信那,从山上毕业之后就四处找工作,但没想到他工作的地方不是剑闭就是裁员,没一个能护过十天的,最后好不容易遇到一家命硬的奶茶店,累死累活拿到两千块工资,结果出门不小心掉下楼进了医院,医药费不多不少也是两干块。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工作,只能重操旧业捡起老本行,四处替人捉鬼看风水,谁知道那么点背居然遇上一个硬茬子厉鬼,直接被掏碎心脏吸干了精气封凛记得自己死得很彻底——那只厉鬼漆黑的指甲插穿胸口时,他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心脏被捏爆的闷响,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又回到了两年前,连电脑屏幕上没写完的符咒文档都还在。这算什么?老天爷给开的后门? 封凛盯着电脑看了半天,忽然笑了。“操。”他吐出一口烟雾,“老子这种天生穷命有什么重生的必要吗?要重生好歹给个金手指吧?比如改个命格什么的,现在倒好,他除了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连彩票号码都没印象桌上乱七八糟全是些朱砂毛笔罗盘类的东西,封凛随手扒拉了一下,心想这重生还不如不重生。上辈子穷得叮当响,这辈子看样子还得继续穷。这栋公寓楼有些高,足足四十多层,因为靠近市中心且房费便宜,不少年轻人会选择在这里合租,但同样的,因为生活压力太大,跳楼自杀的也不少。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冷的寒风,吹得窗帘翻飞不止,封凛看也不看,直接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新画的黄符甩过去,因为心情不好,散漫的声音难掩冷意. “大半夜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当黄符贴上窗框的瞬间,阴风诡异停了下来,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封凛习以为常关上窗户,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这个月的银行卡余额 【125.3】 还行,前面居然有三位数。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月房费还没交,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疼了起来。 “封凛,你还没睡啊? 他的职业是游戏陪练兼代打,经常熬通宵,偶尔缺队友了会叫上封凛一起赚点外快 室友张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糊, “今天有个金主约单,想打通《诡箓集》新手关,缺个队友,你也一起呗,打通了能到手六千多块呢。 封凛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夹烟的指尖微不可察一顿,脑海中控制不住浮现出自己曾经的一段“恋情” 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这次游戏陪玩,明差阳错结识了富家少爷白听川,两人从加好友私即到互相游戏约局,一切发展得都挺顺利,但没想到对方最后面基的时候居然喜欢上了性格单纯的室友张端,和自己彻底告吹。 封凛:冷笑JPG 封凛随手把烟头掐灭,然后把打火机"咔嗒"一声扔进笔筒,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没兴趣。 噪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凉薄,听起来意兴阑珊,倒也不全是装的,毕竟封凛当初也是目的不纯,打着想找一个长期饭票的主意,你如果说他有多么喜欢白听川,也不见得。 既然对方喜欢张端,他就没必要横插一杠子了。 张端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困眯眯地靠在上面,凌乱的头发还竖着一根呆毛,出声劝说道:“去呗,你打游戏打的比我强多了,他们真的很菜,我一个人带不动。 封凛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连眼皮子都懒得掀:“菜就菜,他们不菜也不花钱找陪玩了。" 张端抓了抓头发:“那你这个月房租怎么办?" 他和封凛合租也有两年了,虽然对于传说中五弊三缺的命格持质疑态度,但是不妨碍他确信对方穷得叮当响。 封凛划过屏幕的指尖顿了一下。 张端补刀:“这个月还剩两天。 封凛:“…….! 《诡箓集》是去年由魔牙科技旗下工作室研发的一款大型中式恐怖游戏,因为画风精美,剧情诡谲,一经上线就迅速走红。游戏以中国传统民俗为背景,将道救符箓、湘西赶尸、明婚吴嫁等元素完美融合,打造出数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图支线,据说开发团队还特意请来了龙虎山道土做顾问,里面出现的所有内容都有据可查,简直用打市面上的一众圈钱烂游。张端看准风口,毕业之后当机立断选择当一名游戏直播解说,目前专攻《诡箓集》,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所以有不少富家子弟约他代打陪玩"几点开局?”封凛向现实低头。“还有一个小时,你可以吃饭补充一下体力,我去点两杯咖啡。"张端见计划成功,笑眯眯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封凛眼见张端离开,干脆起身走进浴室冲中了个澡,但没想到就在他对着镜子擦头发的时候,雾气氤氲的玻璃忽然浮现出一双猩红的蛇瞳,直勾勾盯着他封凛动作一顿:” 他后退半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飞速划出一个“敕”字,然而空气扭曲一瞬,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镜子里的那双蛇瞳依旧玩味盯着他,瞳孔细如针尖,在雾气中泛着妖异的红光.封凛缓缓眯眼,居然不起作用?他没有从对方身上嗅到任何怨气或者妖气,难道是六道之外的东西?【怎么样,重生的滋味还不错吧?镜子里的黑蛇居然口吐人言,从镜子里优雅探出了身形,它漆黑精致的鳞片在冷光灯下泛着玉石般的色泽,分叉的蛇信在空气中嘶嘶吞吐,美丽而又蕴藏剧毒。这句话在封凛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是你让我重生的?!" 【嗯哼~】那条黑蛇身形前倾,缓缓缠绕上封凛的脖颈,冰冷的鳞片贴着皮肤游走,引起细微的战栗,它凑近男子耳畔,声音低哑而蛊惑【不过代价就是——你得帮我得到一样东西。】封凛冷冷挑眉:“什么东西?" 【痛苦,属于白听川的痛苦。】【你上辈子对他求而不得,这辈子我要你得到他的爱,并且把他一脚踹掉。】“痛苦?” 封凛低声咀嚼着这个字眼,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原来是这个,他淡淡瞥了眼这条黑蛇蛊惑的目光,然后.…. 干脆利落拒绝了。 “不干,没兴趣。 他语罢直接转身走出浴室,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然后把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黃符罗盘略做整理,塞进了底下的一个大纸箱子,低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黑蛇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它现出实体,慢悠悠从镜子里游出来,然后顺着地板滑到封凛脚边,猩红的蛇瞳闪着戏谑的光芒,准备展示一下人类都崇拜的威风凛凛的龙身。【先别急着拒绝嘛,我亲爱的宿主~】【你难道就不想报复一下这个有眼无珠的男人吗?想象一下,曾经看不起你的人这辈子都跪在地上仰望你 “哗啦!" 瓶,暗红粘稠的黑狗血猝不及防迎面泼来,让这条黑蛇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封凛刚才在箱子里翻找半天就是为了找这瓶不知道过期多久的陈年黑狗血。但很显然,效果不太明显。黑蛇被兜头泼了个正着,黏稠的黑狗血顺着它精致的鳞片缓缓滑落,在木地板上积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它整条蛇都惊呆了,连摇晃的尾巴都僵在原地,猩红的竖瞳缓缓下移,盯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身躯 【你竟敢】 它气得发抖,连话都不会说了,声调陡然拔高:【你竟敢用臭血泼我?!!】封凛面不改色晃了晃手中的空瓶,瓶底残留的几滴黑血“啪嗒”落在地板上:“陈年黑狗血,镇压邪崇。他随手扔进垃圾桶,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语气惋惜:“不过看来过期了,对你没什么用。整间屋子的灯光忽然开始疯狂闪烁,只见黑蛇的身躯在眼前迅速膨胀变大,直直涨到了天花板那么高,那些黏答答的黑狗血也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居高临下醋着封,猩红的坊障怒得好似要喷出火来。【该死的人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做不做任务?!】封凛相当拽,低头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在缭绕烟雾中眯起眼睛:“说了不做就是不做。里蛇言【攻略白听不攻略我就让封凛:“死就死,这穷日子老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150--160 150、进群 黑蛇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滚刀肉的宿主,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推门离开了房间。 彼时张端已经清理好了场地,客厅里的一张餐桌就是他们平常组隊打游戲的地方,两杯黑咖摆在桌角,已经做好了通宵作战到天亮的准备。 张端打开电脑登录账号,指尖在键盘上熟练敲击,盯着屏幕对封凛 道:“我把组隊链接发你了,你点进去加入一下,那个ID叫川流’的就是金主爸爸,等会儿开地图打怪的时候你記得注意点,我们这局的任务就是保他通关。” 川流? 封凛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顿,心想不就是白听川那个家伙吗? 他懒洋洋“嗯”了一声,然后操控鼠标点击加入隊伍,目光隨意扫过右侧的成员名单,发现除了白听川之外,另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账号。 封凛轻轻挑眉:“两个人?” 张端:“哦,另一个可能是金主爸爸的朋友吧。” 他語罢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忍不住吐槽道, “我跟你说,那个‘讳言’打游戲巨菜,我前两次没通关就是讓他给坑死了,走位都不会,还总往BOSS技能上撞,等会儿能捞就捞,捞不动就别管了。” 因为张端的抱怨,封凛多看了一眼那个ID名叫讳言的头像:暗紅色的背景如同干涸的血迹,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抬起手,食指抵在嘴唇位置,做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噤声姿势,警告意味甚浓。张端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封凛却后知后覺想起了什么,脑海中不期然闪过一张阴沉漂亮的臉,依稀記得对方天生聋哑,是个脾气敏感多疑的公子哥儿,和白听川是同胞兄弟,叫白默年。——不过命格似乎不太好,上辈子死于一场车祸。 封凛什么都没说,戴上了耳機。 游戲开始,只见电脑屏幕闪过一片嘈杂的雪花噪点,伴隨着一道诡异空灵的童声歌谣响起,畫面变成了一座阴森森的民国老宅,漆黑的墙壁爬满了绿色的青苔,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纸灯笼,烛火明灭不定,四个蜿蜒的血字缓缓浮现—— 【利家老宅。】 此刻玩家已经全部上线,除了封凛和张端,白听川和讳言,另外还有游戲程序隨機安插进来的两名游客玩家。 张端皱了皱眉,这个副本他没打过,据说《诡篆》新手关有三十多个不同的开局,每次都是隨機出现的,隔着耳机提醒众人道:【我们應该抽到了民国副本,等会儿大家跟紧队伍,不要乱走,也不要随便触碰场景道具。】 过了大概两秒,“川流”的头像亮了一瞬,发来一條語音:【好,不过麻烦多照顾一下我朋友,他是第一次玩。】 张端:【没问题,我打头阵。】 张端这小子平常没少为游戏氪金,一身装备骚包至极,衣服也华丽的不得了,是个白袍公子哥,他語罢第一个上前推开古宅大门,一邊警惕观察环境,一邊调整耳麦:【大家跟紧,id名叫‘封心锁鬼’的兄弟会断后。】 封凛的角色沉默伫立在队伍末尾,表情设定拽拽的,只见他一身黄色风雷纹道袍,背后斜插着一把桃木剑,都是最初級的新手大礼包,浑 身上下连一件A級装备都找不到,头顶来回滚动着四个大字——封心锁鬼。 【你朋友蛮高冷的。】 白听川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里隐约有另外几声闷笑,讓人不禁猜测他在屏幕那头是不是在开什么聚会,听起来人不少的样子。 张端领着白听川他们进了利家老宅,另外两名被系统随机分配的玩家也紧跟其后,就在封凛的游戏角色最后一个迈过门槛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忽然从身后自动关上,众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一阵阴风裹挟着落叶吹过,这座颇有年代感的民国宅院里面竟是搭了个戏台,只是光影昏暗看不真切,下面摆满了空荡荡的椅子,一个宾 客都看不见。 【卧槽!】游客玩家“西门小庆庆”突然尖叫,【你们看!台上有女人在唱戏!】 他这一嗓子讓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皱了皱眉,但因为不熟也不好开口责怪,于是都把注意力转向了台上,只见那戏台上方忽然亮起一盏暗紅色的灯笼,一位粤剧名伶抬袖掩面,背对着众人款款出场。 玩家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见她手中水袖翻飞,伴随着一阵诡异的梆子声在黑夜中响起,她的唱腔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落花满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玩家“西门小庆庆”惊喜道:【这首曲子我听过哎,是《帝女花》!】 只是接下来名伶唱腔一转,却不是记忆中的唱词了。 【愿丧生回谢爹娘……却无颜把面叩见…… 我偷偷看、偷偷望…… 无皮无肉暗悲伤……】 名伶旋身抛转水袖,终于面向台下,只见她低头以袖拭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缓缓抬头时却惊得所有玩家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概因她水袖后方的臉竟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只剩两个黑漆漆的眼眶,像是被谁硬生生剥下了脸皮,暗紅色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衣襟上,凄厉之感迎面扑来。 【卧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惊动那名鬼伶,她忽然疯了似地朝所有玩家扑来,张开尖锐的指甲就要剥下众人面皮,因为建模做得太过恐怖逼真,再加上陡然放大的惊悚畫面,所有人都吓慌了神。就在这时,屏幕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封凛按住鼠标点击朱砂道具,在两秒内飞快畫出了一张纹路繁复的镇妖符篆,直直朝着鬼伶的脸上飞去。 【叮!玩家‘封心锁鬼’使用了镇妖符技能!因为您高超的画符技巧,鬼伶将有十分钟的怨气冷却时间!】 张端见状紧随其后,甩出了自己的S級桃木剑道具。 【叮!玩家‘云端之上’使用S级桃木剑技能,鬼伶血條掉落30%,怨气冷却时间延长至二十分钟!】 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在耳机里七嘴八舌的交流: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诡篆集的特效也太逼真了。] [云端,你兄弟实力可以呀,画符居然画那么快,我新手关练了半个多月还是一张都不会画。] [大佬,菜菜,求带。] 大部分闲聊都是那两名游客玩家发出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起来年纪挺小,白听川他们那邊倒是比较安静,最多在话题结束的时候笑 着说一两句话。 从头到尾,只有封凛和‘讳言’一條语音都没发过,后者是因为聋哑,前者落在众人眼中却不免蒙上了几分神秘。 而鬼伶身上的怨气被短暂镇压,也触发了支线任务,只见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数條小框框,其中还包括一份绝密档案。 【鬼伶绝密档案:姓名:关镜容。生卒:1912-1935。 生平:粤剧红豆班当家花旦,以《帝女花》、《紫钗记》闻名省城,一日被城中名流利家邀请至府上唱戏,却被喜好收藏美人面的利老太爷活生生剥下脸皮,因此含怨而亡。】【各位玩家,请帮镜容找到她被剥下的人皮、爱郎赠送的花簪、一本残缺的戏曲唱本。】 【记住,你们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过,镜容就会化身厉鬼撕掉你们所有人的脸皮。】 张端顿覺压力山大,如果换了实力靠谱的玩家,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分头去找线索,省时又省力,奈何身边跟着一群初级菜鸟,一步都不敢走开。 张端扶了扶耳麦,给坐在对面的封凛递了个眼色:【要不这样,两人一组,我和川流他们去找人皮,西门小庆庆你们两个去找花簪,封凛你带着讳言去找唱谱。】 他这是打算放弃那两个游客玩家了。 顺便再把那个打游戏巨菜的讳言剔出去。 只要保着金主爸爸川流通关,这局钱也就到手了。 那两个游客玩家没多想,傻乎乎答應了,立刻去古宅附近搜索花簪。 白听川也没意见,只是他和张端出发找线索时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发了条语音过来: 【封心锁鬼,讳言的听力不是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和他打字交流。】 这条要求其实有些强人所难了,萬一遇到危急情况保命都来不及,谁还有时间打字交流,封凛却是出乎意料答應了。 “嗯。”男子低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听起来情绪淡淡的,带着几分倦懒散漫,让人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测声音的主人是何面容。 白听川很明显愣了一瞬:【谢谢。】 兵分三路,张端带着白听川走了,另外两名游客玩家也走了,原地只剩封凛和讳言。 讳言应该没太明白刚才发生了没什么,毕竟他听不见,于是封凛亲眼看见屏幕里那个穿着一身黑色天师袍,黑色短发,皮肤苍白阴郁的游戏角色略显迷茫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是不明白队友为什么忽然分开了。 封凛微不可察勾了勾唇,指尖轻敲键盘,在对话框打出一行字:【他们去找线索了,你跟我一队。】 屏幕那头的讳言似乎迟疑了片刻,对话框里慢悠悠跳出一个字:【好。】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封凛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诡篆集》封凛上辈子通关过好几次,尽管带着一个无法沟通的队友,也依旧显得游刃有余,他一边慢条斯理寻找线索,一边在输入框提醒讳言别触发某些危险道具:【化妆镜上的花冠不要动。】 【等会儿走到密室里面会有NPC厉鬼扑出来,记得躲我后面。】【残缺的唱谱在抽屉里。】【关镜容被剥下来的脸皮藏在镜子后面。】【花簪掉到了后院古井埋尸的地方。】 封凛在找关键道具时,每次都特意等着讳言的角色慢慢跟上来,这才继续推进剧情。而屏幕那头的讳言也始终安静地配合着,每次收到指示都会乖乖回个“好”字,让封凛莫名想起某种温顺的小动物,尽管他清楚这只是网络带来的错觉。 上辈子线下面基的时候,对方可没这么乖,就因为有玩家私下笑话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白默年直接砸碎酒瓶抵住了那人的脖颈,面无表情的样子阴沉又疹人。 总之,脾气很怪。 在封凛的提醒下,他们很快找齐了所有道具,于是就在张端和白听川还在后院四处寻找线索的时候,所有玩家眼前忽然弹出了一条红色的提示框: 【叮!恭喜玩家‘封心锁鬼′找齐所有道具,大家自动晋级下一关卡,经验+10,奖励抽奖十次,如抽齐’鬼伶’碎片,即可获得饲养小鬼一只,关键时刻可以挡下厉鬼致命一击哟!】 伴随着一阵礼花音效,所有玩家自动下线。 张端震惊抬头看向对面的封凛:“卧槽兄弟,你太牛了吧,带着讳言那个坑爹货居然找全了所有道具?!!” 封凛拉开椅子起身,伸了个懒腰,什么都没解释。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半杯咖啡,拉着拖鞋往卧室走,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等会儿分账的时候你不用转我了,就当抵这个月房租水电。” “得嘞!”张端眉开眼笑地比了个手势。 打完游戏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封凛回房之后却没睡觉,而是趴在桌上画符,毕竟他的主业就是帮人捉鬼看相兼算命,偶尔卖卖平安符镇 宅符什么的,只是生意惨淡,一个月都卖不了几张。 【人类】那条通体漆黑的蛇不知何时又缠上了他的手腕,冰凉的鳞片贴着皮肤滑动, 【你真的不打算攻略白听川?】 “啧。”封凛闻言笔锋一顿,朱砂在符纸上晕开一小片殷红,他斜睨着手臂上的不速之客,语气不耐:“你怎么还在?”烦人的玩意儿。 黑蛇吞吐着信子:【你没完成任务我怎么走?】 封凛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皮子懒懒耷拉着,无端泄露出几分锋利的狠劲:“不走也行,给我爬。” 黑蛇:……】 黑蛇不死心:【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有啊,】封凛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向他,指尖轻敲杯壁,【你把我的命格改一改,我就考虑考虑。】黑蛇拒绝的很果断:【这个不行,你注定了天生穷命,这辈子都不可能飞黄腾达的。】 封凛:“???!”封凛气死了。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过期镇妖符,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甩了过去,那条黑蛇见状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只剩下满屋子乱飞的黄符。张端听见动静推门探头,见状吓了一跳:“嗬,你在屋子里作法呢?!”封凛强行冷静下来喝了口咖啡,语气淡定:“没什么,驱个邪。”张端看着满屋飘飘荡荡的黄符,嘴角抽了抽:“驱的什么邪能驱得跟天女散花似的?”封凛随手甩了一张“安胎符”啪在他脑门上:“驱你的。” 张端眼睛一亮,这才想起正事,他随手扯掉脑袋上的黄符,低头哗啦着手机屏幕激动道:“我跟你说,刚才川流把游戏尾款打过来了,居然足足打了一萬多,出手也太大方了!他还说我们游戏打的不错,问要不要加一个同好群,我就答应了,结果你猜怎么样?” 封凛倒是不意外,毕竟白听川出手一向很大方:“怎么样?” 张端用力一拍大腿,兴奋得脸色发红:“你猜这个群里都有谁!魔牙网站排名前十的大神级游戏主播居然都在里面,川流就是群主,卧槽 他妈的,他这人脉也太屌了!!!他还说以后我打直播的时候可以和这些大神连麦,切磋技能涨涨人气!” 无怪乎张端会这么兴奋,他虽然在游戏圈小有名气,但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账号到现在也才七八万粉丝,那个群里全都是干万级粉丝的大神,换了谁都得乐疯了。 张端眼睛亮晶晶道:“川流说让我把你也一起拉进去,我答应了。” 封凛闻言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眼,结果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张端拉进了一个足有五十多人的中型群,他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就这?” 张端:“这还不够高兴的啊?” “吵。” 封凛淡淡吐出一个字,指尖在屏幕划了两下就要退群,结果被张端眼疾手快按住:“别别别,哥,你先别急着退,咱们刚收了人家一万块钱,退群多不好啊,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在群里窝着呗,实在不行开个免打扰。” 封凛一想也是,好歹收了人家一万块钱,总算打消了念头:“行吧。” 张端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对嘛,和什么过不去也别和钱过不去,说不定他下次还会找咱们俩陪练呢。” 封凛心想那是不可能的,白听川这次纯属是为了陪白默年玩,所以随便让秘书约了个游戏代打的小主播,阴差阳错才约上张端的。 对方平常想玩游戏,群里十几个顶级大神随便组队,怎么看也轮不上他们,不过封凛也没打击张端的积极性,随口嗯了一声:“下次再说,出去,我打算补觉了。”殊不知群里因为他们的加入而掀起些许波澜,因为是群主川流亲自拉的人,其余群成员就算不认识张端和封凛,或多或少也给了几分面子,接二连三弹出消息。 【居然是群主亲自拉人,又来了两个大神主播吗?】 【云端之上小哥哥好帅!】 【云端之上头像是本人?爆照爆照!】 张端平常在出租屋的时候虽然不修边幅了点,但本人却是一款阳光奶狗型帅哥,头像是他带着一副墨镜在海滩落日下笑眯眯比耶的照片,颇为吸睛,把群里不少隐藏gay都勾得蠢蠢欲 动。 至于封凛这边则显得有些冷清了。 他的头像是三清祖师爷。 151、好友申请 好、好抽象。 群成员盯着封凛这張庄严肃穆的头像看了半天,嘴角不禁一阵抽搐,心想对面上网的人该不会是个糟老头子吧,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爺爺奶奶辈儿的头像。——哦不对,他们爷奶辈儿都不用这种了,现在都流行心如止水的粉荷花。 【那个……新人的头像挺……别致?】 有人出于礼貌,意思意思夸了一句, 【封心锁鬼,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头像这么复古?】 封凛就知道这个gay群屁事多,他随便扫了眼群消息,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一划,輕描淡写回复了四个字: 【不到四十。】这條消息弹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多少??不到四十?!】 【卧槽真的假的?!】 【大叔你也玩《诡篆集》啊,这么潮?】 張端看见群消息,捂着肚子倒在客厅沙发上笑得直打滚:“噗哈哈哈哈卧槽,封凛你特么绝了.….”封凛觉得没毛病,他今年二十五,本来就不到四十,再说了,只要保养的帅,年龄算个屁,到了八十他也是老帅哥一枚。他仿佛是生怕没人把自己踢出群聊,还夹带私货发了條广告: 【主业驱邪镇煞,副业遊戲陪练。接单看心情,价格看缘分。有需私戳,童叟无欺。】 做完这一切后,封凛直接把手機扔到一边蒙头睡大觉了,却没发现放在枕边的手機屏幕悄无声息亮起,弹出了一條好友申請。 【系统提示:讳言申請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无。】 屏幕亮了又亮,最终归于黑暗。 白听川晚上才看见群消息,毕竟他还有公司事务要忙,他下班回到本家大宅后,一边抬脚步上旋转樓梯,一边低头用手機翻看群消息,然后熟练推开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卧室门——这栋大宅外面的装修风格是金碧辉煌的,处处流淌着奢华繁丽,然而卧室内部却是大面积的黑白灰三色,甚至零星掺杂着一些暗红的元素,一进门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白听川推开卧室门的瞬间,窗外最后一缕黄昏恰好被夜色吞没。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白默年清瘦的侧脸,他双手抱膝,懒懒蜷缩在电竞椅里,身影单薄得像張纸,黑色的真丝睡衣衬得露在外面的手腕苍白骨感,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病弱感。 “默年。”白听川反手关上房门,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然而电脑前的男子却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盯着屏幕上那条迟迟未通过的好友验证申請兀自出神。直到白听川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这才陡然惊醒。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白默年一回头就见哥哥正浅笑望着自己,只是对方剛才说了些什么却没听见,他微微偏头,墨色的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疑惑迷茫:“?” 白听川只好坐在床边,放慢速度给他比划了一遍手语:【在看什么?】 白默年思考片刻,抬手缓慢比划道:【昨天带我玩遊戲的网友。】 白听川不由得笑了:“那个封心锁鬼?” 白默年会读唇语,见状点了点头,他修长的指尖划过空气,努力表达道: 【他……很耐心。】【我喜欢和他一起,玩游戲。】【但是他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請。】【从早上七点,到现在晚上七点。】他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最后比划道:【他是不是嫌我太菜。】 白听川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只是心情却控制不住复杂起来,他这个弟弟自从六岁那年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像被世界按下了静音键,听不见声音也没办法说话,怎么都查不出病因,连带着性格也越来越孤僻。 剛好前段时间旗下子公司上线了一款新型游戏《诡篆集》,他想着白默年应该会挺感兴趣,就让秘书私下约了个小主播陪练代打,没想到… 白听川无声叹息,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多疑敏感的流浪猫:“你看群消息了吗?他今天还在里面发小广告来着。” 白默年知道,但并不觉得有什么,所以只是輕輕挑了一下眉梢。 白听川抬手松了松领带,戏谑道:“傑凯他们今天还私下找我,让我把封心锁鬼给踢出群。” 傑凯就是群里那几个粉丝近千万的游戏大神之一,不知是不是不屑和两个新人搭话,所以今天并没有冒泡,而是私信白听川让他把封凛踢出去。 至于为什么没有张端,可能因为他比较帅? 杰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白默年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他管得太多了。】 【有那个时间不如去操心自己。】 【我第一次看见连人机都能输的职业选手,POE现役第一梯队里面只有他的胜率最低。】 白听川闻言不禁呛咳了一声,公司去年举办了一场职业选手和人机对抗的比赛,結果杰凯因为状态不好遗憾落败,被全网嘲了大半年,已经成了毕生耻辱,谁提跟谁急,忍笑道:“他上次落败是因为不在状态,而且封心锁鬼在群里发小广告,这样确实不太好。” 白听川当初建群其实只是为了方便游戏内测,所以拉了几个知名主播进去,后面就没怎么管过了,結果他们一拉二,二拉三的,群人数现在都快破六十了,杰凯算是里面的核心人物之一。 【我允许他发。】 白默年阴柔漂亮的五官泄出一丝戾气烦躁,喜怒无常的性格又上来了,他皱眉盯着白听川,墨色的眼睛清晰映出了水晶吊灯的影子,冷冷比划着手势: 【杰凯不满意,我就把他踢出去。】 白听川显然知道弟弟反复无常的性格,也不和他争:“行行行,你是管理员,你说了算,走吧,关掉电脑下樓吃飯,我看爸妈都已经在樓下等着了。” 白默年听他提起爸妈,长睫轻垂,目光忽然变得晦暗起来,什么都没有说,沉默起身跟着下楼了。 今天是白父的生日,所以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当白听川领着白默年下楼时,桌上已经擺满了飯菜,没有邀请任何亲朋好友,这明显是为了照顾性格孤僻的白默年。 “默年,快过来坐,今天桌上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尝尝合不合胃口。” 白母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她眼见白默年下楼,浅笑牵着小儿子的手坐在了自己身侧,纤细的脖颈上戴着条珍珠项链,衬得她温润漂亮。白默年读懂了她的唇语,却没给予任何回复,而是一个人漠然低头吃饭,只夹自己眼前的菜,至于父母和哥哥的聊天,他也并未参与进去。 白父年近五十,身形有些微微发福,却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不知想起什么,对白听川嘱咐道:“你堂兄上个月因为心脏病抢救不及时,人还是没了,回头记得请唐大師过来,选一个吉利日子落葬。” 白母听见这个名字,筷子一頓,压低声音道:“干什么又请他,随便选个日子不就行了。” 白父皱眉扫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他是我们白家人,落葬的时候当然要请唐大師挑个风水好的地方下葬,对后人有利你懂不懂?” 概因他坐在餐桌对面,所以唇形看得一清二楚。 白默年静静盯着父亲一张一合的嘴,攥住筷子的指尖悄无声息收紧,想起了一件旧事—— 他依稀记得自己六岁之前,家里的生意其实糟糕透顶,已经到了要卖房子抵债的地步,后来有一天父亲忽然带了个身穿唐装的中年男子去祖宅看风水,指着自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家里的生意就开始顺风顺水,规模也越来越大。 只是他却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之后变得又聋又哑,父母也开始对他加倍溺爱,带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白默年麻木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也不知尝到了什么滋味,最后指尖不自觉缓缓松开,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啪嗒——” 这声动静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白母下意识看向白默年,总是很紧张这个小儿子的状态: “默年,你怎么了?” 白默年摊开空荡荡的右手,又垂眸看向脚边掉落的筷子。 白母松了口气,原来是筷子掉了,转头对厨房道:“张妈,拿双筷子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出打岔,饭桌上再也没有人提起刚才的话题,一时只能听见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吃完饭后象征性切了一个生日蛋糕就各自回房了。 白默年每天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卧室,他上楼之后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习惯性操控鼠标看了眼□□,結果发现封心锁鬼还是没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目光不由得顿了顿。都晚上九点了,对方也该睡醒了。 还是说……那个人没打算加自己好友? 晚上九点的时候,封凛确实睡醒了,不过他却没顾得上看手机,而是随便套了件外套就下楼了,外间夜色静谧,街头冷冷清清,只有便利店还亮着灯。 封凛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七弯八拐来到了一处殡葬小店旁边的巷子里,然后背靠着墙壁低头点了根烟,看起来像是在等人。 没过多久,马路对面终于跑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见封凛躲在巷子里,也学他一样背靠在墙上,怀里宝贝似的藏着什么东西,压低声音警惕道:“大師兄,你要的货我给你带来了。” 封凛眼眸微眯,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卖鸡的,又不是卖粉的,这么鬼鬼祟祟干什么?” 男子笑眯眯地抬手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俊秀的脸庞倒是很讨喜:“这不是为了保险嘛。” 封凛吐出一口烟雾,懒得纠结,他伸出右手勾了勾指尖,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东西。” 借着路灯苍白的光芒,小師弟清逸从怀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递了过去,里面也不知装的什么,全是暗红色的液体,他扒着墙拐角,得意洋洋邀功道:“大师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公鸡血,祖师爷的残谱上说这种至阳血专克蛇虫鼠蚁,区区一个蛇妖肯定不在话下。” 封凛借着路灯看了片刻,确定是新鲜血,这才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靠谱,不枉师兄以前悉心栽培你,等师父升天了我会支持你当掌门的。”他语罢把瓶子往口袋里一揣,转身就要回家,但没想到袖子一紧,被人拽了回去,小师弟期期艾艾朝他伸出了一只手道:“大师兄,我不想当什么掌门,我要錢。”封凛眉梢一挑:“大师兄找你要瓶鸡血还收錢?” 清逸气急败坏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鸡,是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大公鸡!” 封凛轻掀眼皮:“那不还是鸡?” 清逸差点气个倒仰:“现在市面上的小鸡仔没成年就被做成炸鸡了,你倒是给我找一只活了十五年的老公鸡看看?!一千五百块錢,少一分都不行!否则你就把东西还我!” 他语罢上来就要抢,结果被封凛伸手扒拉开了:“这不是一千五百块钱的事,而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义连一百五十块都不值,实在太让人伤心了,不过你刚刚出师找工作,十五块钱就十五块钱吧,师兄也不欺负你,来,这是一块五毛钱,你拿去买瓶矿泉水当辛苦费。” 封凛语罢在口袋里掏出两个钢销塞到清逸手里,然后在对方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把鸡血往胳膊下面一夹,直接转身离开了。 “大……大师兄!” 清逸在后面气得话都说不清了,跺脚骂道, “你这样会遭祖师爷报应的!!” 封凛懒洋洋擺了摆手,头也不回的道:“等你见到祖师爷再说吧!” 小兔崽子,掺了水的鸡血还想骗他一千五?做梦! 封凛带着那一整瓶坑来的鸡血回了家,然后就坐在书桌前翻看师父留给他的破烂笔记,研究该怎么摆一个收妖阵把那条烦人的黑蛇给弄走,结果手机忽然弹了条消息出来。【张端:哥们儿,睡醒了没,我准备做早饭了。】 外面吃饭太贵不划算,所以张端和封凛都是自己在家做的,一个星期轮流一次,虽然算不上多好吃,好歹能填饱肚子。 封凛抽空拿起手机给张端回了条消息,正准备放下时,目光不经意一瞥,却发现联系人一栏有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赫然是“讳言”发来的好友申请。 对方忽然加自己干什么? 封凛拿着手机思考片刻,最后指尖轻动,还是点击了同意。 【叮!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152、通过 白默年睡了一觉,早上醒来才看见手機消息。 他躺在枕头里,望着那条“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的提示,沉默片刻,最后略显生疏地编辑出了一句打招呼的话,轻点发送: 【你好。】 彼时封凛还在屋子里研究怎么摆收妖阵,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器,桃木劍、青铜八卦镜、五帝錢、镇妖符和十三年雄鸡血,唯独在七珍和陰兵旗上犯了難。 “道家七珍……精、血、炁、髓、腦、肾、心”封凛拿着书一页页翻看,眉头紧皱,嘴里嘀嘀咕咕,“什么玩意儿,替换过来对应 的不就是水银、黄金、玉、髓、水晶、灵砂、珊瑚、碎碟,老子上哪整这些东西?” 暂且不说前面几个玩意儿封凛有没有本事弄到手,最后一个可是濒危物种,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整局子去了,为了抓一个蛇妖犯得着吗? 封凛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觉得自己太较真,就在他捧着祖師爷的那本手札开始动摇,思考要不要换个更简單粗暴的办法时,那条黑蛇忽然从墙角从陰影里滑出,語气蛊惑的对他道:【少年,你真的不打算攻略白听川吗?】 封凛聞言連眼皮都没掀,指尖“嗖”地射出一枚铜錢朝对方击去,结果被这条狡猾的黑蛇闪身躲过,“嗡”一声钉进了衣柜。 黑蛇語气玩味:【你的事业已经很一败涂地了,難道就不想在感情上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吗?!】 封凛狭长锋利的眉头紧皱,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滚!” 【捉妖是没前途的,你看你,一把年纪了連个对象都找不到,存款至今还是三位数,明天就跌到两位数了,你都不羞愧的吗?!】 “唰!” 桃木劍毫无预兆出鞘,寒光直指蛇身七寸,警告之意甚浓。 黑蛇迅速后撤,却依旧不怕死地继续挑衅:【但你如果去攻略白听川就不一样了,你缺钱了可以随时找他要,寂寞了可以随时找他陪,你虽然天生穷命,但是不代表不能找一个有钱人养着自己呀!】 封凛二话不说,直接朝这条黑蛇一剑劈了过去,剑尖直戳黑蛇七寸死穴,而后者则变成一团黑雾瞬间散开,只留下一句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你看,被我戳中痛处急了吧~~】 封凛:“????!” 封凛气死了,他盯着黑蛇离去的方向,把手里的桃木剑捏得咯吱响,片刻后忽然冷笑出声,把剑往地上狠狠一掷: “行,你给老子等着!” ——妈的,这个收妖阵他还非摆不可了! 就算夜店去当鸭子卖jj!他也要凑齐原材料!!! 封凛发下了此生最恶毒的誓言,然后就坐在书桌前绞尽腦汁想着该怎么挣钱,他习惯性点开手機扫了眼屏幕,结果就见“讳言”那条打招呼的消息赫然在最上面一条。 你好。 这两个字虽然简简單單的,但隔着屏幕莫名透出一股很少与人打交道的青涩和笨拙感。 封凛念及对方的经历,也没有在意,顺手回了个“你好”,然后就把目光移到了下面亂七八糟的群消息。 【三清观996福报群】 【朱砂代购·手串开光拼单群】 【暴躁天師,在线接单】 【夜班捉鬼打卡群】 前面那几个群也就算了,最后一个夜班捉鬼打卡群,封凛被人@了好几次。 【三清監察使.守一:@封心锁鬼大師兄,本月捉鬼考勤记录还差你没有达标。】 【三清監察使守一:師傅云游之前布置任务了,师兄弟们每个月都必须捉两只鬼发自拍到群里打卡,大师兄,请你以身作则,不要让我为难。】 【三清监察使守一:大师兄,我今天给师父打電话了,他说你再不老实干活就把你的辈分贬成外门弟子。】 这又是一个烦人玩意儿。 封凛的师父淳安道人当年收养了不少像他一样命格奇特的孩子上山学道法,但作为被改命的代价,他们除了五弊三缺之外,还必须广积陰德,捉鬼就是其中一种。封凛最近有些忙,都没顾得上出去打卡,他随手翻了翻群里的考勤照,发现还真就只差自己一个人了,連清逸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都有两张自拍,夜幕阴惨惨的背景下,他左手掐着一只红衣厉鬼,右手放到脸颊边笑眯眯比了个耶,还嘟嘴卖萌—— 一看就是七师弟给他拍的,技术烂的要死。 封凛把手機丢到旁边,撸起袖子继续画符,决定今晚就出去赶KPI。 每到这个时候,封凛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群聊就起了作用,也不知是不是赶巧,他刚画了没几张符,【暴躁天师,在线接单】的群消息就忽然闪了闪。 【张天师:@全体成员,这几天华爾兹公路出了个硬点子,五品以上的天师有没有想去组团练手的?】 张天师就是这个接单群的群主,不过他无门无派,属于自学成才,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处捉鬼提升自己的道行,因为年纪颇大,看起来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平常卖符生意比封凛这种小白脸强上不少。 消息一出,很快有人跟楼。 【一气宗:那不是富家公子哥儿经常飚車的那个环山公路吗,听说上个月出了大型连环車祸,十几个人脑袋撞得跟烂西瓜一样。】 【烧酒:我看过时间了,他们出事的时候刚好是鬼节,十几辆超跑在S弯打漂移,连人带車全飞出去了,五品估计不够,得三品往上了。】 天师也分等级,群里三品以上的也就二十多个,抛开外地的就只剩八个了,其中只有两个是一品,好巧不巧,封凛就是其中之一。 没过多久,张天师果不其然在群里@了他,说话装模作样,古腔古調的: 【封道兄,你要不要一起来?】 换了平常,封凛肯定不理这些破事,不过谁让他月底考勤不够,干脆利落打了一个字点击发送:【接!】 封凛没去过华爾兹公路,但一听在鬼节那天撞死了十几个人,也猜到事情一定棘手,否则张天师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在群里摇人。 他打开電脑上网搜了一下相关新聞,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堆触目惊心的车祸照片,破碎的超跑残骸、扭曲的护栏,还有地上大片的血迹,其中还有好事者把现场监控录像给扒了出来。封凛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那些超跑全都是在过弯的时候甩出去的,最诡异的是所有车辆撞击的角度都出奇一致——就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 封凛正打算仔细研究研究,接单群又弹出了几条消息。 【烧酒:我刚才用小六壬起局测算,第九弯道方位现“鬼遁”格,天盘丙奇落兑宫受制,地盘癸水乘白虎煞,大凶。】 【一气宗:我在图书馆的时候翻过那一片资料,听说民国时期死了不少人,不过印象不是太深了,得找找。】 封凛扫了眼群消息,然后把目光重新移回电脑屏幕,他找出那一片地区的卫星地图盯着看了几秒,不知发现什么,身形突然微微后移,立刻操控鼠标把画面缩小——那一片山脉的地形连起来,怎么这么像…… 锁阴阵?! 封凛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了自己曾经在师父那里看过的阵法图,他倒入椅背,眉头紧皱,低声自言自语吐出了一句话:“九曲锁阴阵,以活人血祭,可镇大凶之物……” 是夜,晚七点。 封凛穿着一件黑色防风外套站在公寓楼下等公交车,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发现距离和张天师约定的九点碰面还有两小时,不由得把拉链往上拽了拽,抵挡深夜渐浓的寒意。 他肩上斜背着一个黑色运动包,里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东西,行走间偶尔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听起来沉闷至极,连空气都被震得泛起涟漪,附近飘荡的游魂倏地散了个干干净净。 “嗡——”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瞬。 封凛还以为张天师有什么消息,拿出来看了眼,结果发现是前两天才加进去的游戏群。 【午夜凶0:@全体成员小爷今儿晚上打算去华尔兹公路飚车,有没有人陪,兄弟们约起来!!】 这个“午夜凶0”的头像是个粉狐狸,平常最喜欢在群里挑逗小哥哥,发语音調调一波三折,能把人全身鸡皮疙瘩都吓出来,听说家里挺有钱,和白听川他们都互相认识,所以在群里顽固扎根了两三年还没被踢出去。 封凛的指尖悬在输入栏,思考片刻才打出一行字:【那是一条厉鬼横行的九阴路,开车去十死无生。】 毕竟上个月才出了那么轰动的新闻,普通人吓吓应该也就回去了。 但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人。 【午夜凶0:没关系的,正好给小爷增添点情趣,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呢。】 【午夜凶0:大叔,要不要一起来呀?我可以让你坐副驾驶哦~(媚眼.jpg)】 群里顿时炸出一堆起哄的表情包,毕竟这年头主打一个反封建反迷信,封凛的那条消息很容易被当成是危言耸听又或者故弄玄虚,谁让他前两天在群里打小广告捉鬼算命来着。【大叔,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卖货了哈哈哈】 【周少很大方的,你去陪他飙飙车,一晚上能挣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你不是会捉鬼吗,陪他一起去呗。】 封凛看着不断刷屏的消息,直接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回口袋,然后抬头看了眼越来越浓稠的天色,冷风卷着几片落叶擦过衣角。 “不知死活。” 他低声自语,肩上的运动包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里面的法器在回应他的情绪。 不过到底是条人命,封凛过了片刻又重新拿出手机,发出一段不带任何情绪的话—— 【如遇鬼打墙,阴路逆行可破障。】 153、大师救命 因为住得有些遠,封凛迟到了大概半个小时。 当他双手插兜走到山下的时候,只见不遠處的公路入口停着辆百万级豪車,車旁站着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两名年轻男女正手持罗盤在附近勘测方位,地上摆滿了香烛纸钱等物。“道兄,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中年男子发现封凛站在不遠處,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身份,走上前行了一个稽首礼,宽大的袖袍微微滑落,不经意露出手腕上戴着的满钻名表,简直要晃瞎人眼。封凛见状神情抽搐一瞬,然后偏了偏头,强行把视线从手表上移开,淡淡吐出一句话:“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张天师看了眼他的后背,疑惑出声:“道兄怎么不带桃木剑?” 封凛面无表情:“地铁上不让带。”张天师一愣:“你怎么不开車?”封凛:“没车。”张天师:“你可以打车呀。”封凛脸黑了:“没钱!” 烦人玩意儿,到底会不会聊天,从市中心到山脚四十多公里,他失心疯了才打车过来! 张天师闻言上下打量着封凛,神情惊疑不定,半晌后忽然一笑:“没看出来道友居然改过命,是贫道失敬了。” 和封凛这种逆天改命的人不同,张天师本来就是个正常人,因为对堪舆术数感兴趣,再加上年轻时又有機缘,这才当了道士,入行之后堪称赚得盆滿钵满,还不用受五弊三缺的限制。封凛:嫉妒.JPG张天师摸了摸自己黑色的短胡子,笑得招人恨:“我那两个小徒已经在山脚下面提前焚香拜过祖师了,之前出事的彎路就在山腰,坐车恐怕不太安全,不如我们徒步上去?”封凛对此没什么意见:“走吧。”他語罢从背包里拿出罗盤,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勘测方位,結果剛走没多远,罗盘的指针就忽然开始疯狂旋轉,像是受到了什么不明力量的干扰。封凛脚步一顿,抬眼看向前方蜿蜒的山路,眉头紧皱,只见他双指飞快夹出一道黄色符篆,单膝跪地贴在脚下的公路上,朱砂符纸剛靠近就“嗤”地燃起一簇幽蓝火焰。火光燃起的瞬间,远处隐入黑暗的公路尽头忽然出现了许多黑色的鬼影,幢幢叠叠,互相拥挤着往这边走来,等符篆燃尽后又消失了。 封凛目光一凛,低声道:“地脉滞煞,果然是鎖陰陣!” 张天师闻言脸色微變,连忙观察四周地形,略显不安地掐指算了一下:“鎖陰陣,这怎么可能?!我听说这种陣法要求九山环抱,八桩钉魂,五行镇压,活人血祭,可附近只有七座 山啊!” 封凛站直身形,手腕轻甩,抖掉了指尖余烬: “我查过资料,这里的东南方位原本有一座子母山,不过几年前因为地震开裂坍塌了,导致阵法松动,当年用来血祭的活人被压在地底无法投胎,天长日久就變成了拦路陰屍。”张天师的脸色精彩至极:“九山环抱之局已破,如果想把阵法重新修补好,除非再搬两座山过来,这怎么可能?!” 山风呼啸,把封凛身上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下方悬崖峭壁荡出回音,好似万鬼哀嚎,他垂眸俯瞰着周遭翻涌的阴气,忽然开口: “谁说一定要搬山?” “这阵法不过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军阀误听谣言,以为山下埋着黑龙邪物,所以请了江湖术士合力布下的,我刚才用罗盘测过了,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凶之物。” 封凛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周遭的冷风都为之一滞: “一男婴一女婴,一男子一女子,一老翁一老嫗,一孕妇一残男,这就是所谓的八桩钉魂,我们合力把他们超度,这条路自然也就恢复正常了。” 张天师闻言额角渗出冷汗,咬了咬牙:“也好!就这么办,不过…”他环顾四周渐浓的阴气和越来越黯淡的月亮,“我们得抓紧时间,拖得越久越棘手!” 张天师語罢猛地咬破中指,在自己眉心重重一抹,殷红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天眼一开,眼前的景象顿时大变— 只见原本修葺好的公路上此刻全是车祸留下的阴惨血痕,连护栏也生了锈,那些因为车祸而枉死的人屍体横七竖八倒在路边,看起来好似鬼域。 他们加快速度往山腰赶去,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前方轉彎处突然传来“笃笃笃”的闷响。只见左边的公路护栏不知被谁撞出一个歪斜的缺口,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拄着拐杖,在路中间焦急来回踱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我的孙子.你们把我的孙子还回来…….” 在惨淡的月光下,她用拐杖狠狠扒开地上那些腐尸血淋淋的胸膛,仿佛这样就能找到自己失散的小孙子。 这就是八桩里的老妪。 张天师见状不动声色从女徒弟手中取过桃木剑,正准备收了对方,那名老嫗却似有所感,扒尸的动作缓缓一顿,抬头看向了他们,苍老的脸上尸斑遍布,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瞳孔,皮肤半腐不腐,穿着件鲜红色的寿衣,神情恶狠狠的: “你们看见我孙子了吗?!这么高… 她比划着一个婴儿的高度:“刚刚满月哩。” 张天师还没来得及出剑,封凛就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残破的铜钱往远处一掷,叮叮当当滚入了黑暗,鬼魂很容易被这种清脆的声音所吸引,老妪见状连忙躬起腰身,以一种极其诡异疹人的姿势一蹦一跳追着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封凛迅速抽出一张紫色的符纸甩向老妪后背,刹那间一股幽蓝的火焰蹿升而起,把她的身形烧得逐渐透明起来,竟是缓慢凝結成了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张天师见状低低惊呼出声:“怨珠?!”六道之内的厉鬼被超度后按理说应该就灰飞烟灭了,只有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留下怨珠,等同于人类死后被火化留下的舍利子,炼好了可是至宝一件!封凛先是拿出手機对准自己来了张四十五度角的自拍,打算等会儿发到群里打卡,这才在张天师垂涎的目光中反手把珠子揣进口袋,意味不明吐出一句话:“你是命数正常的人,无缘无故沾了这种大阴之物有害无益,自己想清楚。” 张天师闻言心里“咯噔”一瞬,暗道罪过,自己能够靠着这一行大富大贵已经是侥幸,月满则亏,贪心可没好下场。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盘山公路上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能穿透人的大脑。张天师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封凛,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凝重。 八桩之一,凶婴! “走!” 封凛低喝一声,率先往前方冲去,张天师和两个徒弟慌忙跟上,道袍在疾行中猎猎作响。 婴儿因为初生懵懂,是世间至纯至净之物,但如果死后变成阴尸,戾气甚至会比红衣厉鬼还重,伴随着那道凄厉的婴儿啼哭,他们眼前弯弯绕绕的公路忽然变得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地下不时有血手伸出攥住他们的脚腕,试图将他们绊下悬崖。 “师父救我!!” “师父!” 女弟子和男弟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原来是被路边横尸拦住了去路,张天师见状单手捏诀,厉喝出声:“乾坤无极生两仪,四象分明镇八荒!东方青龙劈迷雾,西方白虎啸山岗!南方朱雀焚血秽,北方玄武……. “嗖——!” 封凛听得不耐烦,直接甩了两道真火符篆出去,伴随着火焰蹿升而起,那些拦路横尸瞬间消失,变成了路边的碎石枯草: “等你念完咒天都亮了!” 张天师讪讪收剑,心想他师父当初就是这么教的咒語,难道自己被坑了:“道兄,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与此同时,封凛背包里的手机屏幕正在无声闪烁,游戏群里“午夜凶0”的求救信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每条都是十万火急的语音消息 【草!我他妈真的撞鬼了!明明已经开出山了,结果绕了三圈又回到原地!导航显示我在海里!封大师你在哪啊?!后面座位上有个东西在…在对我笑啊!!!】发信人赫然是那个整天在群里炫耀新跑车的周家少爷,三个小时前还在嘚瑟说要来华尔兹公路飙车,消息记录往上翻,全是语无伦次的求救。 【操!路边突然多了个没有脸的女人拦车!】【后视镜里有个小孩…等等我车上根本没载人啊!】【封大师你说句话啊!我方向盘自己在转!】 【救命!我逆行冲出来了但根本开不出这座山!】起初周少发语音的时候群成员还以为他在恶搞,但伴随着语音那头越来越慌张,甚至隐隐带着哭腔的崩溃声音,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周少,你到底真出事还是假出事啊,这种事可别乱开玩笑!】【都哭成那个傻逼样了,该不会真出事了吧?!】【我之前就听我妈说那条路闹鬼,敢去飙车打断我的腿,死了十几个人呢。】 【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马后炮,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封心锁鬼@封心锁鬼@封心锁鬼大师你快出来说句话啊!!!!】 到最后那几个群成员开始在群里疯狂艾特封凛,而后者在往山路疾赶的过程中似有所觉,掏出手机看了眼,结果入目就是满屏的求救消息,眉头不由得一拧。来不及打字,封凛直接按住输入框发了条语音,嗓音低沉,听起来冷冰冰的,周遭还夹杂着呼啸的山风; 【你人在哪儿?】这条语音一出,总算止住了群里沸腾的刷屏消息。 154、命苦,想吃软饭了 三秒后,周少发来了一條變调失控的語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我我……我在六道弯!!怎么办啊我快控制不住我的車了!他一直带着我往护栏上撞!!】 封凛正欲说些什么,前方拐弯处忽然传来一陣引擎的轰鸣声,只见刺目的車灯划破黑暗,一辆紅色跑車正以诡异的S形路线朝他们飞速冲来,开車的是一名神色惊恐万分的富家公子哥,而他身旁的副驾驶竟坐着一名没有五官的长发女人。 “救……救命……. 一双青紫色的婴儿小手从座椅后方伸出,死死掐住了周少的脖颈,他脸色涨紅,攥住方向盘的手已经有些操控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封凛甩出一张黄符精准贴在跑车前挡風玻璃上,整辆车顿时被一层金光笼罩,无脸女鬼发出一声凄属的尖叫,身形消失在了副驾驶,三秒后直接瞬移到了他们面前。张天師见状立刻拔出桃木剑冲上前和女鬼缠斗在一起,两个徒弟则以他们打斗的位置为中心,趴在地上用毛笔蘸鸡血开始飞快画陣。 封凛眼见那辆跑车朝自己失控撞来,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一匝金线紅绳凌空一甩,其中一端自动系在公路护栏上,另外一端则被他用力扯紧,横拦在了路边。 那辆失控的紅色跑车触碰到红绳,就像被一股不明力量所阻,硬生生弹开了几米远的距離,然后停在原地不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趴在车顶上方,眼珠漆黑,长着獠牙的鬼婴,在黑夜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小心!”张天師那边剛用桃木剑逼退无脸女鬼,转头就看到鬼婴化作一道黑影直扑封凛面门。 封凛见状眼神一凝,手中金线红绳猛地绷直,只见他左手掐诀,反手射出一枚古旧铜錢,就在鬼婴獠牙即将咬下他咽喉的瞬间,铜錢“钉”的一声弹在了鬼婴眉心。 “啊!!!!!!” 鬼婴的身形瞬间飞出,发出一陣不似人声的惨叫,浑身冒出黑烟。封凛见状趁機将金线红绳用力掷出,如灵蛇般死死缠住鬼婴四肢,那红绳用鸡血浸过,又在祖師像前供奉开光过,一接触鬼婴就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与此同时,张天師那边也用桃木剑刺穿了女鬼心口。 “师父!陣法画好了!”年轻女弟子忽然喊了一声,只见地面上用鸡血绘制的八卦阵泛起红光,如同一道漩涡要把周遭万物都吸进去。几乎是同时,封凛反手一甩把鬼婴扔进了阵中,张天师也把女鬼踢了进去,伴随着两股火焰窜起,他们的身形逐渐消失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两枚暗红色的怨珠。封凛锐利的眼眸看向头顶上方:“还有五个,你在这里控阵,我去把另外几个逼出来!”他語罢也不等张天师同意,直接顺着陡峭的山壁利落攀爬上去,身形瞬间隐入了黑暗。八桩之中最凶的是怨女,最嗜杀的是鬼婴,最暴躁的是老妪,这三个最属害的都解决了,剩下的自然也就不足为惧。 没过多久,只听山壁上方接二连三传来凄属的惨叫声,不断有黑色身影被人精准扔进八卦阵法,伴随着金光乍起,真火淬炼,纷纷變成了暗红色的怨珠,直把张天师和他的两名弟子看得瞠目结舌。 女弟子艰难咽了咽口水:“师……师父……这位道长什么来头啊,也太厉害了吧?” 张天师一边施法控阵,一边试图在徒弟面前找回场子:“厉害是够厉害,可惜是用五弊三缺换的,再厉害也白瞎!” 他话语刷落,就见一抹身影从山壁上方利落跃下,赫然是封凛,他刷刷解决了四个生桩,还有一个阴魂却怎么都找不到,眉头紧皱: “还缺一个残男。” 忽然间,他不知想起什么,偏头看向那辆敞篷跑车,周少脸色苍白,浑身僵硬地坐在驾驶座上,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眼睛瞪得老大,偏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封凛目光转冷:“装神弄鬼!” 只见他反手夺过张天师手里的桃木剑,低声说了句“借剑一用”,然后裹挟着劲風朝车内刺去,周少一开始还能僵着不动,等到剑锋離自己就剩最后半寸的时候,他喉间忽然发出一阵怪异的“嗬斯”声,眼球翻转,双手黑甲暴涨,一把攥住了桃木剑。 封凛左手掐诀,冷冷出声: “灵宝符命,万邪退散!” 刹那间剑身符光大盛,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周少控制不住浑身抽搐起来, 张天师急道:“不好!再这样下去,这小子要没命了!” 封凛闻言眉头一皱,突然变招,反手收剑在右手食指上飞速划过,只见一抹殷红的鲜血包裹剑身,桃木剑立刻变成一抹红色灵光钻入周少六窍。 “给我滚出来!” 一道黑影从周少体内应声弹出,赫然是一具无头阴尸,他回头怨毒的“看”了封凛一眼,跌跌撞撞就要逃进黑夜,封凛却不为所动,重新掐诀,冷冷吐出一个字:“破!” 他话音刚落,阴尸半透明的身躯忽然红光乍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左突右撞,发出一阵尖利的哀嚎后就“砰”地炸成了飞灰,不过这次没有怨珠了,只有一把桃木剑当啷掉在了地上。 死里逃生的周少总算回了魂,他哆哆嗦嗦打开车门,然后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从车上爬了下来,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浸湿,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周少瘫软在车门边,浑身抖得像筛糠,颤巍巍伸出手,声音带着哭腔:“大……大师……大师救我啊……” 封凛闻言这才想起后面还有号人物,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然后转身走到周少面前,俊美的脸庞在月色照耀下覆上一层霜寒,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皱眉睨着他: “你就是午夜凶0?” 周少呆呆望着眼前的男子,整个人忽然宕機,单蠢的大脑被“臥槽好帅好帅好帅”这句话疯狂刷屏,连点头都忘了,磕磕绊绊问道:“你……你就是封心锁鬼?!”封凛微微眯眼,没搭理这句话,剑锋在他颈动脉处危险遊走,轻拍了两下,警告之意甚浓: “下次如果再敢飙车……” “我就真的讓你变成午夜凶灵。” 一阵警鸣声忽然划破黑暗,讓死里逃生的众人都惊了一瞬,张天师的女徒弟捧着手机跑上前,焦急道:“不好了师父!文森刚才打电话说交警大队过来了!”张天师闻言气愤躲脚,当机立断吐出了一个字:“跑!” 他们明显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语罢连忙卷起家伙什一溜烟往山下跑去,堪称训练有素,封凛深深看了眼周少,低沉的声音在山风中有些模糊: “今天发生的事你最好都忘了,记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语罢倒退两步转身,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周少呆坐在原地,亲眼看见地上那些鲜红的阵法被风一吹就诡异消失在了空气中,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比他过往二十多年的经历加起来还要魔幻。那一夜的捉鬼并没有讓封凛的实力有任何增强,只会让他本就贫穷的银行卡余额雪上加霜,并且还损失了符纸若干、金线红绳一匝、铜錢二十七枚,外加精血一滴,躺床上養了半个月才養回来。 不过周少可比他惨的多,听说小腿骨折外加脑震荡,再加上精神受了刺激,现在还躺医院没醒过来。 “封凛,吃饭了!” 室友张端像往常一样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拎着一碗从外面打包回来的蛋炒饭进屋给他放在床头,见封凛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床上,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 “兄弟,你都躺半个月了还没恢复好啊,知道的是你元气大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瘫了呢,前两天房东过来检查水電,看见你这样子吓个半死,生怕你翘辫子把这里变成凶宅,隔一个小时就问我你是不是还活着,隔一个小时就问我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懂什么,这如果是在打遊戏,我血條都变负了,不好好养养能行嗎?”封凛懒洋洋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从床底下摸出自己仅剩的最后一根烟,因为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再加上发丝凌乱,看起来难免有种颓废感,吐出一口烟雾不紧不慢道:“再说了,他这里本来就是凶宅,你那个房间窗户有程序员因为失业跳过楼,浴室里还有女人割过腕,老子死在这里叫寿终正寝,懂嗎你。”张端闻言惊恐瞪大眼睛,條件反射回头看了眼门外,莫名感觉浑身冒寒气:“卧槽,你说真的假的?!”封凛示意他看向桌角的一小瓶半透明牛眼泪,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想知道?把桌上那瓶东西往眼睛下面抹点就能看见了。” “可别!我找个便宜房子不容易,真看见了你还让不让我住!” 张端说完不知想起什么,指着门外道: “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了,你外面的那台小冰箱好像报废了,趁早换台新的吧,否则里面冻的那些什么黑狗血公鸡血就全馊了。” 封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封凛做的也不全是无本买卖,毕竟那些画符的颜料就得用不少朱砂和鸡血,因为据张端说这玩意儿简直滂臭熏天,封凛如果敢放到他的冰箱里就立刻绝交,所以封凛只能专门买了个小冰箱存那些东西, 很好,这个月伙食费都还没着落,又添了一笔冰箱钱。 张端走后,封凛垂死病中惊坐起,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电脑跟前,开始用各种渠道招揽生意。 首先登录某鱼挂好物:【道门正宗】百年雷击木手串,仅售998!!! 其次在玄学论坛发帖:《震惊!一品天师亲授求财术》TXT文包只要5块钱! 最后好友空间刷屏:道门正统驱鬼符大甩卖,10块钱一张!!先到先得! 等做完这一切,封凛就盯着消息提示栏,指尖焦虑轻敲桌面,时刻等着生意上门,结果半小时后右下角忽然接弹出了一条消息。 系统提示:【您发布的“百年雷击木手串”因涉嫌虚假宣传被下架,请修改商品简介后再如实上传】 不多时,玄学论坛也弹出了一条消息,底下有人愤怒跟楼:【帖主傻逼吧,你TXT文包里就写了“心诚则灵”四个字,还敢卖五块钱,穷疯了是不是?!】 封凛: 啊,头好痛。 封凛双手抱头倒入椅背,心想这种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祖师爷就不能发慈悲给他分配一个姻缘吗?男的女的他不挑,死的活的也不嫌,有钱能养他后半辈子就行。 #命苦,想吃软饭了# 就在封凛用鼠标操作后台给别人退款时,目光不经意扫到自己的好友列表,只见最上面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打游戏吗?】 发信人居然是讳言。 距离两个人上次加好友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聊天内容却仍停留在最初那两句生疏客套的“你好”,封凛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在凌晨三点发消息,但是不妨碍他意识到自己来活了,指尖轻敲键盘,干脆利落回了一个字: 【打。】消息发出去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屏幕另外一端,白默年整个人都深陷在了真丝被褥里,他疲惫闭目,瘦削的身形几乎被被子淹没,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仿佛刚刚才从什么可怕的梦魇中惊醒,床头柜上静静放着 一瓶歪倒的安眠药,不小心洒出几粒白色药片。 又来了…… 那个梦魇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十几年过去了都没能甩脱。 白默年每天晚上都能梦到自己六岁那年被父亲带回祖宅的那个风水先生,他已经忘了对方的面容,只记得那个人穿着一身浅白色的龙纹唐装,脖子上挂着一块朱砂色的佛牌,右手纹着恶鬼怒目的纹身。 梦境中自己发起了高烧,就是这样一双纹着恶鬼的手将尚且年幼的他抱进了一口通体漆黑的小棺材里,然后用某种不知名的冰冷金属刺破了他的耳膜和咽喉。 白默年疼得想哭,嗓子却被腥甜的血液堵住,就像一个在深海中逐渐窒息溺毙的人,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耳畔嗡嗡作响,回荡着可怕的鬼鸣声,醒来后世界就彻底陷入死寂。 他再也没办法说话了,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安静到极致,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早已死去的错觉。 “嗡——” 手机剧烈的震动声在黑夜中是如此明显,总算让白默年从那种半梦半醒的浑噩状态中抽离,他缓缓睁开汗湿的睫毛,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两条消息: 【打。】 【你还在吗?】 白默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给封心锁鬼发了条游戏邀约,事实上这句话在输入框里已经静静躺了半个多月,只是一直没有点击发送,概因屏幕对面的人态度很是冷淡,所以自从发出那条“你好”后,情绪敏感的白默年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对方。 他倒入枕间,闭目捏了捏鼻梁,实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误发了消息,要么是刚才吃了安眠药睡得半梦半醒,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心思打游戏。 白默年只回了一个简短的字:【在。】 封凛又问了一遍:【玩游戏吗?】 白默年:【不玩。】 …… 封凛嘴角笑意一僵,心想这小哑巴该不会是在故意耍自己玩吧? 155、情缘 【玩儿一局呗,我带你升星。】 封凛明明没有发語音,字里行间却不经意透露出几分混不吝,一文錢難倒英雄汉,他现在为了挣錢干什么都行,连死缠烂打的招数都用出来了。 白默年望着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未动。 落地窗外的景象就像墨汁被打翻,看不见城市繁华的霓虹灯,只有一片修剪精致的花园草坪,婆娑的树影在风中輕晃,如同藏在暗处窥伺的鬼魅,昏黄的台灯照亮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臉,寂静无声的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手机又震了一下。 【来呗~】封凛感觉自己像酒楼里招客的老鸨子。 白默年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慢慢打字:【累了。】 发送完,他疲惫闭上双眼,靠在床头一个人安静假寐,但没想到屏幕那头冷不丁又蹦出一条消息: 【做噩梦了吧。】没有问號,不是疑问句。白默年见状不由得顿了顿,片刻后才打出一行字:【你怎么知道?】瞧瞧,瞧瞧,话题这不就打开了。封凛在屏幕那头屈指輕弹了一下烟灰,唇边弧度懒散:【因为我能掐会算。】事实上年輕横死的人八字都轻,容易被脏东西缠上,做噩梦简直太正常不过了。白默年认真询问:【那该怎么办?】 封凛:【和我打局游戲。】 白默年:……_ 过了剛睡醒时那股昏沉的劲头,白默年的脑子现在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悄无声息掀开被子下床,苍白清瘦的腳踩在暗紅色的羊绒地毯上,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你前面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和你打游戲?】 封凛:【和我这种大帅哥打游戲,你不亏。】白默年想了想:【但是群里那些人私下都说你是个神棍糟老头。】朋友圈神神叨叨的,不是卖符就是卖手串,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封凛闻言乐了,心想世界上哪有像自己这么帅的糟老头子:【那你就当关爱孤寡老人,陪我打一局。】白默年晚上本来也睡不着觉,见状终于松口,垂眸轻轻回了一个字: 【好。】 結果他消息剛发送没多久,后腳那边就弹来了一长串银行眼號,外加一只小熊萌萌哒的表情:【金主爸爸,请问紅包还是转眼?】 白默年:【……】 難怪这人剛才缠着自己一定要打游戲,原来是为了赚外快。 白默年不怎么了解行情:【多少錢?】 封凛很大方:【都是朋友,你看着随便给吧。】 打游戏陪练这行价格本来就起伏不定,少的时候一两百,多的时候大几千,封凛又是个天生留不住财的穷命,所以对这方面很随缘,反正今晚只要能赚个一百,他都不算亏。但没想到封凛前脚刚发完消息,后脚手机银行就跟着弹出来一条短信,上面显示他一贫如洗的余额莫名其妙多了笔两万块的巨额转账。 封凛眼皮子一跳:“卧槽???” 他知道白默年很有錢,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傻,随手就转了两万块过来,传说中万年难得一遇的地主家傻儿子难道被他给碰上了?! 白默年转完账,甚至还不确定的发了条消息过来:【够吗?】 封凛瞬间从椅子上支棱起来,心想够!这可太够了!别说是打游戏了,就算是妖精打架脱了裤子他也愿意上啊!!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自己冷酷的人设,矜持回了一个字:【够。】 他語罢仿佛是怕白默年后悔,连忙补了一句: 【来,上號!】 他们两个上次已经顺利通关了《诡篆集》的新手关卡,这次一登录游戏,係统就直接跳转到了新地图,赫然是最近大热的红白囍副本。封凛盯着屏幕上那个半红半白、正缓缓往下淌血的巨大“囍”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怎么记得这个副本好像是专门为情侶玩家设计的双人关卡? 在封凛的印象中,所有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好像都必须以情侶身份组队,并且在游戏係统中綁定“情缘”关係,如果玩家没有情侶搭档,係统就会随机分配一个“情缘”。因为撮合了不少情侶,这个副本上辈子还挺火,热度直追主线任务。 封凛思及此处,用手机戳了戳白默年,忽然没头没脑问道:【你有对象了吗?】 白默年原本正坐在电脑桌前登号,冷不丁看见封凛发来的消息,不由得愣了一瞬。他慢半拍拿起手机,眼眸轻垂,屏幕冷色调的光芒照在清瘦的臉上,衬出一片讳莫如深的阴影,片刻后才回了两个字: 【没有。】 ——谁会愿意和一个脾气喜怒无常,又聋又哑的人在一起? 如果不是确定封凛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白默年甚至会觉得对方在故意讽刺自己。 封凛出乎意料道:【那咱俩绑定一下情缘账号吧,这个关卡有冥婚剧情,只有情侣能进。】 他語罢仿佛是怕白默年不同意,又补了条:【等会儿玩完直接解綁就行了。】 封凛的态度实在过于光明磊落,以至于白默年那一瞬的错愕都变得有些矫情起来,他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确定没有变得烫手,这才迟疑敲出一个字:【好。】 白默年很快在封凛的指导下完成了情缘绑定,看着账号后无缘无故多出来的那个粉色爱心图标,以及系统恭喜他们两个喜結良缘的提示,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却说不清是为什么。 【来,跟我走,这局不用强行组队,自己找线索凑齐一套婚服,搶到什么是什么。】 封凛刚刚收了两万块钱,正是打了鸡血的上头时刻,語罢直接操控着那个面色冷酷的小天师在前面蹦蹦哒地领路,白默年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这次的副本背景是一个荒无人烟的村落,四周杂草丛生,天边泛着惨淡的白雾,村口一棵老槐树上落满了食腐的乌鸦,一条残破的红盖头挂在树梢上随风飘荡,远看就像一个女人的身形,令人毛骨悚然。 【系统提示: 恭喜各位情缘玩家进入限时副本——红白囍。 槐枝泣血,白烛垂泪,子时将至,阴缘再续…… 请仔细聆听这段往事,它或许能帮助你们活着离开。】 【背景故事:二十年前的夏季,新闻系女大学生栀子跟随同学周覃一起回了他的老家“棺材村”,想要了解当地民俗风情,据说这个村里的男子世代都以做棺材白事为生,女子则以媒婆红事为生。 栀子对此很感兴趣,但随着了解逐渐深入,她却意外发现这个村子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是老光棍,看向她的目光可怕而又垂涎,恰逢村长家的傻儿子上个月溺死在池塘,竟然想要抓她去配冥婚。而同学周覃也变了副模样,在旁边助纣为虐…… 栀子在绝望之下撕碎婚服,拼了命向村口逃去,但还是被紧随其后的村民追赶上,并且打死在了那棵老槐树下方,不知是不是因为村民的行为触怒上天,没过多久整个村子里的人就都死于一场瘟疫,那些棺材也成了他们最后的归宿。】 【请各位玩家在规定时间内找齐栀子散落的婚服碎片,并且在那棵老槐树下完成婚礼仪式,否则子时一过,怨气复苏,整个村子里的玩家都会成为新娘复仇的目标……】 伴随着系统的提示字幕从屏幕上逐渐淡去消失,整个村子里的场景仿佛一下子都“活”了过来,乌鸦在树上发出诡异的叫声,冷风把池塘边的芦苇吹得摇摆不定,草丛里间或发出几声蝉鸣,却愈发衬得那些荒芜废弃的民房死气沉沉。 封凛没有用耳机,直接和白默年打字交流:【走,我带你去找喜服,这个副本另外还投放了四队情侣,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完成任务。】 他语罢认真叮嘱道:【等会儿不管看见什么东西,上去搶就完了,搶不过就打,总之一定要搶到手!】 白默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因为村子太大,他们两个是分头行动的,不过绑定了情缘,所以彼此之间都能看见地图坐标。封凛花了大概十几分钟就找齐了半套凤冠霞帔,他念及白默年是第一次玩,所以多给了对方一点时间,过了大半个小时才按照地图坐标慢慢靠近。 但没想到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白默年正和另外一对情侣抢夺一只红绣鞋,对方气得发语音狂骂他不要臉,满屏都是*号,他却不管不顾,铁了心一定要把那只绣花鞋抢到手——反正他也听不见,骂什么都一样。 屏幕上的污言秽语对白默年而言只是无意义的符号波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进度条上: 【抢夺进度87%】【抢夺进度92%】 因为白默年是氪金玩家,身上有不少神级防御装备,对面的小情侣打又打不死他,抢也抢不过他,已经快气疯了。 【你他妈的要不要脸,这个鞋子是我们先看见的!!】 封凛闻言眉头一皱:嗯?敢骂他金主爸爸?!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操控游戏人物火速冲上去帮着白默年一起抢,手上没闲着,嘴上更是没闲着:【你们看见就是你们的了?!誰先拿到算誰的,我还看见你钱包装了一千块钱呢,那钱是不是归我了?!】 好嘛,又来一个更不要脸的! 对面的男玩家疯狂开喷:【傻x!这个鞋子也是我们先撿到的!】 封凛总是能用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把人气吐血:【你撿到就是你的了?这玩意儿谁抢到算谁的啊!你大马路上捡到别人钱包,难道钱包就是你的了?!】男玩家气懵逼了,语无伦次道:【那……那那那!那钱包就算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啊!!】 封凛:【你怎么知道钱包不是我的,上面又没写名字!!】 男玩家咬牙切齿道:【不管!!这鞋是我们先捡到的,你们要是敢抢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 封凛很快同意:【行!贫道这就送你们上路!】 他语罢直接拔剑甩符,把这两个菜鸟情侣捅了个对穿,伴随着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语音怒骂声,对方终于下线了。 【叮!恭喜玩家获得嫁衣碎片——绣鞋。】 白默年看见屏幕上弹出来的系统提示,这才松口气,一向静默沉郁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丝喜悦,美滋滋给封凛打字: 【我捡到红绣鞋了。】 封凛毫不吝啬夸奖:【真厉害!】 金主爸爸永远是最厉害的,不接受反驳!! 白默年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眉头一皱:【刚才那对情侣是不是发语音骂我了?】 封凛:【没有,他们夸你手劲儿真大。】 白默年:【……】 反正没捡到就抢,抢不到就打,他们两个靠着这种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很快就找齐了所有嫁衣碎片,在那棵老槐树下完成了冥婚仪式。等到游戏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封凛也忘了解绑情缘这回事,和白默年互道晚安之后就躺下睡觉了,于是没过几天,游戏群里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封凛虽然和其他人不熟,但白默年和群里不少人三次元中都认识,他的账号后面无缘无故多了一个爱心情缘符号,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见。有好事者悄悄点进他的情缘空间查看,结果发现另外一头居然是群里那个神叨叨的“封心锁鬼”,当即惊得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噗!!” 白默年疯了吧,和那个神棍大叔配情缘?!! 156、看看你照片 众所周知,大群里关系好的人一般私下都会拉个小群。 最先发现白默年和封凛綁定了情缘的是POE联盟的副会长“量子幽灵”,那天凌晨三点,他正坐在电腦前熬夜分析战斗数据,系统突然弹出了一条提示: 【叮!您的好友“讳言”在《诡篆集》中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情緣,快去给“讳言”&“封心鎖鬼”这对新人送上祝福吧!】“咳咳咳咳——” 量子幽灵见状立刻爆发出一阵驚天动地的咳嗽,差点被手里的咖啡呛死,什么?讳言居然在遊戏里绑定了情缘?!还是和群里那个神叨叨的封心鎖鬼?!!别是讓人给盗了号吧??? 无怪乎他会这么驚讶,实在是白默年那个疑似自闭症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像会谈恋爱的样子,尤其情缘对象还是一个刚进群没多久的新人。 他立刻截屏发到自己创建的小群:【兄弟们,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熬夜出现幻覺了?[图片]】 凌晨三点,这口惊天巨瓜瞬间炸出了一堆人。 【卧槽!真的假的?!白老大知道他弟弟和别人綁情缘了吗?】 【封心鎖鬼是不是大群里那个玄学大佬来着,听说是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默年别是讓人给騙了。】 【糟老头不至于,上次周少在群里发疯的时候封心锁鬼发过一条語音(脸爆红jpg)帅不帅的不知道,声音给我撩得腿发软,年纪肯定不大。】 【哇哦,真的假的,你们谁看过他照片?】 【没看过,他当初好像是和那个云端之上一起进的群。】 【声音能说明什么,这年头声騙可比照騙多多了,七十多岁的老伯还能自学霸總音呢,涉世未深了吧你。】 【白總现在也和那个云端之上打得火热呢,天天让公司签约的遊戏大神和他连麦直播,这是打算捧起来了?】 【谁让人家长得帅呢,嫉妒不来的~】 封凛对此并不知情,晚上的时候他正坐在电腦前购物血拼,忽然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只见张端推开他卧室门探了半个头进来,扭扭捏捏问道“封凛,我问你个事儿行吗?” 封凛聞言懒洋洋倒入椅背,视线緊盯电脑屏幕,他从桌角摸出一根烟点上,修长的指尖拨弄着鼠标,频繁滑动购物页面,头也不回的道 “问呗。”张端聞言眼睛一亮,干脆直接进屋坐到了床边,吞吐半天才开口:“就是……下个星期是川流的生日,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订束花什么的?” 封凛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川流?谁?” 张端恨铁不成钢道:“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白总白听川,群主!” 封凛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略显讶异地看了张端一眼,心想这俩人难道是天定的姻缘不成,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爱情的苗头? 他吐了口烟雾,屈指轻弹烟灰,幫着一起参谋:“行啊,你想送什么花?” 这两个人虽然没正式见面,但怎么也算暧昧期了,过生日没点表示肯定不合适。 张端期期艾艾道:“你说我送束紅玫瑰怎么样?” 封凛闻言眼皮子一跳,依稀记得白听川好像最讨厌红玫瑰来着,张端真是不踩雷则已,一踩就踩个大的 “那么多花,你干嘛非得送红玫瑰?” 张端抓了抓头发:“我看网上都这么说嘛,还说999朵最能表达心意。” 封凛轻“啧”了一声:“999朵,你知道多大吗?光底下那个座都有水桶高了,三个人都不一定抬得动,送过去又没地方摆又浪费錢,网上那群單身狗的话你也能信?”他語罢直接点开手机,找到一家原创轻奢设计花店,把链接甩给了张端,里面的花都是市面上不常见到的,小众高级,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白听川是他们家店常客了。 封凛:“看见没,就这家花店,每个星期二固定上新款,你蹲着抢一波就行。” 张端见状暗自咋舌:“好家伙,这么小一束花就上万了,你从哪儿发现的这么贵的花店?我看他们家销量最好的是那款‘奶芙泡泡’,要不我買这款算了,万一新品不好看呢?”封凛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二傻子:“销量好就意味着很多人買,很多人買就意味着烂大街,你不是说那个白总很有錢吗,要送当然送没见过的新品。” 张端也觉得封凛的主意比买红玫瑰靠谱多了,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行,那我就等着明天抢一波新品,事成了请你吃饭,我晚上约了人打直播,先出去了。” 因为有白听川捧着,张端最近在游戏圈人气直线飙升,粉丝数眼见已经快突破五十万大关了,他最近频繁直播,就是想趁这个时候冲一把。 张端走后,封凛继续在网上埋头购物,毕竟他前两天才发了笔横财,如果不抓緊时间赶紧花出去,鬼知道会以什么样的离奇方式从自己手里消失。 大冰箱,下單! 新电脑,下单! 朱砂也快用完了,下单! 黄金,摆捉妖阵有用,下单! 封凛一直买买买,花到余额就剩下一千来块的时候这才停手,他摩挲着下巴,老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最后忽然想起来白听川和白默年好像是双胞胎兄弟来着,如果前者的生日到了,后者的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 封凛思及此处,立刻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形,神情万分严肃—— 金主爸爸的生日可不能马虎!! 白默年并不知道封凛此刻正在操心他的生日,因为二人綁定了情侣账号,群里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白听川的耳朵里,这天他刚刚下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去了楼上。 白默年的住处还是那么死寂,冷灰色的设计在白天还能显出几分典雅个性,到了晚上就只剩压抑。白听川推门进去时,就见他正拿着平板坐在地毯上学唇語,屏幕冷光照在他高挺的鼻尖上,衬得轮廓愈发深邃。 白听川故意把卧室里的灯按灭两下,然后又重新打开,这才走上前和白默年一样坐在地毯上,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他却总是带着父亲般的语重心长,开门见山用手语问道:【我听人说,你的账号和别人绑定情缘了?】白默年见状微不可查一顿,但并没有否认,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右手懒懒抬起,做了个摊开的动作,意思是: 【然后呢?】 白听川皱了皱眉:【你都没和他见过面,为什么要和他绑定情缘,万一他是坏人呢?】 白默年似笑非笑:【可是你也没有和云端之上见过面,你们两个也绑定了情缘。】 【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判断好坏。】 “判断?你拿什么判断?” 白听川不知是不是被弟弟噎的无话可说,连手语都不打了,低沉的声音难掩薄怒: “你前两天莫名其妙给一个银行账户转了两万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不查查那小子的背景就敢有金钱交易?这还不是被騙?”白默年依旧平静,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比划着手语: 【你什么时候对我的社交圈子这么感兴趣了?】 【两万不算什么,扔进水里也不过听个响,更何况我也听不见。】 【他能陪我,让我高兴,这就足够了。】 【你总是觉得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所以才老担心我被骗。】 他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和耳朵,漆黑的目光似一潭再也泛不起波澜的死水,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一字一句比划道: 【哥,我只是,不会说话,听不见,不代表没有脑子。】 白听川脸色沉沉:“你花钱让人陪你打游戏我没意见,但你为什么要和他绑定情缘?” 打游戏充其量被骗点钱,绑定情缘意义可就不一样了,那是又骗感情又骗钱,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在感情方面都是一片空白,他自然不希望对方受到伤害。 白默年淡淡移开视线:【只是游戏任务。】 白听川反问:“做完了任务为什么不解开?” 白默年重新把平板捡了回来,垂下眼眸,遮住里面暗沉的情绪,他此刻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偏执孩童,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执拗: 【不想解。】既然绑定了,那就是他的所有物,又怎么能解开?在白默年非黑即白的认知里,只要打上了标记,那就是他的东西,这一点从小到大都牢固不可动摇。白默年一旦对什么东西感到抗拒,就会避开视线不再交流。 白听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弟弟一眼,彻底没了脾气,他伸手捏住白默年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认真比划手势:【你最好别学别人玩什么网恋,万一对面是个抠脚壮汉,又或者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你哭都没地方哭。】 他语罢也没了说教的兴致,直接起身走了出去,房门关上发出一声闷响,但落在白默年耳朵里依旧寂静无声。 抠脚壮汉? 白默年坐在地毯上,在内心默默咀嚼着这个形容词,神情若有所思,他好像还真没见过封心锁鬼的照片来着,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量子幽灵建的那个小群白默年其实也在,今天不少人都在艾特他,明里暗里打听和封心锁鬼结情缘的事,不过白默年不喜欢解释那么多,所以一直潜水没出声。 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地毯上,慢慢翻看群消息。 【@讳言你和封心锁鬼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太不够义气了。】 【你俩见过面没,什么时候约出来搓顿饭局,我们帮你把把关,这年头坏男生可多了,听哥的,千万别被骗。】 【你号要是被盗了就吭声,我给你整回来。】 【你见过他照片吗,帅不帅呀,我上次群里听他语音还挺年轻,真人该不会真的四十多吧?】 【@讳言有照片就发我们看看,我们帮你鉴定一下是不是p图,这年头视频都能p,更何况照片了。】 这里面有些人是凑热闹,有些人是担心白默年被骗了,都在明里暗里打听他和封凛的事,那些调侃、试探、关心混杂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闹剧。白默年盯着看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有些被勾起好奇心,低头翻找好友列表,给某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嗡——” 封凛刚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他随手拿起来看了眼,还在纳闷是谁大半夜给自己发消息,结果一行简短的字赫然映入眼帘—— 发信人:金主爸爸。 157、视频 照片? 白默年无缘无故要他的照片做什么? 封凛见状不由得輕挑眉梢,他隨手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头頂暖黄色的灯光晕开,连带着冷峻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似笑非笑回了一句话:【怎么,怕我是个糟老头?】 白默年隔着屏幕看见消息,慢吞吞反问了一句:【那你是嗎?】 封凛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心想那当然不是,就自己这相貌,这体格,老了肯定也是个帥老头,不过他手機相册那些和厉鬼的合影还真不适合发 【我可不糟。】 不过他也没拒绝白默年, 【等着,我给你找張能看的照片。】 封凛早年兼职的时候什么活儿都做过,还给一家写真馆当过模特,虽然那家店不到半年就倒闭了,但攝像的审美还是挺在线的,要不是当年网络不发达,他早就出圈成红人了。#不趁这个时候迷死金主爸爸,还等到什么时候# 不到两分钟,白默年的手機就輕震一下,显示封凛发了條消息过来,说不清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些微妙的紧張,指尖在屏幕上迟疑許久,最后终于轻轻点开——照片放大的瞬间,一股凛冽的风雪仿佛要穿透屏幕而来,二十岁的封凛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白默年的視线。 大雪隆冬,只见一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俊美男子站在太华頂最高的山峰上,身后是一片翻涌的云海,没经过任何打理的短发肆意飞扬,有几缕不经意扫过眉骨,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逼人。 当时的封凛眉眼尚且青涩锋利,带着一股子没入世的桀骜干净,没有穿时下流行的西服,也没有各种故作性感的姿势,甚至连发型都没修剪过,他双手懒散揣进外套口袋里,就那么隨意靠在石栏上,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惊艳感。 攝像后期还给这張照片做了轻微的曝光处理,使得人像肤色更加白皙。在黑色的山峰背景衬托下,一眼看过去最吸睛的就是封凛那張脸,让所有看见照片的人都不禁呼吸一滞。 雪山,天地,凛冽的寒风,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 白默年在看见照片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说实话,他在要照片之前没想那么多,充其量就是有些好奇封凛长什么样子,对方或許会是个有些小帥的年轻人,又或者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又或者像群里猜测的那样,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 这些白默年都有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封凛本人居然这么惊艳,隔着屏幕都让人有种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的感覺。 不知过了多久,白默年终于慢半拍回神,他鬼使神差长按照片保存,斟酌一瞬才发了條消息过去: 【这是你的照片?】 不是他不信,而是普通人在网上隨便找了个队友打游戏,结果居然碰到一个绝无仅有的帥哥,这种事放誰身上都会覺得有些不太真实,尤其白默年覺得自己的运气一向不算是好的那种。 这张照片是封凛二十岁那年在太华顶上拍的,当时正值隆冬,师父让他拿着个扫把去扫扫山路上的积雪,几个摄像师刚好从市里过来旅游采风,看见封凛顿时惊为天人,给他二百块钱忽悠着拍了好几张照。 封凛现在想想还是感觉有些亏大发了: 【怎么样,是不是帥炸了?】 消息还没点击发送,他不知想起什么,又在前面加了一个字,这才发过去, 【怎么样,哥是不是帅炸了?】 嗯…… 是有点帅炸了。 白默年也不知是不是被封凛的那张帅照狙到了,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对方那双带着散漫笑意的眼睛,他把照片傳到电脑上放大再放大,坐在椅子上盯着看了许久,这才在阴影中无声动唇,低低吐出三个字: “真漂亮……. 手機却没停,依旧若无其事聊天:【你都不知道我的年纪,万一我比你大呢?】 封凛顺势道:【行啊,把你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算算咱俩誰当哥。】 白默年笑了笑,什么都没问,直接发了过去 “噗——” 封凛见状差点乐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地主家傻儿子,生辰八字也能隨便给人啊,也不怕有人作法害他,但还是故作惊讶地敲了一行字 【那你生日岂不是很快就到了?把你家地址给我呗,我给你寄个礼物。】 虽然白默年和封凛还没见面,但不妨碍他猜到对方现实生活中可能有点穷,否则也不会天天在朋友圈卖符卖手串了,他不太想让封凛破费,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因此迟疑着没 有回信。 封凛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别不好意思,反正我又不送贵的,朋友之间这么客气干嘛。】 白默年这才回信:【那你把你的生日也告诉我,好嗎?】 封凛是改过命的人,生日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寓意了,不过他还是敲出一行数字发了过去,顺带着补了句话: 【我比你大一年,还得是我当哥。】 白默年盯着封凛发来的生日看了许久,把这串数字默记在心里:【你明明不是糟老头,群里那些人瞎猜的时候,怎么不澄清?】 封凛随手回了一句话:【他们不重要。】 那我呢? 白默年條件反射打出这几个字,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又删了。他用手背覆住下半张发烫的脸,黑色的睡衣袖子悄然滑落,露出半截白皙骨感的手腕,心想自己难道是被对面迷了魂,否则怎么老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殊不知网恋就是这样,当两个人加上好友的那一刻开始,就聚起了一堆木柴,而言谈又恰好契合,那么就燃起了火星,如果最后照片让人惊艳心颤,就会嗖地一声蹿起万丈高的火焰,燃起无限心动遐思。 白默年强自冷静片刻,又重新回归聊天内容,他想起小群里那些人催着问他要封凛的照片,打字询问道: 【我可以给朋友看看你的照片嗎?】 如果对方介意,他就不给别人看了。 封凛对此是随意的,他又不是妖怪,不怕人看:【都行。】 白默年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把照片发出去,证明封凛不是个糟老头,而自己也没被人骗,这就足够了,免得群里那些闲得没事做的人天天在里面胡乱造谣。 但没想到当他把封凛的那张照片发到量子幽灵创建的小群里时,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凌晨两点,不少熬夜狗还在通宵水群,当那张照片从群里弹出的瞬间,整个聊天界面突然诡异静止了三秒。 紧接着,消息提示音如同暴雨般炸响。 【卧槽!这帅哥谁啊?!!】 【二少,你别告诉我这人是封心锁鬼?!!】 【(激动得语无伦次)沃日!沃日!沃日!!!!我的天菜!!】 【帅得老子尿了一□□,别是他拿明星写真圖来骗你的吧?!】 【不可能,我家就是开傳媒公司的,圈子里有这么帅的明星我不可能不认识。】 白默年没想到群里人反应这么大,条件反射就想把圖撤回来,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封凛如果是普通小帅,或许还没人怀疑什么,但帅得这么逆天,莫名其妙就激起了群成员的逆反心理—— 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随随便便打个游戏就钓上来一个绝世大帅哥?! 很明显,不仅白默年自己都不信这种事,就连他们也不信。 当即有好事者道:【等着,我去拿照片识圖试试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当初拍摄这张照片的摄像师曾经开过写真馆,网上也有分享账号,封凛的这组照片五年前一经发出就小范围爆火过一波,被人四处转载,只是当时网络不算发达,所以至今找不到出处,仅仅在贴吧流传,被喻为古早网络神图。 这张照片拿去一识别,瞬间蹦出来五十多个转载源,要么来自贴吧,要么来自写真网站,要么来自一些乱七八糟的gay友彩虹网站。 识图的群友见状微不可察松了口气,直接把鏈接甩到群里: 【照片估計是假的,这张图是早年的网络神图之一,年代有点久,所以见过的人不多,模特现在估計也早就退圈了。】 刚才热议的群聊总算止住了沸腾,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哭唧唧的声音。 【雾草,我还以为封心锁鬼真是那个帅哥,正准备去勾搭呢,居然是假照,太他妈合我xp了!】 【这男的好鸡贼。】 【@讳言那人估计是个网骗,你以后少来往。】 白默年旁观群里接二连三的消息,不明白这个鏈接能证明什么,皱了皱眉: 【万一那个模特就是他呢?】 有人觉得他被骗傻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再说了,封心锁鬼不是道士吗,什么时候变成平面模特了?】 道士就不能当模特吗? 白默年条件反射打出这行字,又删掉了,群里现在一面倒的认定封凛是照骗,越解释说不定他们越来劲。 群里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发各种“网骗翻车案例”的链接,还有人贴出了防诈骗指南,白默年却看也不看,直接点开那个所谓的“原图链接”。 网页加载时转了很久的圈,最后跳出来一个早已关停的写真馆官网,页面设计还停留在五六年前的水平,封凛那张照片被放在首页轮播图的位置,像素模糊。 照片下方写着:【太华顶系列·雪境少年】模特姓名栏是空的。群里又跳出几条新消息:【@讳言还在吗?别难过啊,网上骗子多的是】【改天哥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 张端也在小群里,他大半夜看见消息还懵了几秒,随后翻遍前因后果吃完了整个瓜,直接敲门跑到了封凛卧室,蹬了拖鞋盘腿坐在床尾问道:“哎哎哎,你照片怎么跑到讳言手上去了?!” 封凛原本靠在床头刷視頻,听见这句话指尖一顿,掀起眼皮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张端凑上前用胳膊捣了捣他,把手机递给他看:“自从你和讳言绑定情缘之后,小群不是很多人私下造谣抹黑你吗,讳言就把你的照片发出去了,结果那群人从网上搜到你的照片链接,就捶你是个照骗。” 封凛早猜到了,他也没看张端的手机,随口问了一句:“那讳言说什么了?” 张端:“闭嘴。”封凛:“什么?” 张端把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晃了晃:“讳言就发了俩字,让他们闭嘴”,群里就没人吭声了。” 封凛闻言乐了,不禁来了几分兴趣:“他说话这么好使啊?” 张端道:“那当然,听说他是白总的弟弟,在家里可受宠了,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没什么,一发起脾气那叫一个喜怒无常,群里不少人靠着白家吃饭呢,谁闲的没事去得罪他。”这些八卦都是张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但那些人很明显隐瞒了最重要的一条没敢说—— 白默年是个聋哑人。 张端翻着手机啧啧出声:“你看这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来,你摆个pose,我现场给你拍张照澄清一下。” 封凛抬手打断:“免了,我对那群牛鬼蛇神没兴趣,你在群里装不认识我就行了。” 封凛是真的对那个群没兴趣,里面传什么流言蜚语他也懒得管。 不过等张端回房之后,他还是给白默年发了条消息,饶有兴趣问道: 【你朋友看见我的照片,就没怀疑一下是假的?】 白默年正在洗澡,半小时后才看见消息,他不怎么会撒谎,迟疑一瞬才回复道:【怀疑了。】 封凛刚好在刷视頻,看见消息几乎是秒回:【你就没怀疑一下?】 白默年倒不见什么情绪波动,他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低头认真打字,屏幕光芒照在脸上,衬得肤色白皙剔透:【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至于其他言无实据的话,听听就算了。 封凛发了个小熊扭扭捏捏躲在墙后面的表情包,也不知道他本人怎么这么喜欢用这种萌萌哒的表情:【那万一照片是假的呢?】 白默年只回了一句话:【那你就是个骗子。】 封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封凛竟然隔着屏幕从这句话读出了几分气闷,他懒懒倒入床头,垂眸用修长的指尖按了按眉尾,不禁低笑出声,一时玩心大起,直接点击了视频通话。 【嗡——!】 当手机震动声忽然响起,冷不丁从屏幕上方弹出封凛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时,一点也不夸张,白默年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作者有话说 158、视频ing 人在受惊的那短暂几秒里大腦是处于完全空白狀态的,急促的手機震动声更是加剧了这种症状,就在白默年僵硬站在原地,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滴水珠忽然顺着发梢掉落在了屏幕上—— “啪嗒。” 视频居然就那么阴差阳错接通了。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音效声响,手機画面頓变,一張陡然放大的俊脸猝不及防闯入眼帘,只见屏幕那头的封凛穿着一套休闲睡衣,正懒洋洋靠在床头,面容和照片上一般无二,只是褪去了几分青涩,变得更加鲜活好看。 封凛看不见白默年,还以为自己手機坏了,挑眉问道:“你那邊怎么是黑的?” ——白默年读懂封凛的唇形,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紧張,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死死捂住了镜头。 而封凛似乎也猜到了原因,身形微微前倾,因为屏幕离得太近,他那張脸帶来的帅气冲击远比照片要大得多,似笑非笑问道:“怎么,吓到你了?” 白默年见狀下意识張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忘了自己不能说话。 慌乱如潮水般瞬间涌来,讓他脸色微微发白,近乎狼狈地切断了视频通讯。 【叮!通话已结束!】 屏幕熄灭,重新变得黑暗。 这场意料之外的视频通话仅仅持续了十秒不到,却讓白默年原本平静的世界忽然一瞬间变得兵荒马乱,他一个人怔愣坐在床邊,耳畔的世界明明死寂无声,大腦却莫名传来一阵嗡嗡的感觉。 白默年不知道这是正常人因为太过慌乱,所以产生的后怕反应。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胸口有些闷,呼吸稍显急促,只能死死用指尖掐入掌心,试图讓这种不受控的情绪平複下去。 【嗡——】放在床角的手機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接二連三弹出好几條消息,发信人无一例外都是封凛,白默年看着闪动的屏幕,却始终没有勇气伸手点开查看。——对方会发些什么内容?是问他为什么不说话?还是问他为什么忽然挂断视频?白默年沉默垂眸,抬手摸着自己的咽喉,生疏张嘴,试图发出一些声音,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甚至連喉间的震动都感受不到,半晌后只能茫然放下了手。他拿起手机,终于点开封凛发的消息,几行字映入眼帘。【怎么忽然挂了?】【吓到你了吧。】【(小熊rua脸)别生气了。】白默年每次回信都帶着一板一眼的认真,他见状抿唇,先是长按第一條消息,选择引用,回複了一行字:【手误。】再回复第二條:【有一点。】最后回复第三条:【没生气。】屏幕另外一头的封凛看见消息不由得低笑了一声,心想白默年到底是哪个幼儿园跑出来的,敲击键盘回复了一句:【没关系,下次多打几次就不会被吓到了。】白默年彻底陷入了沉默,緩缓打出一行字:【我是听障人士,没办法接电话……】迟疑删掉,重新输入,【我的听力有问题……】再次删掉,重新输入,【我的听力不好,不方便打电话。】白默年发完这条消息,指尖缓缓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莫名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他控制不住闭上双眼,遮住眼底危险且不可捉摸的情绪。封凛很快回信:【那你平常怎么和朋友交流?】白默年回复了两个简短的字:【手語。】封凛出乎意料道:【那我明天就去学,这样下次我们就可以直接视频交流了。】白默年没想到封凛会如此回答,愣了一瞬,缓慢敲出一行字:【……但是学起来很麻烦。】隔着屏幕都不难感受到封凛又酷又拽的語气:【不想学才会觉得麻烦。】 【你睡觉吧,我现在就去网上找手語资料。】 【晚安。】 发完这几条消息,封凛的头像就暗了下去,显示已经离线,徒留白默年在屏幕另外一头出神,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凌晨时分,夜色涌动。 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默年破天荒没有做噩梦,他闭目抵着触感冰凉的真丝枕头,腦海中总是控制不住浮现出封凛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皮微垂,帶着几分倦懒的感觉。脸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仿佛要燃烧整个梦境,心底阴暗处却滋生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真好看的眼睛,如果能一直对着自己笑、并且只对着自己笑就好了…… 可惜对方是活生生的人,不能像收藏品一样藏在房间里,只讓自己一个人观看欣赏。 白默年低低喟叹出声,不免带上了几分病态的惋惜。 最先发现封凛不对劲的是张端。 这几天中午在客厅吃饭的时候,他总看见封凛把手机放在旁边,然后对着屏幕比比劃劃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撞邪啦?” 张端泡了杯提神的黑咖啡,拉开椅子坐在餐桌对面,神情匪夷所思的望着封凛, “你要是撞邪了早点说,我去把你师弟叫过来给你驱驱邪。” 封凛闻言直接停住动作:“你想害死我就直说,他那个三脚猫功夫还敢给我驱邪?不把鬼招过来都不错了。” 张端指着他上下示意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鬼上身有什么区别嗎?” 封凛轻啧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叫手語。” 张端闻言頓时乐了:“你学手语干嘛?怎么,当道士混不下去了打算转行当手语老师?” 封凛轻挑眉梢:“谁说一定要当手语老师才能学手语,用来找对象不行嗎?” 他语罢继续对着屏幕开始学手语,这套课程花了他足足288块钱,说什么也得学会了。 张端却殷勤凑过来道:“哎哎哎,你等会儿再学呗,我这边有急事,你先帮我江湖救急一下。” 封凛头也不抬:“没钱,找别人借。”“我失心疯了才找你这个穷鬼借钱!” 张端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只见他把手机屏幕硬塞到封凛面前,上面赫然是一段聊天记录: "川流今天晚上要参加一个商业晚宴来着,正在挑选西装,发了四套过来让我帮忙选,我哪儿懂这个啊,你帮我一起參谋参谋呗。" 封凛闻言只好暂停自己的手语课程,暂时充当张端的狗头军师,别看张端长得一副笑吟吟挺会来事儿的模样,其实智商全点在游戲上了,神经粗得简直令人发指。 封凛则恰恰相反,他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铁直男模样,实则是最会来事儿的那一个,平常把人气得跳脚并不是因为他情商低,只是因为他单纯的没素质,想当初张端的两个前任都是他在旁边出谋劃策帮着追回来的。 “我看看。”封凛接过手机粗略扫了眼白听川发来的几套西装图,直接点了第三套,低调典雅的银灰色,很符合对方一贯的性格:“这套。”张端啊了一声:“我怎么觉得那套宝石蓝更好看。”封凛漫不经心点了根烟,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斜睨着张端:“那你直接给他发宝石蓝那套呗,问我干嘛。”张端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给白听川回信:“哎呀,我这不是对自己审美没自信嗎,银灰色就银灰色吧。”结果没想到消息发出去后没多久,白听川又发来了一整盒袖扣的照片,说让他帮忙挑一款,张端晕乎乎跌坐在椅子上,把手机一股脑塞给封凛,头疼万分:“不行了兄弟,我真不行了,穿个衣服哪儿那么多讲究,居然还让我帮忙选袖扣,他等会儿该不会还让我帮忙选双鞋子吧?”封凛扫了眼那些袖扣的款式,选了一款镶钻的发过去,修长的指尖在桌角轻弹烟灰,处理起这些问题显得游刃有余:“那倒不会,皮鞋都是黑的,款式没什么区别。”他语罢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又提醒了一句,“还有,今天是白听川生日,他参加的肯定不是什么商业晚宴,是生日宴,你晚上记得给他卡点发个祝福。”张端用力一拍脑袋,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草!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他今天参加商业晚宴呢!!” 封凛什么都没说,拿着手机起身准备进屋,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 “你趁早去买两盒脑白金补补吧。” 大傻子。 封凛之所以记那么清楚,完全是因为白默年今天也过生日,如果时间没出错的话,他邮寄的礼物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虽然同是一天生日,但晚宴这种场合白默年一般是不出席的,白听川就算想陪着弟弟简单过一个家宴也不可能,毕竟以白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任何聚会都不可避免带上几分商业性质。 说白了,今天过生日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了谈生意。 晚宴结束后,宾客陆陆续续离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白听川担心弟弟受了冷落,連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立刻赶上了楼,但没想到他刚一推门进屋,就见电脑桌旁放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纸箱,白默年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用美工刀一点点地划破胶带拆快递。 I白听川见状不由得愣了一瞬,他迈步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然后和他一样坐在地上,比划手势问道:【你在网上买东西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网友给弟弟寄礼物这回事。白默年闻言动作一顿,然后摇了摇头,用手语回答道:【朋友寄的。】 说话间最外面那层纸盒已经被他打开了,只见里面居然放着一个巨大的棉花娃娃,戴着道士帽,穿着道士服,身后还有一把桃木剑,面容冷冰冰的有种反差萌,赫然是封凛在《诡篆集》里的游戲角色形象,细看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用金丝红线穿起来的玉坠子,刻着些让人看不懂的铭文,但在灯光下像一汪绿色的水,很是通透好看。 白听川见状一顿,莫名觉得这个娃娃的服饰有些眼熟,皱眉问道:“封心鎖鬼送的?”白默年没说话,表示默认,他像是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童,把玩偶上上下下都摸了 一个遍,最后从道袍里找到一张贺卡,打开就是封凛鬼画符般的字迹:【生日快乐,娃娃洗过也消毒了,随便抱,脖子上的玉坠可以保平安,记得每天戴着,祖师爷爷保佑你。】最后一句神神叨叨的,哪怕白默年平常表情不多,见状眼底也不禁闪过一抹笑意,他 捏了捏娃娃软乎乎的脸,只觉得手感很好,打算今天晚上就抱着睡觉。“默年,我在和你说话你看见了吗?”白听川见弟弟低着头,全副心神都在那个玩偶身上,声音低沉,有些不悦,他伸手正准备把那个玩偶拿过来,但没想到后者反应比他更快,直接藏到了身后。白默年知道哥哥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话,眉头微皱,冷冷比划着手势:【我喜欢这个礼物,别碰。】白听川叹了口气,都没脾气了:“你上次和他绑定情缘就算了,怎么能把家庭地址也告诉网友,这样不安全你明白吗?”白默年用手势比划道:【但是你也把地址告诉了云端之上,我今天下午看见有人送花上门了。】 白听川一噎:“他们两个不一样,你别混为一谈。” 白听川对于张端是真的挺满意,他平常在生意场上见多了勾心斗角的人,现在就喜欢 那种性格单纯的,更难得的是对方还很懂他的心意,今天选衣服就不说了,审美和他完全一致,就连生日送花也完全送到了心坎上,上哪儿找这么知情识趣的人。 至于封心鎖鬼? 白听川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印象中就是个神叨叨的骗子。 “哥是不想让你被人骗了。” 【他没骗我。】 白听川被气笑了:“没被骗?没被骗你这个月怎么莫名其妙给他转了二十几万过去?打游戲陪玩也花不了那么多吧?” 白默年解释道:【我悄悄转的,他不知道。】 这件事起源于那天封凛发了个朋友圈卖符,不小心把桌上的泡面给拍进去了,而且后面一连好几天吃的都是泡面,白默年注意到这点,就悄悄给封凛转了一笔钱。而封凛估计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银行卡余额,还在傻乎乎继续吃泡面,毕竟平常手机乱七八糟的广告太多了,除非明确有什么收入,否则他一般不会去查账。就在他们争吵间,白默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保亮起,背景仿佛是某个雪山,只是因为闪得太快,白听川也没看清。 白默年以为是封凛发的消息,所以打开得很快,但没想到居然是《诡篆集》的游戏提示。 今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平常玩家聚集最多的夜幽楼上空空荡荡,反而是鬼市附近颇为热闹,密密麻麻全是看热闹的游戏小人,一翻广场消息,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有人正在鬼市开天 罗地网。 【叮!玩家“封心鎖鬼”正在为“讳言”集齐生日祝福,已捉到387只游魂啦!】【叮!玩家“封心锁鬼”正在为“讳言”集齐生日祝福,已捉到400只游魂啦!】【叮!玩家“封心锁鬼”正在为“讳言”集齐生日祝福,已捉到562只游魂啦!】 鬼市,顾名思义就是百鬼聚集的地方。 新手玩家平常为了刷积分,都会去里面进行试炼,只要成功捉到一只游魂就可以进行区域公告,但如果捉到九百九十九只游魂,就可以号令百鬼齐出,进行全服刷屏,并且在首榜上悬挂一整天。原来封凛今天一个人坐在房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个玩偶不够惊天动地,也不符合自己的逼格,所以直接摇号叫来了七八个师兄妹,一起上线在鬼市开天罗地网捉游魂,打算卡在十二点凑齐999只。所以白默年一打开游戏后台,就发现公告上滚动播放着自己的游戏id,几乎整个广场都在讨论是谁这么逆天,连着刷了五个小时都不带停的,就连游戏群都炸开了锅。 【卧槽,你们看广场消息没,今天登榜的那个是封心锁鬼吗?!?】 【(震惊)这哥们儿动静也太大了吧,还让不让人活了,上次成功在鬼市布下天罗地网的还是一个土豪,人家包了五十个玩家打了两天才刷通。】 【不是吧,看这阵仗,封心锁鬼和讳言还真有点事儿啊?】【啧,封心锁鬼打游戏打得再厉害也没用,见光还是个死。】发这条消息的明显在小群也有份,见过封凛那张“照骗”。 与此同时,上次在华尔兹公路出车祸差点被厉鬼弄死的周少终于从医院悠悠转醒,毕竟撞鬼这种事很伤元气。他先是喝了一大碗保姆熬的鸡汤小米粥,又挨了爹妈一顿痛骂,晚上才终于想起来打开手机看一眼消息,结果好巧不巧就发现了群里讨论的盛况。 于是许久不冒泡的周少迷迷糊糊发了条消息出去,满头都是问号: 【为什么会见光死?】 妈的,那天见面他差点被封凛给帅死了好吗。 159、澄清 自从上次車祸事件后,周少已经有足足一个月都没在群里冒过泡了,冷不丁诈尸把人吓了一跳。 【卧槽,你还活着?!】 “废话,老子不活着难道死了?” 周少一边在保姆的照顾下吃水果,一边用手机打字兴师问罪:【我不就是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没碰手机嗎,你们谁瞎造谣说我死了?】他语罢这才想起刚才的那條消息,后知后觉问道: 【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封心鎖鬼为什么见光死呢。】 这條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半天才弹出一條回複:【他是照骗。】 看的出来,发信人也有些迟疑要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不过想起讳言从来不在群里冒泡,也就稍稍放下了心,如果封心鎖鬼气急败坏找他撕逼,那刚好当面对质,戳穿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周少发了一个黑人问號脸: 【蛤?他拿照片骗谁了?】 长那么帥还用得着拿照片骗人啊? 【讳言咯,你没发现他俩遊戲账號绑定了情缘嗎。】 见周少一问三不知的傻子模样,群成員只好给他大概科普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張端和白听川在一起了,封凛和白默年绑定情缘了,吃瓜吃得周少一愣一愣的。好家伙,他住院这段时间天天晚上做梦都被鬼追,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白听川和人玩網恋就算了,白默年居然也和人玩網恋??? 周少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对方孤僻沉默的形象,只觉得怎么听怎么玄幻,他用指尖飞速敲击键盘,立刻加入吃瓜大军: 【快快快,照片发过来让我看看。】事实上当初白默年在小群发了那張照片后,不少人都私下悄悄保存了,他们或許是想留着当证据,又或者是被照片上的男子勾了心魂,总之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周少刚一开口要照片,后脚就有两个群成員唰唰唰发了两張一模一样的照片出来,赫然是在太华顶上的那張雪景照。 【你看,就这张。】 【我網上搜过了,这是别人写真馆的模特图。】 这张照片只有少数几个群成員见过,还是第一次被人发到大群,其轰动程度不言而喻,直接炸出来一堆潜水的,消息唰唰唰弹了几十条。 【卧槽???这谁??太他喵的帥了吧!!】 【(窒息倒地)我们群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大帥哥?】 【封心鎖鬼厉害了,敢用这么帅的網图来骗人,他是真不怕被扒啊。】 【我不关心封心鎖鬼,我现在就想知道上面这个模特谁啊,娱乐圈哪号人物,有没有抖+大眼小粉书的号,我要火速关注!!!!】 【我是不是没救了,好想被他按在床上艹(虎狼之言)】 封凛之前把这个遊戲群称为基佬群不是没有原因的,从群主到管理员再到群成员,70%以上的人都是gay,这张照片一出,不仅炸出了不少小零,连一号都炸出来不少。只是在得知这张照片是网图后,那些激动的情绪就都變成了哇哇大哭的泪水。 【我gay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心动的,没想到居然是网图(大哭)(大哭)】 【我动关系花人脉,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帅哥给挖出来!!】 别人都在嚎啕大哭,只有周少在研究那张照片,他点开放大之后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最后确定就是那天晚上在公路上见到的人,顿时變得满脑袋问号,费解抓了抓头发:【这张照片不就是封心锁鬼嗎?你们哭啥啊(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这条消息一出,群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周少继续发出疑惑:【我那天晚上飙車的时候见过他真人,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你们干嘛说他是照骗?】 雖然那天晚上因为光线原因,真人看着比照片上黑了点,但也不至于说是照骗吧? 他这两条消息把群成员弄得一愣一愣的,连那些哭爹喊娘的都停下了刷屏举动,震惊且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 什么?!这张照片真是封心锁鬼的?? 【周少,你别吓我!】 【你说话要负责的!!!!】 【多年兄弟,你可别忽悠人啊。】 周少心想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骗你们干什么,老子从来不骗人,这张照片上的人长得和封心锁鬼一模一样,我出车祸那天不止跟他见过面,还说过话呢,你们谁有我清楚?】 他雖然不学无术了点,但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帮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撒谎,隔着屏幕对群成员嫌弃指指点点: 【就因为网上有这张图,所以人家就变成照骗啦?】 【这年头帅哥美女兼职拍写真照的多了去了,还不許别人放在网上了?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真凭实据,一个破链接能说明什么?】 【你们难道就没和网红明星玩过?!没见面之前人家发个照片,就因为长得帅,网上能搜到,所以就变成照骗啦?】 周少最后用力敲出一行字:【人家可是得道天师,才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群成员被他怼得没一个敢出声的,过了半天才有人弱弱发问: 【但……但他不是道士吗?从模特到道士,这跨越度也太大了吧?】 任何事都怕被带节奏,现在节奏被周少打乱,有人也冷静下来了,一思考就发现了不对劲。 【卧槽,我忽然觉得这张照片背景有点眼熟,不就是太华顶吗?我记得上面有个道士观特别灵,小时候生病我妈带我去爬山磕头,回来就生龙活虎了。】【那封心锁鬼没骗人啊,人家还真是道士,就是凑巧在山上拍了张照片被人放网上了?】 【!!!】 【我还以为他是糟老头!原来是冷酷禁欲系道士哥哥!!!】 周少隔着屏幕教育道:【看看,看看,一琢磨就发现不对劲了吧,下次无凭无据的少冤枉人,你们在群里瞎污蔑,人家封大师搭理过你们吗?这就叫世外高人。】最先在群里讽刺封凛是照骗的那个人现在也尴尬了,支支吾吾辩解道: 【我……我就是没想到他长得那么帅,居然还能混那么差……】 “噗——!” 封凛原本正坐在电脑桌前喝咖啡,看见这句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今天进群原本是想看看周少有没有胡言乱语,毕竟撞鬼这种事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说出去容易惹麻烦,没想到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蛐蛐。 封凛神情抽搐,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嘴,直接退出群聊,果不其然发现后台多了二十几个好友验证申请,全是看了照片想上来勾搭的。 他扫了一眼就没再搭理,操控鼠标点开和白默年的聊天对话框,然后低头掐表,卡在十二点整的时候发了条消息过去,外加一个蛋糕表情包 【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虽然没有什么天花乱坠的祝福词,但心意却是十足十的,毕竟直到现在游戏大群还在讨论封凛今天为了给白默年庆祝生日通刷鬼市的举动,字里行间全是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多好的一个极品帅哥啊,他们当初居然不小心看走眼,白让讳言给捡了便宜,真是大半夜想起来都要扇自己两巴掌的程度!! 白默年其实从看见游戏推送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直到封凛成功刷通鬼市下线,他这才跟着一起退出游戏界面,结果没多久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生日祝福。 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来参加生日宴的宾客早就走得一干二净,喧嚣过后总是会显得格外冷清,保姆把客人送的生日礼物用小推车送了上来,礼盒绑着精致的丝带,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奢侈品,不用拆也能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白默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只是把封凛送的道士娃娃摆在床头,总觉得这张冷冰冰的脸看起来像极了对方,但摸起来又是柔软的。他怔怔望着这份属于自己的礼物,寒潭般幽深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想到封凛真的会给自己送生日礼物。又或者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用心。 白默年在家里或许很受宠,但那些宠爱背后更多的还是弥补亏欠,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个。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沉甸甸的生日祝福,他总觉得只说“謝謝”两个字太单薄,反反複复删掉重写,可最后仍是只剩下那两个字: 【谢谢。】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认真,【我看见了鬼市的祝福,很喜欢。】【娃娃也收到了,很可爱。】【玉坠已经戴在脖子上了。】 【谢谢你。】白默年发完消息,后面破天荒跟了一个表情包,赫然是封凛平常最爱发的一只小白熊,笑眯眯的,胖嘟嘟的,很可爱。封凛在屏幕那头,见状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嗯。】【玉坠子好好戴着,洗澡也别摘。】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前世为什么出车祸横死,但那个玉坠多少可以驱邪辟祸,等以后两个人见面了,他再好好帮对方算一卦,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命。不知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消息。 【以后每年都帮你过生日。】 封凛以前说话像放屁一样,瞎话张嘴就来,唯独这次带了几分真心,他虽然一开始把白默年当做摇钱树,但接触久了才发现对方怪单纯的,可惜不能说话,又听不见,所以才老是喜欢把自己缩在房间里,以此寻求几分安全感。 白默年看见消息,墨色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封凛:【骗你是小狗。】 白默年心想这个誓言一点都不够毒,像骗小孩子的,但不可否认,他还是感到了几分雀跃和欣喜,只是脑海中想起刚才在大群里发生的一幕,那种炽热的情绪又一点点冷却了下去。【刚才…】 白默年或许是没想好要不要问这件事,所以消息打得断断续续,清瘦白皙的脸颊在灯光下镀上了一片阴影,整个人显得沉默而又失神, 【你看见大群消息了吗?】 封凛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哦,看见了。】 白默年删删改改半天,終于打出一句话: 【你现在,很受欢迎。】 有些人哪怕努力藏着,也終究会像太阳一样被世界发现,而有些人始终只能蜷缩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房间,借着黑暗保护自己,在阴影中度过那不长不短的一生。 群成员对封凛的热络追捧,让白默年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忽然被公之于众的感觉,手足无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重新藏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外人一拥而上,将他挤到越来越边缘的位置,心中控制不住涌出一股阴沉的、可怕的毁灭欲。 封凛还是那么随意的态度:【他们不重要。】白默年执拗追问道:【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封凛似笑非笑:【你过生日最重要。】 这句话一出,白默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戳了一下,他控制不住慢慢揉了揉心口,试图缓解这种异样且陌生的感觉。 【你为什么对我……】 白默年思考片刻才打出后面半句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只是听不见声音,也没办法说话,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感受不到封凛那些超出普通朋友间的暧昧举动,他很怕自己认真了,对方却只当是玩玩。 封凛看见消息愣了一瞬,老实说,他觉得自己也没替白默年做些什么,对方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一只躲在树洞里的小仓鼠,任何一点点善意都会被他无限放大,然后努力吃进嘴里藏起来,把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 封凛莫名被自己的这个脑补逗笑了,他盯着白默年发来的那条消息认真看了片刻,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回复,最后慢慢敲出一行字: 【等我们见面那天,我再告诉你。】白默年被这句话弄得有些心神不宁,直到凌晨三四点都没睡着,殊不知一墙之隔的哥哥白听川也没睡着。白听川其实已经很少在群里冒泡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有人讨论“封心锁鬼”的消息,他都会鬼使神差点进去看一眼。今天群消息足足有99+,白听川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结果点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封心锁鬼的照片被爆出来了。漆黑的卧室没开灯,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手机屏幕,上面定格着一张照片,是太华顶凛冽的风雪,是雪山的巍峨壮阔,是一个惊艳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肆意男子。白听川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盯着那张照片许久都没滑动过,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160、吵架 張端好像和白听川吵架了。这是封凛最近才发现的事,但不是对方主动说出来的,而是他自己猜到的。張端以前忙着攒人气,天天晚上都坐在电脑前通宵打直播,这个星期却都没怎么登过号,最常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煙,皱眉盯着手机屏幕翻看什么,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封凛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再加上張端闭口不提,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顺手点开那个吃瓜遊戏群,大概番翻了翻聊天记录,这才了解到前因后果。原来白听川之前为了捧張端,让不少認识的遊戏大神带着他直播,总算是把人气捧给起来了,而张端也因为粉絲數量暴涨,后台收到了不少别的主播连麥邀约,全都来者不拒。这个举动已经让白听川有些不悦了,但没想到其中有个男主播对张端好像挺来电,上个星期光连麥就连了七八次,还经常在评论区互动,导致出现了一堆嗑cp的粉絲,矛盾也由此引发。白听川覺得张端不懂分寸,让他立刻取关那个男主播并删掉聯系方式,以后再也不许连麦。张端却覺得无缘无故取关肯定会引起粉丝争议,再说了他们只是连麦打打游戏,又没做什么,删掉聯系方式闹得脸上多不好看。两个人就那么陷入了冷战,誰也不和誰说话,虽然张端最后取关也删掉了那个男主播的联系方式,但不难看出他心里憋着气,一连几天脸色都阴沉沉的。现在评论区的cp粉一脸懵逼,到处找瓜吃,不明白前两天还打游戏连麦的两个人怎么忽然就取关了。尤其在那个男主播一脸无辜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被删了联系方式后,他的粉丝直接把张端评论区给冲了,双方粉丝混战了好几天,吵得乌煙瘴气。然而这还不算完,之前白听川力捧张端,本来就引起了群里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现在两个人闹矛盾,张端就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在群里大说特说,一点进去全是阴阳怪气的风言风语。【啧啧,某些人真是翅膀硬了,白总一手捧起来的,现在轉头就跟别人炒CP,换誰不心寒啊。】 【要是没人捧着,他现在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卡拉米呢,那个男主播能不能看上他都两说,果然人一火就容易飘。】 【要我说就是白总太惯着了,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吃软饭可以,吃的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游戏群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说起话来一向全无顾忌,除非白听川亲自出面,否则他们一般不卖谁的面子,上次封凛用个“疑似假照”都被他们蛐蛐了那么久,更何况是张端。而白听川也不知是不是没消气,始终处于冷眼旁观的态度,这也就导致群里人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甚至还搞起了拉踩。 【啧,白总也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换个清粥小菜,结果谁知道里面还掺了沙子,牙。】 【长得也就那样,谱还挺大,群里有人帅得甩他十八条街,也没见弄这么些幺蛾子啊。】 这句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封凛,因为他进群的时候实在过于低调,以至于后期照片被爆出来的时候很是当了一段时间的话题人物。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群里起码有一半人都想勾搭他,私下发送好友申请的也不在少數,然而这么久过去了,愣是没看见封凛通过谁的好友申请,也没见他在群里冒过泡,最多带着讳言打打游戏升等级,两相对比之下,难免显得张端做事有些太不地道了。 甭管他和白听川在一起是图錢还是真心相爱,他当初靠着对方的人脉资源爬上来是事实,心里就该有点数,现在和别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 封凛在得知前因后果以后,多少感到了几分意外。 畢竟他还记得上辈子群成员线下聚会的时候,白听川对性格單纯又没什么心思的张端盯着看了半天,眼底浓厚的兴趣几乎要溢出来,后面没过多久就和自己分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他还以为这辈子没自己横叉一杠,这俩人能好好的,结果也出了幺蛾子。 封凛坐在电脑前,自顾自点了根煙,眼眸微眯,在朦胧夜色中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心想人这种生物或许都是善变的、残缺的,假如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观望,并不会察觉什么,但如果走近了,就会发现那些朦胧美感后面暗藏的真实。 像花丛里馥郁的鲜花,走近了才看见尖刺、叶片上的虫洞,以及四周恼人的蜜蜂,倒不如一开始就站在远处不要靠近。 白听川的脾性封凛很清楚,对方高高在上久了,就喜欢那种單纯好掌控的,但同时又避免不了商人精明利己的本性,付出十分必然要收获十二分的回报,如果没有达到预期,局面就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至于张端,封凛还是最初的那句话,站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当兄弟朋友就好,如果离得太近变成情侣,对方身上的各种矛盾和缺点都会显现出来,让人退了又退。 封凛屈指轻弹烟灰,像以前一样打开电脑,刚好看见白默年发了条消息过来,问的却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你認识云端之上吗?】 封凛和张端当初是一起进群的,IP地址又一样,很多人都怀疑他们私下认识,只是谁都没有主动问罢了。 封凛回复道:【认识,我隔壁室友,怎么了?】 他猜到对方可能是为了白听川才问的,畢竟张端最近心情不好,白听川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白默年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真的认识,而且还是合租室友:【你有没有想过出去租个房子单独住?】 他问出这句话并不代表“何不食肉糜”,肯定是有了想帮封凛安排住处的意思。 而封凛看着自己银行卡上与日俱增的余额,也实在说不出“外面房租太贵”这种瞎话,自从上次帮白默年过完生日后,对方就隔三差五给他轉账,而且每次都不吭声,在知道封凛的住址后,更是把寄快递也搬上了日程,平均每隔两天就能收到一个大包裹。 快递里有时候装的是衣服,有时候是鞋,又或者是一些白默年在网上看见觉得很可爱的小礼物,说句夸张点的话,封凛现在身上穿的内裤都是对方买的。 嗯,身材尺寸是他自己报的。 一米八七的高个,宽肩窄腰,还有八块腹肌,这种完美数据不炫一下怎么行。 油盐不进如封凛,也不禁在金主爸爸的糖衣炮弹下被日益攻陷,他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现在住的还成,等以后再搬吧。】 白默年果然跟着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封凛:【等我找到对象脱单的时候。】 【哦…….】 白默年隔着屏幕,目光幽深了一瞬,适时转移话题。 【最近天气有些冷,好像快降温了,我给你买了几件外套寄过去,你回头记得试试尺寸合不合适。】 事实上他给封凛买的衣服尺寸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压根就没有不合适的时候。 封凛看见消息,眼皮子控制不住跳了一下:【没事,你上次给我买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呢。】 他很真心实意的道:【别买了。】 白默年给他寄的那些衣服和鞋都是些叫不出来名字的奢侈品,网上一搜单价都在两萬左右,最便宜的也得三干,大衣就更贵,七八萬上下。 封凛看了看自己每个月房租两千多的小公寓,真心觉得自己不配穿这么贵的衣服。 白默年显然不会把这句话听进去,他好像很热衷于这种一点点靠近封凛现实生活的感觉,而十分钟后封凛也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菜小鸟后台多了一个未知包裹,不用想都知道是白默年给他寄的。 封凛啧了一声,心想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也亏得是自己有良心,换了别人还不把白默年骗得连底裤都不剩,他修长的指尖把烟头按灭,慢条斯理打出一句话: 【等我们见面那天……】 他冷不丁提起见面,倒让屏幕那头的白默年心脏微突了一瞬,神情略显紧张的打出一行字:【见面怎么样?】 封凛发了个锤头的表情包:【要把你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白默年:【……】 封凛发了个仰天大笑的表情包,好像很得意。 于是白默年发现了,封凛有时候也挺幼稚的,试探性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会见面?】 他问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是矛盾且忐忑的,毕竟面基意味着脱离网络去触碰真实的世界,而他 的残缺也将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他并不确定封凛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封凛好像很笃定,似笑非笑问道:【你信不信我们下个月就能见面?】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很快就会有群成员主动提出线下聚会的活动,那也是他们上辈子第一次见面的契机。 白默年垂眸望着这行字,心中多少有些意外。 下个月? 这么快吗…… 这个夜晚对于白默年来说注定是辗转难眠的,对于封凛来说同样也是令人头疼的,他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机余额看了半天,一个劲翻来覆去,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錢太多花不出去而头疼。 买房好像有点不够,买車倒是可以,但是买了車又要买停車位,还得买油买保险,封凛不确定自己后面能不能养得起,毕竟命数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出个什么岔子。 例如买房买成烂尾楼,买车莫名撞得稀巴烂。 现在他屋里能换的东西都换了,衣服也堆满了衣柜,实在是没什么地方能花钱的。 这笔巨额存款已经在他银行账户躺了将近一个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封凛的猜想,就在他后半夜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皱眉迷迷糊糊点击接听,那头很快传来了小師妹焦急的声音: “大師兄,不好啦!!!” 封凛懒洋洋掀起眼皮,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怎么了?难道是師父归天了?” “不是呀!!” 小师妹在电话那头急得跺脚, “是小师弟清逸出车祸啦!他今天和几个师兄弟一起出去接活,结果车没开好把人家的车给撞了,人家没什么事,他被撞成了脑震荡外加腿骨折,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腿骨折?那还好,要不了多少钱。封凛闻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结果就听小师妹又扔出一个惊天噩耗:“大师兄,清逸撞的是一款限量版蒙赛罗超跑,网上卖四百多万呢!人家车主现在让我们赔钱!”封凛:“???”封凛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妈的,清逸开的那辆小破面包车到底是怎么做到撵上人家超跑还把自己给撞住院了的?!! 161、忽悠 等封凛赶到医院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刚一进门就见清逸吊着个腿躺在病床上,头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用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木乃伊,几个师兄妹正轮流陪在旁边给他喂饭,看起来居然还挺惬意。封凛站在门口,见状太阳穴突突直跳。 四百万!!!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循环了一整夜,神经都被刮痛了。 清逸这个王八蛋,吃饭专挑米其林,撞车专挑限量款,那辆蒙赛罗超跑整个A市不超过三辆,居然让他给撞上了!有这种手气怎么不去买彩票?!! “大师兄!” 小师妹灵薇最先发现他,连忙放下粥碗迎了上来。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新中式连衣裙,脖子上坠着一条菩提珠,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桃木簪松松挽着,整个人仙气飘,活像从古画里走出来似的。 玄学这行当,五十岁叫初出茅庐,八十岁算小有名气,年轻人想混饭吃哪那叫一个难,如果想赚钱,就得往“仙风道骨”那个方向掏饬,同样都是卖符,灵薇往那儿L一站,价格能蹭蹭蹭往上涨三倍。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翻三万倍也赔不起人家的车。 封凛在师兄妹们忐忑不安的注视下走进病房,然后随手拽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冷冷吐出一句话: “说,你们是怎么把人家车给撞了的?” 清逸闻言试图解释些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把脑子撞坏了还没恢复,咿咿呀呀半天也听不清内容,灵薇瞥了封凛一眼,小心翼翼开口:“大师兄,是这样的,清逸昨天接了一单白事,去给人家看落葬的墓地,我们凌晨四点开着面包车刚到郊外,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因为开太快,莫名其妙就撞到了一辆超跑.……. 封凛冷笑反问:“还是一辆限量款的蒙赛罗超跑?” “呃……. 灵薇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有些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师兄,谁知道现在的有钱人那么神经病,大半夜跑去郊外开超跑,还老在墓地旁边晃悠,清逸的驾照又刚拿不久,稀里糊涂就撞上去了,现在人家让我们赔钱,问是公了还是私了。” 道观里的这些师兄妹绝大部分都是孤儿,就算父母健在,也命中注定亲缘断绝,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过上家庭和睦的生活,现在师父在外面云游归期不定,重担自然就落在了封凛这个大师兄的身上。 封凛扔了根烟叼在嘴里,因为顾及着在医院,就没点火,眯着眼睛问道:“人家现在想要我们赔多少?” 灵薇支支吾吾:“大师兄,人家虽然有车险,但那车是限量款,撞坏的零件都得去国外配,还不一定有货,少说得一百万了。” 封凛闻言点了点头,居然没发火:“行,这个数也算公道,我来打电话想办法。” 几个躲在旁边不敢出声的师兄弟闻言齐齐抬头,眼睛一亮:“大师兄,你真的有办法?!” 封凛拿出手机,低头一个一个拨号码:“老子现在就找找有没有器官移植的医院,把他的肾卖了看看能值多少钱。”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清逸都瞬间从病床上弹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喊道:“大师兄!你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封凛闻言打电话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阴恻恻看向他:“怎么,你不是残了吗?怎么又能动了?”清逸:“.……” 清逸默默躺了回去,咬住被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大师兄,贩卖器官是违法的。” “不然呢?”封凛挑了挑眉,“要不你进去蹲几年局子?反正我也凑不够一百万。” 清逸听见这句话又激动坐了起来:“大师兄,这次真不赖我!我虽然没开几年车,但车技也不至于烂成这个样子啊,那天我刚把面包车开到盆路口,车上叫灵的大公鸡就忽然疯了一样飞起来啄我的脑袋,我当时又看不见路,砰一声就……就把人家给撞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头都快埋到胸口里去了。 封凛闻言差点给气笑了,懒洋洋倒入椅背:“行,你记得等会儿人家事主来了也这么说,让人家去找大公鸡算账。” 清逸小声道:“可能不行,那只公鸡已经被撞死了。” 封凛:“” 封凛心想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宿命,小时候拜师跟了个又懒又不靠谱的师父,长大了还要被这群不省心的师兄妹往死里坑,他活着果然就是为了渡劫的。 下午的时候,灵薇约了事主在医院碰面,这件事能私了就私了,私不了他们就只能法院见了。 封凛翘着二良郎腿坐在椅子上,扔了个苹果让七师弟削皮,扔了个橙子给五师弟剥皮,不难看出他平常在宗门就是这么一副耀武扬威的德行,毕竞辈分这玩意儿大一级压死人,大师兄的特权不用白不用。 杜浩渺在护士的指引下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昨天接到电话,得知自己新提的跑车在郊外试驾不小心被一辆面包车给撞了,还以为是那种苦哈哈的中年司机,没想到居然是一群年轻男女。 杜浩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屈指轻敲两下房门,直接迈步走了进去,身后还跟着两名疑似保镖的壮汉,态度倒还算彬彬有礼:“不好意思,请问哪位是封先生?” “我就是。” 封凛闻言慢悠悠放下二郎腿,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扔给旁边的师弟,站直身形道, “杜先生对吧?请坐。”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这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只见对方斯斯文文,脸颊削瘦,目带精光,是很典型的商人特征,乍看没什么问题,细看却有几分不同寻常了。 印堂青气缭绕,说明近期大运受阻,眉尾散而不聚,易惹官非口舌,眼下卧蚕发暗,有隐患藏而不发,不过鼻梁挺直,根基尚稳,所以还没有被完全侵蚀。 封凛想起师弟说车上叫灵的那只大公鸡忽然行为异常,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另外一边,杜浩渺的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封凛身上,显然没料到这群“肇事者”会是这般模样,打头的这个满身名牌,看起来身价不菲,容貌实在扎眼,身边站着的男女也个个都年轻漂亮,服饰素净,活像哪个深山里面修仙的人跑出来了似的。 杜浩渺落座后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我说话还是喜欢开门见山一点,封先生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人,我那辆蒙赛罗全球限量,现在就算有钱也订不到了,不知道封先生打算怎么赔?” 封凛丝毫不见惊慌,他唇角微扬,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三枚样式古朴的钱币,正有一下没一下在指尖翻转把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这个师弟从小在山上道观长大,因为疏于管教,难免有些不成器,这次撞了杜先生的爱车实属不该,这样吧,您说个数,我们绝不还价。” 几个师弟师妹站在旁边,闻言心中齐齐一惊,显然不知道抠门的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气了,但他们面上还算绷得住,都是一副世外高人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四百万只不过是一坨狗屎。封凛的十利洛显然有些出乎杜浩渺的意料,他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习惯性扶稳眼镜,笑着道:“封先生果然爽快,既然这样…”他略作沉吟,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一百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稍后我的律师会联系你们拟定赔偿协议。“ “当啷——” 封凛忽然抬手,指尖一松,三枚铜钱就丁零当哪落在了桌上,他仿佛是在拿这个东西解闷,一边漫不经心轻抛,一边似笑非笑抬眼看向杜浩渺: “一百万是不是有点少了?” 杜浩渺见封凛满身名牌,理所当然认为他身价不菲,饶有兴趣开口道:“我想大家都不缺那点钱,只要封先生有认错的态度就好,一百万,当交个朋友好了。”就在他们交谈的短短时间内,封凛已经掷出了六次铜钱,如果有懂行的人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这些卦象一次比一次凶险。 初爻老阴,二爻老阳,三爻少阴,四爻老阴,五爻老阳,上爻少阴,本卦泽水困,变卦雷水解,是血煞冲宫,死劫临身的征兆。 只听封凛不紧不慢道:“我早年也学过一些相术,杜先生这种一看就是白手起家的面相,您虽然早年丧父,第一桶金又来得不太干净,但和太太的八字一定很合,是金凰遇梧桐的良缘天定,二十五岁那年结婚之后就一飞冲天了。” “命中注定有三个孩子,但两个早天,另外一个又体弱多病,好在您眉眼开阔,鼻梁正挺,说明发财之后曾经广做善事,累积阴德,子孙后代一定运势亨通。” 杜浩渺起初并不明白封凛神神叨叨的在做什么,面上一副颇为好笑的神情,直到听见对方点出他早年丧父,面色这才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而且越往后听越心惊,到最后甚至失态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 杜浩渺神情惊疑不定的望着封凛,嘴巴张合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会算命?!” 封凛敛眉不语。 灵薇婷婷袅袅上前,适时开口:“杜先生,我们师兄妹几个从小就在太华顶上的道观修行,算命看相不过是小道罢了,我们大师兄和您有缘,这才送您一卦,要知道平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论起装神弄鬼,他们师兄妹一个赛一个的精。 封凛顺势从椅子上起身,笑了笑道:“杜先生不用听她的,过于夸张了,我也只不过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今年您有一个大劫,只要平安度过,往后一定顺风顺水。”他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吧,我送您到门口,最快今天,最晚明天,赔偿款一定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等等!” 杜浩渺在听见封凛说自己今年有一个大动的时候后背顿时一凉,连忙压住封凛送客的手势,脸色苍白,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道: “都是朋友,封先生如果谈钱未免也太见外了,不如这样,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一聊?” 封凛淡淡抽回手:“杜先生,我们算命人最讲究因果了,钱是钱,人情是人情,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我把赔偿款打到您的账户上,这段因果也就两清了,何必过多牵扯呢?” 162--168 162、尸体 封凛一见面就把杜浩渺的老底抖了个干净,又批他今年有大劫,谁敢放他走?! 杜浩渺反正是不敢,他不动声色递了个眼神,站在后面守着的保镖立刻识趣退出病房,并且贴心关上了门。 封凛见状干脆又坐了回去,淡淡挑眉:“杜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杜浩渺是生意人,眼力见还是有的,能力也是有的,他顺势在封凛对面落座,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封先生,我一直认为缘分这种事是不能用金錢来衡量的,我们今天既然有缘认识,那就是因,等到寿终正寝那天,才算是果,又怎么能用区区一百万买断我们的友谊呢?” 在商场混的,臉皮不厚怎么行? 杜浩渺当初白手起家的时候連给人擦皮鞋都做过,今天遇上有真本事的高人,低个头也没什么,他见封凛没吭声,也不知是不是默认,继续打蛇随棍上:“我才看见封先生扔了好几次錢币,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命数有关呢?” 封凛沉默片刻,终于松口:“实不相瞒,我剛才见面的时候就替杜先生起了一卦,看起来稍稍有些凶险,这才多嘴提醒了一句。” 杜浩渺难掩紧张:“这话怎么说?” 封凛手腕一翻,把刚才的三枚铜钱重新掷回桌面,给他重新复盘了一遍:“卦中两處老陰,是亡魂作祟的征兆,二爻、五爻又是老陽,陽气过盛反成煞,代表血光之灾,变卦为雷水解,看似有转机,实则暗藏杀机,预示着官非死劫。” “卦象显示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封凛每说一句,杜浩渺的臉色就变一分,到最后冷汗都下来了,这哪儿是“稍稍有些凶险”啊,分明是万分凶险啊,坐立难安的问道:“封大師,不见其妻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太太会出什么事?” 别的師兄弟都傻愣愣的,关键时刻也就灵薇聪明能顶点事,只见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杜浩渺,温声细语提醒道:“杜先生,其实这支卦辞最重要的不是那句‘入其宫,不见其妻’,而是那两處代表亡魂作祟的老陰,亡魂不除,家宅难宁,这个道理您应该懂的。” 杜浩渺本来就听得云里雾里,这下子顿时更懵了:“亡魂?什么亡魂?我家最近没有人去世啊。” 封凛拿起一枚铜钱漫不经心吹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杜先生,亡魂不一定来自家里,也有可能是外面……” 杜浩渺很有钱,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也开不起四百万的跑车,不过他名下最大的收入来源还是一家名叫“铂宫”的高档娱乐会所,规模在整个A市都能排进前列。 正午,烈日灼人。 两辆纯黑色的曜影一前一后开进会所大门,线条流畅的车身映出斑驳的树影,愈发显得奢华锃亮,最后齐齐停在了十二级台阶下方。 车门打开,从上面陆续下来几名年轻男女,赫然是封凛和杜浩渺,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撑着把黑伞替他们挡太阳,这副阵仗引得门口的侍应生纷纷侧目,却又不敢多看,飞快扫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盯着地面。 “封先生,这就是我名下经营的一家娱乐会所,原本前几年生意也算蒸蒸日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去年开始就状况频出,不是有客人喝醉酒打架闹事就是有人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杜浩渺说到这里,眉头紧锁,看的出来他很为这些隔三差五的意外状况而感到焦虑,不过现在这种焦虑更多的还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毕竟封凛批他今年有个大劫。 封凛没急着接话,而是示意撑伞的保镖退到一边,然后从師妹灵薇手中接过罗盘勘测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周边新建的高楼建筑上,那些玻璃幕牆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像是利刃直插入地。 封凛眯了眯眼:“杜先生,你的会所风水有问题。” 这种套话听起来实在像极了骗子。 杜浩渺闻言一怔,随即失笑:“封先生,我当初兴建这家会所的时候也请了不少风水大师来看地段,他们或许没您本事大,但也是行业翘楚,个个都说这里是聚财地。” 他语罢心中控制不住冒出疑虑,封凛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封凛没有解释,而是把罗盘微微倾斜,讓杜浩渺看清上面指针的异常颤动,语气平静道:“杜先生,这家会所坐落的方位确实是个难得的‘玉帶环腰局’,不过很可惜,风水是会变的。”他抬手指向会所正门:“你看,门前这条弧形车道就像一条玉帶环绕,把四方财气尽数收纳,在风水上,这叫聚水型’,水主财,弧形聚而不散,相当难得。” “不过更难得的是这条弧型正对东南方三江汇流之处,暗合‘三三水朝堂′之势,如果放在古代,这种格局少说要出个三品大员,所以前两年你的生意才会蒸蒸日上。” 听见封凛的讲述,杜浩渺的臉色稍微好转了几分,概因对方所说的内容和当初的那些风水先生如出一辙,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相信封凛真的是个世外高人:“封先生,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说我的会所风水不好?” 封凛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风水是会变的,你不变,不代表别人不变。” 他拿着罗盘往前走了两步,示意杜浩渺看向西北方向:“你看西北方新起的那家金融大度,玻璃幕牆反光如刀锋,直劈铂宫正门,这叫‘金煞断水′,左侧又是一家名气不怎么样的医院,医院阴气沉滞,形成了玄武垂头”,现在这家会所前有金煞截财,后有阴气缠足,哪里还有什么玉带环腰,分明是条被困在浅滩的龙。” 灵薇上前一步,对脸色难看的杜浩渺解释道:“杜先生,这种格局在风水上叫做“困龙潭,龙困浅滩遭虾戏,对你们这种生意人可是大大的不妙。” 杜浩渺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直到现在还能勉强稳住,只是镜片后方看向封凛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热切,紧张询问道:“封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破局?”封凛如果没打算破局,今天也不会特意跟他过来了:“杜先生,相识一场就是缘分,我既然看见了,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一个地方的风水气运都是有限的,你占了,别人就占不了,反之亦然,对面那家新建的金融大廈估计也找了堪舆大师,否则建筑方位不会那么巧直劈铂宫正门。” 俗话说的好,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杜浩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做了局,脸上的笑意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封先生,您一定要帮我破这个局,无论什么价,我绝对没有二话!” 封凛出乎意料摇了摇头:“风水宜解不宜斗,我就算帮你解了这回,对面下次一样会出招。” 他说着话锋忽然一转:“.……不过大改虽然不行,小改却是可以的,这样别人从外面看不出你的变化,自然也就不会对你出招了。”封凛句句都直切要害,杜浩渺哪里有不听的,他一挥手,立刻招来了两名秘书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平板在旁記录:“封先生您只管说,您怎么说我就怎么改!”封凛颔首道:“那就先从外面开始吧。” “对面的金融大厦步步紧逼,所以我们首先要‘破金煞′,从明天开始在会所正门左侧青龙位建一堵墙九米高的水幕墙,水流要持续不断,形成‘水龙吟′之势,水里放七盏射灯,晚上把将光线投到金融大厦方向,以水泄金,化煞为财,这叫青龙昂首。” 封凛一边说一边走上正大门的台阶,指着地上对杜浩渺道:“这里的十二级台阶記得改成九级,九是吉数,可以助困龙飞升。” “花园里记得种一片金叶女贞,修剪成波浪形,翻江倒海,水自然就流动起来了,然后在里面藏三尊青铜貔貅,头朝大厦方向,但必须闭口垂尾,这叫木克金,瑞兽镇煞。” “庭院侧面挖一条S形溪流围绕四周,转弯处放九个金属小球,至于美不美观,你找设计师想想办法,建成之后你的格局从外面看还是‘龙困浅水′,但其实已经变成了‘潜龙吐珠′,龙嘴里含着的珠子才是宝贝,这条龙不过是个障眼法。” 杜浩渺听得連连点头,就连身旁的秘书也在低头飞快记录,火速打电话联系设计师和建筑公司,封凛走进铂宫正大门,目光一扫,忽然发现走道两旁摆着两盆发财树,隔空点了点道:“把这些发财树全部拿掉吧。” 杜浩渺凑上前问道:“封大师,是不是这个发财树冲了风水?您看换成什么植物比较好,富贵竹还是迎客松?” 封凛哦了一声:“这倒不是,你的这两盆发财树已经讓人给浇死了,换两盆新的过来就行。” 杜浩渺闻言脸色一僵,这才发现那两盆发财树叶子蔫耷耷的,分明早就死了,他猛地转身,目光冰冷扫向身后众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所经理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一边拼命摆手示意两个侍应生把发财树给搬下去,一边胆战心惊解释道:“杜…….杜总,这两天会所新换了一个保洁,可能不小心给浇坏了,回头我就辞退他。”经理语罢忍不住在心里疯狂暗骂,这个保洁肯定是对面派来的卧底,臭不要脸的,连他们门口的发财树都不放过!! 杜浩渺人前留着面子,所以并没有发作,尽管他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但看向封凛时还是重新露出了一副笑脸,颇为尊敬的问道:“封先生,如果照您说的改完了,我的困局是不是就可以解了?” 封凛却出人意料道:“我可没这么说。” 杜浩渺脸色一变。 封凛淡淡看向他:“您好像忘了,我说的困境是指阴煞缠身,至于解风水,不过是刚好看见顺带手的事罢了。” 时至中午,铂宫还没开始营业,纸醉金迷的大堂看起来空荡荡的,随便走一步都能震出回音,上方的穹顶是西欧风建筑,彩色玻璃盯久了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莫名让人遍体生寒。封凛仰头环视四周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二楼角落阴影处,眼眸锐利眯起,吐出一句让所有人为之色变的话: “杜先生,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楼上藏着一具尸体吗?” 163、线下联谊 封凛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 杜浩渺明明看起来阳寿未尽,身上为什么总是萦绕着一股属于尸体的淡淡死气,就連身邊的保镖也是这样,他起初还以为对方犯了人命官非,但用卦象一测发现又不是这样,现在总算找到原因了。 会所二楼的拐角處有一个包厢,不偏不倚刚好卡在两條走廊死角處,昏暗的灯光投射下来,大门潜藏在陰影中,离远了几乎察觉不到这间包厢的存在,除了那令人不适的陰森感,似乎也没别的问题。 杜浩渺听见封凛的话神情骤变,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尸体?楼上怎么会有尸体?!” 封凛不答,而是迈步走上楼梯,同时从裤子里拿出一枚暗红色的怨珠扔在地上,只听一阵清脆的弹跳声响起,那枚暗红色的珠子就像是受到一股不明力量的牵引,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往前方滚去,而且方向丝毫不乱。 “轱辘——” 那枚怨珠在途经包厢拐角处的时候,硬生生拐了个弯,最后停在门口不动了。 当杜浩渺带着員工急匆匆赶上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而又疹人的情景,不约而同僵住身形顿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向封凛:“封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杜浩渺现在心里快崩溃了,这间包厢里面该不会真的藏着尸体吧?!讓媒体爆出去他还怎么混?! “安静。” 封凛竖起食指,目光始终锁定着那扇门,他这副凝重的模样讓身后的員工们两股 战战,最后还是星阳和灵薇这对师兄妹上前,主动推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包厢门。 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甚至还夹杂着淡淡的臭味,只是因为这间包厢处于阴角,位置实在算不上好,压根没什么顾客,再加上每天都有保潔員喷熏香和清新剂,新风24小时开着,所以很容易讓人忽略。 包厢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可以容纳十来个人落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最前方是K歌台,还有一些游戏卡牌摆放在桌上,按理说后方的一片区域应该改造成落地窗,但这堵恰好是承重墙动不了,大概一百多平的房间竟是个連窗户都没有的暗房,哪怕开了灯也总有种照不亮的感觉。 灵薇眉头紧锁:“大师兄,这间房尸气好重。” 她和另外两名师兄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罗盘进屋勘测,只见指针四处乱晃,但 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而且角角落落都搜遍了,压根没看见什么尸体,只有一堆摞成山高的纸箱,全是些保潔消耗品。 经理见包厢没什么异常,胆子也大了几分,走上前对杜浩渺小心翼翼道:“杜总,因为这个包厢位置不太好,一向没什么客人愿意用,所以就暂时当做了仓库,保洁员每天都会来这里领毛巾和清洁剂,怎么会有尸体呢。” 他严重怀疑老板让人忽悠了,只是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就连杜浩渺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畢竟死个老鼠还要臭三天呢,好好的房间怎么可能藏尸体? 但他还算沉得住气,一直在静等封凛的反应。 封凛从踏入包厢的那一刻开始,目光就一直在墙面上来回巡视,只见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摞黄符,从门口的位置开始往里走,每走一步就往墙上贴一张,当走到右侧那面堆满了纸箱的墙壁时,脚步忽然顿住。 “嗖!” 封凛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张黄符忽然无火自燃,蹿出一道幽蓝色的火焰,把众人 都吓了一跳,畢竟这种阵仗他们在电视上见多了,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 封凛缓缓皱眉:“把这些箱子都搬开。” 杜浩渺一个眼神示意,经理立即带着几名服务生上前,随着纸箱被逐一挪开,隐 藏在后面的墙壁终于显露真容,只上面贴满了暗红色的金丝藤纹浮雕壁纸,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烫金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宛如凝固的血浆,透着一股糜烂的华丽。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封凛走上前检查了一下壁纸邊角,然后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墙面,最后从师妹灵薇手里接过一摞新符纸,双手合十在掌心反复揉搓,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等再摊开掌心的时候,里面就只剩一捧细腻的灰烬了。 “呼——!” 封凛忽然后退几步,对着灰烬猛然一吹,只见那些符纸尘埃就像受到一股不明力量的吸引,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尽数扑向墙壁。灰烬触及墙面的瞬间,竟然在壁纸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哗——!” 四周顿时炸开了锅,经理见状更是吓得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墙壁哆哆嗦嗦道:“者……老板!墙上真的有个人!!”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脸色煞白如纸。 封凛淡定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心想这就对了嘛,否则杜浩渺身上那股萦绕不散的死气还真没法解释。这堵墙里的尸体也不知藏了多久,横死之人,胸中必有一口怨气郁結,日久天长就化作了阴煞之气,也就是俗称的“厉鬼缠身”。 封凛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那股世外高人的气势也淡了几分,看起来像个不好惹的混混:“杜先生,等会儿我走之后你直接把墙纸撕开,然后就可以打电话報警了,毕竟我只会捉小鬼,破案的事还是警察更专业。” 他语罢见杜浩渺脸色苍白不说话,轻笑一声道:“不要怕,你发现了死者,又 帮她報案沉冤昭雪,这是积阴德的好事,相信我,你今年的财运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封凛拍了拍杜浩渺的肩膀,然后又对师兄妹们轻抬下巴示意,在众人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间藏尸的包厢。修道之人讲究因果,清逸不小心撞了杜浩渺的跑车,封凛亲手帮他算卦破局,一来一往这段因果也算了結了。——至于那一百万的赔偿款,封凛这个人记性不好,已经忘了,估计杜浩渺的记性也不会比他强到哪里去。 都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 封凛摆平这件事后,回家没多久就被警察叫去做了笔录,连同那几名师兄妹一起,不过他对外的借口只说自己鼻子比较灵敏,闻到墙上有股尸臭味,再加上墙纸靠近尸体的位置会更 潮湿一些,用灰一吹就粘住了,都是些忽悠人的小把戏,倒也解释得过去。 因为没有作案动机和嫌疑,几人在警局接受了一顿批评教育就被放了出来,至 于案情内幕怎么样,警察也没往外透露,直到月底的时候封凛不小心上网才得知事件始末。 【惊!某高档娱乐会所惊现“墙中女尸”!警方火速破获5年前奸杀悬案!】 封凛看见新闻网页斗大的震惊标题字样,一猜就知道肯定是杜浩渺开的那家铂宫,他轻啧一声,继续往下翻看,关于事件始末的详细报道赫然映入眼帘。 【本报讯:上月,我市某知名高档会所发生骇人听闻的“墙中藏尸”事件。一名保洁员在打扫包厢时意外发现墙体异常,随后报警。警方迅速 出动,竟从墙内挖出一具完整女性骸骨,经查系5年前失踪的陪酒女郎林某。】 【经过多日连续侦查,警方锁定当年参与会所装修的建筑工人李某(38岁)。在确凿证据面前,李某对罪行供认不讳,他曾利用施工便利多次骚扰林某,某日晚趁其醉酒将其拖入未完工的包厢□□后杀害。为毁尸灭迹,他将尸体藏入墙体,并用速干水泥封存。】 【目前会所已恢复正常营业,警方呼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违法犯罪行为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这则新闻像野火般席卷全网,稳稳盘踞在热搜头條,杜浩渺的竞争对手们看见报道,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就等着看铂宫夜总会关门大吉——毕竟娱乐会所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命案,任谁都别想翻身。 可命运偏偏最爱开玩笑。 铂宫不仅没倒,反而借着这波热度一飞冲天。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网红举着自 拍杆涌来打卡,镜头扫过人头攒动的舞池,哪还有半点凶案的阴森?恐惧这东西,终究敌不过从众心理的热闹。 杜浩渺这手危机公关玩得漂亮,他在得知陪酒女郎是为给患癌母亲筹钱才沦落风尘,当即拍板:买墓地、办葬礼、承担全部治疗费用。当十几家媒体的镜头对准那对颤巍巍的老夫妇时,老人攥着装满现金的厚厚信封老泪纵横的画面,比任何广告都更有说服力。 一桩毛骨悚然的藏尸案,硬是被他扭转成感人至深的正能量故事,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此刻怕是要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运”字半边是个“云”字,本就变幻莫测,就像人心,转个念头拐个弯便是天壤之别。 封凛关掉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上次给杜浩渺改风水太过耗神,直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他仰头倒入椅背,望着天花板轻笑一声,心想这世道啊,有时候比魑魅魍魉还让人看不透。 不像他的金主爸爸,心里想什么都跟白纸似的,一猜一个准。封凛睡醒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一打开聊天软件,果不其然看见对话框蹦出了几十条未读消息,无一例外都来自白默年。说来也怪,刚刚认识时那人明明寡言少语,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可自从熟络之后,他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消息轰炸成了日常。【早】——简洁得仿佛只是顺手一发,可封凛知道,这人肯定盯着屏幕等了半小时回复。 【记得吃早饭,给你点了外賣,我让骑手放门口了。】——他知道封凛经常不按时吃饭,另外还附了张外賣订单截图,备注栏里写着“不要敲门”,他总是这样,连体贴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克制。【今天降温了,上次给你买的外套可以穿了,合适吗?】——封凛几乎能想象他打字时微微抿唇的样子,明明是想看照片,却偏要拐弯抹角。 【怎么不回信,在睡觉吗?】—隐晦想要知道封凛一天的动态。 【我今天新画了一幅画,拍给你看(图片)(图片)】——白默年其实是个很有艺术天分的画家,匿名流传在外的画作最高成交价八十万,绝对算得上小有名气,只是太过神秘,一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许是封凛一直没回信,中间间隔了五个小时对方都没再主动发过消息,这很“白默年”。那人一直敏感得像只应激的猫,但凡自己回复慢了点,他就会缩回自己的世界里。但晚上九点的时候,白默年还是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我要睡觉了】——像是某种威胁,但封凛知道肯定不可能,对方的睡眠一向不太好,天天都是凌晨才躺下的。封凛一条条翻完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他最近总是睡得很沉,毕竟帮人改命有些耗费元气——或许该设个闹钟了,至少别让那人等太久。 【刚醒。】 封凛一边起身去门口拿外卖,一边单手打字飞快回复,先是发了一个“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熊表情,然后又发了一个“晃醒”的表情, 【你还醒着吗?】屏幕那头迟迟没传来回信。 封凛也不急,把门口两份早已放凉的外卖拎进屋内,然后从衣柜里抽出那件崭 新的黑色风衣——白默年上个月寄来的,吊牌都没拆。他对着穿衣镜调整角度,镜头刻意卡在下颌线位置,拍出一截冷峻的喉结和修身衣摆。 点击发送时,他故意用了白默年最常用的句式:【合适吗?】 两分钟后,手机终于震动。 【嗯。】 哟,还挺高冷。 封凛轻轻挑眉,不免感到了几分好笑,他也不上床了,直接坐在电竞椅上给白默年回信,故意逗对方: 【那下次和你面基的时候我就穿这身,行吗?】 这是时隔一个月,他第二次提起面基的话题了。 白默年在屏幕另外一头,正思考着该怎么回复,突然弹出的群消息却截断了这场暧昧博弈,原来是周少那个人来疯正在大群刷屏: 【@全体成员老子的胃终于能装酒了!下周六群成员线下联谊,我请客,谁鸽谁孙子!!】 164、没钱!!! 这条消息一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十几条起哄的語音接二连三彈出,吵得像是要掀翻屋顶。 【周少,真的假的啊,群里少说几十号人呢,真要办聯谊场地小了可不行。】 【你小子这么积极,到底是想办聯谊呢,还是想借着機会和群里的帥哥面基啊?】 【来来来!誰不来誰孙子!】 【嘿你怎么说话呢,我人在国外去不成怎么办?】 【不来也没事儿,不就是多了几十个爷爷疼你嘛。】 【滚蛋!】 群里消息刷得飞快,表情包满天飞。毕竟大家平时线上吹水久了,难得有機会面基,更何况这群人要么是 自由职业,要么是闲散富二代,有钱又有闲,对于这种既能社交又能找乐子的聚会自然兴致高涨。 周少压根不怵他们起哄的架势:【咱今儿把话撂这了,来多少招待多少,甭说几十个了,几百个也不在话下!就这个周六!死约会不见不散!】他語罢直接在群里甩了个表格,让确定参加聚会的人在上面报个名,他好提前安排,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是周少亲自在群里点名的。 周少:【@川流白总,你是群主,不来可不像话啊。】 周少本来就和白听川私交不錯,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邀请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消息发出去后半天都没得到回复。 有人在群里起哄: 【咱白总说不定正在开跨国会议呢。】 【怎么了周少,就白总一个人配让你点名呗,咱就是那地里的大白菜,爹不疼娘不爱。】 周少也不在意,毕竟白听川本来就不怎么在群里冒泡,说不定现在正忙着开会呢,大不了等会儿私下再打通电话。 周少没理会这些调侃,继续点名,只是一扭脸就变得格外谄媚:【@封心锁鬼封大师,我上次就想请你吃饭了,给个機会呗。】他特意补了个跪地恳求的表情包,【而且讳言也来,你俩刚好还能面个基(狗腿子捶背表情包)】 自从上次在医院苏醒后,周少在群里提起封凛时,总是一口一个“大师”,态度尊敬得不得了,尽管这种举动在其他群成员眼里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此刻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真神! 干得漂亮啊周少!! 面基图什么?不就是图能看见帥哥嗎?!自从封凛那张照片爆出来后,现在已经是群里公认的颜霸了,谁来了都得靠边站,雖然得到周少亲口认证,真人比起照片只帅不丑,但还是有不少人想亲眼验证一下。 潜水党紛紛诈尸: 【卧槽真的假的!封大师如果去的话,我特么直接一个帅气滑跪报名!】 【等着,我这就订机票飞回来!!!】 【封大师还没答应呢,你机票买早了啊。】 白默年早就看见群消息了,他盯着周少造谣的那句“讳言也来”看了半天,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 正思考着要不要发条消息打脸,周少又在群里催促了封凛一句:【@封心锁鬼讳言也来,你来不来?】 封凛除了刚进群的那几天,后面就再也没在大群冒过泡,简直像座冰山一样生人勿近。别人看见消息都觉得他不太可能回复,但没想到三秒后,群里彈出了一条消息: 【去。】 雖然只有一个言简意赅的字,但也足够让群里炸开锅了。 【卧槽!活的封大师!!!】 【啊啊啊我截图了!这算不算历史性时刻?!】 【周少牛逼!居然真的把人炸出来了!】 【什么炸出来的,分明是钓出来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封凛是为了讳言才来的,只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纷纷在群里瞎起哄,当然不排除有些人在隔着屏幕幸灾乐祸,毕竟他们都觉得白默年八成没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封凛,等线下见面就得傻眼了—— 封心锁鬼如果真的长那么帅,能看上一个聋哑人? 就连屏幕另外一边的白默年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封凛居然会在群里答应的那么爽快,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半晌,最终切换到私聊窗口,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你打算去联谊?】 封凛一直在线,回复的很快: 【嗯,你去嗎?】 白默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犹豫片刻,还是回复:【周少在群里乱说的,我没答应。】 封凛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一会儿,随后发来一条:【那现在呢?】 意思很明确:我去了,你要一起嗎? 白默年在对话框输入了一个“去”,却迟迟没有点击发送,最后删掉,重新打了一句话: 【如果我和你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你会不会失望?】 那个人会失望吗? 白默年不太确定。 他缓缓起身走到穿衣镜前,盯着自己的脸看了许久,只觉得又瘦、又苍白,而且总是透着一股子阴沉似水的意味,哪怕他在网上和封凛聊天的时候总是刻意伪装得很乖巧,也依旧改变不了本质上是个孤僻不合群的人。 尤其他还听不见,也没办法说话. … 寂静空荡的卧室就像白默年此刻的心情,那一刻的期待和忐忑过后,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仿徨。 几秒后,封凛的消息弹了出来: 【你是不是紧张了?】 他说:【来呗,怕什么,我现在手语练的可好了。】 唔 咔跟结印似的。 这个理由难免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但多少让白默年不安的心稳定了些,封凛为了他去练手语,是不是说明对方不介意他的残疾? 几经犹豫,最后终于打出了一个字: 【好。】封凛在屏幕那头看见白默年的回复,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角,他平常对这种线下聚会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多了几分期待。封凛像往常一样和白默年互道晚安,却没立刻睡觉,而是扔下手机打开衣柜,准备提前挑一套参加聚会的衣服,毕竟是和金主爸爸第一次见面,不仔细打扮一下怎么行。但没想到他衣服冈试一半,就听见咔嚓一声推门动静响起,赫然是张端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封凛,你还没睡呢?”封凛头也不回,对镜整理着袖口:“我睡不睡无所谓啊,反正我房里又没人跳过楼,倒是你,过了十二点不睡小心鬼上身。” “草,你大半夜的能不能别乱吓人!” 张端吓得呲溜一声就挤进来了,连客厅都没敢多待,他自来熟地盘腿坐在床尾,毕竟这小破房间也没沙发:“我刚才看见你在群里答应说去参加联谊,真的假的?”封凛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思考着是不是明天该去理个发,漫不经心答道:“我又没被盗号,哪里看起来像假的?” 张端欲言又止:“封凛,那你说我去不去啊?” 封凛:“你想去就去呗,周大傻子不是说了么,有一个算一个。” 在封凛心里,大半夜一个人去荒郊野外飙车的都是二傻子。 张端烦躁抓了抓头发:“我那不是和白总吵架了,想找个机会和好嘛,但我现在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没那个意思,我去了不是怪尴尬的,毕竟群里都是他的人。”封凛冷不丁问道:“那你道歉了吗?” 张端一愣:“道歉?道什么歉?” 封凛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张端是真忘了还是真觉得自己没做錯:“你上次和那个男主播私下连麥,这事儿你和白听川道歉了吗?” “哦,这事儿啊…… 张端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有些不以为然,嘀嘀咕咕道:“不就是打了个遊戏吗?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封凛心想这倒也不是做错不做错的问题:“你和人连麥不就是为了攒人气吗,白听川该安排的都给你安排了,你干嘛还私下搭理那个男主播?”张端提起这件事就闹心:“我那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嘛,再说了我是打直播的,总不能和谁连麦都得经过他的同意吧,累不累啊,我妈都没管这么多。”封凛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扔了一根叼在嘴里,看问题总是很一针见血:“但是事后证明那个男主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踩着你蹭热度而已,说明白听川是对的。”张端哑口无言,呐呐道:“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用道歉啊?”封凛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深邃的眉眼隐在烟雾后方,声音懒洋洋的:“你要是还想和好就道歉,不想和好就不道呗,反正也没人逼你。”还是那句话,张端这人当哥们儿没什么,当伴侣就得三思而后行了,神经粗,大男子主义又重,淳朴没坏心算是难得的优点吧。 “我…… 张端支吾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抓了抓头发起身道:“算了,我回去琢磨琢磨怎么道歉吧,时间不早了,你先睡。” 语罢直接离开房间,反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封凛也挑好了自己聚会那天要穿的衣服,单拎出来搭在椅子上,打算明天就洗洗熨熨,毕竟张端和白听川的事儿他也不方便插手太多,一个粗神经不自觉,一个掌控欲又太强,凑到一起总得有个人要改。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白默年的掌控欲好像也没低到哪里去,偏偏封凛从小爹妈去世的早,还挺乐意被人管着,也不知道他们这算不算天生一对? 封凛关掉灯,躺上床准备睡觉,他倒在枕头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今天已经快到月底了,临时起意看了眼银行卡余额,果不其然发现白默年又悄悄给他转了笔钱,而且频率还挺高,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封凛见状美滋滋的,心想果然还是金主爸爸最好了,白默年别说是不许他和别的男主播连麦,就算让他一辈子不和别人说话他也乐意啊。 #封哥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守男德# 只是封凛这种美滋滋的感觉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一条猝不及防弹出的消息给打破了,发信人显示为【老不死的】,内容如下: 【乖徒儿,为师最近正在大溪地玩潜水,旅遊资金严重不足,速速支援一二。】 封凛看见消息的瞬间脸就黑了下来,毕竟谁家老道士借口云游直接游去了法属波利尼西亚的,他噼里啪啦打字,愤怒点击发送: 【没钱!!!】 三秒后,对面弹了一条消息出来: 【不可能,为师前两天用紫微斗数给你推了一卦,卦象显示你命宫天相坐守,财帛宫武曲化禄,这是要发横财的征兆。】 封凛神情抽搐:【你怎么不找师弟师妹他们?】 淳安道长:【他们最近运势低迷,一个比一个穷,不像你,虽然天生穷命,但是发横财的机会很多,反正你也守不住,还不如拿来孝敬师父。】封凛咬紧后槽牙:【要是我不给呢?】 对面只弹出来一句话, 【那为师就扎你小人。】 165、面基 是夜,万籁俱寂。 深秋的寒意一点点爬上窗棱,把夏末最后一点窸窣的虫鸣也压了下去,墨色翻涌,静得能听见枯叶从枝头掉落,輕微的、悄无声息的,落入泥里。 第二天就是联誼聚会了,白默年却还没睡。 衣帽间的落地鏡映出他修长的身影,指尖掠过一排排挂着的衬衫,似乎还没想好该穿什么。他的身形虽然清瘦,却不会显得过分单薄,再加上个子高挑修长,自帶一种清冷却不摄人的贵气,无论哪一件上身都像是秀場后台的高定,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但白默年还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直到他的视线掠过衣柜右角,那里静静挂着一件还没摘吊牌的休闲灰色外套,和封凛那件是同一个设计系列,除了颜色不一样,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伸手取下,穿上。 白默年望着鏡子里的人,微不可察扬了扬唇角,终于满意。他盘膝坐在猩红色的羊毛地毯上,柔软的长毛几乎把脚吞没深陷,只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脚踝,屏幕荧光在房间内亮起,低头挨个打字: 【睡了吗?】封凛平常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毕竟他们晚上互道了晚安,只是白默年没挑好衣服,所以又从床上爬起来了。 【还没。】封凛居然还醒着。 白默年輕轻偏头,来了几分兴趣:【在做什么?】 封凛没告诉白默年自己在练习手语,他靠在床头发了一个小熊嗦面的表情包:【饿了,在吃宵夜。】 白默年:【又在吃泡面?】 封凛怕白默年让自己拍照给他看,幹脆避开了这个话题:【吃了两块饼幹随便垫肚子,你呢,怎么还没睡?】 白默年没回信。 他望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挡脸照,光影朦胧,一切都不甚清晰,只有身上的那件外套款式鲜明,领口微敞,露出性感白皙的鎖骨,脖子上戴着那条用红线穿成的玉坠子。 【(图片)明天我穿这件外套,你觉得怎么样?】这句话暗藏试探,毕竟外套一看就是情侣款。封凛看见照片的那一瞬间就笑了,因为白默年明晃晃的小心思。他先是长按图片点击保存,设置成自己的手机桌面,这才似笑非笑回信 【很好看。】【就这身,不要再换了。】屏幕那头跳出一条消息:【为什么?】封凛:【因为明天我也穿这身。】言外之意,打算和他穿情侣款。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白默年的耳朵控制不住烧红了起来,有一种被封凛看透心思的尴尬无措,他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半晌才回复一个字: 【好。】封凛隔着屏幕,莫名觉得白默年现在很乖:【早点休息,别紧张,只是个聚会而已。】 白默年在输入框缓慢打了两个字: 【万一……) 万一不是紧张,是兴奋呢? 毕竟那意味着他离封凛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白默年垂眸摩挲着屏幕,聊天背景赫然是封凛在雪山上拍的那张照片,他盯着看了片刻,到底是怕吓到对方,最后勾唇删掉了那两个字,重新输入,顺便点开网购界面给封凛下单了一些晚上吃的小零食: 【好,我现在就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封凛回了一个OK,又发了一个小熊晚安盖被子的表情包:【明天见。】 这次联誼活动,除了一些确实有事无法到場的成员外,大多数人都很给面子地答应了邀约,最让人意外的是連白听川也被周少的死缠烂打磨得松了口,破天荒答应出席。 周少这个人一向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因为铂宫最近热度正高,他干脆一掷干金包下了三楼最大的那个包厢用来做联谊场地,除此之外还设立了自助餐区,让人不得不暗自咋舌他的豪爽阔气。 白听川和白默年是一起出门的,刚一抵达铂宫大堂就立刻有服务员上来接待,直接把他们领到了楼上。 三楼包厢的门一开,热闹的谈笑声便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将香槟塔照得流光溢彩,自助餐区摆放着精致的甜点,周少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看见他们連忙挥手: “听川!这边!” 堪比一整个大平层的奢华包厢内已经到了不少人,有些是熟脸,有些是生脸,白默年的目光穿过喧嚣,不着痕迹搜寻着封凛的身影,却始终一无所获。 周少率先端着香槟凑上来,一副风流公子哥儿做派:“哎,你俩可来早了啊,云端之上和封心锁鬼都没到呢,先坐下玩会儿游戏呗,来来来,默年,你就坐你哥旁边。” 白听川和白默年眉眼相似,一看就是亲兄弟,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如果说前者像一座难以靠近的皑皑雪山,那么后者则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看似平静无害,实则危机四伏。 这次聚会有不少群成员都是第一次见他们,纷纷起身打招呼,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白听川在应酬交际,白默年始终一言不发,他见周少说封凛还没过来,自顾自穿过人群在沙发角落坐下,低头摆弄着手机,屏幕荧光照亮了他清冷疏离的眉眼,带着几分淡淡的孤僻,让人不敢靠近。 “谁啊,这么拽。” 有群成员小声嘀咕,随即被人不轻不重拽了一下,“声音小点,他是白总的弟弟,听说是聋哑人。” 那名群成员闻言难掩吃惊:“他就是讳言啊?!那封心鎖鬼知不知道他网恋对象是个聋哑人?” “谁知道,啧,我都说让你声音小点了,你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他不是聋子嘛,怕什么……” 他们嘻嘻哈哈的闲聊声被包厢里动感的音乐盖过,连白听川和周少他们都没察觉,只有白默年恰在此时抬头,水晶吊灯稠丽的光芒从头顶洒落,打落一片斑驳的阴影,他盯着那名群成员开合的嘴看了半天,漆黑的眼眸涌动着某种危险的情绪。 酒瓶近在咫尺,他握住手机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边缘,似乎有些发痒想做些什么,但看见屏幕上一条【我等会儿就到】的消息,又强自按捺了下去。 封凛是和张端一起来的,因为后者出门前在镜子前捣蚀了半天,导致刚好赶上晚高峰,在桥上堵了四十分鐘才下来。 封凛倒是没什么,反正迟都迟了,再晚点也不会掉块肉,张端却急得头上冒汗,一路都在催促:“快快快,我们已经快迟到了!” 封凛看了眼时间,好心纠正:“不是快迟到了,是已经迟了。” 张端吐血抓狂:“我知道,这不是催你快点走嘛!周少一直在群里点名,说就剩咱俩没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铂宫大堂,两侧有服务员上来接待,在得知包厢号后直接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彼时周少还在群里消息轰炸,这次联谊不就是为了见帥哥养养眼吗,偏偏这俩最帥的一起迟到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云端之上@封心锁鬼两位大帅哥,高抬贵脚快点过来吧,群里可就差你们没来了,那群人现在撺掇着让你们罚酒呢。】 【十分鐘倒计时,再晚我就拦不住他们了。】 【还剩六分钟。】 【五分钟。】 周少吊儿郎当坐在茶几上,一边用手机掐表,一边拿着瓶香槟猛晃,就等着这俩人来的时候喷他们一身。 沙发上坐着一名染蓝发的青年,他见周少对封凛和张端这么关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周少,有什么好催的啊,说不定这两个怕见光死不敢来了呢。” 他这句话一出,气氛有些微妙冷场。 周少看了眼他,面上虽然笑嘻嘻的,语气却暗藏警告:“修凯,今天是我撮的局,你可别扫兴。” 这人也是魔牙旗下的一名签约主播,之前和白听川谈过一段恋爱,后面分手了有点不甘心,封凛和张端刚进群的那段时间,数他闹事闹得最频繁,先是在私下让白听川把封凛踢出群,后面张端和白听川闹矛盾的时候也是他在群里风言风语。 修凯冷笑一声,到底没说话了。 就在周少掐表掐到只剩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包厢门被人从外间推开,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张端是一路疾跑上来的,多少带着几分气喘吁吁,连精心打理的发型都乱了几分,只见他今天穿着一身撞色潮服,头上卡着一副黑框眼镜,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元气,和当初在群里爆照的头像大差不差,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越过他,落在了门口那抹修长的身影上—— 封凛懒懒倚在门框边,丝毫没有迟到的自觉和焦急,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黑色的休闲风衣衬得身形修长而又落拓,狭长的眉眼隐在碎发后方,精致过头便显得有些凉薄,偏偏那种冷峻的气质最是抓人,漫不经心一瞥就能让人软了腿,简直像电影明星从屏幕里走出来似的。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这是……封心锁鬼?!! 有群成员的瞳孔控制不住缩了一瞬,瞬间认出他的身份,只觉得真人带来的冲击力远比照片要大得多,毕竟照片再帅也是死的,哪里有眼前的人如此鲜活?他们一时看得呆住,连说话都忘了,最后还是周少激动一拍大腿,率先打破了寂静: “两位活祖宗,我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是把你们给盼过来了!” 面对周少的热情寒暄,封凛只是轻轻点头,然后环视四周一圈,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包厢角落处— 白默年就在那里安静坐着,灰色的风衣外套衬得他肤色干净,原本危险的气质在封凛进门的那一刻就尽数收敛起来,低头垂眸变得十分无害。 166、哑巴 白默年在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就看见了站在张端身后的封凛,毕竟有些人生来耀目,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像沙砾堆里的金子一样顯眼,短短片刻功夫,对方身边就围满了打招呼的人,七嘴八舌的声音险些盖过了Dj. “我认出来了,你就是封心锁鬼对不对?” “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帥多了,听说你游戲玩的不错,下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组局?” “Leo是去年联盟赛的冠军,末日之烬玩得可好了,他平常很少和队外成员组局的。” “长这么帥不做主播可惜了,有没有想过来魔牙签约?我们可以带你哟,等会儿后台你通过一下好友申请,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封心锁鬼,你真的是道士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哎。” 群里十gay九零,封凛照片剛被爆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对他感兴趣,现在真人一露面,杀伤力堪称巨大,有几个小零已经快要把持不住上手勾搭了,看向封凛的眼神亮晶晶的,不是借着递酒的机会往前凑就是拿出手机要加微信好友。 封凛却无一例外都拒绝了,礼貌开口: “抱歉,我不是职业选手,平常很少打游戲,有机会下次再约,失陪一下。” 他语罢长腿一迈,径直朝着白默年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黑色的风衣下摆掠过桌角,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白默年身侧,冷酷的性格和网上如出一辙。 “吱呀。” 身侧沙发陡然下陷,一股浅淡的檀香味夹杂着烟草气息悄然袭来,前者宁静淡然,后者却极具侵略性,讓人的心跳控制不住陡然加速,白默年下意识偏头,恰好对上封凛近在咫尺的侧脸——光影顺着对方冷峻的脸庞滑落,线条分明利落,于是唇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便格外清晰,讓人脸红心跳。 封凛望着白默年怔愣的样子,比了一个新学的手语:【看傻了?】 “我…… 白默年无声动唇,剛开口就哽住了喉,略长的墨色发丝遮住了耳尖泛红的烫意,却藏不住心中的慌乱,他本能拿出手机想打字,结果屏幕剛一亮起就露出封凛的那张桌面壁紙,顿时触电般缩了回去。 “呵……. 身旁传来一阵低低的闷笑,虽然没听见声音,却感受到了几分从胸膛处传来的轻微震动。 白默年知道,封凛一定是在笑自己。 他略顯无措地抿唇,按灭了手机屏幕,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露了馅,大脑一片空白。 封凛见白默年不抬头,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故意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膝盖。 白默年下意识垂眸,却见手机屏幕被男子修长的指尖按亮,桌面壁紙赫然是他昨天在衣帽间拍给封凛的那张照片,这下脸颊瞬间红了个透彻。 封凛把手机收回来,饶有兴趣打了一行字: 【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白默年看见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就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你今天很好看。】 前世他们见面次数不多,唯一留下的印象只有孤僻阴沉,但随着这一世的交集逐渐加深,封凛对白默年也有了新的认识,莫名觉得对方像个软包子,傻傻的挺可爱。“.……”暂且不提白默年现在没法说话,就算他能说话,估计也被封凛撩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红着耳朵打出一行字:【这件外套很衬你。】封凛的真人比白默年想象中还要帥,而且对方好像并不怎么介意他的听障,无论哪一点都讓人心动得怦怦直跳。封凛倾身靠过来看屏幕,风衣领口不经意擦过白默年的肩膀,薄荷味的烟草气息很是清爽,他修长的指尖轻点键盘,直接在白默年手机上打出了三个字:【你挑的。】 封凛回复完这条消息就坐直了身形,然后长臂一伸从桌上捞了杯香槟,他丝毫不见新人刚刚参局的紧张尴尬,该吃吃该喝喝,一派落拓大方,眼皮子偶尔散漫轻掀,目光也只落在白默年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有事。 白听川看见这一幕,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却不知是因为弟弟已经长大脱离他的羽翼保护,还是因为别的,一时神思不属,甚至都没顾得上在旁边数次欲言又止的张端。场内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只有周少了,毕竟他一没打算勾搭封凛这个群内天菜,二又喜欢吃瓜看热闹,直接从桌上捞过一副纸牌,跨过矮桌走到沙发边,在封凛身旁落座。“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封大师,和我们玩几局游戲呗。” 封凛也没扫兴,微微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吐出两个字:“封凛。” 他语罢似乎是怕白默年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低头看向对方,无声动唇解释道:我的名字。 因为封凛坐得太近,两个人的大腿可以说是紧贴状态,薄薄的布料几乎阻挡不住周身滚烫的温度。白默年读懂了封凛的唇语,轻轻点头,然后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坐姿——却没离远,无形之中反而和封凛挨得更近了。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他们两个身上穿的外套好像是情侣款,而且封凛有时候会用手语和白默年交流,摆明知道他有听障问題,倒讓一些原本准备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行啊,那我就叫你封凛了。” 周少恍若没察觉到周遭的暗流涌动,乐颠颠坐在位置上洗牌, “哎,咱们是玩国王游戲还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国王游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破冰游戏,顾名思义是给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拉近距离破冰用的。一堆人坐在一起抽纸牌,其中抽到K的就是国王,可以对大家随意下達指令,例如抽到数字3的人要给抽到数字6的人喂水果,又或者抽到数字1的人要和抽到数字5的人接吻。四周的群成员明顯更想玩国王游戏,毕竟封凛虽然和白默年结了情缘,但能和这么一个极品帅哥玩玩暖昧也是赚了。封凛接下来的举动却戳破了他们的幻想,轻抬下巴:“不是有酒瓶吗,真心话大冒险吧。”周少立刻答应了: “行啊,那就真心话大冒险,来来来拿个空酒瓶过来,转到誰就是誰啊。” 他语罢让众人全部坐在沙发上,叫了个业务精熟的服务员过来转酒瓶,一支倒空的轩尼诗酒瓶放在桌上猛力一转,快得能看出残影,到最后速度渐渐慢下来,不偏不倚恰好指向了张端。 “哟,云端之上!” 周少率先帶领众人起哄, “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张端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我……我选真心话吧。” 被酒瓶尾巴对准的人和修凯是一伙的,见状不怀好意问道:“云端之上,你谈过几个前任?” 这个问題一出,稍稍有些冷场,毕竟誰都知道张端之前和白听川有过一段,虽然后面闹了矛盾,但甭管分没分,这个问題都怪让人尴尬的。 张端脸色也僵了一瞬,下意识去看白听川,后者却没什么反应。 出问题的人笑嘻嘻催促道:“云端之上,你前任有那么多吗?想这么久都想不明白?” “他前任是挺多的。” 关键时刻还是封凛开口打破了僵局,只见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道“如果从幼儿园算起,张端的前任少说得有一百多个了,可不得仔细想想?”前任数量可以无限多,也可以一个都没有,但绝对不能精确到个位数。 张端也反应过来了,笑着接茬道:“你小子,記得比我还清楚,那就先按一百个算,回头不够了再补。” 大家闻言都乐得不行,只有出题人有些不满意被他混过去:“这算什么答案啊,就从你大学开始算起呗,大学往后数谈了几个?” 封凛抿了一口香槟,轻挑眉梢:“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吧?要不你再转一次,下个问题转到他再继续问?” 那人没吭声,摆明有些不乐意。 直到一直摆弄手机的白默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虽然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却暗藏几分警告,后者这才稍有收敛,尴尬坐直身形:“行行行,那就重新再转。”白听川以前担心弟弟太孤僻交不到什么朋友,聚会的时候偶尔也会带白默年出来,所以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个看似静默内敛的白家二少性子其实不怎么好惹。游戏继续,中间又转了三四局,当中数周少最会折騰人,真心话让人家说出手机浏览器最近的一条搜索記录,大冒险把头发扎成冲天炮发自拍到朋友圈,简直夺笋。 “当啷——” 酒瓶子又转了数圈,最后慢悠悠停下,这次指着的居然是封凛,不,确切来说是封凛和白默年,毕竟酒瓶子离得远,他们两个又贴得太近,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指的是谁。周少瞬间来了精神:“哎,我不管,这酒瓶子指的是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都得玩真心话大冒险!” 封凛淡淡挑眉,直接拒绝了,毕竟谁知道周少会出什么馊主意折騰人:“重新转。” 周少不依不饶:“不行不行,这不是作弊吗,要么你和默年一人来一次真心话大冒险,要么你一个人来两次!” 白默年虽然听不见,但通过周少吵吵嚷嚷的唇形也猜到了几分,他正准备做些什么,忽然感觉自己肩膀处落下一只温热的手,不轻不重按了一下,带着淡淡的安抚意味。封凛翘着二郎腿,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行,那就我来两次。” 他不信周少有那个胆子敢折腾自己。 周少眼睛提溜一转:“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封凛重新拿了一杯香槟,抿了一口才道:“真心话。” 周少笑得很贼:“封大师,说说你手机浏览器最近的一条搜索记录是什么,不可以撒谎,我们等会儿要查手机的哦。” 封凛就知道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上一个被大家查看记录发现看小黄片的已经社死了,他直接拿出手机解锁,把界面切换到浏览器在大家眼前晃了一圈,上面密密麻麻的搜索记录赫然都是手语课程。 “看完了?”封凛给他们看一眼就收回了手机。 周少和其余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封凛学手语是为了白默年,纷纷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哦~”,他们原以为封凛长得一副渣攻样应该是个风流种子,没想到居然这么体贴专一,该死的,当初进群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大一颗沧海遗珠?! 白听川也不免感到了几分讶异,他在光影中下意识偏头看向封凛棱角分明的侧脸,随即又飞快收回视线,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肯为了弟弟专门去学手语。 周少用颇为暧昧的目光看了眼白默年,又看向封凛:“游戏就得丰富多样才好玩,封凛,你第一次已经选了真心话,第二次就玩大冒险呗。” 封凛一眼看出他在憋坏水:“怎么个冒险法,说来听听?” “很简单。”周少竖起双手大拇指,然后贴近做了个亲亲蹭蹭的动作,“让默年喂你喝一杯酒,怎么样?” 他不敢折腾白默年,更不敢折腾封凛,只能用这种小把戏逗逗眼前这对小情侣。 封凛闻言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这个大冒险还算在他接受范围之内,只是不知道白默年愿不愿意,就在他指尖轻轻敲击膝盖,思忖着要不要应下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微微倾身,直接伸手从桌上拿了杯香槟过来。 “喝吧。” 白默年望着封凛,无声吐出了这两个字,他的眼型偏向狭长,天生自带一股疏离和清冷感,睫毛轻轻划过空气,打落一片朦胧的阴影,竟然有几分勾人的蛊惑,他却犹不自觉,专注把酒杯递到封凛的唇边想要喂他喝下。 三秒后,封凛终于松口,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喝下了这杯酒,最后不知是谁悄悄从左右用力推了他们两个一把,导致白默年失衡跌入封凛怀中,酒液漾了满身。 “好!!” 当中数周少鼓掌鼓得最用力,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十分喜欢这种恶作剧。 封凛也不生气,随手拿过纸巾盒抽了几张纸递给白默年擦拭,又抽了几张纸给自己擦拭,他里面的内搭是一件白色薄背心,戴一条钛钢项链,此刻被酒液浸透,隐隐约约露出一片肌肉轮廓,好身材显露无疑,酒桌上已经有好几个人的眼睛不听使唤的黏了上来。 白默年注意到这一幕,冷冷抬眼扫了过去,漆黑的目光看得人后背毛骨悚然,那几个人见状触电般移开视线,不满嘀咕了一句什么,听不太清,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起身出去上厕所,毕竟刚才被周少灌了不少酒,再不往外放一放膀胱都快憋炸了。 铂宫连洗手间都装修得像皇宫一样,全是金色系,晃得人眼睛晕,几名群成员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洗手,忍不住低声讨论着什么。 “周少这次真是大手笔,我听说那个VIP包厢低消三十万起步,啧啧,有钱人就是丧心病狂。” “那没办法,谁让人家会投胎呢,不过这次能看见封心锁鬼也不算白来,艹,他真人简直比照片上还帅,伊達,你之前还说他是照骗来着。” 被称作伊达的男子就是刚才席间老偷看封凛的那个,之前要加好友还被拒了,只见他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撇嘴道:“我哪儿知道他真人比精修图还能打,长这么帅卖什么符啊,去拍电影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不过长得再帅也没用,眼神不好看上一个聋哑人,真是白瞎那张脸。” 同伴轻拉了他一下:“你声音小点,到处都是人呢。” 伊达喊了一声,直接甩开他的手:“怕什么,白默年难道不是个哑巴?要不是家里有钱谁怕他啊,我看那个封心锁鬼也是吃软饭看上他的钱,周少还在那里瞎起哄说什么真爱,简直笑掉大牙了……. 话未说完,同伴猛地踩了他一脚。 隔间传来冲水声。 伊达僵着脖子转头,却见白默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对方斜倚着墙壁,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碎发后方那双黑沉的眼睛却让人心里冷不丁打了个突。 白默年面无表情抬手,隔空点了点那几个同伴,然后指向门外,意思很明确,让他们都滚。 然后又单独点了点伊达,唇角微扬,笑意危险,无声吐出三个字: “你留下。” 167、扎堆算命 白默年去洗手间去得有些久,等他推开包厢门回来时,指尖还带着未凝干的水珠。几名喝高了的群成员正拿着话筒在旁边嘻嘻哈哈的唱情歌,细听有些走调,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封凛在嘈杂中蓦然抬头,恰好看见白默年进门,幽蓝的射灯在对方清秀的侧脸投下一片冷色调的光影,和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封凛坐在位置上用手语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再晚点他和白听川都打算出去找人了。 白默年眼眸低垂,周身戾气尽数收敛,看起来安静乖巧: 【洗手间人多。】 【我刚才,在排队。】 他语罢忽然发现封凛不知何时把外套给脱了下来,就搭在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封凛注意到白默年的视线,把外套拿起来重新穿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醉生梦死的年轻人仿佛不知道分寸为何物,白默年前腳刚離开去厕所,后腳狂蜂浪蝶就齐齐涌了上来,封凛重活一世,自然有办法对付这些人,把外套脱下来往身旁一搭,倒也没誰真的厚脸皮一屁股坐上来。 白默年见状似乎扬了扬唇角,只是光影昏暗,看不太真切。他走到封凛身旁落座,像之前一样挨得密不透风,身体因为酒精发酵变得慵懒发烫,距離近到一个偏头都有可能不小心亲上。 “默年,你总算回来了,等你半天了都。” 周少刚才和人拼酒,已经喝得有些腳步发飘了,却还在兴致勃勃的喊着人玩游戲, “下半场繼續,刚才肯定还有人没转到是不是?” 他语罢环视四周,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疑惑出声:“哎,我怎么没看见伊達?这小子掉马桶里去了?” 沙发角落,刚才和伊達一起上厕所的那几个人聞言瞬间绷直了脊背,连声都不敢吭,其中一人偷偷瞥向白默年,却见对方正垂眸把玩着手機,神色波澜不驚。 就在周少准备派个人出去找找的时候,一个和伊达私交不错的群管理忽然出声道:“不用找了,伊达刚才在群里发消息,说他上厕所的时候没站稳,不小心把脸磕到地上去了,现在正往医院赶呢,讓我们先玩不用等他。” 众人聞言纷纷低头看手機,难掩驚讶:“好好的怎么摔了?” “啧,誰知道他是不是又闹什么幺蛾子。”周少撇撇嘴:“得得得,不管他了,咱们繼續。” 伊达在群里的人缘明显不太好,这个时候也没誰发消息关心一下,就连那名和他玩得不错的群管理闻言也放下了手机,和周少一起洗牌摇骰子。 不过纸牌不是人人都会玩,大家来了几局就又重新换成了真心话大冒险,也不知是不是封凛今天坐的位置不对,群成员“量子幽灵”转酒瓶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转到了他。 量子幽灵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戴着副黑框眼镜,很像传说中的学霸,作为这群游戲主播里的人气王,他的好人缘是有原因的,出题就不像周少那么刁钻:“封凛,你不是会算卦看相吗,帮我算算明天运勢怎么样呗。” “又是我?”封凛眉尾轻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看来今晚风水轮流转,专挑我一个人啊。” 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量子幽灵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封大师,我可是老听周少说你神乎其神,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必须讓你露一手真本事。” “对对对!封凛的本事可神了!”周少在旁边重重一拍大腿,暗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想着讓封凛给自己算两卦,光想着玩游戲去了。 封凛环视四周一圈,见七八双眼睛都盯着自己,有好奇的,有怀疑的,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只好道: “好吧,既然大家这么想看,我就算一卦,不过先说好,权当娱乐,不用太较真,毕竟我也只是个混饭吃的神棍。” 量子幽灵笑嘻嘻点头:“没问题,就当娱乐嘛,我就想知道明天运勢怎么样,适不适合出门拍新视频。” “行,那就算算你明天的运势。” 封凛语罢直接从外套口袋取出三枚銅钱,在众目睽睽之下撒向了茶几,銅钱叮当作响,在玻璃桌面上转了几圈才停止——两正一反。 “初爻,少阳。” 封凛声音平静,说了句众人听不懂的专业词汇,然后就收起铜钱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只见他连着扔了两次,三爻都是少阳,本卦为离上坎下,火水未济,不过三爻都是罕见的变卦,之卦为坤上坎下,地水师卦。 量子幽灵看得一头雾水:“封凛,这个代表什么?” 铜钱上也没刻字,他是真不明白那些术士怎么凭借这个就算出来运势的。 封凛却没解释,而是又扔了三次铜钱确定变卦,当最后一枚铜钱停止旋转的时候,他这才向量子幽灵解释道:“未济卦代表事情未成,有阻碍;变为师卦,师者众也,有争战之象,最关键的是,你的三爻全是变卦,而且集中在上半部分,主外、主出行… 量子幽灵就算不懂算命,也听懂了那句“事情未成,有阻碍”的意思,他微微倾身,皱眉疑惑问道:“这个卦象的意思是我明天不适合出门录视频吗?” 封凛没否认:“这个卦象的意思主要还是提醒你明天早上九点到十一点最好不要出门,尤其不要坐车。” “啊?”量子幽灵愣住了,“有这么严重?” 封凛轻轻颔首:“未济卦上离下坎,火在水上,难以持久;变卦后上坤下坎,地为土,坎为险,土陷水中,是血光之灾的征兆,你说严不严重?” 量子幽灵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尴尬:“呃……但是我明天上午确实约了朋友出门拍素材,取消是不是不太好” 封凛从来不强求别人相信,灯影朦胧,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很容易让人怀疑他刚才说的那一大通话是在开玩笑:“不用紧张,我刚才就说过了,这个东西算着玩而已,就算应验最多骨个折什么的,不会有生命危险。” “哎哎哎,别吓人嘛。”另一个男主播插嘴道,“量子明天还要参加平台的活动呢,怎么可能不出门。” 封凛:“没关系,注意交通安全就好。” 量子幽灵勉强笑了笑:“封凛,你这……我承认你很专业,但这也太玄乎了吧?我车技很好的,而且明天是晴天,路况应该…. “与天气和车技无关。”封凛轻轻挑眉,“卦象显示的是意外,不可抗力,如果你一定要出门,最好避开这个时间。” 包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觉得封凛太危言耸听了点,只有白默年微微偏头,听得认真,最后还是量子幽灵主动举起啤酒杯试图活跃气氛:“好啦好啦,谢谢你这一卦,我明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来来来,大家继续喝,下一个轮到谁转酒瓶了?” “封凛呗!” 聚会的气氛很快又热闹起来,封凛倾身随意转了一下酒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音,酒瓶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最后慢悠悠停下,瓶口正对着右手边的一名年轻男子。周少喊道:“嘉恒,轮到你了,犯什么傻呢。” “啊?什么?” 赵嘉恒从进门开始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酒瓶子转到自己都没发现,直到听见周少的提醒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他用力抹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看向封凛笑问道:“你出什么题?”封凛的目光饶有兴趣在赵嘉恒脸上逡巡,却是答非所问:“我刚才送了量子幽灵一支卦,怎么样,要不要也送你一支?” 赵嘉恒闻言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意外:“你要帮我算卦?” 不知是不是看在周少的面子上,他倒也没拒绝,点点头颇为好笑的答应了:“好啊,那你帮我算一卦吧。” 不过封凛这次却没扔铜钱了,而是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黄符,叠成一个三角形,用修长的双指一夹,递给赵嘉恒道:“量子幽灵的运势明天才到,不过你已经业障缠身了,拿着随便一扔,我看看你的运。” 看人装神弄鬼可比游戏好玩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聚了过来,兴致勃勃盯着赵嘉恒的举动出声催促道:“赵嘉恒,你快扔啊,看看封凛能给你算出什么来。” 赵嘉恒迟疑伸手接过那枚黄符,然后遵照封凛的指示随手一掷,只见三角形的符纸在半空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刚好掉进桌上的威士忌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瞬间沸腾,窜起的蓝色火舌舔舐着杯沿,把围观众人吓了一跳。 赵嘉恒也惊了一瞬,望着封凛磕磕绊绊道:“这、这代表什么啊?” 封凛镇定端详着燃尽的符纸灰烬,不紧不慢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你扔的符纸在东北方向,也就是艮位。艮为山,为止,符落东北,山势压顶,这是家宅风水被锁的征兆。” “你家如果涉及地产、矿产这类''土′性行业,最近在谈成的生意上很容易临门一脚出岔子,尤其离火入艮宫却被酒水相克,这在古书上叫做‘坟头蛇现’。” 周少忽然插嘴:“卧槽!还真让你猜中了,赵嘉恒他们家就是做矿……” “闭嘴!”赵嘉恒厉声打断周少,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催促封凛道:“你继续说,不用管他!” 封凛扫了眼吃瘪的周少,不免有些好笑,轻晃酒杯:“《青囊奥语》上记载: 蛇虫现冢,地脉被破”,也就是说明有人在你家祖坟动了手脚,最近三年你们每逢清明扫墓的时候是不是很容易遇到蛇?特别是黑色的?” 赵嘉恒闻言手一抖,差点连酒杯子都没拿稳,偏偏没人发现他的异常,盯着封凛呼吸急促的问道:“看见了又代表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 封凛拿起那杯被符灰染成灰色的威士忌,在赵嘉恒眼前晃了晃,然后手腕一翻倒入垃圾桶: “黑在五行中属水,而蛇又代表巳火,水火相激而生异象。蛇虫如果现于祖坟,往往代表地脉被破,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们家祖坟的气运被蛇虫给吞食了。” 他语罢不知是不是嫌这个打击不够大,望着赵嘉恒意味深长道:“最糟糕的是艮位对应鬼门,符落垦位而燃离火,这是’鬼拍门’的凶相,你们家最近是不是经常在寅时……也就是凌晨3-5点这个区间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 赵嘉恒没说话,苍白发青的脸色却泄露了他的震惊和惊恐,这下其余人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望着他七嘴八舌问道: “赵嘉恒,封凛算的准不准,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们家真的有在半夜接到电话吗?” “你小子装什么哑巴。” 不知道是哪个傻大胆说话没过脑,这句话一出,白默年眉目一沉,原本用来伪装的安静乖巧顷刻就被阴戾所取代,封凛似有所觉低头看去,却只能瞧见对方墨色的发顶,触感很好的样子,随手揉了一把。 “…” 白默年察觉到头顶传来的触感,神情一怔,下意识看向封凛,却见对方正翘着二郎腿悠闲看那些人讨论,仿佛刚才的动作并不是他做的。 白默年低着头,耳尖红了红,眼底阴沉顿消。 与此同时,赵嘉恒总算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他望着封凛艰难咽了咽口水,实在难以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怪力乱神这种事:“那……那你知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四周顿时一片哗然,因为赵嘉恒这句话等于侧面承认了封凛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封凛没打算解释太多,事实上要不是他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因为缺钱花,在游戏大群里到处加人卖黄符,只有赵嘉恒这小子比较上道买了他七十九块五的保平安套餐,他还真不一定愿意揽这个闲事。 封凛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水晶花纹在灯光折射下映出一片璀璨的光影,他虽然笑吟吟说得像是在打趣,但让人后背莫名泛起一阵寒意:“你家祖坟都让蛇虫给啃了,祖 宗不得找上门来提醒你们一下吗?” 他语罢见赵嘉恒欲言又止,浅笑着抬手压了压:“继续玩游戏吧赵公子,我们耽误太久时间了。” 赵嘉恒显然不太甘心就这么结束话题,但现在的场合也确实不适合私聊,只能强自按捺情绪,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了后者,依照封凛的指令喝下了一整杯轩尼诗。 后面几局游戏有不少人都想转到封凛,让他给自己也算一算卦,不过很可惜那支酒瓶不遂人愿,直到最后被转得从茶几上炫飞摔碎也没能再一次指向封凛,反倒是大家全都喝得醉醺醺,连站都站不住了。 周少低头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打了个酒嗝道:“兄弟们,该撤了啊,我家有门禁,再晚回去我妈肯定得收拾我。” 他语罢抬手唤来一名服务员结账,但没想到对方前脚刚出去拿刷卡机,后脚没多久包厢门就被人推开,一名穿着西装领班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送酒的小餐车。周少眯起醉眼,疑惑问道:“怎么回事经理,我可没点酒啊,你们谁又点了?” 那辆餐车上少说放着十来瓶名酒,看起来价格不菲,大家见状纷纷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都要走了谁还点呀,而且还都是红的,我可喝不动。” “膀胱都喝炸了,再喝就要死人了。” “这酒两万多一瓶,周少,没你允许咱们可不敢点哈哈哈哈。” 那名经理保持三十度躬身,彬彬有礼解释道:“先生,这酒是我们老板私人赠送的,您可以现在就开瓶,也可以暂时寄存在会所由我们暂时帮您保管,等下次消费时再来使用。”周少闻言一愣,正准备说自己不认识老板,结果就见这名经理忽然目光一转,对着坐在沙发角落处的封凛露出一抹笑容,态度相当热切的道: “封先生,您今天带朋友来喝酒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杜总也好亲自过来招待啊,要不是刚才我认出来您,差点就错过了,他前天刚飞了巴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不过刚才特意打电话叮嘱了,您在的这个包厢酒水全部免单。” 168、独处 经理語罢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筆记本和筆,直接绕开“挡路”且“碍事”的周少,在大家瞠目結舌的目光中一溜小跑到了封凛面前,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笑容居然硬生生看出了几分狗腿谄媚,活像在要什么大人物的签名: “封大师,您上次走的太匆忙,我们都没来得及留下您的聯係方式,杜總说了,让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您的电话。” 经理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心里都快乐疯了。 要知道自从这个大师上次过来给他们会所改过风水之后,生意那叫一个蒸蒸日上,可惜就是走的太快没来得及留个聯係方式,他们杜總四处让人打听,死活就是没消息,没想到今天让他给撞了大运。 啧,咱这个眼神,不升个职说得过去吗?! 封凛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本子和笔,眼皮子抽搐了一瞬,萬萬没想到自己今天进门的时候已经努力躲着前台领班了,居然还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杜浩渺这种黑心资本家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今天让你给他看个风水,明天就敢让你给他搬座金山,再说了,今天这顿酒水本来就不用自己出钱,都是周少那个二傻子的账,免来免去怎么还免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在经理目光热切的注视下,封凛只能拿起笔,在本子上留下了一行潦草的數字,皮笑肉不笑道:“你们杜总太客气了。” “應该的應该的。” 经理见封凛真的留下联系方式,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只是接过来查看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指着上面的數字疑惑问道:“封先生,这个看起来不像国内电话号啊,您是不是写错了?” “没写错。” 封凛把笔重重拍到他手上, “这是我国内□□号,有事让你们杜总用这个联系我。” 这一幕落在封凛眼中相当闹心,落在其余群成员眼中却有些不同寻常了,毕竟能在A市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段开一家高档会所本身就说明了幕后老板的实力,尤其这家会所还能在当地排进前十,钱和背景缺一不可。 封凛确实很帥,帥到简直让人想不明白他和白默年这个哑巴在一起除了钱还能图什么,谁让他朋友圈天天都在甩卖19.9的平安符包邮套餐,怎么看都不像个有钱人啊?但是万万没想到,包子有馅儿不在褶上,封凛的人脉居然这么深藏不露,连铂宫的老板都肯给面子,没见那个经理为了要封凛一个联系方式恨不得把脸都笑成菊花了吗。众人面面相觑,不着痕迹在空气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想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就连白听川都惊疑不定看了眼封凛,稍稍感到了几分意外。唯有周少是纯高兴,等经理带着服务员走后,他直接上前一把搭住了封凛的肩膀,呲着大牙傻乐:“封凛,你认识铂宫的老板怎么不早说,咱今天沾你的光省了五十多万呢!”封凛喝了一口酒冷静,心想我早晚让你个二傻子还回来:“不算认识,只见过一面帮着算了命。” “瞎说,不认识人家能对你这么热情?” 周少压根就不信,一边哥俩好的搭着封凛的肩膀,一边抬手招呼大家往外走, “来来来走,咱今天可是沾了封大师的光啊,我还寻思请你们一顿呢,没想到借花献佛了。” “周少,人家这叫深藏不露,谁像你似的天天臭屁。” 有人扼腕不已:“封凛肯定算的是真准,否则人家不可能那么热情,这么说来他算一卦值五十万啊?我刚才转酒瓶子怎么没转到他!” 这话听得量子幽灵有些惴惴不安,难道自己明天真的不适合出行? 赵嘉恒被挤在人群后面,好几次想上前找封凛问些什么,奈何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一个人急得抓耳挠腮。 白默年永远不会主动靠近热闹,始终游離在人群之外,单薄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白听川注意到弟弟落单,眉头微不可察一皱,正准备上前,結果就见一抹颀长的身影忽然折返回来,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白默年的手: “走了,送你回家。” 暗蓝色的灯光下,封凛的脸部线条格外分明,本该是冰冷且生人勿近的气质,此刻却带着几分关切,就像冰山消融般让人心尖一颤。 白默年轻轻摇头,用手語回答道:【你喝酒了,我的司机在门口等着,一起吧。】 封凛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喝酒了,他低笑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醉意上涌,听起来懒洋洋的:“行,那就蹭你的车。” 封凛语罢重新牵住白默年往外走去,他们脱離暖气围绕,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感受到夜间萧瑟的寒意,下面是高高的九级台阶,喝醉了看得人眼晕。 白默年怕封凛摔了,不动声色扶住对方,却在下一秒就感觉肩膀一沉,被男人用力揽进怀中,对方黑色的风衣外套领口夹杂着淡淡的薄荷烟气息,再往里嗅就是道观佛寺里面才会有的檀香味,混杂在一起很是奇妙,一个放肆洒脱,一个清冷自持。 白默年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陡然加速起来,脸上烫得惊人。 封凛漫不经心偏头,温热的唇瓣擦过白默年的耳畔:“车在哪儿?” 白默年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对方炙热的余息喷洒在耳廓颈间,他抬眼看向封凛,目光透出一丝茫然。 封凛笑了笑,吐出一个字:“车。” 白默年这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Vespera,银色的车身蛰伏在黑夜中,就像一头充满力量却又优雅从容的豹子,驾驶座上坐着一名中年司机,是白家特意招来的,懂手语。 “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封凛对周少等人打了个招呼,直接揽着白默年钻进了后车厢,当车门如羽翼合拢,城市街道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便被隔绝在外,只剩彼此交错的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闻。“谢谢,去青年公寓。” 封凛对司机报了个地址,然后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白默年身上,刚才聚会的时候人太多,他们都没顾得上好好说话,现在终于可以安静独处一会儿。封凛闭目靠了片刻,感觉醉意稍稍平复下去,这才在光影中偏头看向白默年,隐在碎发后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似笑非笑用手语比划道: 【跟我单独在一起,怕不怕?】 ——他如果真是个坏人,白默年这种情况,估计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白默年静静望着封凛,昏暗的光线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病态的迷恋,修长苍白的指尖缓缓抬起,动作轻柔乖馴,像个无害的猎物: 【为什么要怕?】 白默年的目光黏在封凛的喉结上,像冰冷的蛇信缓缓舔舐过皮肤,他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想象着如果封凛真的对他做点什么——那反而正中下怀。他很清楚,自己的乖巧只是精心雕琢的假象,内里早已腐烂成一片沼泽。白默年不知道一个正常人失去听力后在死寂无声的世界里困了十几年会不会疯,他倒是早就真的疯了。只不过歇斯底里并不是他的习惯,他更喜欢在平静中泥足深陷,以至于这么多年来都无人察觉。 与此同时,封凛也在借着朦胧的光线认真端详白默年,端详这个前世不过一面之缘,这辈子却和自己产生纠葛的人,只觉得阴郁而又漂亮,像他师父常年供奉在祖师爷香案前的一块通透墨玉。 ——据他师父说,那块玉美则美矣,却沾染了太多阴煞之气,所以要供在香案前好好经受教化洗练,等什么时候变得白皙无暇了,才算功德圆满。可封凛就觉得那块玉黑色的样子最漂亮,他是很喜欢黑色的,衣柜里挂着的衣服全是黑色,由此可见一斑,而现在在他眼里,白默年就像是那块墨玉。 【你真人比照片上更帅。】 白默年耳朵尖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聚会上,很多人都想和你说话。】 白默年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高兴,有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的感觉,以至于笑意未达眼底,细看情绪冰冷。 【他们不重要。】 这句话封凛说过两遍,他当时是这么认为的,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因为命格受限,他从离开道观步入社会的那一天起就在过穷日子,而贫穷也让他见识到了数不清的人情冷暖。群里那些人的追捧,对封凛而言就像围着鲜花飞舞的蜜蜂,花开的时候成群结队,等有一天寒冬来临,花朵枯萎衰败,那些蜜蜂自然也会跟着离去了。 只有白默年。 只有这个沉默到很容易让人忽略的青年,会在他没钱吃泡面的时候悄悄点好三餐外卖,会在天冷的时候帮他买好各种衣服,会每个月都按时给他转钱,在封凛的记忆中,连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今天终于见面,那些被屏幕阻隔的情绪一瞬间汹涌起来,只是当事人都太过克制隐忍,以至于无人察觉海面下方的暗流涌动。 车辆在马路上飞速疾驰,司机专注盯着前方路况,如果他能抬头看眼后视镜,就会发现原本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倾倒在了座椅间,姿势一上一下,暧昧难分。 是封凛先主动的吗? 应该是吧,毕竟他把白默年压在了座椅上,脖子上冰冷的钛钢项链悄然滑落,在黑暗中闪着银光,随着车子的轻晃摩擦着白默年苍白清瘦的锁骨,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痕。封凛垂眸望着身下的人,眼底藏着似有似无的笑,无声问道:“怕不怕?” 白默年似乎愣住了,睫毛轻颤,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像是被猛兽按在爪下的猎物,安静得近乎乖顺,片刻后却是缓缓抬起手,主动攀上了封凛的后颈。那代表无声的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