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秘密(二更) 真的假的?“什么秘密?……
副食品厂, 厂长办公室。
曹广平看着面前的男人,沉思了很久。
直到手里的烟屁股烫了手,这才赶紧把烟蒂扔了:“你说的这个, 不太好办啊。”
祁国平再三保证:“你放心, 我肯定做得很隐蔽, 不会被人发现的。这些原料可都是宝贝啊,与其卖给下面的小作坊,不如卖个好去处,多赚点。”
曹广平重新点了根烟, 眯眼打量着祁国平:“谁让你来找我的?”
“还能有谁, 胡主任呗。你放心,这事我做了好几次了, 好处大家分, 风险我来背。”祁国平非常恭敬,说话的时候很客气。
他知道, 曹广平跟胡主任关系不错, 也是有了胡主任的掩护, 曹广平才敢偷偷把原料卖给下面的小作坊。
上头问起来,为什么产能不足, 就说是厂房年久失修, 淋了雨,把原料泡坏了。
都是些面粉啊什么的,这个借口很好搪塞。
谁让这年头买什么都要票呢?总有人买不起这些, 但不耽误他们有钱。
比如那些黑市的商贩,他们手里的钱可真不少。
再比如一些手艺人,给公社的手艺制品站做零工,一个月分到的票非常有限, 但他们的工钱是很可观的。
这一类人对于改善生活的需求非常高,所以曹广平就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把原料卖给了郊区的小作坊。
赚了钱,他也能拿不少好处,反正他是个厂长,各种票据不缺,就缺大把的钱,越多越好。
谁都不是傻子,知道目前这个经济模式是持续不了的,总有一日会改革,到时候一旦有了机会,没有钱可怎么好呢?
当然要提前准备着。
现在,祁国平有了更好的路子,曹广平也是心动的。
可他担心这条路子不稳当,不牢靠,少不得再三斟酌。
祁国平劝道:“曹厂长,你好好想想,这事如果没有人给我罩着,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再说了,最近有风声,政策就快松动了,今后一旦改制,这厂子里的问题也就可以混水摸鱼的混过去了。你再叫人把库房的瓦片拿掉一些,坐实了漏水的情况,谁能真的找你追究责任吗?刮风下雨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对吧。”
曹广平到底是心动了,掸了掸烟灰,问道:“你确定利润能翻一倍?”
“确定!”祁国平信誓旦旦,这可是胡主任指的路子,他敢打包票的。
好吧,曹广平松口了:“先给你一吨,试试效果。你晚上过来拉走,车子自己想办法。”
“好嘞!”祁国平开心坏了,可以赚大钱了。
还是长霖这小子脑子灵活,居然搭上了李乐这条线,李乐可是胡主任的小舅子,两次被抓,胡主任正恼火呢。
不得不做做样子,让李乐进去消停一阵子,可是胡主任家里那个续娶的小姨子心疼兄弟,哭着闹着,让胡主任又把李乐捞出来了。
李乐很仗义,顺带着把长霖也带了出来。
不过这次李乐学乖了,再也不去烟酒专卖店偷盗了,如今住到了邻市乡下的亲戚家里,正好亲戚家有个糕点作坊。
这么一来,李乐就需要一个狗腿子帮他两头联系,长霖正好充当了这个角色,这就给了祁国平跟胡主任搭话的机会。
哎呀,果然这权势就是好啊。
不但可以无视法律纪律,还可以搅风搅雨,操控其他人的命运,真爽。
祁国平乐呵呵地出去了,想到自己曾经给汤凤园磕的一百个头就懊悔。
怎么没有早点去求胡主任,那就不用承受那份屈辱了。
哎!
时也命也。
也得亏长霖当时进去了,要不然还攀不上这样的权贵呢。
刚回到家里,便看到老张来了,黑着脸,质问他祁长霖是不是越狱了?
祁国平矢口否认:“没有啊,老张,你可不要听别人瞎说,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老张能信才怪了,汤凤园刚打电话把他训了一顿,说他知情不报,他都冤枉死了。
他也知道,汤凤园多半是故意的,是用这种方式给他提醒呢,让他千万小心,别被拖下水去。
他不敢大意,赶紧过来核实,结果没看到祁长霖。
不得不警告了祁国平一声:“别让我逮到你违法乱纪,不然有你好看。”
“放心吧,不会的,不会的。”祁国平一听就知道儿子闯祸了,不过……老张既然来找他核实,说明长霖肯定脱身了,要不然就老张这个臭脾气,肯定把长霖带走了。
他笑呵呵的,等老张走了,赶紧去找自己儿子。
这个祸害,只要一有空就肯定是在找赌局。
南城应该暂时不敢去了,北城这边的都认识他,中心城区都是些政府机关,想去也没有,那就只剩东城和西城了。
祁国平最终在西城菜场后面的赌桌上找到了这个祸害,提着耳朵,把人拎了回去。
“你还敢赌?找死呢你!”祁国平关上家门,家法伺候,宁可把这小子打一顿,也不能再让他出去闯祸了。
挨了打,祁长霖郁闷了,屁股火辣辣的,气得想爆粗口,可那毕竟是他老子,他不敢骂。
只好趴在床上嚎:“你以为我想出去赌吗?我又没有老婆,我无聊啊,要不你给我找个老婆,我给你生个大孙子去。”
祁国平不是没想过给他找个女人,可是他现在是个没有刑满释放的在羁人员,哪个女人瞎了眼肯要他?
只得装作听不见,让他嚎去。
祁长霖见他不理自己,只好继续抖点真料:“我还知道一个大秘密呢,你要是给我找个老婆我就告诉你,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可以把胡主任拿捏得死死的,就算哪天被人举报了,他也得豁出一切保你安全。”
真的假的?祁国平吓了一跳,赶紧把门关上,让他小点声:“什么秘密?快说。”
“你先给我找个女人我才肯告诉你,你放心,李乐告诉我的,保真。”祁长霖不能白白挨打啊,总得给他点甜头吧。
祁国平气得不想说话,思来想去,还是出去了。
倒也不是找不到女人,只是找不到好的罢了。
条件放宽一点,找个守寡或者离婚带孩子的,或者身体有残缺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万一怀上了,哎,也是造孽,上辈子欠他的。
祁国平最终去了一个发小家里,接了个哑巴女人回来。
那是他发小的小女儿,嫁过一次了,生了孩子就被婆家赶了出来,谁也受不了跟一个哑巴过日子,不过是图她的t肚子。
这要是搁以前,他是看不上这种条件的女人的,可是现在,他自己的儿子毁容了,还是个蹲大牢的,也就不挑了。
给了彩礼钱,人就领进了家门。
女人叫张彩妮,长得倒是挺清秀的,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贤惠的农村姑娘。
可惜了,是个哑巴。
不过哑巴也有哑巴的好处,哑巴不会出卖他们父子的秘密。
又没有念过书,想写字都没这个本事。
他把人带到祁长霖跟前:“要不要跟她领证,你自己想好了。”
“要领也得等我刑满释放啊。”祁长霖还趴着呢,其实他爸舍不得对他下狠手,他就是故意的,装装可怜,他老子才会心疼。
这会儿看到一个还算标致的少妇,眼睛瞬间亮了。
他老子果然疼他。
他也言而有信,从床上爬了下来,拉着他老子去旁边咬耳朵。
“你知道那个姚首长家的换女案吧?”
“啊,怎么了?”
“那个假女儿,不是跟一个姓邢的女人有关系吗?”
“对啊,那女人被人家亲女儿抓住了,已经吃牢饭去了呀。”
“吃个屁啊!”
“啊?”祁国平过于惊讶,嗓门儿瞬间大了不少。
祁长霖赶紧扯了扯他:“你小点声儿!那个女人被胡主任养在乡下呢。”
“什么?”祁国平这个大嗓门儿啊,实在是控制不住。
祁长霖赶紧捂他的嘴:“千真万确。李乐跟我炫耀的,说他姐夫肯定会捞他出去的,我不信,他就嘚嘚瑟瑟的,讲了一大堆。其中就有这个邢红霞的事儿。他还说了,邢红霞快生了,到时候站稳了脚跟,估计会把姚晶晶接出去。对外就说是母女两个。”
祁国平傻眼了:“孩子是谁的?”
“你猜?”祁长霖觉得他老子还是太天真。
不光是他老子,八条胡同里的那几位都天真。
嶷城当年为什么特地安排一个亲王来就藩?不就是因为目无法纪的事儿太多了,地理位置又好,经济富裕。
这人啊,钱多了就有可能变坏,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要试试,那时候车马太慢,朝廷想管不容易,干脆弄了个亲王过来。
倒是有了一番新气象。
可是如今地区流动困难,又给胡主任这类人有了嚣张的机会。
胡主任本来就不是善茬,邢红霞这种人又是打不死的小强,会抓住一切机会翻身,自然一拍即合。
至于他娶回家的小姨子,倒是也被他当成了宝贝,疼着爱着,只不过不影响他在外面再疼一个罢了。
祁国平可算是领悟过来了,却忽然高兴不起来了。
这下完了,他要是单纯的违法乱纪,那还好说。
可是一旦这事跟敌特扯上了关系,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只得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祁长霖一头雾水,他这老子怎么回事?
听到这样的把柄,不应该高兴吗?
赶紧追出去提醒了一声。
祁国平叹了口气:“你让我冷静冷静,是哄着点胡主任偷偷搜集证据给自己戴罪立功,还是一错到底,我总得找准定位。”
“你还打算戴罪立功啊?”祁长霖觉得他爸爸傻了,胡主任的大腿那么粗,他们的胳膊那么细,拧不过的。
祁国平没说什么,出去了。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南城派出所。
他看着正在伏案疾书的汤凤园,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老桥正好过来找汤凤园签字,见状喊了一声:“是老祁啊,找老汤?”
汤凤园抬起头来,接过文件,看了眼外面。
祁国平怎么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笔,出去看了眼:“什么事,不会又想找我借钱吧?”
“我问你个事儿。”祁国平回过神来,把心头的怯意赶走,吸了吸鼻子,往办公室走来。
汤凤园回来坐下:“说吧。”
祁国平站在这个曾经的弟媳妇面前,心中很是惶恐。
日子久了,她会猜出来吗?猜出来会帮他一把吗?
看在国忠的份上,应该会的吧?
便问道:“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误,但是他半路醒悟了,想戴罪立功,偷偷帮着组织搜集证据,主动揭发嫌疑犯,事后可不可以功过相抵?”
汤凤园实事求是:“那就要看他的功劳有多大了,如果足够抵消他做的坏事,那就可以,如果功劳一般,那就少不得进去几年。”
祁国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家里。
他只知道,他上了贼船,不太好下去了。
至于多大的功劳才能抵消他的过错,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毕竟他没有透露给汤凤园任何有效信息,她也不好具体评估。
他就这么坐在院子里抽烟,抽的是最便宜的叶子烟,两毛钱一大包。
抽得他嘴里发苦,嗓子里发涩,心里发紧。
天黑的时候,他终于站了起来。
先把今晚的事情做好了吧,未来的事,明天再想。
门口停着一辆给供销社拉货的货车,祁国平上了副驾驶,给司机递了根好点的烟:“去副食品厂。”
司机也是细长脸,小眼睛,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眼看人。
不过他不姓胡,他被他爸妈过继给了舅舅家,他随舅舅姓葛。
车子停在副食品厂仓库前面,看门的老头帮着把面粉搬上车。
很快,两人便走了,车子开向了隔壁市,再过去就是省城了,不过中间隔着一座山,不碍事的。
夜色中,祁国平吞云吐雾的,问了一个问题:“小葛,听说你哥要当爸爸了?”
小葛以为说的是他哥的小姨子,点头道:“是啊,老来得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可不,要连着开心两次呢。
*
女子监狱。
马三姐最近挺孤独的,前几天不知道上头有什么动作,把她从双人间调来了单人间,周围的女囚则都调去了双人间,说是要给单人间搞搞卫生,毕竟白墙年代久远,发黑了,需要重新刷一下。
现在单人间这边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女人。
她看了又看,觉得那个女人有点像她家的两个儿媳妇,虽然只有模糊的一点影子。
她问了问:“闺女,你叫什么?”
姚晶晶不耐烦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关你屁事啊。”
马三姐赶紧赔笑脸:“别生气啊,我瞧着你的眼睛有点像我大儿媳妇,嘴巴有点像我小儿媳妇。随便问问。”
“死老太婆,管好你自己,别烦姑奶奶。”姚晶晶生气呢,她这三年真是什么事都不顺。
先是邢阿姨信誓旦旦,告诉她不会有事的,结果呢?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靠生孩子躲避牢狱之灾,结果呢?
怀着孕都要坐牢,两个儿子还都被段成带走了,真是气死她了。
不是她养的,肯定不跟她亲,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靠孩子拿捏段成了。
最可气的还是,孩子生下来就抱走了,她想孩子,想得发慌,整个人像是要发霉了一样,浑身难受。
尤其是涨奶的那段时间,她真的生不如死。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一个女人,别管多会算计,多么凉薄自私,一旦怀胎十月,就好像被下降头了似的,整天惦记着孩子孩子孩子。
她真的后悔,她不该被孩子拖累的,要是心狠一点,直接让邢红霞自己抱着孩子来调包,就算邢红霞还是会出事,起码她自己是安全的。
现在好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看不到出去的希望,她真的快要爆炸了。
结果斜对门那个死老太婆还一直烦她,烦死了!
忍不住骂了两句。
还好死老太婆消停了。
她颓然地躺下,看着墙上画下的一个又一个正字,默默倒数着出去的日子。
还有两年多一点,好难熬啊。
不过,一想到出去后可以看孩子,又来精神了。
又是孩子,踏马的!回过神来的她,忍不住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孩子孩子孩子,别想了!说不定段成那个畜生已经找了别的女人了。
说不定别的女人正在虐待她的孩子!
可笑她给段成生了两个儿子,却被段成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真的好可怜,好不值啊。
越想越是委屈,刚扇了自己两巴掌,又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颊哭了起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想孩t子了。”
女人无助的哭声让马三姐怜悯不已。
忍不住劝了劝:“闺女,别难过了,等出去了就好了。”
“你给我闭嘴!”姚晶晶恼了,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听得马三姐一愣一愣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嘀咕了一句:“是我看走眼了,我家樱子和小桃那么好,怎么可能跟这种女人长得像呢?呸呸呸,一点都不像。”
这话让姚晶晶听见了,忍不住停止了发疯,问道:“你再说一遍,你两个儿媳妇叫什么?”
第85章 保媒(三更) 嫁个工人也行,起码比乡……
马三姐没见过姚晶晶。
两人之前是分开关的,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冒牌货姚晶晶。
她又挨了半天的骂,心里很不痛快,所以姚晶晶跟她说话, 她反倒是不愿意理会了。
姚晶晶不禁冷笑:“你不说没事, 我来猜一猜。樱子小桃是姐妹?”
马三姐猛地抬头, 怔怔地看着她。
忽然就不敢认了。
她可是因为卖孩子才进来的,卖的就是樱桃姐妹的姨外甥。
眼前这位……年纪对得上。疯疯癫癫的,也确实像个母子分离的女人。
也就是说,她卖的是这个女人的孩子。
她别过头去, 直挺挺躺下, 当自己是个聋子。
姚晶晶见她装死,也不急, 阴阳怪气道:“呦, 这是心虚了?你不会就是那个连彩礼聘礼三转一响都出不起的穷鬼婆婆吧?”
马三姐不说话,樱桃姐妹果然还是对她有怨气的, 居然跟这个假货吐苦水。
她又不是故意的, 家里当时就那个条件嘛。
只得装聋作哑, 睡觉。
姚晶晶冷嘲热讽了半天,没有人理她, 也就消停了。
女子监狱本来就没有多少人, 其他人还都被转到双人间去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睡不着, 只好继续在墙上刻字。
刻了段成的名字,打叉。
再刻邢红霞的名字,打叉。
最恨的还是姚根宝,要不是他作死, 她根本不会痛下杀手!更不会失手被抓!
都怪这个畜牲!
至于姚栀栀……恨吗?
不知道。在姚栀栀让她母子团聚的时候,她是有过短暂的感激的。可是在药王庄的日子生不如死,几个姐姐总拿姚栀栀跟她对比,她心里的那点感激早就被磨没了。
更不用说,要是她爸妈早点弄死姚栀栀,她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她看着刚刚刻下的名字,到底还是打了个叉。
这四个是她最恨的人!可她恨的远不止这四个,还有姚敬业,药王庄的四个姐姐!还有当初怀疑她的姚卫国,在公安局时眼里只有姚栀栀没有她的三哥姚卫华。
那么好的三哥,眼里没有她,没有她!
越想越是崩溃,大半夜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女鬼一样。
听得马三姐心里凉飕飕的,这个女人好可怕,可恨小桃不听话,非要留着那个野种,万一是个白眼狼……
马三姐悔恨不已,早知道就不收钱了,她还可以给那孩子重新找个好人家,当初姚栀栀提醒过她了,都怪她贪财,没听进去,真是自找的。
一时心里发慌,第二天就要求见家属。
下午,姚桃桃赶了过来,探视室里,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马三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桃,复婚了吗?”
姚桃桃摇头:“到底什么事,你快点,我很忙。”
“小桃,我看到你那个妹妹了,她不正常啊。你养她的孩子……何必呢?万一哪一天捅你一刀,你哭都没地方哭啊。”马三姐痛心疾首。
姚桃桃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罪不及幼子。
一时生气,起身准备离开,马三姐赶紧说软话:“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等等啊,你听我说。”
姚桃桃回头坐下:“说吧。”
“你们复婚吧,好吗?”马三姐想为儿子争取争取,“小桃,你是个好孩子,你心善,都是妈的错,你不要跟广义一般见识。他从小没有爸爸,我一个没有见识的小脚老太太,能教个什么好来?他说那些话,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我没把他教育成一个懂事的好男人。你多包容包容,行吗?”
姚桃桃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起身直接离开了。
马三姐只得哭着回了牢房。
越想越是伤心,却又无可奈何,悔之晚矣。
*
汤凤园准备下班回家吃饭。
忽然有人跑过来报案:“不好了,南郊琉璃湖那边打起来了!”
汤凤园叹了口气,好的,出警!
叫上老桥,一起骑车赶了过去。
老桥是三条胡同的,离她家稍微有点距离,不过都在这一片,平时关系不错。
这阵子她尽量减少了跟老胡一起出警的频率,想让老胡想想清楚,最好是主动站出来,揭发胡主任。
所以今天她没喊老胡。
两人赶到琉璃湖的时候,副食品厂的两个周姓员工和大杂院的那群混子还在掐架呢。
了解过情况之后,汤凤园头痛不已:“就为了两条鱼?首先,琉璃湖归南郊公社所有,你们私自垂钓是不对的!”
糟了,忘了这茬了。
报警的混子后悔不已,可是怎么办呢?先处理打人的事吧。
一群混子群情激昂:“汤大姐,你得讲讲道理,就算垂钓不对,也不能打人吧,看把我兄弟头上打的!”
“就是啊,明明是我们先来打的窝,这两个二愣子一来就直接坐下来抢地方,我们打窝不要花钱的吗?让他们赔钱!”
“就是,打窝的钱不是钱吗?不是咱们先打的窝,他们上哪儿钓这么快?赔钱!”
你一言我一语的,汤凤园算是明白了,民警的日常嘛,鸡毛蒜皮。
她问打窝花了多少钱,混子们比了两个手指头。
汤凤园挑眉:“两块钱?”
“对啊!两块钱不是钱啊?”
“汤大姐,他们还打人呢,鱼我们可以不要了,打窝的钱也可以给他们,可是他们打人啊,你得抓他们坐牢!”两个翘班的周姓职工不爽得很,就想争口气。
他们来得晚,又不知道这里有人打窝了,冤枉死了。
汤凤园头疼不已:“好好好,不要吵了,赶紧把鱼还给南郊公社,你们跟我和老桥回去,去所里说。”
这一调解,就是两个多小时,汤凤园饥肠辘辘。
抬头一看,呦,儿媳妇来了。挎着菜篮子,满脸含笑。
她赶紧走过去扶了一把:“你来做什么?让长霄来就是了。”
“星星闹着要骑大马,我又不能由着他胡闹,所以我来。”姚栀栀把饭菜放下。
看了眼院子里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们,不免觉得好笑。
赶紧问了问桥叔什么情况。
姚栀栀无语了,就为了这点破事?
正准备说点什么,陆鹤年来了,他一来,那群混子就怂了,一个个的,像垂下耳朵的狼狗,乖巧听话。
最后事情以混子们道歉,职工出医药费告终。
两个职工挽回了尊严,也就不计较了。
不过他们离开派出所后,立马给省城的姑妈打了个电话。
“姑妈,你能不能回来一趟啊!那个胡主任越来越离谱了,最近好多人没到出狱的时间就跑出来了,还有几个打了我们。”
“周峻啊,你是不是又翘班了?”
“姑妈!讲讲道理,天天上班也无聊的,我们又不是没有找人替班。”
“你们这样迟早要出事的!”
“姑妈你回来一趟吧,哪怕敲打一下胡主任呢?他真的太嚣张了,给钱就能提前出来!我们还听说好几个厂子产能不足,他们把原料偷偷卖给了下面的小作坊,都是胡主任默许的。”
“这么嚣张?”
“是啊,我们也不想惹事,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可是姑妈,你没看到那些混子来了多少人,要不是警察来得快,我们哥俩可能真的要出事的。你管管吧!哪怕回来给我们撑撑腰也行啊。”
“知道了,我下午回去。”周英挂了电话,默默叹了口气。
看了眼刚刚成年的女儿,正好不舍得让这孩子插队,不如……
她给谢春杏去了个电话:“小谢啊,你家老三结婚了吗?”
“没有呢。”
“那要不要让他看看我闺女?今年十八,长得也标致,念了师范,工作了也有时间照顾家庭。”
“我家老姚不让干涉孩子婚姻,你带她过去看看可以,不要勉强孩子就行。”
“好嘞,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周英松了口气。
她在省城,多少收到一点风声,不过是考虑到娘家侄子不成器,有点投鼠忌器。
而且胡主任也不归她管。
可是姓胡的居然这么过分,已经天怒人怨了,那就想想办法吧,实t在不行可以找负责人反馈。
不过这事讲究证据,先回去看看再说。
赶紧叫上小女儿,买汽车票。
派出所里,姚栀栀默默点击系统查收奖励,这个小瓜就叫“鸡毛蒜皮”。
奖励三个蓝色品质的礼包,点开一看,嚯,肉松饼一包十小袋,芝麻糊一包十小袋,牛轧糖一包十小袋。
挺好的,蚊子腿再细也是肉,她笑着把奖励收下,反正要等婆婆吃饭,索性整理了一下现有的物品。
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有,还有钱,零星的签到奖励,三年下来也不少了,有的买药花掉了,有的买菜花了,现在还有六百多。
至于稿费,唔,零零总总也不少了,光是连载的革命故事就两千多了,还有不固定的新闻稿的收入,加上祁长霄插画的稿费,她好像是个富婆哎!
居然有五千多!
啧,现在要是再来一个曹家那样的院子,她可以壕横一点,直接全款买入了!
嘿嘿嘿,真开心。
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年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她的学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说不定还能跑去北京买套四合院等升值。
计划很美好,可是她也要努力啊。
等婆婆吃完,她便挎上篮子回去了。
路上遇到了张千卉,两人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自打李乐二进宫,张千卉心情好多了,见谁都笑呵呵的。
也有人想给她介绍个离婚的男人,她没答应。
这也正常,受过伤的人,总是不容易好的。张千卉对异性有着本能的防备。
回到家门口,姚栀栀发现院子里放着厚厚一摞书。
姚卫华正在给小星星雕刻小木枪,抬头知会了一声:“姚桃桃给你找的教材,从小学到高中,都在这里了。”
“哦。”姚栀栀俯身,解开书上捆着的塑料绳,一本一本地翻看,“都是新的啊?”
“她说高中的部分是张旺帮忙找的,老高中那边还有一点。其他的是她找他们校长要的,都没有用过。”
“挺好的,她也算有心了。”姚栀栀心平气和地把书收下。
回屋制定学习计划。
祁长霄回来的时候,小星星睡着了,小屁孩就是这样,兴头上停不下来,只能苦了大人,玩累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真的就像个小猪一样。
姚栀栀放下纸笔,帮忙把西屋的蚊帐放下,天热了,又到夏天了,有蚊子。
整理好蚊帐,她拉着祁长霄回了东房:“你要考大学吗?”
“你嫌弃我?”祁长霄开玩笑的,他知道她爱他。
姚栀栀捶了他一拳头:“正经点,你考不考?”
“考吧,陪你。”到时候孩子也大了,上学了,爸爸妈妈也去上学,还挺好玩儿的。
姚栀栀很开心:“那我们考一个学校?”
“好。”祁长霄手痒,指尖描摹她的轮廓,轻轻的,痒痒的,气得姚栀栀要打他。
他也不躲,很快被扑倒在床上,像个待宰羔羊。
“再忍忍。”等到孕中期,就可以稍微解解馋。
祁长霄明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摁在怀里,默默念叨起来:“总觉得跟做梦一样的,我怎么就好了呢?最近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姚栀栀也觉得做梦一样的,两人早上去了趟医院,她做产检,他复查,结果都非常喜人。
她当然希望他长命百岁,不禁感慨:“那得好好谢谢宁叔,那几年他自己还朝不保夕呢,都不忘帮你联系专家看病。有时候觉得宁叔挺可惜的,咱妈要是早点点头,他俩还能要个孩子。”
“那也是没办法,我那时候还没好,咱妈责任心重,不会答应他的。”祁长霄也是无奈,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姚栀栀支起身体,静静地打量着这个美男子。
长得真好看啊,下意识看了眼西房的方向,钢琴还在那里。
真不知道他弹琴的时候会有多迷人。
忍不住亲了亲他:“这胎是女儿吧?如果不是女儿,我是要惩罚你的!”
“为什么?我好可怜!”祁长霄哭笑不得,当然了,他知道她舍不得。
姚栀栀冷哼一声:“还问为什么,三哥之前借回来的那些书我都看了,生男生女取决于男人提供的是X还是Y。你说,不惩罚你惩罚谁?”
“好吧。那我赌一把,这胎就是闺女,因为我有预感。”祁长霄没有撒谎,前几天还做梦梦到了。
姚栀栀开心了:“那就借你吉言啦!小蜗牛爸爸!”
“那是不是应该奖励我?”祁长霄耍赖皮,环住老婆的腰,不肯她起来。
姚栀栀捏了他一把:“怎么。想预支?”
“可以吗?”男人的眸子起了雾,随便什么奖励,都好。
姚栀栀捧着他狠狠亲了一口:“我帮你?”
“不要,我要等下个月跟你一起。”祁长霄并不想自己单独快活,没什么忍不了的。
亲亲抱抱也是奖励嘛!姚栀栀成全他!
闹了一会儿,两人搂在一起睡着了。
带孩子的都这样,孩子不睡,大人就没得睡,孩子睡了,赶紧眯一会儿。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外面下起大雨,轰隆一声惊雷,把姚栀栀震醒了,赶紧出去收衣服。
却见院门口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她看过照片,齐耳短发,圆脸,大眼睛,笑起来非常有亲和力,是周英,就是当年给她们取名字的妇女主任,跟她亲妈是朋友。
还有一个不认识,跟周英长得挺像的,留着长发,一双麻花辫又黑又长,穿着白衬衫,粉裙子,可能是母女,或者姑侄?
姚栀栀赶紧拿了把伞出去:“是周阿姨吧!快进来坐!”
周英笑着点头:“这是我女儿,周娟。”
周娟笑着跟姚栀栀打招呼:“姐姐你好!我今年十八,应该比你小。我听我妈说过你的故事,挺佩服你的,正好我妈回来办事,所以跟过来看看。”
姚栀栀笑着挽住她的手,进屋说。
“我有个两舅舅在这边,还有一个在东北。”周娟跟她闲话家常,周英则盯着厨房门口忙着做木头雕刻的年轻小伙子。
转身问了一声:“小姚,那是你哥?”
“对,是我三哥。”姚栀栀抬头看了眼,她又不是傻子,周英这一脸慈爱的笑,估计是想保媒。
正常,一家有女百家求,家里有帅小伙自然也有人惦记。
不过三哥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她不干涉。
只拉着周娟说些女孩子家的话题。
院子里,周英撑着雨伞,继续跟姚卫华闲话家常:“你妈妈说你妹妹又怀孕了?”
“啊……”姚卫华忙着呢,因为下雨,不得不从院子里挪到了厨房,闻言头也不抬。
周英也不生气,继续闲聊:“你妈说你不放心你妹妹,所以不肯结婚?”
啊?姚卫华终于抬头看了眼:“你是哪位?”
周英笑了,这小子,也太专注了吧!
他妹妹刚才可是喊过她周阿姨的,只得自我介绍一下。
姚卫华恍然:“是周姨啊,坐。”
周英挤进厨房,抓了个小马扎:“你想陪你妹妹陪到什么时候?”
“等老二断奶。”姚卫华继续忙忙碌碌,就快好了,再用砂纸打磨一下,小星星睁开眼就能看到小木枪!
他还准备了颜料,到时候舅甥两个一起涂颜色。
嘿嘿。
周英有点着急:“非要等断奶才行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考虑先结婚,到时候跟你媳妇一起搭把手,不是更好?”
姚卫华听懂了,想给他保媒呢。
不禁反问:“周呵姨,你也是聪明人,你舍得你女儿围着小姑子转吗?”
周英笑笑,再不舍得,也比插队好啊。
再说了,姚卫华可是姚敬宗的儿子。
她在省城工作,也是正经的机关干部,挺门当户对的。
便坦言道:“凡事都有取舍,帮忙照顾小姑子的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男人疼她,那就不亏。”
姚卫华反驳道:“男人要是真的疼她,就不会让她给小姑子带孩子了。她自己也得要孩子吧?周阿姨,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等老二断奶了才考虑我自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英叹了口气,好吧,陶松年家的他都看不上,太怪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疼妹妹的哥哥。
看来是她女儿没有福气,只得作罢。
周英去了堂屋,正好小星星醒了,祁长霄抱着孩子出来撒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让她坐。
周英可算是看到这个病秧子了,不禁诧异:“小姚啊,你爱人气色挺好的嘛!不像是生病了。”
姚栀栀笑着解释:“吃了好些年的药呢!最近是好多了。”
“那挺好的,有兄弟吗?”周英还是想让女儿赶紧嫁人,舍不得孩子吃苦。
祁长霄摇摇头:“没t有。”
周英只好笑笑,实在不行,让娘家兄弟介绍一个吧,嫁个工人也行,起码比乡下条件好。
又聊了一会儿,姚卫华进来把打磨好的小木枪拿给小星星。
转身跟周英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条件还可以的,带你们去看看?”
“谁啊?”周英来了精神。
姚卫华却问:“你先告诉我,你跟周峰什么关系?”
“那是我侄儿。”周英没想到这小子还认得周峰呢。
姚卫华笑笑:“那就对了,他有个同学,叫许伟,我妹妹见过的。”
姚栀栀有点印象:“是农学院的吧?之前来我这让我带他们出去拍照片。”
姚卫华点点头:“对,那个扛相机的就是。他留校当教师了,还没有结婚,周阿姨要去看看吗?”
周英来了精神:“好呀,那走!”
姚卫华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而且直接找过去也太突兀了,便约了明天。
周英心里踏实了,赶紧带着女儿先去舅舅家看看。
母女俩走后,姚卫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吃完晚饭,便去了陆鹤年那里。
他看着正在写文章的表哥,直接坐下,塞了个脆桃过去:“让你找省城有亲戚的人,你找的是周家的?”
陆鹤年嘴里叼着刚洗的脆桃点了点头。
姚卫华笑了:“怪不得,我说周英怎么突然来看我妹妹。之前信里说她没空,忙,都是托词。无非是关系没好到那个地步。现在她女儿要插队了,急了,正好周家兄弟求她帮忙,就回来了。”
陆鹤年不认识周英,没有发表看法,不过这脆桃真的甜,吃完问他还有吗?
姚卫华指了指厨房的一个网兜:“不谢。”
陆鹤年没吃晚饭,饿了,又去洗了一个,回来发现姚卫华在看他的稿子,急了,一把夺了过来。
“小气!”姚卫华撇撇嘴,不给看拉倒。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姚卫华便准备回去了。
陆鹤年赶紧叫住他:“等等,这是周峻跟我透的一点情报,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拿回去看看。”
姚卫华接过一个信封,天还在下雨,赶紧回去了。
到了家里,兄妹俩看完材料,目瞪口呆。
“要报警吗?”
“我婆婆会出事吧?”
“不过这种事应该不归民警管吧?”
“那姐夫要倒霉吧!”
完了,做警察的家属真难啊!
第58章 殉职(四更) 混乱中,有警员倒下……
陆鹤年送来的情报非常吓人。
其中, 关于偷卖工厂原料的有三条,分别是副食品厂的面粉,饲料站的稻糠麦麸, 以及服装厂的布料子。
这是涉及民生的几个重要产业, 如果不管, 不敢想象老百姓会过得多辛苦。
除此之外,陆鹤年还提到了大量的行贿越狱人员,因为时间跨服大,所以名单很长, 多达三位数。
姚栀栀看完, 不得不郑重对待。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目无法纪的公职人员,跟他有牵扯的其他人员就不知道有多少个。
这份情报一旦交给公安局, 不亚于在嶷城投下了一颗当量巨大的炸.弹。
铁饭碗们的靠山会崩塌, 蛀虫们的油水海洋会掀起惊涛巨浪。
少不得连她自己的婆婆也要吃挂落——你的同事犯了这样的错误,你是不是有失察的责任?
至于姐夫杨树鸣, 必然身陷漩涡中心。
查, 他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不查, 对不起他身上的警服,对不起万千群众的信任。
姚栀栀愁啊, 愁得困意全无, 翻来覆去地琢磨,到底是天一亮就去上交,还是找个更加合适的时机再上交?
最终是祁长霄给她吃了定心丸:“姐夫的福运值是正的, 不会走霉运的。而且……”
“而且什么?你有话就说,不用吞吞吐吐的。”姚栀栀都快急死了。
祁长霄提醒道:“你想想,周英为什么现在回来?”
“她是来暗中调查的?”姚栀栀看着不像啊,周英来了大半天都在闲话家常。
不过……闲话家常就对了, 要是兴师动众的,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姚栀栀又去找了些信纸过来,把这些名单里面自己知道的,跟胡主任有牵扯的都列了出来。
再把周英这个意外的因素考虑进去……
好像是一盘活棋。
正好可以用周娟的相亲做掩护。
至于这份情报……嗯,还是明天天亮就去交给姐夫吧,他是老刑警,应该不会莽撞的。
凡事讲究方法,只要循序渐进,总有破局的契机。
姚栀栀拿着笔,问道:“你还有多少代币?”
“两千多,因果连连看一次五百,你想查哪几个人的?”祁长霄知道她不会坐以待毙的,毕竟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慎重对待。
姚栀栀圈了一个名字给他——胡佳,红杏出墙的对象。
这个女人敢那么嚣张,可见她跟胡主任关系不错,如果以这个女人为切入点,先拿住她的把柄,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祁长霄消耗代币,点击查询,很快出来了结果:“我认识。”
姚栀栀有点意外,祁长霄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家里蹲,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他认识的人,除了这个胡同里的和婆婆单位的,那就只有曾经的同学或者音乐学院的同事了。
不禁好奇:“谁?”
祁长霄在她的人物关系图上添了个名字:“服装厂副厂长,张宏亮。”
又姓张?姚栀栀蹙眉:“张旺的亲戚?”
“张旺的爸爸。”祁长霄也很意外,没想到他这个同学居然有个出轨的老爹。
也不知道张旺自己知不知道。
姚栀栀看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我说呢,胡主任那么厉害,还能偷卖服装厂的布料,原来是靠胡佳的美人计啊,虽然她一点也不美。”
“那饲料厂那边肯定也有他们的亲属,或者有裙带关系。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祁长霄需要有特定的名字才能查询特定事件的因果双方是谁,目前饲料厂这一环只能先空着。
总之,胡佳跟张宏亮这里一定是一个突破口。
还有一千八百多的代币,还可以查询三件事,是一次性用完还是等等再说,他问了问姚栀栀的意见。
姚栀栀盯着手里的名单,暂时没什么想查的,只是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至少目前浮在水面上的都在这里了,也许是她想多了。
就这样吧,尽力了,睡觉。
第二天一早,姚栀栀跟祁长霄一起去找了杨树鸣。
杨树鸣看到这份情报和名单的时候,赶紧关上了门。
也不说话了,拿出纸笔,写字交流。
杨树鸣:这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姚栀栀:陆鹤年给我的。
杨树鸣:就是那天在村口祭拜的表亲?
姚栀栀:对。
杨树鸣: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最近不要出来,这事我会处理。
姚栀栀:你会有危险吗?
杨树鸣:做警察的必然随时可能有危险,没事的,别怕。
姚栀栀:你一定要活着,你要是让我姐姐守寡,我不会原谅你的!
杨树鸣:我尽力。
姚栀栀:我不要你尽力,我要你一定做到!
杨树鸣:抱歉,我不敢保证,一切都有可能。
姚栀栀丢了笔,握紧了双拳,想要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难题,她也知道一定会有危险,她更知道,他不做保证才是客观的。
可她就是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她不想看到姐姐伤心,不想看到姐姐哭泣。
更不想看到姐姐肚子里的宝宝还没有出世就没了爸爸。
可她没有资格责备杨树鸣,他是警察,他就是有可能会牺牲的。
就像婆婆和祁长霄,不可能责备公公埋骨他乡,英年早逝。
人生在世,永远有人需要为了普通人的安宁负重前行。
所谓铁肩担道义,视死忽如归,说的不就是军人和警察吗?
她真怕这是跟姐夫的最后一面,只得请求道:“那你行动之前,给姐姐打个电话。”
“明白。”杨树鸣面带微笑,神色平静。
虽然他当了十几年的警察,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不过说实话,这样难啃的骨头,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手里的这份情报和名单,必然会染上殷红的血色,至于会不会有人牺牲,难说。
这取决于对方有没有持有杀伤性的武器,取决于对方会不会负隅顽抗,顽劣到底。
总之,他确实应该在行动之前,跟姚淼淼说一声。
警嫂和军嫂,在选择他们的那一刻,就选择了与不安同行。
目送忧心忡忡的两口子离去,他把门关上,反复研究着行动方案。
姚栀栀连胡佳的出轨对象都备注出来了,真是细心。
不过,这份名单,缺了t个人。
杨树鸣双手托腮,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找出了邢红霞被抓后,被胡主任申请单独关押的材料。
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因为当时接手的是安全部门的人,他连过问的权限都没有。
现在看来,说不定是胡主任搞的鬼把戏。
也就是说……也许,胡主任是隐藏的上线,或者,是邢红霞狗急跳墙之后孤注一掷抱上的大腿,也就是说,胡主任,是她新发展出的同盟。
当然,他知道这个猜测有点大胆。
不过,如果把邢红霞加进去呢?这份名单是不是更有说服力了?
毕竟,胡主任做的事,怎么看都像是来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而且挖得还挺厉害,墙脚已经好几个狗洞了。
长此以往……不敢想象。
杨树鸣拿起电话,打给了陶松年:“舅舅,你面子大,帮我查一个人的去向。”
陶松年最近心情不好,女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对象呢,听到外甥电话,勉强有点安慰。
起码这小子跟姚家二姑娘成了,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他点了根烟,问道:“谁?这么隆重,需要我亲自过问?”
“邢红霞。”
下午饭后,杨树鸣收到了回电:“安全部门的人没说具体在哪儿,只让我转告你,想做什么大胆去做,他们给你兜底。”
那就是说已经盯上胡主任了。
杨树鸣听得懂暗语,说了声谢谢舅舅,挂断了电话。
他给南城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老胡过来一趟。
两人聊了一下午,老胡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都哭肿了。
老胡走后,他又打给了汤凤园:“告诉小祁和小妹,捉奸胡佳的事有人负责了,他们两个不要插手,好好养胎,好好带孩子。不要让他们二姐担心。”
汤凤园已经从儿子儿媳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有点好奇:“你不会是想让老张去捉奸吧?”
“他去最合适,也不会打草惊蛇。”杨树鸣从来不是莽撞的人,现在这个安排就是最好的。
等胡佳这里撕开一条口子,把饲料厂那边的涉案人员也供出来,他才好申请民警联合行动,一次出击就可以了,一网打尽。
*
姚卫华还是头一次做媒人,很成功。
周娟跟许伟看对眼了,周英很是欣慰,干脆连婚期都定了下来,下个月就结婚。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着急,就为了让女儿留在城里,哪怕嶷城不如省城,也不挑剔了。
安排好女儿的婚事,周英终于有时间走访调查胡主任的事情了。
她让两个侄子把知道的都告诉她,又找了一些熟人核实监狱那边的情况。
最后所有消息汇总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她得赶紧回省城,想想办法,看看是让省里直接下来一个调查组还是怎么办。
当天下午她就回去了,女儿周娟则留在舅舅家,这样才有时间跟许伟相处看看,万一不合适,还来得及反悔。
回到省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领导都下了班,只能等明天上班时间再找领导反馈。
夜深人静,胡佳借口去小姐妹家里讨论毛衣的花色,拿着毛线和棒针出去了。
她男人羊尾多年,连生育能力都没有,为了保住男人尊严,不得不纵容她出去借种回来生了三个孩子。
至于三个孩子是不是一个爹,他也不知道。
总之,他们两口子一起瞒着家里人,这么多年下来,滴水不漏,孩子们也很乖,都以为他是亲爹。
这会儿胡佳又要出去,婆婆有点不高兴,男人帮着劝了劝:“佳佳天天在单位很辛苦的,出去找小姐妹聊聊天散散心多好。”
婆婆还是不高兴,可是看到家里三个可爱的孙子孙女,还是忍了。
胡佳出了家门,先是假模假式的往女同事家里走去,她知道,婆婆有时候会跟一段路。
等她进了同事家里,那个老太婆才会离开。
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同事家里出来,往张宏亮家里走去。
张宏亮的老婆是个乡下人,在婆家没有地位,男人也长期嫌弃她打压她,以至于她就算知道什么,也没有勇气宣扬开来。
这会儿看看时间,又到那个女人来的时候了,便叫上张旺,让儿子陪她出去一趟。
张旺头痛不已:“妈,你这病天天针灸也不见好啊,今天就不去了吧?”
“要持之以恒才有效果啊。”女人脸上有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眉心也有忧愁镌刻的川字纹,一脸的悲苦相。
她得走了,再不走要跟胡佳撞上了,到时候闹起来,男人只会打她,还要连累儿子。
她赶紧拽着张旺的手:“走吧,你林阿姨说了,再给我针灸两年就好了。”
希望两年之内胡佳可以遭报应吧,懦弱的女人只能这样期待着。
张旺无奈,拿上手电,陪他妈妈出去。
母子俩刚走不到五分钟,胡佳就来了。
本就是夏天,穿得少,又走了一段路,热出一身汗来。
胡佳随手把毛线和棒针放下,自来熟的端起茶缸子牛饮起来。
喝完水,便进了卧室,跟男人鬼混。
这几年都是这样的,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屈萍是闹过的,得到的只有打骂和羞辱,后来就学乖了。
胡佳现在看她那么懂事,越发的瞧不起她了。
还不忘羞辱两句:“她倒是听话,养条哈巴狗都不如她乖巧。”
张宏亮没耐心跟她逗嘴皮子,解了裤腰带,先快活了再说。
以往这个点,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打扰他们,毕竟附近的邻居都知道。
迫于胡佳的势力,不敢声张罢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来敲门,张宏亮都傻眼了。
他摁住身上的女人,问道:“谁啊?大晚上的,睡觉了。”
老张声如洪钟,不客气地喊道:“开门,我是你哥!跟你商量一下爸妈养老的事儿!你说你,好赖也是个服装厂的副厂长,家里条件也不差,为啥这么些年对爸妈不闻不问?我是做大哥的不假,可是爸妈难道没有把你养大吗?现在你侄媳妇生孩子了,你嫂子要照顾他们母子,顾不上爸妈了。你小子难道不该把爸妈接过来住一阵子?”
张宏亮气死了,为了这点破事,至于大半夜的过来鬼叫吗?
只想赶紧把他哥敷衍走,回道:“也不是不行,今天太累了,你明天早点过来,咱哥俩商量个具体的章程。”
老张看了眼身后被他带过来的张旺母子,知道他弟弟心里有鬼,吼道:“商量什么啊商量?我都养了爸妈十几年了,轮也轮到你了。你赶紧的,现在就把房间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就把爸妈送过来。”
张宏亮急眼了,他可不想真的让他爸妈住过来,到时候还怎么跟胡佳快活?
他这个大哥,真是烦死人了。
正准备找个借口先把他大哥糊弄过去,只听大门嘭的一声,居然被踹开了。
踹开了……
张宏亮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抓起床上的薄毯,把他身上的胡佳蒙了起来。
老张已经进来了,来的还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全家,除了兄弟俩的爸妈。
这下热闹了,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全都盯着张宏亮和他身上盖着薄毯的女人。
张宏亮厚着脸皮,道:“大哥,你也太乱来了,我跟屈萍亲热呢。你能不能明天再来。”
老张一把扯过身后的屈萍和张旺,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张宏亮。
张宏亮傻眼了:“你们……你们……”
张旺并不知道他老子会玩这样的把戏,这会儿人都傻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亲妈,活生生的,是叫屈萍没错。
再看看床上那个蜷缩着盖住身体的女人,长发都露出来了,是女人没错。
那必然不可能是他妈妈。
气得他立马冲了上去,掀开了薄毯。
“胡阿姨,怎么是你?”张旺傻眼了,这个女人早些年跟他爸爸不清不楚的,后来闹起来,他爸爸打了他妈妈,是他扑上去跟他爸爸扭打在一起,才把妈妈救了下来。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两个还有联系?
怪不得他妈妈每天晚上骗他出去,怪不得针灸了这么久还是偏头痛,怪不得他妈妈整天唉声叹气,不是哭就是苦笑。
他懂了,全都懂了。
气头上抄起墙角的凳子腿,对着他老子招呼了上去。
老张一秒出警,赶紧拦着点,可别闹出人命。
混乱中,胡佳匆忙套上衣服,跑了。
却被守在巷子里的杨树鸣带人抓住,直接带走。
一个跟t情郎厮混被捉奸的女人,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谁多想,多半是觉得丢人,躲起来了。
谁也不会多事去报警。
胡佳被带到了公安局后面的审讯室里,杨树鸣亲自审问。
胡佳拒不配合,反倒是拿身份唬人:“杨队长,或许你应该知道,我是胡主任的妹妹,亲的。”
杨树鸣笑了笑:“或许你也该知道,我是姚首长的女婿,亲的。”
“……”胡佳沉默了,她的靠山确实不如杨队长厉害。
斟酌再三,她还是问道:“我就是偷个人,不至于惊动刑警队,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又能给我提供什么?”
“帮我把这份名单补全,我可以帮你争取宽大处理。”杨树鸣推过去一个工作簿,一支圆珠笔,“一旦有任何的不实,你婆婆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这是威胁她呢。
胡佳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笑着问道:“你老丈人在东北吧,远水可解不了近火。”
“没事,你婆婆就在你家里,近火可以先烧起来,不需要水。”杨树鸣面带微笑。
胡佳气急败坏,问道:“你会为你今天的嚣张付出代价的!”
“没关系,我对得起我的警服就行。”杨树鸣笑着帮她把笔摁好,“请吧。”
胡佳不确定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故意写错了两个名字,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杨树鸣又不是吃白饭的,手底下的小孙更是力争上游,想有个不错的表现,让老孙高兴。
何况今天白天周家兄弟主动提供了很多线索,还告诉了他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
他们的姑姑回来过,已经回了省城,准备请求上级领导插手了。
到时候只要有调查组过来,别说是胡主任,就是天主任也得束手就擒。
总之,这一天下来,刑警队的人收获颇丰,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饲料厂那个人的名字。
胡佳不想写,最终被杨树鸣诈了出来。
原来是她侄子。
果然都是胡主任的至亲,不是至亲的也有裙带关系。
杨树鸣靠在椅背上,看了看手表,天快亮了,赶紧去跟孙局反应情况,商量行动的时间。
毕竟胡主任的级别高,决定权不在他手上。
开了一上午的会,考虑到饲料厂的肮脏交易会在今晚进行,那就今晚行动。
至于副食品厂的,老孙已经联系了邻市的友局,联合抓捕。
剩下一个服装厂的,抓不到现行已经不重要了,有胡佳的供词足够。
“刑警队人手不够,叫上民警队伍,联合行动!”
“狱警队伍全面整顿清理,这个等省里的调查组过来再说。”
姚栀栀得到消息,听说婆婆要也参与抓捕,紧张得一整晚没有睡着。
祁长霄从来没想过,他的老婆跟他的亲妈感情会这么好。
一边担心着,一边又被她们婆媳的感情深深打动着。
夜里十一点,胡主任不在家,守在乡下的邢红霞身边,等来了一个大胖小子。
还没来得及高兴,警车来了。
同一时间,饲料厂的抓捕出现了意外,胡主任的儿子配了枪,混乱中,有警员倒下。
“快,把他击毙,击毙!”
第59章 工作 你报案有功,组织上想给你们夫妻……
一般情况下, 民警是不给配枪的,不过今晚的任务特殊。
胡主任和邢红霞都是重点对象,必须当场抓捕, 所以去乡下的那一队不能懈怠, 且必须配枪。
副食品厂的肮脏买卖虽然是之前发生的, 但是曹厂长这种败类还是要抓起来的,这里也需要安排几个人。
至于躲到邻市乡下的李乐,虽然邻市公安局愿意配合抓捕,但是嶷城这边也得派两个人过去接应, 更何况, 那里还藏着大量面粉在私人作坊里面,必须把脏物追回来, 所以这边的安排也得谨慎, 必须配枪。
服装厂那边就比较好办了,出了抓奸的事, 张宏亮被他儿子当成了仇人, 直接配合警察把他爸爸骗到了派出所, 拿下。
重中之重是饲料厂这边,一是厂房多, 二是前后门都能进出, 三是负责人嚣张,毕竟那是胡主任的亲儿子,连胡佳都那么不可一世, 亲儿子只会变本加厉。
配枪,必须配枪。
老胡拿到枪的时候,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忘不了杨树鸣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他不想对不起身上的警服。
如果可以,今晚就是他将功赎罪的最好时机。
他比谁都积极,抵达现场后冲在了最前面。
冲到饲料厂里面,看到一大群人在搬运稻糠麦麸,他不得不鸣枪示警!
原以为可以震慑住这群偷吃集体财产的蛀虫,没想到对面也掏出枪来,对着老胡就是一枪,还好那人气头上射歪了,子弹擦着老胡的耳朵飞了出去。
杨树鸣不由得心惊,这边的蛀虫果然有枪吗?还好来之前给民警也发了枪。
赶紧的,保护老胡!冲!
没想到对面不止一把枪,混战中,一个身影继续向前冲去,却倒在了即将抓到主犯那的一瞬间。
不可一世的年轻人吹了吹发烫的枪口,对着后面追过来的杨树鸣,再次扣动了扳机。
然而嘭的一声,远处飞来的子弹教他做人。
目无王法的男人,就这么大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身后同伴的怀里。
鲜血从他的眉心涌了出来,在他脸上画下一道笔直清晰的竖线,好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将他的脸一分为二,狰狞可怖。
拼劲最后的力气看了眼,居然……居然是一个女警吗?
鲜血滚烫,滑落口中,将他的人生也一分为二,一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半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汤凤园很多年没有开过枪了,这一枪打出去,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想到死的不是自己。
太好了,她是个枪法精准的人民警察,她阻止了歹毒的疯狂,她对得起这一身警服,也对得起老百姓们的信任。
“快,老桥,去找个门板子,把老胡抬去医院,快!”汤凤园撕心裂肺地喊着。
这可是老胡啊,善良的,热情的,被迫犯错后却愿意保护同事,不拉别人下水的老胡啊。
老桥赶紧扑了上来,可是他知道,没希望了,射向老胡的那一枚子弹,正中心脏。
滚烫的鲜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他和汤凤园的双手,那里像是新挖开的一口泉水,汩汩的,不断的喷涌着。
老桥不忍心,红着眼睛帮老胡合上眼睛,没想到老胡还有一口气,他挣扎着看向汤凤园:“帮我……帮我……对……不……起……”
汤凤园知道他想说什么,紧紧握住他的手,热泪滚烫,却暖不了老胡逐渐冷却的身体。
只能让他安心上路,赶紧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向组织陈情,也会帮忙照顾你的子女,你安心地走吧。”
老胡疲惫地笑了,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履行职责的路上,他不后悔,起码,他不用再怀着不安和愧疚活下去了。
真好,谢谢报案的热心群众,他终于可以无愧于心,重新做人了。
颤抖着掏出警徽,握在了手里,摁在了心口。
他终于对得起这身警服了,终于……
脑袋一歪,老胡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老桥搂着他,伤心不已。
汤凤园却没有时间悲伤,那边还有几个从犯在负隅顽抗,她得赶紧去帮忙。
擦去泪水,子弹上膛,队伍里唯一的女警,就这么再次冲了上去。
姚栀栀实在是睡不着,索性叫上祁长霄,去公安局门口等着。
这么规模巨大的行动,婆婆他们就算回来,也会来公安局集合,何况她还有个刑警姐夫,她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人出事。
两口子站在盛夏夜晚的热风中,跟蚊子作战,与不安为伴。
等啊,等啊,等到凌晨一点,才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
是汽车的声音,警车回来了?
姚栀栀赶紧从公安局门口的台阶上下来,往外面的街道走去。
一车一车的人回来了,她甚至看到了城南派出所的几个熟人,却始终没有看到婆婆,老胡和老桥。
姚栀栀不安地抓紧了祁长霄的手,即便他再三保证,妈妈和姐夫的福运值是正的,可她一刻看不到他们回来,悬着的心就一刻放不下来。
等到杨树鸣浑身是血的从一辆警车上下来,姚栀栀赶紧迎了上去:“姐夫,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擦伤。”杨树鸣今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是老胡吸引了主要的火力,所以刑警队这边反倒是没有人牺牲,只有两个受伤的。
姚栀栀还是没看到婆婆,赶紧问道:“我妈呢?”
“去医院了。”杨树鸣准备宽慰两句,没想到这句话引t起了误会,姚栀栀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倒在了祁长霄怀里。
杨树鸣赶紧解释:“她送老胡去医院了,老胡……”
“老胡受伤了?”这次开口的是祁长霄。
老胡很好的,从小到大,不知帮了他们母子多少回,他不希望老胡出事。
杨树鸣没有回答,只是摘下警帽,默默垂眸。
两口子都是聪明人,知道老胡回不来了,赶紧问了问去的哪个医院,先给婆婆送点吃的。
她留了两包肉松饼给杨树鸣,叫上祁长霄去了医院。
到那的时候,老胡的家人都来了。
医生还是走流程抢救了一下,然而他们不是神仙,回天乏术。
哭声震天,缓缓盖上的白布下面,牺牲的民警是那么的消瘦,却又那么的安详。
姚栀栀搂住伤心的婆婆,刚准备说点什么,宁峥嵘来了。
他也守了大半夜了,不想干扰老伴儿工作,便在家里等着,实在是坐不住了,便赶去了公安局,又赶来了这里。
赶紧上前两步,搂住伤心的汤凤园,柔声安抚。
姚栀栀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把帆布包挂在宁峥嵘身上,里面有吃的,有水,足够婆婆补充体力了。
两口子回到家里,长吁短叹。
“老胡这算是将功补过吗?”
“算吧,也许他出发之前就主动坦白了,组织上会宽大处理的。”
“他好瘦。”
“心里不安吧,都是胡主任的错。”
*
嶷城出了一件轰动省城的大案,案中案多达数十起,触目惊心。
省里的调查组下来,立马展开雷霆行动,该追责的追责,该停职的停职,该抓的抓,该奖励的也不会落下。
就连开庭的时间都被提前了,所有普通案件往后压,先把这些蛀虫清理掉。
可笑祁国平,想了那么久要将功补过,现在好了,完全没有机会了。
父子俩一起锒铛入狱,留下可怜的哑巴张彩妮,在祁家饱受羞辱。
余秀兰更是无耻,指责这个女人克夫克公公,要不然,怎么她一来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气得余秀兰第二天就把张彩妮送了回去,还找人爸爸退彩礼钱。
人家爸爸不肯退,余秀兰就赖着不走了,最后是老张赶了过去,连哄带吓的,把余秀兰给弄走了。
至于张彩妮怎么办?
哎,不知道啊,等两个月看看吧,如果没有怀上孽种,那就再给她找个婆家。
要是怀上了,那就等打掉之后再找。
姚栀栀的系统响个不停,吃瓜结算一个一个蹦出来,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真的怀疑,有时候一件事成不成,其实不是靠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制度 ,而是靠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良心。
如果杨树鸣不是一个正直的人呢?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换成一个愿意跟胡主任同流合污的人呢?
那是不是,这些败类还会猖狂下去?
越想越觉得胡主任之流罪该万死。
不过这一折腾,嶷城空出了好多的岗位,二姐工作调动的事易如反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鹤年爸妈的冤案也被翻了出来,重新审理。
除此之外,出版社那边的管理层也要换人,包括负责出版审核的,全都抹了个干净。
姚栀栀这天买菜回来,发现院子里坐着周英和几个面生的男女。
看穿着,应该都是机关干部。
姚栀栀把菜放下,客气地喊了声周阿姨。
周英赶紧起身介绍,这是哪个干部,那是哪个领导。
姚栀栀一一打过招呼,站在院子里静候下文。
周英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我们都知道了,这件事能被捅开,都是你的功劳,你不但帮忙收集了证据,还勇敢地选择了报案,与恶势力斗争到底。为此,组织上考虑到你和小祁目前没有正式工作,想给你们安排一下,也好让老百姓知道,组织上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
姚栀栀笑了笑:“我其实没做什么,只是收集整理了一下线索,主要的还是最早反应情况的人,还有一线刑警和民警。”
“一码归一码,知道内情的人那么多,也没有人站出来报警嘛。”周英还是挺欣赏姚栀栀的,别看主动站出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却需要做好被打击报复的准备。
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另外几个干部也对姚栀栀赞不绝口。
既然这样……姚栀栀就不矫情了,她要了出版社的工作,两口子一起。
一个负责审稿,一个负责插画部门。
至于她自己的革命故事,还是发表在嶷城日报上,不影响。
毕竟自己审自己的稿子听起来很像是开后门。
顺便……机会难得,她看了眼身后忙着逗小星星的三哥,问道:“我哥可以有个工作吗?他很聪明,以前是被大学录取了的。”
周英宽慰道:“他的情况我们都了解过了,也都跟他谈过了,他说不着急,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放心,我们会给他留一个岗位,目前先找个临时工替代一下。”
“那陆鹤年呢?”姚栀栀还是觉得那个表哥可怜,这次的案子他也出了力的,而且功不可没。
周英明白,解释道:“他那边要等他爸妈的案子审理清楚之后再做安排,目前是打算让他去机关历练,虽然是从办事员做起,可是只要他肯努力,未来可期,也算是接了他爸妈的班吧。”
“那就好。”姚栀栀放心了,有了正式工作,陆鹤年也能找个老婆好好的过日子了。
周英笑着提醒道:“有个外地嫁过来的关系户,也看上你这个工作了,她爸妈是隔壁崴城的,还找我们想走后门,被我们严辞拒绝了。你可要好好看啊,不要让他们看笑话。”
姚栀栀明白,机会难得,一定会好好表现的,至于那个关系户,她不去招惹就是了。
她问了问关系户现在做什么?
周英叹气:“给她安排了校对的工作,不太愿意呢。还在跟她家里闹呢,我们不打算理会,爱要不要吧。她气不过,回家带孩子去了,说要考虑考虑。我们也是没办法,毕竟她公公在这次的事情里举报有功,这个校对的工作就先给她留着。这阵子只能辛苦一下另外两个校对了。”
姚栀栀不好评价,毕竟不认识。笑笑也就过去了。
两口子想留这些领导在家里吃饭,不过他们全都拒绝了,理由是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
领导们走后,姚栀栀还觉得跟做梦一样的,就这样有工作了?
那办杂志的事岂不是简单多了。
当然,她会走流程开会申请,不做那种公器私用的蛀虫。
中午吃饭的时候,婆婆回来了,这些天她都唉声叹气的,怕老胡死后也要被追责。
还好,今天处理意见下来了,老胡生前已经跟杨树鸣坦白了所有知道的线索,可以定性为将功补过,又用生命捍卫了正义,值得表扬。
最终被评为烈士。
汤凤园了却一桩心事,胃口好了不少。
宁峥嵘帮她夹菜,见她迟迟不肯开口,还是主动提了一句:“你们的妈妈可能要升职了。”
“升职了?”两口子放下碗筷,异口同声。
汤凤园翻了个白眼:“还没有确定呢,你忙不急炫耀什么?万一不是我呢?孩子不知道要有多失望。”
宁峥嵘笑呵呵的:“肯定是你,亲手击毙了歹徒,不升你的职说不过去,再说了,你们所长被调去负责狱警的工作了,你们所里目前就你和老桥资历最老,肯定选你。”
汤凤园还是不想中场开酒坛,往宁峥嵘碗里夹了筷子菜,平静道:“那可说不好,吃饭,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宁峥嵘笑呵呵的,挨了白眼也开心。
下午出版社那边来人通知,让他们两口子准备准备,三天后到岗。
姚栀栀赶紧拉着祁长霄,先去出版社熟悉熟悉。
没想到,在出版社得到了热烈欢迎。
普通的职工们,苦胡佳夫妇久矣,现在换了新同事,大家都很好奇。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对夫妻做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能被安排进来的,要么是被胡主任一家打压的,要么就是立功的吧?
至于立了什么功,那就不清楚了。
两口子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小礼品。
粽子,米糕,咸鸭蛋,面包,鸡蛋糕,麻花,饼干,麦乳精……
姚栀栀怎么好收呢?
干脆提议,在出版社大厅设置了一个充饥角,东西摆在那里,以后上班饿了可以去吃点东西:“愿意跟大家分享的就不写名字,不愿意的就写上自己的名字。免得被人拿错t。”
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没有勉强姚栀栀一定要收下,最后笑呵呵地目送两口子出去了。
转头议论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好不好相处。”
“笑呵呵的,应该还行吧?”
“可他们连这点零嘴都不肯收,以后要是咱们工作里出了纰漏,只怕不好蒙混过关了。”
“总比每个月都要给胡佳送孝敬好吧?”
“那倒也是。”
*
女子监狱来了好多新面孔,单人间这边又热闹了起来。
至于原本说要重新粉刷的单人间白墙,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刷了。
姚晶晶整天听这群妇女议论诅咒,大概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比较好奇,报案的那个人是谁,居然不怕胡主任他们报复吗?
胡佳住她隔壁,听到这话没有吭声。
隔壁的隔壁,一个女人撇撇嘴:“不知道是谁报的案,公安局那边把那个人保护得很好,可能是怕有人打击报复吧。”
另一个女人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看看咱们被抓之后是哪些人顶了上去,不就缩小范围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做好事不留名,也不想要什么工作奖励呢。”
“少来,无利不起早。”
议论声中,有个女人正哭得伤心。
姚晶晶好奇:“你哭什么?”
“我男人死了,我哭也不行吗?”
“你男人怎么死的?”
“被一个女警当场击毙。”
“女警?是不是姓汤?”
“应该是吧,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女的。”
“那就是了。你自己呢,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女人哑火了,别开视线,沉默是金。
她跟她男人一起偷卖饲料站的原料,搞不好要被定性为投机倒把,死罪。
姚晶晶见她不说话,又跟其他人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情报。
“那个女警确实叫汤凤园,我进来前就听人说了,她可能要升职了,最低也是个副所长。”
“真的假的?”姚晶晶忽然很不爽,那个姚栀栀,到底什么狗屎运啊,婆婆要当所长了?
哪怕只是个副的,也足够让人捧臭脚了。
想想就来气。
不行,她得找人核实一下,当天就跟狱警申请,要见家属。
没想到来的是姚桃桃,还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的孩子正呼呼大睡。
姚晶晶看着孩子从背篓里伸出来的双腿,再看看背篓的高度,怀疑这个孩子起码两岁了。
不禁好奇:“你不是结婚还不到两年吗?孩子都这么大了?”
第70章 高升(二更) 经组织研究决定,由她接……
姚桃桃平静地坐下, 看着对面的姚晶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耻吗?”
“你什么意思?”姚晶晶蹙眉,这个二姐还是这么讨厌!一来就骂她!她最近可没有招惹谁。
姚桃桃解开背篓,把孩子抱了出来:“你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自己儿子都不认识?”
“什么?”姚晶晶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儿子, 不过是在背篓里看不清, 她怀疑这个姐姐在拿她开涮,赶紧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儿子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把他偷回来了?”
“嘴巴放干净点!我犯得着偷你的儿子吗?要不是我把他带回来,他已经被送去福利院做孤儿了!”姚桃桃一直没有告诉姚晶晶这件事, 不过是因为婆家当时在跟她闹别扭, 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还两说。
现在离了婚,孩子她自己带着, 谁也不好干涉, 索性把真相告诉姚晶晶。
姚晶晶不信段成会无情到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质问道:“是不是段成有了别的女人?是不是!可是我还在哺乳期, 他还没有跟我离婚, 他这么做, 不觉得无耻吗!”
“你还有嫌弃别人无耻的时候啊?”姚桃桃冷笑,“实话告诉你, 你才是最无耻的人!知道这个孩子什么血型吗?”
“什么血型?”姚晶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惨白,下意识坐了回去。
姚桃桃挑眉,把孩子竖在怀里:“你自己看看, 他像段成吗?”
姚晶晶心虚地看了眼孩子,不肯开口。
姚桃桃把孩子平放,搂在怀里:“段成是B型血,你是O型, 孩子是A型。怎么回事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姚晶晶还是不说话,怎么会这样?她那段时间不是跟段成在一起最多吗?
完了,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她不知道。
只能硬着头皮,再次看了眼孩子。
好烦,不是说好了不要再被孩子拖累吗?为什么看到了孩子还是忍不住想抱一抱?
姚晶晶嫌弃自己这为数不多的一点人性。
抱了干什么?害人害己。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深吸一口气,她想狠下心,说点什么,比如不认这个孩子,比如她没有能力抚养,就送给二姐吧。
结果姚桃桃告诉她,孩子出过事,小腿粉碎性骨折,内脏出血,差点挺不过来。
姚晶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扑上来检查孩子的腿。
狱警拦住她,却拦不住她的眼泪。
“你让我看看,就看一眼!”她哭着不断哀求,狱警也是当妈的人,心软了。
姚晶晶扑上去抱住了孩子,检查一番,果然看到小腿上的伤口,不禁痛哭失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他们故意的?想弄死这个孩子?”
姚桃桃把孩子夺了过来:“你还好意思泼人家脏水?梅红天天亲自带他,不过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追不上他,这才被车撞了。要不是出了这事,人家都不知道这孩子是个野种!他们一家都是本份过日子的人,你为什么要害人呢?你才是最无耻的人!可惜了,报应没报在你身上,差点带走了你的儿子!”
姚晶晶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姚桃桃冷笑不止,不容易啊,姚晶晶居然还有点人性呢!
她揪着姚晶晶的领子,恨得咬牙切齿:“那你就给我好好表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孩子我给你养着,你要是表现好,我会把他还给你。要是表现不好,那可对不住了,小孩子谁养的跟谁亲,你也不想让他恨你一辈子吧?”
姚晶晶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才问了一声:“老二我敢保证是他的,他没有把老二也送走吧?”
“没有。老二验了血,是B型。奉劝你一句,好好做人,别再玩你的那些小心机了,小心折了孩子的福气,死在你前头。”姚桃桃说罢,起身离去。
姚晶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牢房,无尽的伤心淹没了她,无边的恐慌折磨着她。
脑子转了又转,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但又拿不准,毕竟小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开。
便问狱警要来纸笔,写了封信,可她实在不敢擅自联系那个人,只好把信撕了,先把刑期熬完再说。
*
姚栀栀跟祁长霄起了个大早。
今天两口子上班,要准时到岗,不想给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姚卫华做了早饭,千叮万嘱,让他们做人做事都低调一点,树大招风。
姚栀栀明白,穿上宽松的淡黄色长裙,把长发扎做了马尾,清清爽爽的,准备出发。
小星星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妈妈的大腿,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蛋儿,奶声奶气地学舌:“恭喜妈妈。”
姚栀栀笑着俯身,搓搓小猪猪的小脑瓜:“舅舅教你的?”
“嗯呐!”小星星松手,递了一张贺卡给妈妈,是舅舅教他画的呢,虽然奇形怪状的,妈妈也看不懂,但是小朋友的心意价值千金。
姚栀栀赶紧收下贺卡,抱了抱小乖乖:“妈妈上班去了,在家要听舅舅的话呦。”
“好哒。”小星星手里还有一站贺卡呢,扭动小身板,从妈妈怀里下来,又扑上去抱住了爸爸的膝盖,仰着肉乎乎的小脸蛋儿:“恭喜爸爸。”
祁长霄一把薅起这个小子,接过贺卡一看,乐了,感情老爸的天赋是一点没有遗传给这个小子啊,画的什么呀。
没看懂。
不过没关系,小星星才两周岁多一点,能够稳稳当当地握住画笔就很不容易了。
亲了亲这个小不点儿,他把孩子交给了姚卫华:“三哥,我们不在家,你得多费心了。”
“去吧去吧,星星都这么大了,很乖的。”姚卫华高兴呢,妹妹妹夫有着落了,比他自己念了大学还开心。
目送两口子骑车离去,他把小星星举到肩膀上骑大马:“走咯,买菜菜去咯。小星t星今天想吃什么?”
“肉肉!”舅舅做的肉肉可香啦!小星星的最爱!
想了想,还有蒸蛋蛋,软软的滑滑的,香香的嫩嫩的,便补充了一句:“蛋蛋!”
姚卫华笑着锁了门,买菜去了。
在胡同里遇到一些邻居,全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毛阿姨看到他,赶紧帮他接过菜篮子,问道:“你汤阿姨是不是要高升了?”
“不知道呢毛阿姨,事情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姚卫华也不想高兴得太早。
妹妹的婆婆能升职当然再好不过了,工资会涨一截,各种米面粮油的票也会多一些。
不过妹妹不缺这些,缺的是可以放心施展拳脚的机会,缺的是有人给她照顾好大后方。
所以,他怎么可能去北京结婚呢?
不忍心。他妹妹在外面受了十八年的苦,他肯定是要补偿妹妹的。
至于他自己,好说,好说。
男人嘛,耽误得起,就算他三十岁再结婚也没什么,到时候随便考个大学,做个教师,不愁找不到老婆。
而且到时候小星星和小月亮肯定都长大了,还能帮舅舅护着弟弟妹妹呢,不好吗?
一家人,不能整天算计眼前的利益得失,总得有人退居幕后,他很庆幸这个人是他,起码,他心细,小星星又是个男孩子,跟着舅舅长大多好。
等有了小月亮,如果还是男孩子,那小星星也大了,可以陪着点弟弟。
如果是女孩子,到时候孩子姥姥应该来了,他可以专门负责姐姐和妹妹家的男孩子,女孩子都给孩子姥姥照顾。
再说他老子马上要退休了,到时候正好小月亮该断奶了,父子俩可以顺利地交接班,挺好的。
所以毛阿姨再次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被他拒绝了:“真不用,我现在挺好的。”
毛阿姨就没见过这样做哥哥的,很是费解,不禁怀疑:“你不会不喜欢女人吧?”
“哈哈哈,毛阿姨你真逗,我只是没有喜欢的女人,不是不喜欢女人啦,好了好了,你别劝了。我妹妹妹夫今天上班,我高兴呢,你可不要坏了我的好心情。”姚卫华笑着把篮子接过来,不想再应付这些热情老阿姨。
大步流星,买菜去了。
回来陪小星星玩玩汉字小方,顺便帮祁长霄把药熬上,这药还得吃,巩固巩固。
到了十点左右,把院门一锁,小星星自己在院子里玩泥巴,他去厨房做饭。
至于他以前孵化的小鸡,全都散养在院墙外面的湖边,墙角还挖了一个洞,外面用秧绳和芦苇围了一圈栅栏和网。
天黑了,这些鸡会自己从洞里回到院子里的鸡窝,下蛋的时候也会回来。
他用稻草做了好几个窝呢。
至于喂养母鸡的饲料,那都是找左邻右舍凑的票买的,反正他们没地方养鸡,这么一来,有了鸡蛋,他们也能沾点光。
姚卫华隔三差五的给这家送个蛋,给那家送个蛋,人缘好得不行。
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他做了不少,也算是广结善缘,以至于热心的阿姨们总想给他介绍对象。
他一边做饭,一边捧着本书琢磨着,时不时翻炒几下,再出去看看小星星在做什么。
干活儿学习带娃都不耽误,不知道有多自在。
正忙着,有人来敲门。
姚卫华问了一声:“谁啊?”
“我,老常。”常冬青过来出差,正好把陶松年家的闺女一起带了过来。
人家姑娘等了他三年了,至今连个面都没见上,老陶不甘心呢。
姚卫华并不知道常冬青还带了其他人过来,赶紧擦擦手,把书放下,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才意识到不仅热心的老阿姨喜欢给他保媒,就连这搞学问的老伯也喜欢做红娘。
姚卫华毕竟见过陶雪莹的照片,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请他们进来说话。
一起过来的还有周峰,手里提着行李,看尺寸应该是女士的。
他跟许伟都毕业了,许伟留校,他则做了个助理研究员,跟着常冬青到处跑。
姚卫华看到他便松了口气,来得好啊兄弟,给你介绍个媳妇?
姚卫华给了个眼神暗示,然而周峰并不能领会精神,还很热心的去厨房看了眼:“做的什么好吃的?”
“不加辣的回锅肉。”姚卫华赶紧进去,“你去陪常伯吧,我来。”
“你去吧,我会做,你外甥身上都是泥巴,你赶紧给他换身衣服去。”周峰上人家做客,总得表示表示,顺手塞了个红包给姚卫华,“给你外甥的,别嫌少啊,我工资不高。”
姚卫华不肯收,他就直接跑到院子里,摆在小星星面前,回来继续翻炒:“去吧去吧,我真的会做,我妈是食堂大厨,不然我学农做什么?我天生喜欢研究吃的喝的。”
有理有据的,姚卫华被说服了,去院子里帮小星星善后。
这孩子太皮了。
院子里被他挖了个大坑,正好水井那边洗菜的盆里有水,被他拿着红色塑料水舀,一点一点的愚公移山到了土坑里面。
这会儿正在里头玩泥汤,奔丧那天的画面再现,还好他一到夏天就有晒水的习惯,这样晚上洗澡的时候可以省点煤气。
赶紧蹲下,问道:“马上爸爸妈妈回来了,小星星想做小猪猪吓他们一跳吗?”
那当然是不想的,爸爸会生气,小星星赶紧张开双臂:“舅舅抱。”
姚卫华笑着将这个皮猴子捞出来,给他洗澡去。
换上干净的衣服,姚卫华去堂屋跟客人聊天。
常冬青自来熟地拿着本学术期刊在看,陶雪莹则坐在旁边,安静地凑过去看热闹。
虽然她对农学期刊并不感兴趣,但她知道,姚卫华喜欢研究学问搞发明,她总得投其所好。
看到姚卫华进来,她笑了笑:“忙完了?”
“嗯。”姚卫华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自己来的,还是跟着文工团一起过来的?”
“自己来的。”陶雪莹请了假,想把这事赶紧解决了,能成就成,不能就另找。
她爸爸不甘心,她也不想让爸爸伤心,所以主动过来问个清楚。
她就不信了,她一个首长千金,还是北京户口的,这么屈尊降贵,姚卫华还不感动得眼泪哗哗的,赶紧跟她去北京结婚?
没想到姚卫华不为所动,婉拒道:“是这样的,我要等后年才会考虑自己。我不想耽误你,今天就说清楚,你回去该相亲相亲,该结婚结婚。是我没有福气,不好意思。”
“那要是我调到这边来呢?最近你们这里出了大案子,好多岗位都空着。”陶雪莹想再努力一下,要不然她这千里迢迢的过来了,事情不成,多没面子。
再者,她看上姚卫华的皮囊了,看照片就觉得惊为天人,看到本人,更是让她脸红心跳。
姚卫华笑笑:“那也得到后年,我现在没空。”
“那我考虑一下。”陶雪莹还有个问题,“你先看看,我长得合你眼缘吗?”
“挺漂亮的,所以不想耽误你。”姚卫华尽力了,陶松年那边他回绝过好几次了,不是他故意拖着人家女儿。
不过,他的客观陈述让陶雪莹有了信心,起身道:“那我可以等你,后年,你可不要食言啊。到时候我爸爸退休了,我跟他一起过来找你。”
“啊?”姚卫华头痛不已,这不还是耽误人家了吗?
他还是想劝劝:“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再说了,嶷城哪里都比不上首都,你何必呢?到时候我心里有愧,这日子过不好的。你就听我的,赶紧回去招赘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陶雪莹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姚卫华长得真好看啊。
她还是想哄着点,先结个婚,再慢慢把人哄到北京去。
她就不信了,到时候枕边风一吹,男人会为了妹妹和外甥放弃自己的老婆孩子?
便继续妥协,笑道:“那你可以后年来北京。”
“除非我考上了那里的大学,否则我不会去的。”至于考大学,那得等77年了,还早呢。
陶雪莹沉思良久,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说他都有借口,实在是生气,碍于常冬青在这里,又不好发作。
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我还以为我主动一点,咱们俩就会有故事。”
“实在是对不起,你来找我我很感动,也许我可以认你做个姐姐?”姚卫华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毕竟陶松年帮过他们家大忙。
陶雪莹皮笑肉不笑的:“你怎么回事,想学我表哥啊?他都t后悔死了。”
“那不一样,他跟我二姐彼此有意,只是因为二婚,顾虑比较多。我跟你都是未婚人士,选择空间比较大。我是认真的,北京多好,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你没必要放弃那里的户口。以后你会明白的,爱情不是生活的唯一,有个优渥的条件比什么都强。”姚卫华真的尽力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希望她幸福。
毕竟无冤无仇的,人家姑娘还主动过来示好。
他看了眼端着饭菜进来的周峰,这个小子进门之前就帮陶雪莹提着行李,只可惜陶雪莹没当回事。
索性,他来做个月老,便扯了扯周峰:“你看,他是不是一路上都在帮你提行李?”
“是啊,谢谢啊周峰。”陶雪莹笑笑。
周峰也笑,下意识捏了捏耳朵根子。
姚卫华便把他往陶雪莹面前推了推:“你自己说吧,想什么呢?怎么耳根子这么红?”
“我……”周峰有点难为情,搞得好像他想攀高枝似的。
常冬青看出来了,笑着撮合一下:“有什么说什么嘛。”
周峰鼓起勇气:“陶雪莹同志,我喜欢你,可以给个机会吗?”
陶雪莹气死了,什么人啊,看不上她就把她往别的男人那里推?
真讨厌!
可是她并不想当场发作,起码还是有男人喜欢她的,挽回了她的尊严,不是吗?
便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我考虑考虑吧,这也太突然了,我回去想想。”
周峰松了口气,愿意考虑就好。
午饭时间,姚栀栀和祁长霄先回来了,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赶紧过来打招呼。
得知哥哥为了帮她照顾孩子,拒绝了这么好的婚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拉着哥哥去旁边劝了劝,奈何姚卫华铁石心肠,就是不肯。
姚栀栀气得快哭了,这次姚卫华却不上当,坚持道:“爸妈都不掺和我的婚姻大事,我才不理你呢。”
姚栀栀无奈,只好把手拿开:“那你说话算数,后年不能再拖了。”
“知道啦。”姚卫华笑着去盛饭,这周峰还挺厉害的,这么会儿功夫,又炒了两个素菜,烧了个青菜蛋花汤。
蒸蛋蛋没做,他赶紧补上。
蒸个十几分钟,正好汤凤园和宁峥嵘也回来了,一起吃饭。
吃完饭一大家子把常冬青三人送到了公交站台,各自忙碌去了。
下午汤凤园收到了谢春杏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姚卫华把人家女儿气走了。
汤凤园没看出来两个孩子闹脾气了啊,宽慰道:“没有啊,挺好的,高高兴兴地一起吃了饭,可能是心里不痛快吧。”
“那就好,我也觉得卫华不能当众给人家甩脸子。”
“可能是莹莹觉得没面子,跟你们稍微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还好卫华没有答应她,这要是成了,以后只怕不顺心了也会搬弄是非。”
“哎,是啊,不成总有不成的道理,她这个性格,只怕卫华去了也是受气的份儿。”
“可不是嘛,那你忙吧,我跟老姚说一声。”
“行。”汤凤园挂了电话,准备去开会了。
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复杂的案中案,省里的领导下达了指示,让他们好好学习文件精神。
刚进会议室,就看到好多人站起来鼓掌欢迎她。
汤凤园一头雾水,但见老所长笑着伸出手来:“来,不用我介绍了吧,这位就是本次行动中勇敢击毙歹徒的汤凤园同志。经组织研究决定,由她接任所长一职,大家鼓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