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兄弟反目4 你妈是个不安分的坏女人,……
夏季的日头很毒, 曹广元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也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可他转念一想, 不至于啊, 他今天被这个弟弟浇了一脸的辣椒水都没有发作, 他对这个弟弟够可以了吧?就算昨天吵了一架,那他也没有真的把曹广义离婚的事情宣扬出去。
只是威胁一下而已,谁吵架的时候不会说几句难听的话呢?
所以他很快安慰好了自己,继续往前走, 边走边嘀咕:“你说, 咱妈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嫂子刚怀上她就算了什么清宫图, 说什么这胎一定是儿子, 结果呢?我真的要气死了。要不这样,反正你没有孩子, 等这丫头断奶了, 你就抱回去养吧, 桃子不也带了个外甥吗,你们两个扯平了。”
曹广义不禁冷笑, 还敢打姚桃桃的主意呢?都被他闹得分手了, 装什么无辜啊?而且,他哥送孩子给他,是真的为他好, 还是生怕他们的老娘长期卧床不起,没有人掏钱啊?
忍不住挖苦道:“你可得了吧,小心把孩子送走之后伤了阴德,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来。”
曹广元瞬间闭嘴了, 老一辈的确实有一些迷信的说法,说什么把亲生的孩子送走就是把福气送走。
他妈妈也讲过一些人家生不出儿子就抱养一个女儿,很快就生出儿子的故事。
而在这样的故事里,遗弃女儿的那家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么后来子孙不孝,要么败家散业穷困潦倒,要么就直接死光了,结局相当凄惨。
这跟离婚后亲妈把孩子带走是不一样的,曹广元不敢赌,只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要生到第几个才有儿子呢。
不管了,先把马香芹的月子照顾好了吧,他又不愿意请假,回头时时刻刻看到那赔钱货老三,气都气饱了。
很快,曹广义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这年头的农村,没几个人家有钱盖院墙,就算有那讲究的人家,也都是用什么芦竹啊,芦苇之类的做个栅栏,稍微挡一挡。
更多的人家连这样的遮挡都懒得弄,就那么三间宅基地,盖上三间泥砖混合的土胚房,外加院子里靠东或者靠西的一间厨房,厨房旁边再挖口井,留一点晾衣服洗菜的活动空间,其他的地方都用来种蔬菜了。
所以曹广义都不用敲门,直接站在菜地旁边的村道上喊道:“来富哥在家吗?”
薛来富是马香芹的头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了不少年,如今马香芹回了娘家音讯全无,他就跟村里的一个寡妇好上了,暂时还没有结婚。
这些壮劳力白天的时候除了午饭和休息时间,其他时候都在地里干活儿。
曹广义来得倒巧了,下午一点多正是即将结束午睡,准备下地的时候,那薛来富本来就醒了,正靠在床头打算再盹个一两分钟,听到有人喊,赶紧应了一声:“在呢,谁啊?”
曹广义并没有自报家门,反倒是问道:“大海和洋洋在家吗?一起出来吧,跟你们爷儿仨商量个事儿。”
薛来富一听,连他有俩儿子都知道,肯定是熟人,赶紧踩着草鞋出来了。
站在堂屋门口一看,嘿,这不是小曹吗?
去年小曹就带着老婆来过一次,还给他家俩小子带了好些个玩具和水果呢。
薛来富这人没什么道德枷锁,谁给他好处他就说什么话,他还以为曹广义这次又是来送礼打听消息的,赶紧去隔壁屋,从他老娘怀里把两个儿子拽了起来,两边腋下各夹了一个,吭哧吭哧来到院子里,放下孩子,笑呵呵地看着曹广义。
“是你啊兄弟,洋洋昨天还问我呢,上次那个叔叔什么时候来?”薛来富说着,在两个儿子的大腚上各自拍了一巴掌,让他们叫人。
六岁的大海赶紧喊了一声叔叔好,四岁的洋洋哈欠连天的,没顾上叫人,直到大腚上又挨了一巴掌,这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叔叔,他迷糊地看着曹广义,问道:“漂亮阿姨呢?”
曹广义这次过来,自然也没有空手,他提了一网兜的水蜜桃,挎着的帆布包礼还装了点玩具。
他笑着把东西拿出来:“阿姨没空,以后再来看你们。”
洋洋到底还小,看到好吃的和玩具立马来了精神,赶紧扑上来抱住了曹广义的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蛋儿,讨好道:“叔叔你真好,比我亲叔叔还好。”
曹广义不禁腹诽,那确实啊,四舍五入,差不多也是个叔叔了。
他看着内向的大海,从网兜里掏了个水蜜桃塞孩子手里,问道:“大海你小姑姑呢?”
“你问乐乐啊,乐乐去我大哥家帮忙带孩子呢,不跟我住。”薛来富知道自己这大儿子惜字如金,便抢答了,说话间还去堂屋搬了个长条板凳过来,“小曹你上次过来都没有吃口饭就走了,今天在这吃顿晚饭?”
“不了来富哥,家里忙,我说完事儿就走。”曹广义笑笑,弯腰掏出包里的玩具,买的是两把塑料水枪,还有两只鸡毛毽子,一把弹球儿。
薛来富喜笑颜开:“那还真是不巧,下次可得早点过来,好歹吃顿饭,对了小曹你旁边这位是?”
“他是我哥,以后都是兄弟。”曹广义含糊不清地笑笑,坐下后跟他哥介绍了一下,“大哥,来富哥跟你一个岁数,他在家里排老四,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今天带你过来,就是打算请他妹妹过去照顾我嫂子坐月子。”
曹广元被他整迷糊了,问道:“这家真是咱家亲戚?叫什么?我怎么没听咱妈说过呀?”
曹广义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扭头说道:“来富哥,我给乐乐开工资,一个月三十,请她照顾我嫂子坐月子,你帮我去喊一声吧。”
薛来富一听,好事儿啊,一个月三十呢!赶紧去屋里把他老娘叫了起来,让她去喊。
他自己则端了个小马扎,坐在了曹广义对面的树荫下,手里拿了把蒲扇,问道:“兄弟,我妈去喊了,你快跟我说说,你们在城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出手这么大方呢?”
曹广义笑笑:“我跟我哥,都在副食品厂上班,正式工。”
“哎呦,怪不得呢。上次你来,我就觉得你谈吐不凡,一看就是做大事儿的。”薛来富没什么文化,但他会拍马屁。
曹广义受用得很,问道:“这事儿乐乐能愿意吧?要是她不肯,等会还请来富哥帮我劝劝。来富哥要是不放心,我就提前把钱付了,再出十块钱的车马费,免得你们有顾虑。”
薛来富一听,笑道:“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咱们都这么熟了对吧,照顾你嫂子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妹妹还没有嫁人,这钱给她攒起来买嫁妆也是好的,所以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这都是应该的。”曹广义爽快得很,直接掏了四张大团结递给薛来富,又问道,“可以安排一个人找生产队请半天假吗?”
“请假?”薛来富没听懂,不是让乐乐去照顾月子吗?关别人什么事儿?
曹广义解释道:“请了假,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城里,既是送乐乐过去,也是帮乐乐确认一下。虽然我跟我哥问心无愧,可是乐乐毕竟没嫁人嘛,还是让你们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那t倒也是,薛来富想了想,问道:“你要是不嫌弃,那我去吧,正好我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进过城呢,我带他们见见世面,明天再回来。”
哎呦,曹广义真是求之不得。
他笑着应道:“那好啊,那你多请一天假,今晚你们就住在招待所,费用我包了,等明天我带你们去国营商场转转,给孩子买两身新衣服。”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啊。”薛来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赶紧扯了扯正在玩玩具的两个孩子,“快,说谢谢叔叔。”
大海倒是听话,赶紧抬头说了声谢谢,洋洋贪玩,压根顾不上,又挨了他老子一脚,直接一屁股撅地上去了。
曹广元很是羡慕这个薛来富,居然有俩儿子,赶紧把摔倒的洋洋扯起来,护在了怀里:“来富啊,孩子小,别总踹他。”
薛来富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没说什么。
一旁的曹广义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跟薛来富聊了点家常,问问最近农活忙不忙之类的。
正说着话,薛母带着小女儿来了,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儿,衬衫估计小了,把上半身勒得鼓鼓的,模样比马香芹俊俏很多。
看到曹广义,笑着喊了声曹哥。
他们一家至今都不知道马香芹改嫁的消息,还以为马香芹在娘家拿乔,等着他们去三催四请呢。
自然不知道在场的人里头,有一个已经是马香芹的合法丈夫了。
总之,曹广义两次过来,都是又买吃的,又送玩的,薛家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那薛来乐更是热情得很,去自家院子里的黄瓜架子中间转了一圈,摘了两根绿油油的黄瓜过来,用井水洗了,给了曹家兄弟一人一根。
招呼完贵客,薛来乐便去收拾东西了,带两身换洗衣服,这就走。
不过这么走到公社可不行啊,太远,日头又这么毒,大人倒是没事,两个小侄子估计要遭殃。
于是薛来乐收拾完,便去生产队借了拖拉机,正好生产队要去公社拉化肥回来,农机手可以捎带他们一程。
曹家兄弟就这么带着薛家兄妹,连带两个小男孩,一起去了公社。
倒是巧了,到那的时候去城里的大巴正好过来停靠,曹广义赶紧买了四张票,往城里赶去。
车上正好有个妇女带着一个小男孩去城里看病,那孩子依偎在妈妈怀里,哼哼唧唧的。
洋洋见了,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爸爸,我想妈妈了。”
“别提你妈。”薛来富立马板着脸,“她是个不安分的坏女人,早就不要你们了!”
洋洋一听,哭得更伤心了,不明所以的曹广元见了,赶紧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哄了哄:“不哭不哭,叔叔身上有糖。”
吃了水果糖,洋洋果然不哭了,很快就被大巴晃睡着了,曹广元抱着洋洋,好奇地打量着薛来富,问道:“孩子妈妈真的不要他们了?”
“可不是吗?”薛来富叹了口气,“是个不安分的女人,算了不提她,晦气。”
第252章 兄弟反目5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故……
曹广元不在家, 马香芹差点饿晕,后来还是隔壁的李小芮听到她哼哼,才知道家里没有人照顾她, 帮她做了顿午饭。
至于曹广元那个不能自理的老娘, 她只能厚着脸皮麻烦李小芮喂一下, 没办法,马香芹身上疼,没力气起来,就连水都不敢多喝, 生怕下床小便的时候扯到伤口。
一直熬到天黑, 曹广元可算是回来了,他在楼下大院子里, 好像正在跟谁说话, 因为正好是下班时间,所以院子里人很多, 他时不时跟人寒暄一声, 还很客气地介绍道:“这是我家亲戚, 请来给香芹照顾月子的。”
这句话就像是仙乐,给马香芹痛苦的月子生涯送来了一场甘霖。
她不无期待地想着, 会是谁家的姑娘呢?
希望是那种脾气好的, 好相处的,不至于受了一点委屈就哭哭啼啼回家告状说不干的。
最好是像李小芮那样的,听到她哼哼就会主动过来帮忙。可惜李小芮自己也怀孕了, 还要照顾一个精神失常的姐姐,要不然,她真想直接请李小芮来照顾她。
正做着黄粱美梦,嘈杂的人声中隐约传来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马香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意识支起半边身子,竖起了耳朵。
果然是听错了,那声音又没了,想想也不可能啊,她娘家那边怕薛家人闹事,一直瞒着她改嫁的消息,不仅结婚没让她回门,正月初二也没有让她回去拜年,而是让她弟妹过来了一趟,拿了点年货回去给她爸妈。
再说了,她弟妹都打听清楚了,那薛来富正跟一个寡妇打得火热,心里早就没她了,他这种不甘寂寞的人,也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更不可能跑到城里来啊。
她说服了自己,重新躺下。
很快,脚步声来到了楼梯口,曹广元遇到了下楼买调料的李小芮,笑着打了声招呼:“是小芮啊,来来来,你先走,怀孕了小心点,可不能磕着碰着。”
李小芮笑笑,看着他身后的两个陌生男女,好奇道:“曹大哥,这两位是?”
“哦,亲戚。”曹广元一路过来都解释累了,但还是要跟邻居说说的。
李小芮悟性不低,瞧着这架势,不是来看望马香芹的,就是来照顾马香芹的,她笑了笑,没有多事,直接下楼去了。
在他身后,曹广元提醒薛来乐:“乐乐你今后不要多她家的事,她有个疯子姐姐,会砍人,惹不起咱就躲。”
薛来乐有点意外:“她姐怎么疯的?被男人打的?”
这是薛来乐从小到大见过的疯女人里头,最典型的一种疯法,另外两种分别是丢了孩子,或者被男人囚禁不让出门。
几年前他们村里就来了一个疯子,不过她不认识,也不想惹祸上身,就没有多事去打听。
后来还是她妈妈提了一嘴,她才知道那人是从药王庄过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总之,曹大哥说得没错,疯女人不能惹,她会小心一点的。
她抱着洋洋走在后面,问道:“到了吗曹大哥?哪一间?”
曹广元指了指自家半掩着的门:“那就是了,来,快到家里坐坐。”
话音刚落,屋里便传来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伴随着女人的闷哼和孩子的哭声,不像是什么物件儿,倒像是……
曹广元吓了一跳,一个快步抢上前去,推开了家门。
他虽然生气,虽然不喜欢女儿,可是他也不至于泯灭人性,不管产妇和孩子的死活。
冲进里面房间一看,果然,是马香芹掉地上了,不知道是碰到了孩子还是一起摔了,孩子正在她怀里哇哇啼哭。
曹广元赶紧弯腰,想把她抱起来,奈何他自己个头就不是很高,而马香芹个头又不矮,骨架也大,孕期又不加节制的胡吃海塞,以至于他挣红了脸颊也抱不动这个女人,只得喊了一声:“广义,快,过来搭把手,你嫂子身上疼,摔着了。”
马香芹早就听到薛来乐的声音了,就是想躲这个曾经的小姑子,一时着急扯痛了伤口,这才摔了的。
她哪里敢让别的人进来,赶紧推开曹广元:“我身上有血,还没有换裤子呢,出去,快出去。”
曹广元不想让她摔出个好歹来,坚持道:“没事,自家兄弟,等他帮我把你抬上床我再叫他出去。”
马香芹简直要气死了,一把将他搡开,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准备自己去关门。
奈何这会儿薛来乐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赶紧看了眼薛来富,薛来富因为过于惊讶,已经傻愣在那里了,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薛来乐只好抱着洋洋走到了里间的门口。
还没有看清楚床边的女人是谁,怀里的洋洋已经眼尖,看到了离家一年多的亲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是妈妈!小姑,我要妈妈!”
薛来乐简直不敢相信,她推开站在门口的曹广义,走近几步,正好看到准备过来关门的马香芹,又白又胖,看来油水不错。
四目相对,姑嫂两个全都愣在了那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薛来乐快气炸了,立马嚷道:“哥,哥你快来啊,快让大海过来看看,他妈果然不要他了!都跟别的男人生孩子了!我就说啊,怎么一年多了也不见回去,这是有多狠心啊,两个亲儿子都不要,原来是跑到城里享清福来了!我呸!马香芹你个不要脸的坏女人,你怎么对得起我哥!怎么对得起你的两个儿子!”
马香芹心说完了,要是让曹家兄弟知道,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t赶紧扯了薛来乐一把,想蒙混过去:“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薛来乐才不会惯着她呢,以前这个嫂子带她去生产队偷鱼,被人发现了就把她推下鱼塘,扔下她就跑,最后害她被队长抓住,在队里广播上通报批评了足足一个月呢。
她再也不会相信马香芹的鬼话!立马甩开了马香芹的手,把洋洋往地上一放,转身出去,找她哥和大海过来。
一旁的曹广元脑子都快烧起来了,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他怎么听不懂啊!
他看看一脸泪水的洋洋,再看看义愤填膺的薛来乐,最终视线落在局促不安的马香芹身上,脑子里闪过她那满肚皮的妊娠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一阵眩晕袭来,他踉跄着跌坐在床上,看看人家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那白白胖胖的女儿,忽然酸水上涌,不得不起身,推开众人冲了出去,跑到水池那里疯狂呕吐起来。
房间里,薛来富也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又急又气,可他很快意识到,倒霉催的曹广元还被蒙在鼓里,再想想去年曹广义为什么会忽然找上门打听他的事情,他什么都明白了。
曹广义应该是跟曹广元有仇,但又不想恨在明面上,所以特地安排了这么一出请人照顾月子的大戏。
不得不说,这个曹广义是有点手段的。
现在这个局面,他并不想闹起来双方难看,毕竟曹家兄弟可是副食品厂的正式工,彼此留点面子,今后他的两个儿子还能沾点光呢。
于是他扯了扯薛来乐,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了。
薛来乐不服气啊,还想再嚷嚷两句,薛来富只好拉着她去了外间,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总之,不能出卖曹广义,至于马香芹的月子,那当然也要好好照顾下去。
正好夏天热,城里有冰棍儿卖,他就把两个儿子留在这里享几天清福好了。
他转身出去,找了条毛巾,去水池那边递给了曹广元,还从裤兜里掏出半包廉价的烟,抽了一根递给了曹广元。
他劝道:“兄弟,这事我知道你有点接受不了,别说是你,我也完全没想到会这样。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吵吵闹闹的反倒是让人看笑话,不如咱们哥俩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事该怎么解决。你放心,只要不让孩子受委屈,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曹广元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完了,他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没有接毛巾,反倒是看向了敞开的大门,神色恍惚,喃喃道:“我上当了,上大当了,她骗我,她骗我!”
薛来富默默叹了口气:“进屋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
正好隔壁的李小芮买了盐和味精回来了,另外几家邻居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曹广元脸上火辣辣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扯着薛来富进门,反手把门关上。
曹广元现在只想知道两件事,第一,曹广义知不知情,如果知情,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二,马香芹为什么要骗他?骗他有什么好处?
至于离婚?他丢不起这个人了,到时候成了三婚,还有三个女儿,谁要他。
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在悔恨的汪洋里面起起伏伏。
早知道三胎还是女儿,还不如跟姚樱樱生呢,起码她漂亮,温柔,身上永远香香的白白净净的,就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不知道比马香芹强多少倍。
都怪他妈,骗他什么屁股大的生儿子,儿子呢?没有啊!
他真是怄死了,看看人家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嚎哭不止的三女儿,最终视线落在一脸无辜的曹广义身上,他猛然冲上去揪住了曹广义的衣领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故意的,对不对!!!”
第253章 重新分家1 我想让他们兄妹重新分家,……
曹广义当然不会承认的, 要不然闹翻了,他还怎么过来看笑话?
这世上的兄弟反目有很多种,动刀动枪、斗得你死我活的是一种, 小打小闹、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的也是一种, 面和心不和、互相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笑话的也是一种。
他选择第三种。
没办法, 他这个大哥毁了他的幸福生活,他自然想要报复回去。
原以为薛家的人过来会大闹一场,他可以假装做个和事佬,没想到薛来富这么平静, 一点也不想闹。不过现在这个局面, 也足够让他大哥窝火一辈子的了。
这就是所谓的杀人诛心,兵不血刃。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曹广元:“我不知道啊大哥!天地良心, 媒人是你自己找的, 人也是你自己选的,你应该都打听清楚了才结婚的吧?再说了, 咱妈可是过来人, 眼睛那么毒辣, 她都没有看出来,我能知道什么?我跟来富哥认识, 纯属意外。”
薛来富也想维持表面的和平, 赶紧帮腔:“广元,你别激动,广义确实不知道。他去过我家几次, 每次问我孩子妈呢?我都跟他说死了,这真的不怪他。”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曹广元不信,他就说曹广义怎么这么好心,居然愿意自掏腰包请人过来, 昨晚还只肯给十五块呢。
肯定是跟姚桃桃分手了,特地来报复他的。
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蛮熊,恶狠狠地看着曹广义,要一个说法。
曹广义无奈,叹道:“是那个老中医,给我开了土方子,让我想办法找点泥鳅吃,这东西被誉为水中人参,可以补中益气,养肾生精。我不是有无精症吗?我就去下面公社转了转,来富哥他们生产队正好有鱼塘,不信你问他。”
薛来富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借口呢,没想曹广义脑子就是好使,虽然他不清楚曹广义是不是真的有病,但是他们那确实有鱼塘,也确实有不少泥鳅。
赶紧应道:“可不是,我帮他去泥塘里掏了不少呢,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公社管得严,我只敢偷偷掏了几次,让他再去别的公社找找,轮流着来,免得想哪天不走运被生产队长抓住了,不好交代。”
曹广义非常欣慰,这个薛来富还挺有脑子的,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他附和道:“后来别的公社也不好搞了,我就去菜场转了转,这东西得碰运气,不是回回都有的。不信你看我,到现在都还没好,哎,哪像你啊,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这么好的福气,分我一点儿多好。”
曹广元还是不信,但他犹豫片刻,到底是松开了曹广义。
其实他自己就是二婚的,再婚之前还有两个女儿,就算找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也不算吃亏。
但是这件事最大的问题不是马香芹有没有生过,而是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完完全全的成了个冤大头。
现在一下子多出两个便宜继子,说不定还会经常过来打秋风,他还得跟马香芹的头一个男人称兄道弟,他怎么这么恶心得慌呢?
真想现在就走,去六条胡同,抱着姚樱樱痛哭一场。
可是他用什么身份去哭?
前夫?两个女儿的老子?还是说,为了逼她生儿子,活生生把她气得离婚的人渣?
他捂着脸,痛苦地倒在了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广义赶紧劝道:“大哥,说千道万,你不就是因为这胎是女儿才觉得亏了?其实你往好处想,嫂子前头能生两个儿子,说明以后还会有的。现在这个女儿是来报恩的,给你们两口子当小棉袄呢。对吧来富哥?”
薛来富见状也劝了劝:“可不是吗广元?那村口的银杏树还分大小年呢,这女人生孩子,也得阴阳轮转才更和谐嘛!你放心,下次再生,指定就到儿子了。”
说着,薛来富趴在曹广元耳朵边上小声补了一句,曹广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些许。
因为薛来富说的是:他跟马香芹偷偷合过婚,那老神棍说了,马香芹是五福临门的命格,也就是说,她命里有五个儿子呢。
这话曹广元爱听,别管真假,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挽回面子的方式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着众人:“这事还请你们不要声张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两个孩子在这里玩可以,也可以喊妈妈,对外就说孩子认的干妈,至于乐乐……就说是我表妹吧。”
“也行,广元你放心,看在大海和洋洋的面子上,乐乐也会好好招呼香芹坐月子的。”薛来富松了口气,这事能够这样压下去再好不过了。
反正他也不想再跟马香芹复合了,也没有领证什么的t,散了就散了,他还白得两个儿子,不吃亏。
现在儿子亲妈还进了城里,多好啊,这俩小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总之,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一群人按照原定计划,第二天去了商场,给两个孩子买两身衣服。
曹广义大方得很,反正又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继子,他只需要偶尔出点钱,就能落下一个大方叔叔的好名声。
至于孩子的亲爹亲妈,包括曹广元,啧,那就不好说咯。
亲爹穷,亲妈无情,继父嘛更是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自己又有三个女儿,也不会大方到哪儿去。
今后就算他依旧生不了,起码可以让大海和洋洋成为他的狗腿子。
他大哥的苦日子在后头呢,等着瞧吧。
最解恨的是,昨晚薛来乐嚷嚷的那几声被人听见了,今天一早就有人来打听两个孩子的事情。
他故作为难,欲言又止,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痒难耐。
很快就有人从薛来乐的口中得知她是红灯笼公社的,再让自家乡下的亲戚打听一下,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曹广元走在路上,总有人议论纷纷,那眼神充满了玩味,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愤愤不平,估计是替姚樱樱不值。
直觉告诉他,这事儿瞒不住了,可是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下去吧。
曹广义,等着!等哥有了儿子,你再不爽也没用!
*
姚栀栀收到请柬的时候,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把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不是有人恶作剧,这才看向祁长霄:“褚令怡跟张厂长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祁长霄哪有功夫理会褚令怡的事,他把请柬拿过来,忍不住叹息,“大人胡闹,受伤的只有孩子。”
“是啊,也不知道单勇再婚了没有,带着一个儿子,估计也没那么容易。”姚栀栀问道,“还是老样子吧,让咱妈去两块钱?”
“嗯,咱俩就不去了,没必要。”祁长霄把请柬随手一丢,压根没有当回事,虽然是一个胡同里住的,可是谁要跟褚令怡那种人来往啊,哪天被咬一口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盛夏七月,褚令怡耀武扬威风风光光的嫁人了。
虽然是二婚的,那规格却比很多初婚的还夸张,她就像是小人得志一样,穿着新买的红底碎花裙子,坐在自行车后座,骄傲得仿佛一只翘尾巴的孔雀。
同房后才知道,张厂长着急结婚,是为了有人带孩子,可是褚令怡要上班呢,没空,加上现在又是暑假,只得提议:“让我妈带吧,反正她不上班,等我回门就把孩子送过去,你精神点儿,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又没有惹你。”
张厂长什么也没说,半夜爬起来,蹲在门口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两天后的清晨,褚母一大早就在准备闺女的回门宴。
褚父今天也请假在家帮忙,他坐在院子里,一边杀鱼一边叹气:“令则这是准备跟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令怡结婚不回来,回门也不回来。依我看啊,还是得你亲自上门道个歉才行了。”
“我不去,哪有当妈的给儿子道歉的?再说了,我是心疼令怡,可我也没有真的亏待他呀。这一年多来,那个月不都是一发工资就让令怡把钱送了过去,是他自己不理人,我有什么办法?”
褚父叹气:“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么僵下去让人笑话。”
“不急,等着把,儿媳妇快生了,到时候总得找人照顾月子吧?我就不信了,他能死撑到底。”褚母想要赌一把,毕竟那李小芮还有个疯子姐姐,到时候不可能忙得过来的。
褚父劝不动她,只好算了,老两口准备了三菜一汤,等着新女婿进门,忙完一看,女婿怀里还抱着他跟吕媛的孩子。
褚父的老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褚令怡知道她老子肯定不高兴,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凑合过吧,再说她自己不也有个孩子吗?扯平了。
她笑着从张厂长怀里接过孩子,抱到褚父跟前:“小宝,叫姥爷。”
孩子不肯叫,扭过头去,往张厂长怀里钻。
张厂长疼孩子,赶紧接过来,给褚父赔笑脸:“对不起爸,孩子认生,过两天就好了。”
褚父一言不发,臭着脸去厨房找了个小板凳过来,给孩子坐。
吃饭的时候,褚令怡提出要让她妈妈照看孩子,褚母愣了一下,想要推辞:“可是……你嫂子快生了,到时候我肯定忙不过来。”
“我允许你去照顾她了吗?我没跟你说吗?她每次收钱的时候都不拿正眼瞧我,搞得好像我是她仇人一样。她的事你不许管,要管你住他们那儿让他们给你养老去。”褚令怡很不客气。
褚父真的无语了,这个女儿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她现在是厂长夫人了,可是她也不想想,人家张厂长心里有她吗?面前还横着一个前头女人生的孩子,将来两口子不管会不会再生养,都会闹矛盾的,到时候没有娘家兄弟撑腰可怎么办?
他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她不明白?
不,她明白,她应该是跟她老娘一样,等着她哥哥低头呢。
褚父越想越不是滋味,好好的自家的孩子不带,给别人家带?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直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出去了。
汤凤园正在后面小院这边吃饭,不光是她,两大家子全部成员都在。
没办法,暑期酷热,湖边的小院子凉快,那穿堂风都带着湖边的水汽,特别舒服。
十个大人六个孩子坐不下,那就分成两桌,别提多热闹了。
尤其是小月亮,说话比去年利索了很多,吃饭的时候还要夸一夸做饭的沈卿婉:“婉姨做的丸子真好吃!”
夸完了沈卿婉,还不忘端水,夸一夸昨天做饭的小高阿姨:“高姨做的肉肉也很香。”
大人们笑呵呵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都忍俊不禁。
这时煞风景的来了,那老褚在门口喊了一声:“老汤啊,你帮帮忙,我想让令怡跟令则重新分家,你看能行吗?”
第254章 重新分家2 等你生了,我来带孩子做饭……
汤凤园压根不情愿掺和褚家的事情, 可是谁让她是个民警呢?
只能放下筷子,出去说,免得坏了其他人的胃口。
褚父的要求很简单, 他想跟他儿子过, 不想跟女儿过了, 至于他老伴儿,他又劝不动,随便吧。
他觉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都快当爷爷了, 他宁愿把钱给自己的亲孙子孙女花, 也不愿意让姓张的孩子来沾他的光。
汤凤园无语了,早干嘛去了?当初分家的时候, 但凡他拿出一个强硬的态度, 说两句公道话,褚令则都不至于彻底寒了心。
只能劝道:“老褚啊, 去年你那两个孩子分家, 都立了协议的, 这才多久,你就后悔了?我估计令则那边不一定能同意吧?再说了, 你现在还有正式工作, 可以养活自己,不像那些不能自理的,或者失去收入来源的老人, 可以强制儿女收容。你叫我怎么去说呢?”
汤凤园的言外之意,这事还是得老褚自己过去开个头,这样别人才好帮忙劝劝。
老褚想了想,应道:“那我晚上下班过去跟他说说, 到时候你能跟我一起吗?”
汤凤园头疼,非要她一起做什么?她很闲吗?她想了想,干脆把这事推了:“你去找街道办,我最近很忙,不一定能准时下班。”
“那好吧。”老褚也不好强人所难,转身又去找了老毛。
毛阿姨倒是没有推辞,晚上陪着褚父一起去了毛纺厂宿舍那边。
没想到褚令则看到他老子过来,直接把门关上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毛阿姨只能隔着一扇门劝了劝。
可是没用啊,人褚令则铁了心了,就是不想跟这样的父母来往,可怜毛阿姨浪费了半天口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最终只好摇了摇头:“走吧,不是我说你,自找的。”
褚父的苦日子来了,每天早上,都是被张厂长的儿子吵醒的,这孩子吃得多,饿得快,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勺子和碗,在房门口敲碗。
褚母只好赶紧起床做饭,现在是夏天还好,到了冬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人呢。
每天下班,褚父刚端上饭碗,就看到菜里唯一的一点肉沫被这小孩抢走了,他只能去吃没有什么油水的青菜黄瓜。
他放下筷子,质问褚母:“你看看你,整天做的都什么?要么t别弄肉,要么多弄点,就这两口,还不如喝稀饭。”
“我能有什么办法?咱女儿好不容易结婚了,我肯定是要帮她照顾好这个孩子的,要不然两口子感情出了问题,到时候再离再结?你不怕别人笑话?”褚母有自己的道理,她也嫌弃这个孩子,可是怎么办呢?她想当厂长的丈母娘啊。
以前别人瞧不起她,现在她走在胡同里,不少人巴结她呢,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所以,她宁愿每顿都给孩子弄点肉丝儿肉沫儿塞牙缝儿,免得孩子见了他老子叫苦不迭。
褚父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请了半天假,去做李小芮的思想工作。
李小芮不上班,褚令则不在家的时候,她一般都在竹篾制品店,要么就在宿舍这里。
她不爱社交,总是闷声不响地做事,偶尔她姐姐发神经,她会放下手里的事情过去哄一哄。
即便她已经知道,这个姐姐是装的神经病,她也无可奈何。
自己的姐姐,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等她生了,坐月子的时候,她姐能安分一点,搭把手。
她也不指望婆婆能来照顾月子,到时候每天给点钱,让邻居帮忙去菜场带点菜就行了。
每天煮点咸菜粥凑合一下,衣服尿布等褚令则回来洗,怎么着不能坚持一个月?
所以褚父那天过来吃了闭门羹,她也没劝褚令则。
天热,这会儿她姐正在里间睡大觉,她买了菜回来,正敞着家门,开着窗户通风,自己则坐在外间准备孩子的尿布,穿堂风吹过,都不用开电风扇,可以省点电费。
她妈跟她小妹的衣服都没有扔,一是不舍得,二是打算留个念想,现在她快生了,念想只能换个形式存在了,要不然,她上哪儿找这么多布料子去?
她拿着剪刀,正在沿着针脚拆一件衬衫的袖子,正忙着,褚父过来了。
李小芮不想跟他啰嗦,眼皮都没抬,拆完衬衫又去拆她小妹以前穿的秋衣秋裤,这种料子吸水,可以留着夜里用,衬衫的料子不吸水,留着白天。
那褚父见儿媳妇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自己抓了个小板凳坐下。
他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掏出十张大团结:“前段时间我给报社投了几篇稿子,这是稿费,合法所得,你拿着,给孩子置办一点东西。我跟制糖厂那边说过了,等你生了,我来带孩子做饭,除了你的裤子我不方便洗,其他的我都能做。你就踏踏实实的养胎,不要担心到时候没人照顾。”
李小芮觉得这事还挺稀奇的,僵持了这么久,忽然就愿意跟他们两口子低头了?真当她不知道原因吗?
她挖苦道:“你还是拿走吧,给你外孙子花去,我可得罪不起你那个金贵的女儿。”
褚父脸上火辣辣的,看来儿媳妇也知道了,他们老两口成了冤大头。
自己亲外孙在陕北,现在要被女儿摁头去养张家的孩子,街坊邻居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们呢。
他脸上挂不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表明了态度:“我只有一个外孙子,姓单,不姓张。小芮,我是真心想过来帮忙的,你们两口子头一次当爹当妈,还要拖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姐姐,你忙不过来的。到时候大人受罪不说,孩子也要跟着吃苦啊。我是孩子亲爷爷,你让我怎么安心呢?”
李小芮没有接这话,就算她知道褚父说的有道理,可是这种事情没办法轻易原谅的。
要不然,那些偏心了几十年的父母,到老了随便挤一点猫尿,就能赖在当初被冷落的子女家里养老?
没有谁是傻子,当初受的委屈永远是根刺,就算拔掉了,也会在原地留个窟窿,扎心的疼。
接下来不管褚父说什么她都没理,老头子脸上无光,便出去了。
她把裁剪好的尿布收拾好,准备去公用厨房做饭。出去一看,褚父居然已经把菜洗好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肉过来,正在煤气灶上炖着呢。
她其实刚才就闻到味道了,还原以为是邻居家在做饭,毕竟那曹广元的老婆坐月子呢,没想到是褚父在忙。
她怀着孕,不想挤在灶台前,万一碰到了磕到了就不好了,只能冷着脸退回了房间里,拆毛衣去了。
褚令则下班回来的时候,褚父已经走了,他看到桌子上的饭菜,以为是李小芮做的,好奇道:“家里不是没有肉票了吗?你去黑市了?”
“没有,你爸买的,我不理他,他就自己跑去厨房做了饭。”李小芮确实有点馋了,怀着孕都没有多少油水,只能每天一个鸡蛋。
褚令则也有点为难,不吃吧,浪费,吃吧,生气。
算了,小芮跟着他受苦了,先吃吧。
吃完饭,他来胡同这边找他老子,把买肉的票折合成现金,连着肉钱一起换给了褚父。
褚父不肯要,他就转身,直接把钱塞给了挖泥巴的孩子。
离开的时候,他警告道:“别来打扰我和小芮生活,抱着你的宝贝外孙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褚父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得很,可是他铁了心要挽回父子关系,第二天又去了。
一次两次,褚令则没有发作,次数多了,他就不肯再吃了,直接端着热乎的饭菜,跑来胡同里,送给了他老子。
他老子不肯要,他就摆在门口地上:“你不要算了,那就喂狗。”
反正胡同里有狗,狗吃了还能汪汪两声呢,不算浪费。
褚父彻底没了办法,只好等等,等到李小芮坐月子忙不开,到时候应该就不会撵他走了。
月底,李小芮生了个小子,才四斤二两,一看就是孕期营养不良,以至于产妇自己的体重也没有增加几斤。
褚父收到消息,赶紧请了假,买了条鲫鱼,炖了汤,又去邻居家和菜场东拼西凑的,凑了一打鸡蛋,最后再提上两扎红糖和一罐子麦乳精,来医院看望大孙子。
到那的时候,褚令则正好回去炖汤了,人不在,只有李小芮疲惫地躺在病床上,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苍白又虚弱。
褚父心里难受得紧,赶紧把饭盒打开,稍微凉凉,让李小芮趁热把鱼汤喝了。
李小芮偏开头去,不肯,正好护士进来给她开奶,劝道:“你这人,一直不下奶也不是办法,你想把孩子饿坏了啊?快喝点吧!”
李小芮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奶白的鲫鱼汤给喝了。
人的身体就是怎么神奇,缺油水的时候,再怎么挤也没用,稍微吃了点东西,很快就有了效果。
褚父在外面等着,听到护士出来告诉他,孩子有奶喝了,可算是松了口气。
护士提醒道:“产妇明显有点营养不良,赶紧回去准备晚上的鱼汤吧,要不然啊,这奶水稀薄,孩子也跟着受罪,而且,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吃着吃着就没奶了。”
那可不行啊,褚父赶紧应下,去病房收拾饭盒的时候,正好褚令则提着母鸡汤来了,父子相见,大眼瞪小眼。
褚父尴尬地笑笑:“小芮有奶了,护士夸我炖的鱼汤好呢。我回去再去弄条鲫鱼,脏尿布我也带走了,洗好了我给你晾楼下院子里,你晚上回去收一下。”
就这么,褚父死皮赖脸的过来献殷勤,两天后李小芮带着孩子出院,他就去毛纺厂宿舍帮着张罗。
褚令则还要上班,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默许了他老子过来。
等到李小芮出了月子,孩子已经长到七斤了,他老子功不可没。
一直僵持的父子关系,也终于破冰了。
那褚令怡回娘家吃饭的时候,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新分家协议,气得她直接抓起来给撕了。
第255章 命中无子 你命中无子,放弃吧
姚栀栀今天休息, 睡了个懒觉,直到八点多才起。
胡同里闹哄哄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刷完牙喝了碗粥, 她出去转了一圈, 才发现是褚家在吵架。
那褚父琢磨着,褚令怡都嫁人了,没必要再住在娘家了,他想让褚令则一家三口带着大姨姐搬回来。
一来可以省点房租, 二来, 胡同里的院子到底宽敞,等到孙子稍微长大一点, 可以玩得开。
再说了, 哪有出嫁的女儿霸着爸妈的房子,不让哥哥一家住的道理?
所以他在新的分家协议上写了, 让褚母搬到副食品厂的职工宿舍住去, 这样褚母跟张母能互相做个伴儿, 孩子也也不用跟亲老子分开。
这根本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做法,没想到褚令怡不乐意, 她觉得自己吃亏了t。
毕竟赚钱的爸爸分给了大哥, 不赚钱的妈分给了她,何况她妈妈身体还不好,还要吃药呢。
所以她一大早就回来闹了, 弄得整条胡同里水泄不通,全是看热闹的。
派出所那边接到报警,一听又是褚令怡在闹,简直头疼不已。
小金都无语了, 问道:“所长,我带人过去,可以不管他们家的事,只维持治安吗?”
“只要不打起来就行,其他的你看着办吧。”汤凤园没空理会这事,她还要去公安局开会呢。
每年暑假都有不少孩子落水溺亡,各个辖区的派出所都有宣传和提醒家长的义务,还需要给下面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传达相关的文件精神,哪有空理会褚家的这点破事。
小金也懒得管,吵就吵去吧,没见过这样当女儿的,娘家的好处要占着,婆家的好处也不撒手。
都已经分了一个亲妈给她带孩子了,还想怎么样啊?
这要是换了别的哥哥嫂子,肯定连亲妈都不肯让出去的,何况她嫂子刚生了孩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呢,这时候还闹,那就是真的不想认这个大哥了,多伤人的心啊。
所以他跟老何去了,只看戏,不劝架,看到褚令怡想动手的时候,才拦一拦,免得不好收场。
那姚栀栀就在外围瞧了眼,没想多事,没想到李小芮眼尖,看到她了,赶紧抱着孩子钻出人群,喊道:“姚主编,还没顾上给你送红蛋呢,你等会在家吧?”
“在的。”姚栀栀回头,看了眼李小芮怀里的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胖子,眼睛咕噜噜的,真可爱。她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像你。取名字了吗?”
“取了,本来想叫褚红星,不过你家小子已经叫星星了,到时候胡同里两个星星,还不知道喊的到底是谁呢,就改成了褚旭。”李小芮当妈妈了,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姚栀栀有点唏嘘,要是李曼还活着,看到这么可爱的大外孙,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也是造化弄人,李曼最疼的大女儿还在装疯卖傻,让坐月子的妹妹照顾自己,小女儿则假死逃遁,下落不明。反倒是中间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活出了最有烟火气的样子。
她小声叮嘱道:“大夏天的,日头这么毒,别把孩子晒坏了。实在不行,让你大姐再去发个疯,让褚令怡滚蛋。”
李小芮想想也行,反正她姐装疯上瘾了,派出所那边也管不了。便应道:“好,我跟我姐说一声。”
“记得抱着孩子站远点儿,别误伤了孩子。”姚栀栀到底是不忍心,还是给李小芮提供了一个思路。
李小芮笑着抓住儿子的小爪子,跟姚栀栀挥手:“放心吧,来,小旭,跟姨姨拜拜。”
褚旭不会说话,但还算捧场,居然躺在妈妈怀里啊了一声,应个景儿。
姚栀栀笑着目送他们母子离去,心想今年真的要来婴儿潮了,周围的人不是肚子大了,就是生了,到处都在添丁进口,真热闹。
胡同里很快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褚令怡被疯女人吓跑了。
姚栀栀思来想去,还是给张厂长打了个电话:“管管你老婆吧,他们兄妹重新分家的方案不是挺好的吗?你那边缺人带孩子,她哥这边经济相对紧张,又要养孩子,又要养疯子的。你再不管,小心回头别人举报到袁主任那里,你这厂长的位子估计就真的保不住了。”
张厂长吓了一跳,赶紧问了问怎么回事,末了澄清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我以为她去上班了。谢谢你,我这就过来处理。”
“嗯,好好劝劝她,她哥也不容易,这世上哪有妹妹把哥哥赶出去住的道理,以前她没有嫁人,倒是勉强可以用兄妹矛盾来掩盖,现在嫁人了,还这么嚣张跋扈,那就是你这个做女婿的没本事了。要是你连小家都治不好,袁主任又怎么放心让你管那么大一个厂子,你好好想想吧。”姚栀栀尽力了,她很讨厌张厂长的。
这世上有一种人跟作恶的人一样可恶,那就是蠢人。
他们会被身边的恶人带偏,失去自主思考的能力,甚至成为无形的帮凶。
摆在明面上的恶可以防,这种背地里的蠢却是防不胜防啊。
何况张厂长已经在他老婆的事情上吃了两次亏了,要是再不长脑子,那真的,谁也救不了他了。
很快,张厂长火急火燎的赶来,又是给褚令则两口子道歉,又是给孩子送了红包、和尚服和尿布什么的,还给他老丈人塞了两包烟,提了两瓶酒。
张罗完,问道:“爸,令怡呢?”
“跑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褚父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含饴弄孙,这个不消停的女儿他已经不想管了。
张厂长只得骑着车,大中午的到处喊到处找。
最后在一个小巷子里看到了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发呆的褚令怡。
他把车停下,走过去拉她起来:“怎么了这是?被那个疯子吓到了?你说你,何必呢?咱俩是双职工,收入不低的,我爸还有退休金,两个妈一个照顾我爸,一个照顾孩子,还能帮咱们洗洗涮涮的,不好吗?走吧,啊,别再跟你哥闹了,真闹到我丢了工作,划不来啊。”
褚令怡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理解,我爸以前那么疼我,怎么一有孙子就变了?不行,我要把我儿子接过来,让他带!”
“你别闹!”张厂长无语了,“别给你哥添乱了,你接孩子我不反对,接过来让丈母娘带,就这样。”
褚令怡还想再说点什么,张厂长只好警告她:“我身上已经背了一个处分,你要是好日子过腻歪了非要找点不痛快,那就离婚吧,我不介意变成三婚的,但是我不能丢了工作。”
褚令怡这下消停了,她也不想失去厂长夫人的头衔,还是现在威风。
只得愤恨不平地跳上了自行车后座,一路上嘀咕道:“咱们也要个孩子吧,送给我爸带,到时候我那侄子也断奶了,这下总可以了吧?”
“可以,你再生一个,那就是他的亲外孙,他肯定乐意。”张厂长心里门儿清,老丈人是不待见他跟吕媛的儿子,不是针对他。
他这条件,再生两三个也养得起,要就要吧,反正不是他生,疼的也不是他,到时候他这大儿子也能有个伴儿,挺好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爸的身体,哎。什么时候偷摸找个道士算算好了,莫名其妙就病倒了,可别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几天后,他托人打听到了牛鼻子老道的一个徒弟,那人姓屈,在澡堂子里给人烧水,夏天很闲,只有春秋冬三季才忙。
送了两瓶酒,他得到了一张符纸,带回来偷偷烧了,把灰烬拌进米汤里,喂他老子喝了下去。
倒是神了,不出一个礼拜,他老子好了。
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看来那小屈说得不错,是他跟吕媛的第二个孩子来讨债了。
幸亏他铤而走险,找了小屈,要不然他老子再过两个月就没命了。
等老张病好了,他还是问了一声:“爸,我那第二个孩子,是你弄没的吧?”
老张没有理会,只催道:“趁着你这二婚老婆还年轻,赶紧多生几个,我跟你妈还能帮你带一带。”
张厂长没有再问,他心里有数了。哎,他爸也是为了他好,算了,今后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
八月,小魏跟周娟一前一后,都生了个儿子,加上上个月生了女儿的叶筝,出版社有三个女同志休了产假,这下可苦了其他的在职员工,还好丁灿跟赵麦苗最近不需要出去跑业务了,可以匀点工作给她们。
九月,姚柠柠生了,也是个小子,这下可把范母高兴坏了,逢人就夸自己命好,一口气抱了两个孙子。
那曹广元带着马香芹去医院做产后检查的时候,正好碰到姚桃桃等人接姚柠柠出院。
看到姚柠柠怀里抱着的小子,再看看马香芹怀里的女儿,他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出来的时候,他遇到了扶着二婚老婆的孔八斗,熟人相见,第一眼先去看对方老婆怀里的孩子。
“你家也是闺女啊。”孔八斗心理平衡了,他努力了这么久,虽然终于有孩子跟自己姓了,却不是儿子,还是有点失望的,还好,曹广元跟他一样倒霉。
自己的倒霉固然可气,别人的倒霉却可喜可贺啊。
他虚情假意地安慰道:“你比我年轻t,别灰心,再生看看,会有的。”
曹广元也只能苦笑,再努努力吧,他妈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得抓把紧,趁着他妈还有口气,造个孙子出来,让他妈高兴高兴。
立冬之后,马香芹又怀上了,他带着马香芹去做产检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孔八斗。
两对夫妻八目相对,互相交换了一下预产期,都在明年夏天,巧了。
夜深人静,曹广元抚摸着马香芹的肚子,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来年盛夏,褚令怡生了个女儿,张厂长倒是无所谓男女,请了两天假,忙前忙后的在病房里伺候着。
可是褚令怡自己心里不爽,她得拼个儿子才行,要不然,以后家里的好处都是吕媛儿子的,她这女儿估计要吃亏。
正生气呢,曹广元和孔八斗一起扶着各自的老婆住院待产。
四人间的病房,一下就显得挤挤挨挨。
马香芹的病床就在褚令怡隔壁,她笃定这次怀的一定是个儿子,依旧仗着怀孕,把自己吃得肥肥胖胖的,想生个大胖小子扬眉吐气。
她走过去看了眼褚令怡怀里的女儿,得意道:“我说呢,怎么病房里这么安静,都听不到孩子的哭声,原来是个丫头啊,真文静,不过等会我生了就该热闹了。”
孔八斗的老婆没说话,安静地躺着,等着发动。
当天夜里,这两个女人,一个因为胎儿太大,生不出来,最后不得不上产钳,硬把孩子给夹出来了,可惜为时已晚,胎儿在产道里窒息太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脐带绕颈,胎死腹中,也没能成功来到这个世上。
两人这胎都是儿子,把曹广元和孔八斗气得在医院外面抽了一整晚的烟。
第二天上午,那澡堂子的小屈正好过来探望朋友,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两个晦气的男人,忍不住撇了撇嘴。
等他走出去几步远,孔八斗才认出他来,赶紧扯着曹广元追了上去。
两人拽着小屈去了医院外面偏僻的小路上,各自送上孝敬,让他偷偷帮忙算一算。
最终小屈看着曹广元,遗憾道:“你命中无子,放弃吧。”
说着再看向孔八斗,嫌弃道:“你,头婚妻离子散,二婚也没有儿子,放弃吧。”
什么?
两个想儿子想魔怔了男人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啊,拉着小屈,吵吵闹闹的,要去派出所举报小屈宣扬封建迷信。
第255章 抱养弃婴 要好好养,跟亲生的一样不能……
小屈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见这两个不讲理的狗东西要倒打一耙,也不着急。
冷笑道:“小爷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送小爷去派出所, 可以, 到了那里小爷自有办法为自己开脱, 至于你们两个的儿子梦嘛,那可就彻底破碎了。”
两个二百五愣住了,听这意思,他们还有希望?
那当然了, 小屈骄傲地抬起下巴:“不是小爷我吹, 放眼整个嶷城,有能耐帮你们破除这个命格的也只有小爷了。真把小爷得罪了, 小爷可不会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两个二百五一听, 居然可以有办法破除无子的命格?那好啊,赶紧的, 怎么做?送钱还是送别的孝敬?
小屈挣脱两人的束缚, 理了理衬衫领子, 右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曹广元赶紧把兜里的十九块钱七毛六全部拿出来,孔八斗身上只有七块三, 也没给自己剩一个子儿, 全部上交。
小屈点了点,这也忒少了点儿,便冷哼道:“一人五十, 少了不说。得,就这样,赶紧凑钱去吧。”
两个二百五对视一眼,要是真能生个儿子, 别说是五十,五百也要想办法凑啊。
两人赶紧回去取钱,赶来医院的时候,小屈正在病房里头跟张厂长闲聊。
一旁的褚令怡正抱着女儿,看着两个哭红了眼睛的产妇,劝道:“好了,哭什么啊,小屈不都说了吗,你们跟那两个孩子无缘。先把身体养好,以后还会有的。”
马香芹难受啊,那么白净的大胖小子,愣是没能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她心里苦啊,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褚令怡受不了了,只得捂着女儿的耳朵,骂道:“你哭什么呀,说起来还不是你自己不好,你说你吃那么多做什么,孩子大了不好生你不知道?又不是头一次怀孕了!听说你生女儿的时候也是差点生不下来,还挨了两剪刀,你真是不长记性,怨谁?”
马香芹哽住了,是,她知道孩子大了不好生,可她这次是真的十拿九稳,指望生个儿子扬眉吐气呢,要是生下来皱皮巴拉的,瘦瘦小小的,那也不好啊。
再说了,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就是馋就是想吃,能怎么办呢?现在她孩子没了,还要被褚令怡挖苦,心里更是不好受,掀开身上的薄被,哭着闹着要跳楼。
褚令怡不信她会跳,加上曹广元来了,也就没劝。
那曹广元都听见她说的风凉话了,心里自然有气,可是没办法,她是厂长夫人啊,他一个普通职工能怎么样?
只能搂着马香芹,好好劝了劝,等到马香芹平静下来了,他才叫上小屈,出去说话。
小屈叼着烟,到了外面依旧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两人赶紧送上孝敬。
小屈一分钱的亏也不肯吃,来回数了三遍,生怕这两个狗东西跟他玩把戏,数完才开口道:“你们去哪个亲戚家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生了女儿不想要的,抱回来养着。要好好养,跟亲生的一样不能受委屈,坚持个三年左右,会有儿子的。”
“真的?”曹广元忽然觉得这五十块钱有点亏,这种案例他老娘讲过啊。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浪费这个钱了。
一旁的孔八斗也听说过类似的例子,他大概明白其中的原理——养父母命中无子,但是被收养的女孩子命里有弟弟,所以后来养父母能生儿子,就是这个女儿带来的福气。
但是有个问题他不明白,于是他问道:“那万一这个抱养的女儿命里没有兄弟呢?”
“你傻呀?你不会带我一起去啊,我肯定是帮你算好了才让你抱啊。”小屈翻了个白眼,叮嘱道,“你们想好了再做决定,可别有了儿子就把抱养的女儿送走了,到时候你们的儿子也保不住。”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那你跟着我们去,要多少钱?”
“我也不为难你们,算一次命格三十块,要是那姑娘命里没有兄弟,那就换一家,要是命里有兄弟,我要额外收你们每人三百块。你们要是舍不得那就算了,别耽误我时间,也别拉拉扯扯的求我便宜一点。这钱我还得匀一半送给祖师奶,我自己也捞不着几个子儿。”小屈说的祖师奶,自然是道观里供奉的子孙娘娘。
不过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道观残存啊,只能自己偷偷做个神位拜一拜。
所以他做这个是冒着风险的,毕竟现在的政策虽然有所松动,但是宗教信仰这块儿还没有完全放开,万一跟以前一样,被抓住了是要上大字报,要去游街的。
所以他收这点钱真的不算多。
曹广元倒是没有犹豫,他手里有钱,立马应下了,那孔八斗却不太愿意。
他可以自己去碰碰运气,万一他收养的就是命里有弟弟的呢?那不是最少省了三百三十块钱?
总之,这事他就不找小屈了,自己想办法去。
曹广元回到病房,赶紧跟马香芹商量了一下,马香芹正在涨奶呢,本来打算找人开个回奶的方子,现在只好作罢。
她催促道:“那你赶紧去吧,正好我这有奶水呢。”
只要真的能生出个儿子,她愿意把奶水都给那个抱来的孩子喝。
曹广元忽然有点感慨,姚樱樱再好,只要在生育的这件事上不愿意成全他,那就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好女人。
马香芹再差劲,只要能配合他圆他一个儿子梦,那么这个女人还算贤惠,骗他的事情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总之,他赶紧张罗去了,三天后从乡下抱回来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女婴。
“我表叔家的,这是第七个闺女了,不想要了,跟咱那个可怜的儿子一天生日。”曹广元小心翼翼的把女婴交给了马香芹,孩子妈妈营养跟不上,孩子细细瘦瘦的,才三斤多点儿,哭声跟个蚊子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总之,试试看吧,小屈说了,这孩t子只要过了这道坎儿,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命里不光有弟弟,还有俩呢。
要是真的应验了,他这三百三可绝对值了呀!
马香芹没犹豫,赶紧掀开衣服喂奶,可怜的小娃娃,饿狠了,喝了三天的米汤,连嘬奶都没什么力气,好在马香芹还算有点经验,主动挤了一点糊在了孩子的嘴巴里,很快,孩子被奶香味吸引,一点点努力挣扎着,用那小小的嘴巴为自己争取一个活下去的奇迹。
*
姚栀栀这一年多来过得风平浪静的,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不是上班,就是看书做题。
两个孩子逐渐长大,不省心的地方也逐渐显露出来——小星星只有在小月亮面前脾气好,到了胡同和学校里,那可真是万人嫌。
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看不惯有些孩子恃强凌弱。
这不,人家家长找过来了,说小星星打了他们家孩子,问姚栀栀要营养费呢。
姚栀栀冷笑道:“你儿子叫了五六个男孩子一起欺负一个小男生,我家星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错了?要给营养费也是你们给人家挨打的孩子,少在我家里颠倒黑白,给我滚!”
那带头的家长气得脸色发黑,指着她威胁道:“好好好,你姚主编厉害是吧?护短是吧?行,你给我等着!我去派出所问问你婆婆,她孙子打人她管不管!”
汤凤园当然要管啊,她放下手里的事情,看着面前清一色嘴角破皮流血的六个男孩,想笑还得憋着。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小星星这孩子跟他那个牺牲的爷爷一样,就爱打抱不平。
所以,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她叫小金把那个挨打的小孩找过来,详细了解一下“案发”经过。
很快,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跟在家长后面过来,这是毛纺厂那边的,伍家大儿子的小儿子,叫伍小军。
这孩子的爸妈都很强势,从小被他爸妈吼,吼成了一个惊弓之鸟,胆子比麻雀还小,这一片最经常挨打的就是他。
汤凤园赶紧问小金:“有别的孩子在场吗?”
小金道:“有啊所长,他们马上来。”
很快,又来了七八个孩子的家长,都是爷爷奶奶这一辈的,爸妈在上班。
问清楚情况后,汤凤园一脸平静地看着那六家欺负人的,道:“这么着吧,你们要么赔钱,当面道歉,要么赔钱,登报处理,你们自己选。”
可惜这些家长不服气,不肯赔钱也不肯道歉,姚栀栀便添了把火,把李婧请了过来,让这群不讲理的家长出个名。
第二天,这群孩子的家长在派出所闹事的报道就出来了,吓得这些家长工作单位的领导都出面了,该训斥的训斥,该劝导的劝导。
总之,最终小星星是肯定没吃亏的,但是那群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已经开始抱团孤立小星星了。
就连那个被打的伍小军,也被他们用糖衣炮弹收买,不再跟小星星玩了。
小星星可不就成了万人嫌。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人小伙子自己心态好得很,回来还是高高兴兴地跟妹妹玩,跟二姨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玩。
而小月亮呢?在谁面前脾气都不好!可是脾气不好归不好,人缘却格外的好,以至于她还没有上学,却已经在胡同这一片混成了孩子王。
当然,这孩子王也是分年龄段的,小月亮才三周岁多点儿,周围的小跟班自然也都是三五岁的,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
姚栀栀觉得不可思议,二姐家的两个小的愿意做小月亮的跟班,还算情有可原,可是那些大一点的孩子都上学了,也能跟小月亮玩得起来?挨骂了也要粘着小月亮,简直不可思议。
这不,毛铃家的毛蛋正追在小月亮身后,一口一个妹妹的,要把自己姥姥做的玉米棒子送给小月亮吃。
小月亮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这毛蛋总是送她不喜欢吃的黏玉米,气得这小姑娘直接把玉米掰断,咬过的半截喂鸡,剩下的半截还给毛蛋。
毛蛋可伤心了,耷拉着脑袋蔫巴巴地回去,找姥姥哭去了,哭完又挑了两根新玉米,巴巴儿地跑了过来,献殷勤。
第257章 红眼病1 这孩子攀比心又重,总喜欢盯……
小月亮不喜欢毛蛋, 这家伙一开始都是粘着她哥哥的,后来哥哥不跟他玩,他就跑来粘着小月亮。
小月亮受不了啦, 这个毛蛋总是笨笨的, 她都说了不喜欢黏玉米, 怎么又拿了两根过来啊。
气得她小脸儿通红,叉着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我不吃这个,我只喜欢脆玉米!”
毛蛋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是脆玉米啊,我家的玉米都这样, 是姥姥托人从乡下送来的, 很好吃的。”
小月亮臭着小脸,转身跑到厨房, 看着正在做饭的沈卿婉, 喊道:“婉姨,我家的玉米还有吗?给我拿一根。”
沈卿婉赶紧去碗橱上面的盆里拿了一根过来, 倒不是她抠门儿, 而是一到暑假, 院子里就会来好多小孩子。
这脆玉米还是姚檬檬从乡下送来的,本来就不多, 要是让那些孩子看到了, 都来问她要,小月亮就没得吃了。
她只能把脆玉米放高一点,这会儿拿了一根下来, 还不忘顺手撅断,一大一小,她提醒道:“就剩两根了,你檬姨后天才能过来送新的, 今天吃完可就没有了哦。”
“知道了婉姨。”小月亮一手拿着半截玉米,把小的那一半分给了毛蛋,毛蛋咬了一口,好像确实跟他家里的不一样哎。
赶紧回去问问姥姥,怎么他们家没有这样的啊。
毛阿姨咬了一口,笑道:“咱家毛蛋喜欢吃这样的啊?那姥姥明天去菜场买脆玉米回来。”
毛蛋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一早,姥姥刚煮好几根脆玉米,就被他捞出来一根,用井水冰冰,屁颠屁颠跑到后面来,送给小月亮吃。
小月亮正发愁呢,今天家里的脆玉米没了,菜场的那些没有檬姨送来的好吃,她不喜欢,只能勉强自己喝了碗粥。
这会儿毛蛋给她送了根脆玉米,她还挺开心的,结果一口咬下去,她又不高兴了。
老样子,咬过的那小半截撅断喂鸡,剩下的还给毛蛋。
毛蛋郁闷了:“小月亮,怎么又不高兴了,这个就是脆玉米啊。”
“不好吃。”小月亮的味蕾特别刁钻,能吃出食材之间细微的一点点小差别,进而区分出它们的产地。
就比如毛蛋拿来的这个,一定是种在江边的,那里的土壤湿度大,玉米粒饱满但是不够甜。
檬姨那边不在江边,土壤的湿度相对低一点,长出来的玉米也甜一点,所以她喜欢吃檬姨家里的。
她歪着脑袋,问道:“毛蛋,你傻吗?你吃不出来这个玉米不怎么甜吗?”
毛蛋吃不出来啊,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茫然:“有吗?我吃着一样甜啊。”
小月亮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
毛蛋委屈巴巴,只好回去找姥姥问问,结果姥姥也吃不出来,这下完了,想讨好月亮妹妹怎么这么难呢?
他愁眉苦脸的抱着两腮,蹲在家门口叹气。
到了午饭时间,姚栀栀正吃着饭呢,毛阿姨来了,她带了两根玉米过来,身后还跟着垂头丧气的毛蛋。
姚栀栀今天上班,上午家里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得笑着招呼毛阿姨坐。
毛阿姨无奈,大概讲了讲怎么回事,姚栀栀哭笑不得,解释道:“小月亮的舌头是比较刁钻的,她连不同公社的大米都能区分出来,水果啊,蔬菜啊,也是的,她一尝就知道产区不一样。至于做饭的时候放了哪些调料,多了还是少了,她都知道。”
毛阿姨目瞪口呆:“这么厉害?那快尝尝这两根,是我特地去毛铃那边拿的,她说是彭大军托人从乡下捎带过来的,很甜。”
小月亮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咬了一口,惊叹道:“毛奶奶,这个真甜,是哪里的呀?”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的话,我找你毛铃阿姨再弄点。”毛阿姨可算是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毛蛋到底怎么了,整天往这边跑。
要是论性格,小月亮脾气大,不如毛蛋自己的四妹温和好说话,那估计就是毛蛋老毛病犯了,惦记小月亮这边的什么玩具。
果然,小月亮刚夸了一嘴玉米好甜,毛蛋便红着脸问道:“那……那你可以把那个陀螺借我玩玩了吗?”
小月亮嗤笑道:“我就猜到你会这样,怪不得整天跟我献殷勤!”t
毛阿姨老脸一红,哎呦我的老天奶啊,毛蛋这个丢人的混账小子,原来是惦记人家的东西。
真是三岁看大,以前就爱跟小星星抢玩具,还抢不过,现在干脆换了个路线,讨好小月亮来了。
哎,这孩子也就这点出息了,做长辈的也不好说什么,谁让这是自家孩子呢。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毕竟玉米不值几个钱,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小月亮,你那陀螺哪里买的?你告诉毛奶奶,毛奶奶自己去买。”
“是我三舅舅做的!我才舍不得呢,我可以借给他别的玩具。”小月亮骄傲地扬起下巴,脑袋上的两个小辫儿一晃一晃的。
毛阿姨心说怪不得,那确实不能借,只能哄着点毛蛋:“那姥姥带你去商场看看吧,人小月亮的玩具是卫华舅舅做的,有特殊意义的嘛。”
毛蛋不乐意,立马撇着嘴哭了起来,跟小时候一样。
毛阿姨脸上挂不住,赶紧起身,要带他走,这丢人玩意儿,人家都说了可以借别的玩具给他,还在这里哭,真是的。
姚栀栀哭笑不得,只得看向小星星:“儿子,你那个筐子里的玩具还玩吗?找两个借毛蛋玩玩?”
小星星本来是不乐意的,可是妹妹吃了人家的玉米啊,算了。
他放下筷子,去房间里抱了个箩筐出来:“毛奶奶,你让毛蛋选两个吧,不要弄丢哦。”
“这怎么好意思呢。”毛阿姨脸上火辣辣的,这个毛蛋啊,真是把她的老脸丢完了,可是她又舍不得打骂,这会儿看到毛蛋眼睛钉在人家的筐子上,就知道这老脸是捡不回来了。
只得装作手上没抓紧,让毛蛋溜了。
可她毕竟要脸啊,便趁着毛蛋挑选玩具的时候,赶紧回去提了两串葡萄过来,也算是挽回一点颜面吧。
姚栀栀念着毛阿姨的好,只收了一串儿,还回了两个脆桃给她,笑道:“毛阿姨,都是孩子嘛,正常的。回头你家有好东西,也借我家孩子玩玩就行。”
毛阿姨可算是松了口气,小姚这孩子,还是太善良了,这么多年了,回回都是毛蛋来找他们家孩子借玩具,小姚还要顾全她的面子,说话安慰她,她真的特别感慨。
等到快到下班时间,她赶紧带着孩子去彭大军那边,让毛铃教育教育毛蛋。
毛阿姨苦口婆心:“实在不行,你们也随便买点什么玩具,我也好走个过场,哪怕人家孩子看不上,起码这个态度是拿出来了不是吗?”
毛铃这几年光顾着自己快活了,毕竟孩子都甩给了亲妈照看,逼她生孩子的孔八斗也被她踹了,彭大军这人又不爱惹事,两口子一下班就泡在一起谈情说爱,滋润得很。
至于金钱方面,她倒是没有小气,可她孩子太多了,花销大,彭大军的工资都要搭进去不少,她怎么好意思那么奢侈,还买什么玩具,现在亲妈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应下,挑了个休息日,买了些玩具送回了胡同这边。
这下毛家热闹了,不光自家的四个孩子玩得起劲,还吸引来了胡同里的其他孩子。
毛蛋兴奋地摩拳擦掌,指望小星星和小月亮能来找他借玩具玩。
可惜等了半天,愣是不见这对兄妹的身影,他只好借口撒尿,跑了出来。
到了后面院子里一看,嘿,人家兄妹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套轨道电动小火车,正呜呜呜的在院子里跑呢。
这下毛蛋郁闷了,为什么呀,为什么他们兄妹俩的玩具总是那么新鲜那么好玩啊。
商场里都没有见过呢。
他凑过去,蹲在小月亮旁边,撅着个大腚,盯着一圈一圈跑着的小火车,问道:“小月亮,这又是哪儿来的啊?”
“这是我三舅从香港寄来的呀!”小月亮抬起头来,看到毛蛋脏兮兮的脸蛋儿,嫌弃地往旁边稍了稍,问道,“你是不是吃完饭又没有擦嘴啊,你好邋遢啊。”
“我……我忘了。”毛蛋赶紧用手背擦擦,其实他姥姥是很爱干净的,以前会追在他和妹妹身后帮他们擦,可是现在姥姥年纪大了,追不动了,只会口头提醒,他玩心重,嘴上答应了,扭头就忘了。
他看着小月亮嫌弃的眼神,委屈地低下了头。
小月亮翻了个白眼,不跟他玩了,去屋里又拿了一套飞行棋出来,喊哥哥一起玩。
毛蛋再次大开眼界,凑过去想一起玩,可是这对兄妹不喜欢他,只带他玩了一小会儿,就借口睡午觉,把东西收了起来。
可是毛蛋好想玩啊,他依依不舍地回了家里,找姥姥哭去了。
毛阿姨头痛得很,哎,政策一松动,香港那边寄东西过来就方便多了,她也是刚知道姚卫华去了香港。
隔三差五就寄点好东西回来,她家毛铃就算把工资全部拿来买玩具,那也比不过啊。
毛蛋这孩子攀比心又重,总喜欢盯着别人的东西,活脱脱就像他那个老子,真是愁死人了。
无奈,只好去姚淼淼那边问问了。
那姚卫华每次寄东西过来都是一式六份,六个孩子都有的。
姚淼淼家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冠英都十一岁了,应该可以礼让一下毛蛋吧。
她再准备点水果和糖果送过去,免得人家爸妈嫌弃毛蛋。
等一切都张罗好,毛阿姨硬着头皮,牵着毛蛋,往胡同口的姚淼淼家走去。
到那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小姑娘,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正一脸拘束的坐在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景辉和听风。
看那眼神,似乎有羡慕,也有嫉妒。
毛阿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怕不是杨树鸣的大女儿来了。
之前好像回来过一次,不过没来这边,而是去了杨树鸣的宿舍,这次暑假,没想到直接到胡同来了。
可别跟几个弟弟妹妹争风吃醋,闹出什么矛盾来吧。
第258章 红眼病2 人家二婚老婆厉害,她就红眼……
毛阿姨打量着这小姑娘, 确实跟杨树鸣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严肃得不行。
她主动示好, 笑着问道:“你是杨队长的闺女吧?”
夏蔷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 没有开口。
毛阿姨也不生气, 离异家庭的孩子,脾气都有点怪,就像她家这四个小的,没一个省心的。
这会儿毛蛋脸上还挂着泪, 她只能问冠英借玩具。
冠英这孩子, 小时候还挺有礼貌的,在胡同里遇上会主动打招呼, 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 也慢慢的有点怪了,居然也冷着脸, 没有理她。
最终是光美起身, 主动把自己的那套飞行棋拿了出来, 借给了毛蛋。
毛蛋却还不知足,闹着要陀螺, 毛阿姨在他屁股上假模假式地拍了一巴掌, 这才闭嘴了。
祖孙俩走后,光美把毛奶奶送的脆桃拿起来,洗了一个递给了夏蔷。
夏蔷不耐烦白了她一眼, 别开脑袋,没要。
光美气性大,冷哼一声:“不吃拉倒,别摆着个臭脸在这里当大爷, 我们不欠你的,有本事让你妈当初别离婚!”
夏蔷不说话,扭过头来,恨恨地看向景辉和听风,这两个弟弟妹妹还小,只知道玩,压根不清楚屋里这紧张的气氛是因为什么。
如果她妈妈没有离婚,没有带她走,也许她妈妈也会再生几个弟弟妹妹,也会把她爸爸这里变成一个大家庭。
可是她妈妈离婚了,妈妈不想让她吃亏,改嫁后一直没有再生孩子,而是专心照顾她和后爸的两个孩子。
去年她妈妈为了救触电倒地的继子,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后爸一开始良心上过不去,丧妻后一直养着她。
可惜,她那个继姐今年嫁人了,为了讨好婆婆,就把婆家一个离了婚的亲戚介绍给了她后爸,那女人年轻又漂亮,还会说好听的话,她后爸耳根子软,便软磨硬泡的,让她来找自己的老子。
她也不想过来跟着后妈过,可是没办法,那头也有了后妈,连爸都不是亲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能选择亲爸,她那个后爸生怕她亲爸不同意,招呼也没打,直接把她送到了胡同这里,扭头就走。
现在她亲爸刚刚收到消息,还没空过来,后妈也忙,说要等下班才行。
当然,这些都是那个谢奶奶告诉她的,这会儿谢奶奶去国营商场给她买换洗衣服了,不在家。
是的,她后爸生怕她占了家里的便宜,连换洗衣服都不让她带,甚至连她妈妈的遗物,也只让她带走了照片和户口页。
别的比如什么手表,衣服鞋袜,帆布包……一样也不肯给她。
她真的为她妈妈不值,心情烦躁透t顶,自然没有心情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这会儿光美实在是受不了了,起身道:“哥,你看着景辉和听风,我去小姨家喘口气!”
冠英赶紧提醒她:“别人问你家里来的是谁你就说不知道,不认识。”
“哦。”光美明白,哥哥不喜欢这个夏蔷,再说了夏蔷跟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没必要为了她浪费口舌。
他们兄妹可不像姥姥好脾气,对这个没有教养的夏蔷温声细语的。
夏蔷不配!
光美跑到后面,发现弟弟妹妹在玩飞行棋,嘀咕道:“我说呢,毛奶奶怎么带着毛蛋去找我借飞行棋,原来是你们两个惹的事。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别的小孩在的时候不要拿出来,要不然他们天天惦记着这些好东西,天天来烦,你们真受得了啊?”
“姐,妹妹还小嘛,想不到这些,想玩我就陪她玩了。再说了,我在家的时候除了毛蛋会过来借玩具,别人可不敢。这毛蛋也是脸皮够厚的,要不是我骗他我和妹妹要睡觉了,他还不肯走呢。”其实现在压根没到午睡时间,不过小星星现在就是别人口中的“恶霸”,毛蛋也不敢跟他犟。
谁让他一个人打趴了六个人呢,没办法,他和他妹妹长得都比同龄人高,兄妹俩一个像十岁的,一个像六七岁的。
实际上一个才七周岁多点,一个还不到四周岁。
就连毛蛋都没有小月亮高,可能是因为毛蛋的爸爸矮。
总之,要是在自己家里玩玩具还要偷偷摸摸的,那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光美想想也对,只得找了个小马扎,在旁边看着,顺便说说她的烦心事。
小星星还不知道前头来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姐姐,这会儿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姥爷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和妹妹听婉姨的话。”
“姥姥姥爷脾气太好了,要我就不给她买,凭什么啊!”光美越想越气。
小星星只得劝劝这个姐姐:“没办法啦,她妈妈都没了,不跟姨父跟谁呢?再说了,她毕竟是景辉和听风的亲姐姐,姥姥姥爷肯定要好好对她的。”
光美不说话了,道理她都懂,她跟大哥也只跟景辉和听风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亲爸又不学好,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这点来说,他们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其实跟那个夏蔷没多大区别,可是那夏蔷也太没有教养了,对姥姥都没有好脸色,像谁欠她的似的,真气人。
光美越想越气,忽然站了起来:“星星,座机借我用一下。”
“你用啊姐,不用跟我说。”星星笑了,光美姐姐也太注重教养了,每次都要问一下,自家小姨的电话,有什么的。
光美不这么想,妈妈叮嘱过她,小姨家里能装座机,那是小姨有本事,他们不能当做理所当然,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拿起话筒,她打给了她那个亲老子,把他臭骂了一顿。
那头显然过得并不好,挨骂了也没还嘴,只是问道:“听说你妈妈升台长了,真的吗?”
“关你什么事!别来沾边!恶心!”光美骂完出了气,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爽了。
她终于笑了,跑过来加入弟弟妹妹,一起玩。
*
半个小时前,姚栀栀收到了沈卿婉打来的电话,得知杨树鸣的大女儿被送过来了。
她赶紧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去美术部跟祁长霄说一声:“车我骑走了,等会下班你让张旺捎你一程。”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祁长霄一看,都快十一点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儿了,大不了下午早点过来把工作补上。
两口子一起去跟晁社长请了假,往回赶。
路上祁长霄问道:“是过来探亲过几天就走吗?还是住一个暑假?”
“都不是,杨树鸣的前妻死了。”姚栀栀也有点意外,那女人有点傻啊,哪怕是为了救亲儿子死了,男人都不见得会对活着的女儿好,何况只是个继子。
太傻了,真是不值啊。
祁长霄也觉得不值,何必呢,这下好了,亲女儿被人家赶出来,心里不知道怎么委屈呢。
哪怕这边的后妈对她好,也未必能抹去这样的阴影吧,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哎。
姚栀栀有点担心:“我姐脾气暴躁,要是跟这个孩子吵起来……”
“那也没办法了,尽量劝劝二姐吧。”祁长霄加快速度,飞快地赶回了胡同里。
车子停下,两口子进门看了眼,对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都不是很好。
没教养。
冠英都站起来端凳子了,两个小的也扑到姚栀栀两口子跟前,亲热地喊着小姨小姨父,奈何这个夏蔷愣是像个木头桩子一样。
不叫人就算了,毕竟姚栀栀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就连姚栀栀主动问她初中毕业了没有,她都不带理的。
姚栀栀无语了,真这样的话,她姐未必能跟这个孩子相处下去。
她不想让姐姐到时候难做,冷着脸警告道:“我不管你在你后爸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这边没有任何人欠你的!别拿出这副嘴脸,没大没小的!”
“要你管?你谁啊?”夏蔷立马呛了一句。
姚栀栀冷笑道:“我是景辉和听风的亲小姨,你又是谁啊?也敢在我姐姐家里撒野?谁给你的脸呢!”
夏蔷冷哼一声:“你姐姐的家?别搞笑好吗?这是我爸的家!”
“你爸谁啊?你姓夏对吧,我们这里没有姓夏的!”姚栀栀一句不饶。
夏蔷也针锋相对,嗤笑道:“装什么?我爸可是杨树鸣杨队长!你姐不就是看他工资高才跟他结婚的吗?真当我不知道!还带了两个拖油瓶,脸可真大!”
很好,姚栀栀就猜到了,这孩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她妈背地里说了什么,居然这么恶心人!
多半是知道杨树鸣二婚老婆厉害,过得也好,红眼病犯了,又没办法回头,只好抹黑人家二婚老婆。
气得姚栀栀直接起身,揪住她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姐是广播电台台长,你爸工资还没她高呢!小孩子家家的,没有教养就算了,还会血口喷人!以后再敢说我家冠英和光美是拖油瓶,小心我收拾你!”
夏蔷不服气,继续顶嘴:“你谁啊你也配管我?我就说,怎么了?拖油瓶!拖油瓶!拖油瓶!你们全家都是拖油瓶!”
姚栀栀看她死了妈可怜,本来不想动手的,可也架不住这个孩子自己找打,忍无可忍,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夏蔷长这么大,没有挨过亲妈的打,现在亲妈死了,谁都欺负她,忍不住红着眼睛尖叫起来:“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坏女人!你跟你姐姐都是坏女人!你姐姐贪图我爸工作好工资高,所以才带拖油瓶过来占我爸便宜!你贪图你婆婆是所长地位高,所以才嫁给她的病秧子儿子!你们姐妹俩都是爱慕虚荣的势利眼!你们不配!”
夏蔷彻底崩溃了,这几年听到了什么全都一股脑儿往外喷。
气得姚栀栀再次给她一个大嘴巴子:“没教养的东西,哪个红眼病跟你说的这些!你才是拖油瓶!”
正吵着,谢春杏跟姚敬宗回来了,她把新买的衣服放下,赶紧过来劝劝:“栀栀啊,你怎么能打孩子呢?回头别人说咱们家欺负一个没妈的孩子,你姐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姚栀栀冷笑一声:“不要你管,让这个没教养的东西去我那里,我就不信掰不正她!”
第259章 红眼病3 我妈说了,她本来想跟我爸复……
姚栀栀觉得她妈老糊涂了, 还不清楚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格,先去巴巴儿的给这孩子买衣服,人家领情吗?
现在老两口回来了, 她瞧着这个夏蔷也没有叫人嘛, 她看向了冠英, 问道:“你跟小姨说,这个夏蔷从过来到现在,有没有叫过姥姥姥爷?”
冠英摇头:“没有。姥姥问她现在穿什么尺码的衣服和鞋子,她还翻白眼, 没大没小的好烦啊。”
姚栀栀心里有数了, 怪不得这个夏蔷这么嚣张呢,当长辈的先被她弄了个下马威, 不但不生气, 还主动热脸贴着冷屁股,那在夏蔷看来, 可不就是后妈没本事, 所以后妈的妈才来讨好她吗?
姚栀栀直接冲祁长霄抬了抬下巴, 指着刚刚放下的新衣服,带走。
祁长霄虽然还是头一次看他老婆打人家孩子, 可是这孩子也确实活该, 所以t他不但没有劝阻,反倒是非常配合的走过去,拎起丈母娘买来的东西, 直接跟着姚栀栀出去了。
那夏蔷不肯走,双手死死地抠着门框,叫姚栀栀直接掰开,硬生生给拽了出去。
夏蔷发现自己的力气比不过姚栀栀, 只好扯着嗓子,在胡同里鬼哭狼嚎,不过这会儿快到下班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在做饭,只有一两个人出来看热闹。
毛阿姨也听到动静了,抄着铲子出来瞅了眼,发现是姚栀栀在收拾那个没教养的丫头,不禁松了口气。
旁边一个姓江的婆子问她怎么回事,她便说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在家里欺负冠英和光美呢。小姚肯定要给两个孩子撑腰的,咱们别管了,走,回去。”
江婆子就是跟范文叔他们换院子的那家人的妈,她瞧着这个姚主编每次看到她都挺客气的,不像是什么心思歹毒的人,便没有多想,只是感慨:“都是爸妈离婚再婚闹的啊,这两个孩子到底不是杨队长的亲骨肉,肯定会有孩子作践他们的。”
“可不是吗,之前王家那小子就是,还好学校处理及时。这次这个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搞不好是外地来的穷亲戚,打秋风的。”毛阿姨一门心思帮着姚栀栀呢,也不提那女孩子到底是谁,反正长辈跟她说话又不理人,挨打了也是活该。
就这么,姚栀栀一路拽着夏蔷,回到了自家院子里,院门一关,谢绝好事者的围观。
天热,又吵了架,她想喝点水,进屋的时候光美已经把水给她凉好了,她接过光美端过来的茶缸子,一口气喝了大半,这才找了把椅子,坐在了堂屋门口,翘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夏蔷。
夏蔷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野蛮,连她男人都听她的,只得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甚至诅咒姚栀栀不得好死,气得祁长霄也想给她两巴掌,不过姚栀栀拦住了。
骂她,她可以无视,毕竟她是成年人了,这些恶毒的言语伤害不到她什么,可是骂冠英和光美,那不行,骂一次她就打一次。
她还不信了,杨树鸣会拉偏架?除非他不想要冠英和光美了,那好,那就更改抚养权,她宁可她自己来养着这两个孩子,也不要两个孩子在杨树鸣那里受委屈。
她看着祁长霄,先给他打个预防针:“我跟你提前说好了,要是这个孩子特别能闹,我可能会把冠英和光美接过来。”
冠英去年才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可不能再受到类似的“拖油瓶”攻击了,这也太伤孩子自尊心了。
祁长霄明白,宽慰道:“你尽管按照你的心意来,我没什么意见。”
姚栀栀看看时间,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姐姐姐夫也该回来了,便抓紧时间,给这个夏蔷上上课。
她冷着脸,质问道:“来,告诉我,谁在你跟前嚼的舌头?你妈?还是你后爸那边的什么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每年过年都收到过礼物的吧?”
“关你什么事?你自己没有爸爸吗?我爸给我寄礼物也要你管?”这个夏蔷不长记性,仗着快到午饭时间了,等着她亲爸回来给她撑腰呢。
姚栀栀冷笑道:“是吗?你爸那么忙,你妈当初生了你一个都顾不过来,你觉得你爸现在有四个孩子,他会有空给你买礼物?”
夏蔷被问住了,愣怔了片刻,还是说服了自己,她压根不信,质疑道:“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爸真想给我买东西的话,这点时间还是抽的出来的。”
“是吗?你要不去公安局问问,你爸去年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在出差办案?他都不在家里了,还能有时间给你买东西寄过去?”姚栀栀冷笑,这个孩子果然是个蠢的,被亲妈养歪了。
她这么想是有根据的,夏蔷的后爸跟姚淼淼无冤无仇的,就算心里有不爽,也该是不爽杨树鸣啊,毕竟他们一个是前夫,一个现任,有可能被老丈人拿出来作比较,被女人拿出来作比较。
但是,夏蔷的后爸绝对不可能跟姚淼淼产生什么利益冲突,何况杨树鸣那边,每次抚养费都是按时寄过去的,这样守信用,真的找不出任何值得挑刺的地方。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夏蔷的妈妈红眼病,泼脏水。
父母永远是孩子的第一老师,言传身教,耳濡目染,这些责任是推卸不掉的。
就比如她,她脾气不好,所以看到星星和月亮脾气也不好,她不会去责怪孩子,只会想,孩子平时看到妈妈凶人了,多少会有点影响。
每到这时候,她会试着去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而不是一门心思的给别人泼脏水,在背后羞辱和践踏其他人的尊严。
孩子看到了不学才怪了。
这会儿她引导夏蔷去思考,没想到夏蔷真是个死脑筋,居然翻了个白眼,呛道:“你说我爸不在就不在?你以为你谁啊?”
姚栀栀站了起来,走近几步,以身高优势俯瞰这个孩子的眼睛,她质问道:“夏蔷,你十五岁了吧?还是十六啊?这么大的人了,这点脑子都没有的吗?你妈带你一个都忙不过来,我姐跟你爸结婚之后要带四个,她能忙得过来?这些年要不是我的娘家爸妈在帮衬着,你爸搞不好又离婚了!就连你每年过年的礼物,都是我妈给你买的!”
夏蔷不信,捂着耳朵,想要后退,却叫姚栀栀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子,把她拽了回来。
她一字一句,咬着后槽牙说道:“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问我是谁?好啊,你给我听着,我妈,是你爸的丈母娘,也就是刚才给你去买衣服的老太太,每年过年给你挑选衣服鞋子文具的老太太。听懂了吗?你每年收礼物的时候应该挺开心的吧?那你给她应有的尊重了吗?你是个什么东西,连声奶奶都不叫,也敢在我们姚家人面前发神经的?”
夏蔷还是不信,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姚栀栀一把将她搡开:“我看你死了妈,怪可怜的,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去前面给我爸妈赔礼道歉,给我家冠英和光美赔礼道歉,要不然,就算你爸愿意护着你,我也不会让他留你在他跟前,不信咱们走着瞧!”
夏蔷当然不信了,那可是她亲爸,每年过年,寄好多礼物给她的亲爸。
她不但不信亲爸不会不管她,也不信那些礼物是那个老太婆送的。
不信,不信,统统都不信!
她捂着耳朵,骂道:“你这个坏女人,少在这里装好人!我妈说了,她本来想跟我爸复婚的,可是没想到我爸有了新的女人,后来她找人打听,才知道是你给他们牵的线搭的桥!你就是破坏我爸妈团圆的凶手!你是个歹毒的坏女人!你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姚栀栀被她气笑了,更想笑的是,杨树鸣来了,祁长霄刚好打开了院门,这些恶毒的话,都被杨树鸣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快步走上前来,看着这个胡言乱语的女儿,气得脸色铁青,赶紧跟姚栀栀道歉:“小妹,我没教过她这些话,你不要生气,我来问问她怎么回事。”
“就在这里问。我跟你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年我们全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要是死不悔改,继续在这里闹,我会想办法联系她姥姥那边的亲戚,把她带走。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姐姐的生活,你自己看着办吧。”姚栀栀气得连午饭都没有胃口了,回到椅子上坐下,冷脸看着他们父女。
杨树鸣赶紧应下:“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才知道她妈妈死了。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胡言乱语,你给我一点时间。”
姚栀栀当然要给他时间,毕竟他们父女将近十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了,他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当初离婚时那懵懂又无知的阶段。
他肯定也不知道这个女儿变成了这副德行。
好在刚刚那些话,起码能给他敲响警钟,这个女儿养歪了。
他赶紧接过祁长霄搬来的长条板凳,坐下看着这个女儿,问道:“你妈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爸爸也不是想责怪你,但是爸爸是公安,公安一向讲究实事求是,如果我的女儿满嘴胡言乱语,污蔑和造谣别人,那我这个公安怕是也不配再当下去了,我对不起我的这身制服。”
夏蔷伤心死了,她爸爸居然真的不肯t向着她,她哭着问道:“这些很重要吗?我妈死了,你不应该保护我吗?至于我妈说了什么,你肯定会给自己找借口,有什么必要再问呢?”
杨树鸣的一颗心猛地下坠,完了,这孩子是真的被养歪了。
他皱眉看着夏蔷,坚持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要是不说,我就带你去找你姥姥,我宁可多花点钱,也不能养个是非不分的搅家精在我跟前!”
第219章 红眼病4 你总不见得想要你爸爸离婚吧……
一般人都不会选择跟着年事已高, 耳背眼浊的姥姥生活,夏蔷也不例外。
更何况她的舅舅舅妈挺势利眼的,非常嫌弃她妈妈改嫁的男人, 前几年妈妈带着她回来探亲的时候, 就闹得很不愉快。
也就是那时候,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还是有机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的,只要爸妈复婚就行了。
可是晚了,爸爸不但有了新的老婆, 还多了一双儿女, 她妈妈哭哭啼啼的,带着她回了后爸那边。
这些年她跟爸爸相隔两地, 她无数次的幻想, 要是没有那个坏女人就好了,妈妈可以带着她回头, 她不用看后奶奶的脸色, 也不用赔着小心讨好后爸后爷爷, 更不用被继哥继姐欺负。
现在她妈妈没了,她怎么可能放过那个坏女人?她肯定是要跟着爸爸过的。哪怕不能闹得他们离婚, 起码可以时时刻刻在他们跟前晃悠, 恶心死那个坏女人。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爸爸居然这么耳根子软,根本不愿意护着她。
她只能哭, 只想哭,一句话也不说。她就不信了,这群大人真能把她赶走吗?不行她就去派出所闹,去报社曝光, 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她的心中满是愁苦,眼中满是怨恨,滚烫的泪水是她掩藏自己罪恶心思的武器,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无助又可怜。
不想,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指着她的鼻子告状:“姨父姨父,这个姐姐好坏啊,她想让你和二姨离婚,还想去派出所闹,去报社曝光,让大家都别好过!”
什么?夏蔷惊呆了,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她没有真的说出来啊。
杨树鸣也有点意外,不知道小月亮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看了眼姚栀栀,带着求证的眼神。
姚栀栀默默地点点头,当着夏蔷的面,没有多说什么。
这小妮子跟她哥哥一样,都是有大神通的,她哥哥有一双透视眼,而她有一双读心的眼。
只不过小星星的本事杨树鸣知道,小月亮的本事刚显露没多久,杨树鸣还不清楚呢。
两人还有点附加的小技能,比如小月亮的舌头格外灵敏,如果准备两碗凉白开,拿一颗葡萄和一只脆桃过来,葡萄剥皮,碰两下水面,脆桃削皮,也碰两下水面,然后拿给小月亮品尝,她能准确指出,哪一碗是碰过葡萄的,哪一碗是碰过脆桃的。
而小星星大概是想跟妹妹打配合,他的鼻子比较灵,连院子里是不是有路过的野猫撒了泡尿都能闻出来。
祁长霄曾经开玩笑,说他们的一双儿女,一个长了狗鼻子,一个长了狗舌头。
不过这种事情,只有家里人知道,两口子叮嘱过孩子,不要在外面显山露水,不好。
然而现在不是在外面,面对的又是一个心怀恶意的陌生姐姐,小月亮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她最讨厌这种人了,不知道他们的长辈怎么教的,太坏了。
这会儿她愤恨地看着夏蔷,挺胸抬头,寸步不让,这铁骨铮铮的小模样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杨树鸣摸摸她的小脑瓜,再次看向了夏蔷,沉声道:“看来这里是真的留不得你了,走,找你姥姥去。”
“我不去!”夏蔷急眼了,赶紧否认,“我根本没有说这些话,你不要听这个小孩放屁!她冤枉我!”
哭喊声中,夏蔷心里再次泛出罪恶的念头,她要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她要报仇,要让后妈的孩子不好过,要报复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孩子,要让她跪下哭着求原谅。
小月亮立马学舌:“姨父姨父,她好坏啊,她要让二姨的孩子不好过,还要报复,让我哭!”
杨树鸣震惊至极,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甚至想自欺欺人,一定是小月亮胡说八道,可是小月亮是他看着长大的,跟景辉和听风经常在一起玩,什么时候对别的哥哥姐姐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小月亮不喜欢夏蔷,可夏蔷今天头一次来,也不至于这么冤枉夏蔷吧?
然而,要他承认自己的大女儿是这个恶毒阴险的狠角色,他又实在是难受,毕竟他离婚十年了,孩子这些年没有亲老子在身边,少不得被人歧视打压,如果亲妈再在她耳朵边上嘀嘀咕咕,那么这个孩子想不长歪也难啊。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再给夏蔷一次机会,他最后一次问道:“你妈妈这些年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你要是不肯说,那就跟我去乡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好自为之。”
夏蔷不服气,她哭着嚷道:“这两个坏女人到底对你灌了什么迷糊汤?你不信自己的亲女儿,你信她们?”
姚栀栀看不下去了,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杨树鸣的大女儿居然是这么个货色,这必然是个极度红眼病的人才能养出来的孩子,这事杨树鸣必须拿个态度出来,要不然他跟二姐早晚要散。
她嫌烦,回屋去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孩子身上,还不如看书备战高考。
院子里很快传来了争吵声,夏蔷又在满嘴恶毒的诅咒,一口一个拖油瓶的骂着。
也不想想自己这些年跟着她妈妈,难道就不是拖油瓶了?说不定她自己也被人这样骂过,而现在,她要把这些痛苦施加在另外两个孩子身上,关键是对方又没有招惹她,她怎么能这么没有人性呢?
姚栀栀气得把书合上,准备出去看看,刚到门口,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来,夏蔷又挨打了。
随之而来的是这个女孩咬着牙齿,宛如野兽一般的怒吼,声带估计都扯疼了吧?
一个拒绝沟通的,被红眼病妈妈洗脑的一根筋的女儿,基本上没救了。
门口的小月亮被吓到了,赶紧抱着爸爸的腿告状:“爸爸,她说她想杀了我们全家!她好可怕啊!我可以让奶奶把她抓起来吗?姨父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呢,她一点都不像姨父!姨父是抓坏蛋的,可是她自己就是坏蛋啊,她真的好坏好坏啊!爸爸你让她走吧,别来我们家了,我和哥哥又没有惹她。”
祁长霄赶紧把女儿抱起来,安慰道:“别怕,她不敢,姨父会教训她的。走,爸爸给你盛饭,哥哥也饿了。”
姚栀栀去厨房帮忙,沈卿婉不好插话,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了。
回到后面堂屋坐下,院子里的父女俩还在争吵。
姚栀栀还是头一次看到杨树鸣气得青筋暴跳的样子,这些年杨树鸣没少受伤,又是个奔四十的人了,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回头她姐姐怎么办,景辉和听风怎么办?
这个老子虽然忙,一个月总有大半的时间不着家,可是有爸爸跟没爸爸还是不一样的,不信看看这个夏蔷,简直歪到没边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要管管的,她放下筷子,叮嘱祁长霄:“看好两个孩子,我跟姐夫带她去外面说。”
免得夏蔷这孩子又冒出什么罪恶的念头,把小月亮给吓哭了。
她出去拽着夏蔷的胳膊,喊道:“姐夫,去湖边说吧,星星和月亮等下要午睡了。”
杨树鸣老脸无光,只得叹了口气,跟着往外走。
也不知道姚淼淼有没有回来,也许是被老丈人拦住了,没让她过来,这样也好,免得气到姚淼淼,他还要花费心思去哄。
来到湖边,姚栀栀眯眼打量着夏蔷,忽然好奇:“你后爸对你好吗?”
夏蔷恶狠狠地斜眼睨着她,就是不肯开口。
杨树鸣警告了一声,她才不情不愿道:“关你什么事?”
杨树鸣抬腿给了她一脚,这才捂着屁股,哭道:“我又怎么了吗?肯定不好啊,好的话他会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跑了吗?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怎么这么恶毒呢?看到我挨打你很开心吗?”
“夏蔷,没有人想打你,是你自己出言不逊。你骂我多少次了,我动手了吗?但你不能骂我家冠英和光美是拖油瓶!”姚栀栀t站了起来,抬手理了理她的衣领子,沉思片刻,问道,“我给一个机会,你只要好好的,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要不然,你只能去乡下受人冷眼。你也是十好几岁的人了,这点事情还是拎得清的吧?城里有电灯,下乡只能用煤油灯,城里冬天有大澡堂子,乡下只能自己泡热水桶,洗完出来的时候冻得浑身哆嗦。城里还有大商场,想穿好点的衣服不难,乡下嘛,可能一家四五个孩子就两套棉衣,冬天的时候大家轮流穿,轮不到的就光屁股。我就不信,你放着好日子不过,真想去乡下受那个罪?”
夏蔷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姚栀栀,满是怨恨。
姚栀栀不跟她一般见识,提醒道:“你听好了,只要从现在开始,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不再辱骂冠英和光美,我跟你爸爸都不会打你。你能不能做到?”
夏蔷捂着自己挨了好几巴掌的脸颊,别开视线,不肯说话。
杨树鸣又想踹她,姚栀栀拦住了:“姐夫你别急,她什么时候开口咱们什么时候继续往下聊,不说就在这里晒着,大不了我今天请半天假。”
夏蔷正是爱美的年纪,可不想把自己晒成一个黑猴子,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行,我不骂了。”
“好,来,你先告诉我,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见得想要你爸爸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