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姑嫂(二更) 现在做嫂子的想赶她走,……
祁家是个大家族。
宗族观念跟农村里的不相上下。
家里又出了祁国忠这样的战斗英雄, 以至于周围的邻居全都喜欢捧他们的臭脚。
好像那勋章是他们得来的,荣誉也是他们赢来的。
至于守寡的女人,失怙的稚子,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个克夫的扫把星, 早点赶出去才好。
不过是个病秧子, 随时可能死掉的病秧子,留在家里只有晦气。
自私的人就是这么可笑,有了荣誉,他一定要争过来给自己戴上, 至于荣誉背后的牺牲, 却要被他甩锅出去,给悲惨的女人扣上一顶克夫的帽子。
然而现实给了他们一记重锤。
守寡的女人是没了丈夫, 但是丈夫的战友愿意给她出头。
抚恤金很顺利地就要回去了。
还托人安排了住处, 妥善安置。
至于工作,组织上也不会亏待英雄的孀妻, 安排在了派出所。
离家近不说, 还稳定体面, 最主要的是,民警这个身份自带威慑, 一般的宵小之辈, 真不敢再欺负到这对母子头上来了。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病秧子虽然三天两头的生病吃药, 却也没有蹬腿,好像冥冥之中有谁在守护着,不让稚子夭亡。
后来还结了婚,有了孩子, 身体也大好了。
一件又一件的事,都让祁家宗亲出乎意料,应接不暇。
最离奇的还是病秧子的老婆,居然是姚首长的亲闺女。
可惜他们早年坏事做绝,亡羊补牢也是无用,这条大腿终究是抱不上了。
回来后不免互相埋怨。
这个说是你出的主意赶他们走的。
那个说是你做的决定不给他们留后路的。
自私自利之人,大多都是这样,互相推诿,洗白自己。
就像现在,得知汤凤园再婚,一大家子又开始来劲了。
小姑子祁宝珠怨气冲天:“都怪大哥不听,我早说了,可以给嫂子介绍个祁家的男人改嫁,这么一t来,她还是咱们老祁家的人,侄子跟了叔叔也不至于受委屈。要是大哥听了,姚首长的大腿早就给咱家抱上了。”
大嫂余秀兰翻了个白眼:“我看未必,真要是改嫁给小叔子,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呢。到时候被人怀疑叔嫂通.奸的话,咱们老祁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怎么,你们的脸面很值钱吗?”祁宝珠婚后过得不好,如今离了,回了娘家,处处受气,正好拿汤凤园改嫁的事刺一刺娘家的哥哥嫂子们,她说话很不客气,挖苦道,“真要是这么值钱,怎么供销社的周主任不肯给你们面子呢?我看你们与其在这里攻击三嫂,不如赶紧想办法替长霖把供销社的窟窿堵上吧。”
余秀兰最受不了别人说她儿子不好,气头上指着小姑子的鼻子臭骂道:“我儿子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自己还是个被婆家赶出去的女人,赖在娘家白吃白喝不说,还耍起威风了是吧?给我滚!”
祁宝珠嗤笑道:“什么叫赖在娘家?娘家不是我家?你不要搞错了,我姓祁,你呢?你姓余,你才是外人吧?”
余秀兰最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自打她结了婚,娘家把她当外人,婆家也把她当外人。
当初她跟祁国平差点过不下去,也曾想回娘家气一气祁国平,谁曾想,娘家哥嫂连家门都不让她进。
哪像祁家的男人们,再不好也让这个离婚的妹妹回来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娘家就不是娘家了,祁宝珠的娘家却可以惯着宠着,让祁宝珠骑在她头上拉屎?
一时气不过,直接动起手来。
姑嫂两个很快像两只没有进化的猴子,尖叫着你扯我头发,我抓你胸口。
哪里最能侮辱一个女人,就对哪里下狠手,嘴上也不肯放过,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祁长霖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两个疯女人比赛薅头发掐架的丑陋画面。
他也懒得劝架,习惯了。
就这么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了厨房。
揭开锅盖一看,居然没有饭?
气得他立马埋怨起来:“妈,发什么神经啊,你想饿死我啊!”
余秀兰立马停手,没办法,儿子可是她的天,是她不好,光顾着跟小姑子扯皮,饿着她的宝贝儿子了。
赶紧赔不是,赶紧做饭。
祁宝珠冷笑地站在院子里,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她觉得很荒唐,两个无冤无仇的女人,一旦被困在这个诡异的婚姻怪圈里面,就成了生死仇敌。
随便挖苦几句都能上升到血海深仇。
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她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却跳不出既定的思维怪圈,找不到症结所在。
只是庆幸,自己的娘家哥哥比余秀兰家的有人性,仅此而已。
这会儿吵也吵了,打也打了,暮春的暖风一吹,她的气也消了。
扭头回了房间,想事情去了。
她是离婚的女人,娘家没有她的房间,只能跟侄女儿挤在一起。
好在她没有生孩子,不用带个累赘回来,又有工作,不至于吃白食,下班了还能帮嫂子带孩子,出一份免费的劳动力,要不然,只怕这个家里也是容不得她的。
她拿起一把梳妆镜,看了看脸上的伤口。
余秀兰这个疯婆子,把她右边的腮帮子抓破皮了,还好不是在脸上,头发解开就能遮挡一下。
可惜了,她长得不如三嫂好看,三嫂四十三岁了还有男人愿意守着,她呢?不过三十七岁,已经是一盘无人问津的黄花菜了。
忽然有点佩服三嫂,到底怎么做到的?
不行,正好她今天休息,她找三嫂取取经去。
空手上门不太合适,正好三嫂改嫁了,她买点礼物意思意思。
她骑了车出门,去城南的国营商场买了一罐麦乳精,两包红糖,又选了一件她很喜欢的呢子外套,大红的,喜庆。
她知道三嫂不会收的,回头还是她自己穿。
不过这么一来,比她直接买给自己名正言顺多了,免得嫂子们又要说她。
祁宝珠平时很少来这边,上次姚首长回来认亲,她跟在人群里走了一遍,倒是记住了八条胡同的位置。
不过,三嫂的新婚丈夫住在哪里,她不清楚。
所以还是找到小院这边,先跟侄子侄媳妇打个招呼。
然而祁长霄和姚栀栀都不在家。
两口子趁着春光正好,一个在湖边画画,一个在湖边写,还特地买了块毯子,铺在了草地上,周围用芦苇扎了一圈围栏。
孩子舅舅做饭的时候,孩子就被抱过来,在爸爸妈妈的眼皮子底下到处爬来爬去。
范围就限制在围栏里面,免得这小子冲到湖里去。
十个月的小胖猪了,简直像个深水鱼雷,手脚并用地在毯子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撞歪了这边的围栏,一会儿撞斜了那边的围栏。
姚栀栀不放心,干脆坐了进去,守在了靠近湖面的那一边。
小猪猪便换了个目标,一会儿爬到另一头,采一朵黄色的小野花过来,一脑门子扎到妈妈怀里;一会儿又在妈妈附近的草地上找找,揪一把野草,急呼呼地看着围栏外的爸爸,嘴里啊啊呜呜的,想唤起爸爸的注意。
可惜爸爸画画的时候需要全副身心投入,半天没有理他。
傻小子急眼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到妈妈身边告状:“拔巴,拔巴。”
姚栀栀在列大纲呢,本来没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用左臂圈住这个傻小子,让他到妈妈怀里歇会儿。
然而,低头才写了两个字,她便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放下纸笔,抱起这个小胖球,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喊什么?”
“拔巴,拔巴。”小星星委屈着呢,拔巴不理人家,呜呜呜。
姚栀栀高兴得不得了,狠狠亲了亲他的小爪子,起身喊道:“长霄,你儿子叫爸爸啦!”
祁长霄没听进去,只知道老婆喊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但见儿子正手舞足蹈,越过不到一米的围栏,想往他怀里扎。
他赶紧放下画笔,过来抱了抱,耳边响起楚楚可怜的小奶音,他才明白老婆的欣喜是因为什么。
眼神瞬间亮了。
他把这小子举高高:“再喊一遍!”
“拔巴,拔巴!”傻小子还攥着狗尾巴草呢,献宝似的给爸爸看。
祁长霄高兴坏了,赶紧抱着他去毯子那里,多听几声。
太好了,这傻小子上个月就会叫妈妈了,三天前还学会了叫舅舅,可惜发音不标准,叫的是丢丢。
现在,终于轮到他这个当爸爸的开心开心了。
亲了儿子,忍不住又去亲老婆。
谢谢老婆,生了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他这病好得更快了。
生活里每天都是喜悦,心情好了,病气自然就少了。
一时高兴,忍不住对这对母子亲了又亲。
祁宝珠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恩爱幸福的人间绘卷。
羡慕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还是三嫂命好啊,儿子找了这么一个有来头的老婆,自己也有小三岁的深情男人求爱。
孙子也有了,事业也稳稳当当的,虽然不见得会高升吧,起码体面和尊严都是在的。
真好啊。
好得让她嫉妒,让她不平衡,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和谐的宁静。
喊道:“长霄啊,听说你妈妈结婚了,我来给她送贺礼。”
祁长霄正高兴着呢,猛不丁听到这倒胃口的声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起身看了眼,他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不需要,拿走你的东西。”
祁宝珠笑笑:“长霄啊,你这孩子,可不能总是这么大火气,对身体不好。我也是为你妈妈高兴啊,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不定还能给你添个弟弟妹妹,多好。”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姚栀栀也站了起来,蹙眉看向这个不怀好意的小姑。
呦,真热闹,这个女人一来,瓜源警报就亮了一堆。
姚栀栀拽了拽祁长霄的胳膊,小声道:“她的两个条子什么颜色?”
“都是负值。”祁长霄答非所问,不过姚栀栀明白。
那就是说,这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且最近要倒大霉了。
姚栀栀懒得沾上这种人,随便看了演吃瓜关键词,大为震惊。
看看,都是什么啊——
滥竽充数,假公济私,暗度陈仓,鸡鸣狗盗……
好多呢。
姚栀栀乐了,这个小姑好像是个小学老师吧,所以是个滥竽充数的混子?
假公济私,哦,可能是指她跟学生或者学生家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至于暗度陈仓,鸡鸣狗盗,一个可以指代男女关系不正常,或者偷偷做点别的坏事,一个则是具体t的详细的偷盗行为。
偷了学校里的东西?
这年头学校里有什么可偷的?
姚栀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比如粉笔,可以偷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写字画画。
比如作业本,也可以拿回家省点钱。
加上这年头的学生,普遍都是上半天课劳动半天,那么,学校里少不得会有一些生产劳动的工具。
嚯,要是偷走了卖给别人,确实能挣不少钱呢。
简直无本万利,吃亏的只有国家。
姚栀栀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这种人怎么好意思到处炫耀自己有个烈士哥哥的,真是不要脸。
姚栀栀冷笑着开口:“我爱人火气大不大不关你的事吧?至于我婆婆会不会再生孩子,也跟你没关系。你有空在这里多管闲事,不如先把自己偷盗的东西还给学校吧,要不然,哪天上头查起来,啧,恐怕你要去监狱里面操心了。”
祁宝珠吓了一跳,心虚地怪叫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学校的东西了?”
姚栀栀面带微笑:“有没有偷盗你心里有数咯。你跟我叫是没用的,反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要是你,肯定趁着上头没有发现,赶紧把东西还回去。”
祁宝珠哑火了,气得扭头便走,回到小院里面,提上她带来的礼物,骂骂咧咧地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栀栀站在湖边,看着这个女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还不够解恨,转身问道:“要不要直接举报她?送她进去吧,免得她存了什么坏心思,报复咱们。”
“你不要出面,下午我找个人去求证一下。”祁长霄还是想稳一手,毕竟她的瓜源警报只给了关键词,实际上可能有偏差。
再说了,具体偷了什么总得调查清楚,不然怎么报警。
姚栀栀没意见,正好小院那边喊吃饭了,便帮忙收起画板颜料,下午再来。
东西放在外面,总归是不安全的。
*
祁宝珠气死了,骑车的时候带着怒气,像是一阵风,很快就到了城北。
没想到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祁长霖,赶紧放慢速度,跟了上去。
这小子想干什么?不会是赌博的窟窿太大,想要去别人家院子里偷盗吧。
不行,她得提醒他一声,万一闹起来,整个老祁家都会尊严扫地。
正准备喊一声,便看到他穿过居民区,蹿到了停办的老高中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扳手,把铁门上的铁链子给铰了下来。
铰完就跑,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祁宝珠还想跟着,可是来不及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城市公交遮挡了她的视线,等车子走开,人已经不见了。
只得回家告状。
余秀兰是个家庭主妇,年轻的时候在家带儿女,老了在家里带孙子孙女。
这会儿正在张罗着准备做晚饭。
看到祁宝珠气冲冲地回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翻了个白眼,骂了句赖皮狗,继续忙她自己的。
祁宝珠先回房间,把她买的礼物收起来,免得被哥哥嫂子家的孩子毛手毛脚地占了去。
出来后她拿着梳子,一边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阴阳怪气:“大嫂啊,你可真有闲心啊,你家长霖刚刚铰了老高中门口的大铁链子,不知道偷鸡摸狗的干什么去了,你也不管管。”
“你可得了吧,你又是什么好人吗?学校里的铁锨被你顺走几把了?锄头也是一个月买一次,怎么别的学校不丢东西,就你们小学一直丢呢?真当我不知道?”余秀兰冷笑,“我不说,不过是怕传出去坏了老祁家的名声。你自己得有点数,趁着事情还没有被人发觉,赶紧收手吧。”
祁宝珠也不是省油的灯,挖苦道:“大嫂可真逗,我送你毛衣的时候,你不是收得挺利索的吗?怎么,现在嫌我钱脏啊?那你把毛衣脱下来,别穿啊。”
“呦,那你早说啊,破毛衣谁稀罕似的,给你就给你。可别脏了我的手!”余秀兰一向经不得激将法,立马丢下手里的萝卜,进屋换衣服去了。
换好后出来,直接把穿旧了的毛衣直接扔在了祁宝珠脸上。
祁宝珠冷笑一声,当着她的面,直接拆了,绕起了毛线球:“余秀兰,你别装,我知道你得了新毛衣,你大儿媳妇送的对吧?实话说了吧,她给你买毛衣的钱,也是问我拿的,你有本事把你身上这件也脱下来。你要是不脱,你就是假清高,真贪婪,你不要脸!”
余秀兰急了,她儿媳妇送的时候,可没说是祁宝珠给的钱,立马对质起来:“你说是你给的就是你给的?我还说我是大领导呢,你赶紧的,给我滚出祁家大门,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笑话,你也知道这是祁家,姑奶奶我姓什么?我姓祁!你呢?你姓余,要滚也是你滚!滚之前记得把你这些年吃我的用的都给算清楚了,还给我!”祁宝珠恼了,把没拆完的毛衣和没绕完的毛线球往旁边的筐子里一放,上前几步,上手就给余秀兰脱衣服。
余秀兰急了,随手抄起墙边的火钳,对着祁宝珠就戳。
火钳的末端一般都不怎么尖锐,何况现在还是暮春,穿着毛衣外套,轻一点的话伤不到什么。
可是这种事情,它侮辱性强啊。
祁宝珠气不过,也抄起手边捶衣服的棒槌,招呼了上去。
想想就来气,离婚回来这么多年,她付出了钱财和精力,受到的却只有委屈和羞辱。
光是每家的孩子吃她的用她的就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做嫂子的想赶她走,门儿都没有!
气头上两个女人就这么挥舞着火钳和棒槌,你给我一下子,我捅你一棒槌。
你来我往的,宛如两只放弃进化的狒狒。
很快惊动了其他几家。
可是这会儿媳妇们都在做饭呢,只能让家里的男人和孩子们去劝。
也不想想,一群大老粗会劝架吗?
更不用说,晚辈在这个家里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还没有开口,就被长辈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给呛回去了。
闹了半天,最后愣是没有一个人劝得了这对姑嫂。
等到另外几家把饭做好了,过来一看,嚯,画面简直惨烈。
余秀兰被锤得鼻青脸肿的,祁宝珠也没好哪儿去,身上的毛衣全都扯出了线头,手背上血糊拉拉的,裤子也被戳破了。
暮春的暖风一吹,里面的皮肉火辣辣的疼。
火钳到底是铁家伙,力气使够了,可以捅穿布料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也是被逼急了,这才用棒槌锤了余秀兰的脑子。
姑嫂两个双双挂彩,却不想,有个侄女儿被吓到了,偷偷跑出去报了警。
这会儿警察正好过来,于是不等家里的女人们劝架,姑嫂两个就被警察一起带走了。
普通的家庭纠纷,是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是报警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说大伯母要杀小姑姑了,警察也不得不走流程。
何况,姑嫂两个这个惨烈的画面,好像真的是动了杀心了。
两个女人才被带到门口,人群便围了上去。
正好祁国平从单位回来了,赶紧拦了一手。
虽然他还没有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是,人是不能带走的,闹大了丢的可是老祁家全家的脸面。
只得说好话:“同志,这是家庭矛盾,没必要这么严肃吧,说服教育一下就行了。”
其他人也附和。
“对啊,只是一点点家庭纠纷,没什么的同志。”
民警老张铁面无私:“不行,你们家的小朋友说了,她的大伯母想杀了她的小姑姑,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请让让。”
祁国平还想说点什么,老张已经招呼同事,强行把人带走了。
这下一大家子全都傻眼了,思来想去,只能去找汤凤园过来说情了,毕竟她也是警察嘛,同事之间一般会给点面子。
祁国平铁青着脸,饭也顾不上吃了,赶紧去搬救兵。
汤凤园正在小院这边陪孙子,宁峥嵘则在旁边给孙子讲故事,老两口恩恩爱爱的,岁月静好。
至于小两口,则去湖边看星星了。
院子里也就姚卫华在忙,忙着给大外甥做玩具。
线锯,锤子,斧头,螺丝刀……
应有尽有。
叮叮咣咣的,仿佛鲁班再世。
这么幸福的时光,汤凤园怎么可能浪费在城北那群人身上。
看到祁国平过来,理都不理,继续含饴弄孙,全当自己聋了。
祁国平急了,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是汤凤园咬死了就是不开口,他也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去湖边找侄子和侄媳妇。
侄媳妇的老子可是姚首长啊,老张总得给t她一点面子吧?
结果他还没开口呢,赶过来的大儿子祁长霈便哭着喊道:“不好了爸爸,长霖被疯狗咬了,人已经昏迷了,你快去看看吧!”
第47章 婆媳(三更) 这么维护婆婆的儿媳妇,……
祁国平吓了一跳, 他那小儿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疯狗咬了呢?
也顾不得自己老婆的那点破事了,先去医院救儿子。
姚栀栀看着那对父子慌里慌张的样子, 好奇问了一声:“他俩的条子什么颜色的?”
“祁长霈一个淡黄色, 一个暗色, 祁国平两个都是暗色。”祁长霄对这些所谓的亲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并不关心他的死活。
不过,看到他们要倒霉,他心里还是挺解恨的。
暮春时节, 星月璀璨, 正是跟老婆你侬我侬的好时光,他笑着从身后环住姚栀栀的腰肢:“想去看热闹吗?”
“有点儿, 正好明天写个报道, 赚点零花钱。”姚栀栀其实无所谓,但她知道, 其实他也想看。
嘿, 当初你们不是冷酷无情地赶我们母子走吗?现在自己倒大霉了吧, 哈哈哈。
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祁长霄确实想去,干脆回院子里推出自行车:“爸, 妈, 我跟栀栀去看热闹,等会回来。”
汤凤园没有阻止,年轻人嘛, 好奇心重一点,正常的。
也没有阻止儿子儿媳改口喊爸爸,孩子乐意喊,宁峥嵘也乐意应着, 她没必要煞风景。
只是多少有点唏嘘,这个男人言而有信,真的不打算要自己的后代了。
抱着小星星一口一个大孙子,喊得亲热。
她的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困了没有?”
“还行。”宁峥嵘最近体力消耗巨大,确实不太能熬夜,不过这会儿才七点多,姚卫华又在忙着捣鼓什么小发明,他愿意多待一会儿,陪陪孩子。
他不能太自私,把时间全都霸占了,不让他们奶孙相处。
汤凤园笑笑,这个家伙,刚刚背着她打了个哈欠,以为她没看见呢。
算了,他乐意多待一会儿,那就待着吧。
她回去拿了毛线和棒针出来,织毛衣。
宁峥嵘以为这是给孩子织的,提议道:“选点亮眼的颜色,这么小的娃娃,不要穿得暮气沉沉的。”
什么呀!汤凤园恼他傻里傻气,也不告诉他,自顾自织了起来。
等到小星星睡着了,最下面的几圈已经织出来了,宁峥嵘把孩子放进摇篮里,起身一看尺寸不对,才知道这是给他织的。
怪不得刚刚对他翻了个白眼,还不理他。
笑着帮她拿上:“回家吧。”
几分钟就走到了家里,关上门,中年男人的感动就这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区区一件毛衣而已,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关心他到底盼了多久。
久得让他忘记了失望,只剩下心平气和的等待。
现如今,意外之喜就这么不经意的降临了,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抱着心爱的女人,芙蓉帐暖,共度春宵。
她生孩子生得早,这么些年身材也没有走形,哪怕上了年纪,也还是风韵犹存。
他很上头,像个辛勤耕耘的老农,挥洒着喜悦的汗水。
兴头上一声声地呼唤着姐姐,好姐姐。
臊得汤凤园无地自容,最后只得由着他胡闹。
事后,两人靠在床头,静静相拥。
他拿起新配的眼镜,看起了大部头的著作,她则重新架起了棒针,斜斜地靠在男人肩头,为他亲手织一件毛衣。
八点半的时候,宁峥嵘真的困了,放下手里的书,还是问了一声:“你想去城北看看吗?我陪你。”
“想去,也不想去。”汤凤园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但是他懂。
想去是担心儿子儿媳,不想去是看到祁家宗亲就恶心。
他笑着帮她拿开棒针和毛衣:“去吧,我陪你。”
“你不困吗?”汤凤园有点意外,这个家伙,七点那会儿就哈欠连天了。
宁峥嵘笑笑,从床头柜里拿了把钥匙给她:“博物院给我配的挎子。你不是会开吗?我坐着睡会儿。”
汤凤园惊呆了!
好家伙,可以啊!
虽然只是三个轮子的摩托,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有的。
果然是高级别的艺术家,待遇就是不一样。
只是,车在哪儿呢?
宁峥嵘起身,开了窗,指了指院子里头。
汤凤园乐了,她今天下班直接去了后面院子里看孙子,晚饭也是在那边吃的,回来又黑灯瞎火的,还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东西。
赶紧拿出外套,老两口披上,一起去城北看看。
可别说,这挎子开起来就是拉风,骑车过去老远的一段路,开挎子过去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宁峥嵘就坐在右侧的边斗里面,睡得欢实。
春风送暖,星空辽阔,夜色中赶路的这对老夫妻,还真是别有一番安宁与和谐。
汤凤园安静地看着路,她没去祁家那边,直接把车停在了城北派出所门口。
到那的时候,正好赶上祁家众人在跟民警闹事。
这个说不至于,那个说没必要,翻来覆去就那些话,简而言之,不准上纲上线,快点放人,不然他们今天就不走了。
老张等人头痛不已,本打算喊汤凤园过来劝劝,考虑到两家的过节,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他们都是一个系统里的,谁不知道当年汤凤园和她孩子受的委屈?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这个平时很少见面的同事,大家都抱了一份善心,一份怜悯。
所以祁家的人闹到现在了,也没有人真的去喊汤凤园过来平息事态。
现在汤凤园自己来了,还开了个特别拉风的挎子,祁家众人都傻眼了。
一个个瞪着斗鸡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话都不会说了。
姚栀栀和祁长霄没在现场,两人站在斜对面的新华书店里面,隔岸观火。
这新华书店到了晚上是应该关门的,不过看店的员工叫张旺,是祁长霄的中学同学,毕业后分到了这边来,特地开了门,让两口子进来,免得打起来伤到他们。
这会儿正站在窗户前面,借着书架遮掩一二。
三个年轻人一早听见了挎子的轰鸣声,注意到了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汤凤园。
这会儿车上还下来一个斯斯文文穿着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张旺立马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嘿,祁长霄,那就是你继父?”
“嗯。”祁长霄看到他妈妈不是一个人来的,不禁松了口气。
宁叔就是好啊,这么晚了也愿意陪着他妈妈,真是让人感动。
他妈妈会点头是迟早的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给了钱,准备出去看看,万一动起手来,他可得保护好他妈妈。
姚栀栀也跟上,留下张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索性关了店门,也出去了。
*
汤凤园是来保护儿子儿媳的,不是来看祁家的人瞪眼睛的。
扫了一圈,没看到小两口,赶紧问了问老张:“看到我家两个孩子了吗?”
老张当然看到了,那会儿祁家的人正吵得厉害,他插不上话,越过人群,看到他侄子领了两个年轻人去了斜对面的新华书店。
他没有声张,是怕祁家的人厚颜无耻,找那个好不容易长大的病秧子求情,谁让病秧子的老丈人厉害呢。
这会儿汤凤园问起,他便指了指斜对面的书店。
汤凤园一扭头,便看到儿子儿媳从书店里推门而出。
身后还跟了个年轻人,呦,正是老张的侄子。
汤凤园赶紧迎了上去:“你们两个没事吧?”
“妈,没事,我俩找书呢。”祁长霄撒了个谎,反正他们不是来关心祁家宗亲的。
而是来看笑话的。
汤凤园松了口气:“找到了吗?”
“找到了。”祁长霄把手里的书递过去,“木工的,三哥喜欢。”
“那回去吧。”汤凤园才不会主动关心祁家宗亲的破烂事呢。
扭头便走。
祁家众人急了,赶紧围上来。
“别走啊小汤,你跟老张说一声吧,大嫂跟宝珠吵架,被抓起来了,就是一点家务事,犯不着啊。”
“是啊三嫂,就算你改嫁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嘛,长霄总归是我们老祁家的孩子吧。”
“三婶儿,长霄弟弟身体快好了,肯定是你平时做了好事,行善积德的福报,你就帮帮我婆婆吧。”
“t三弟妹,看在长霄的份上,你就劝劝老张吧,你也不想家里出个坐牢的嫂子和小姑子,让你亲家笑话你吧?”
“……”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汤凤园冷笑不止。
正准备提醒这群人,她是亲属,需要回避纠纷,让其他警察处理,便看到姚栀栀上前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笑眯眯地说道:“张伯伯,司法系统里面,是不是有亲属回避的原则?”
老张赶紧点头:“是有这么个原则。”
“所以啊,这事我妈不能管。”姚栀栀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祁家宗亲,国法为大,少在这里道德绑架了。
何况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道德。
祁家众人只想着沾亲带故的攀附关系,哪里知道这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火了。
姚栀栀面带微笑,继续说道:“不过呢,我是个业余的记者,反正这会儿无事可做,你们如果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说,只要见了报,相关部门会重视的。”
“没有委屈,没有没有。”祁家众人赶紧打起了退堂鼓。
都知道这位姑奶奶掌握了祁国平的把柄,说不定也知道他们做的好事儿,哪儿敢啊。
姚栀栀笑得灿烂:“是吗?那既然这样,张伯伯依照规矩办事就行啦。是谁报的案,让她出来就好了,该调查调查,该抓人抓人,没什么不对的。你们也不用害怕群众闹事,我反正没有正经工作,就喜欢往报社写新闻,我可以帮你们声讨一下阻挠执法的百姓。回头他们单位的领导看到了,一定会批评处理,替张伯伯你们出口恶气的。”
话音刚落,祁家众人一哄而散。
走了走了,惹不起,惹不起啊,赶紧走!
最后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留了下来。
她是祁长霄堂叔家的孩子,叫祁小蓓,是她报的案。
她站在派出所门口,显得是那么的孤单和瘦弱。
身后是长辈们愤怒的眼神,她却硬着头皮,不肯离去。
姚栀栀忽然觉得这孩子挺勇敢的,俯身问道:“你要进去做笔录吗?”
“要的,小姑姑好可怜。”祁小蓓是祁宝珠带大的,情感上更偏向祁宝珠一点。
姚栀栀忽然有点唏嘘,甭管祁宝珠这个人有多差劲,起码付出还是有点收获的。
这个侄女儿没有白养,搞不好是爸妈重男轻女,只有小姑姑对她稍微好一点。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回头看了眼老张:“张伯伯,祁家这边应该不敢再来找所里的麻烦了,今晚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前几年抗洪抢险,你妈妈他们所里也来帮过我们的忙,穿了这身制服,都是要为百姓做事的。”老张很会说话。
姚栀栀笑笑,转身离去。
回去的时候,汤凤园让他们两口子开挎子,他们老两口骑车。
姚栀栀没同意:“你跟爸爸快回去休息吧,我们又不用上班,正好骑车看看星星看看月亮。”
汤凤园拗不过她,只好跟宁峥嵘先走一步。
路上小两口遇到了哭着回来拿钱的祁国平,没有打招呼,就这么擦肩而过。
“祁长霖会死吗?”姚栀栀坐在车座后面,搂着祁长霄的腰。
祁长霄不知道:“说不好,反正这对父子的两个条子都是负值。”
“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他好端端的,惹疯狗做什么?”姚栀栀无法理解这种奇葩的脑回路,好日子不过,非要作死。
祁长霄同样理解不了,抬头看看天,迎着微醺的春夜暖风,畅快地袒露心声:“总之,今天好开心!”
谁让她老婆威武,吓得那群祸害全都滚回去装孙子了。
哈哈哈。
怪不得鲁迅要拿起笔杆子战斗呢,痛快!
他老婆就是好,就是棒!
回到家里,忍不住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开心的时候,就是要跟老婆分享最真诚的喜悦,让老婆飞上云端,极致地快乐。
姚栀栀被他弄得长发披散,如疯如癫。
但是没办法,自己选的男人,她乐意宠着,春宵漫漫,自然要趁着年轻好好挥霍,这可是价值千金的一刻一刻又一刻。
最后累极而眠,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悲痛欲绝的少妇,头上戴着白花,手上牵着半大小子,脚下是一件又一件被扔出来的衣服,鞋子,锅碗瓢盆。
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丑陋的面庞随之被隔绝在院子里面。
天上零星飘落着惆怅的雨丝,化作滚滚热泪,从少妇的脸上滑落。
稚子何辜,要拖着病体跟她一起被驱逐出门。
这是什么世道?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和孩子那么无辜,那么悲痛,还要承受歧视和羞辱,而这些痛苦,居然全都来自这些所谓的亲人。
天理何在?
然而,她不能倒下,她得撑着,好好养大她的孩子,让九泉之下的男人瞑目。
她振作起来,收拾地上的东西,整理妥当,叫来朋友帮忙,离开了这个没有人性的人家。
朋友拉着板车,帮她把东西装好,走在了前面。
她牵着幼子的手,走在细雨斜风的街头,走向了恩断义绝的对岸。
不回头。
梦醒时分,姚栀栀心疼地落下泪来,她可怜的婆婆,她可怜的丈夫。
还有可怜的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好在,苦痛都会过去的,希望总在前方。
他们一家,齐心协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还有一个被幸福包围的小星星,可以活成他们理想中的样子。
几天后,老张那边传来消息,姑嫂两个伤得都不重,达不到量刑标准,只能按照治安处罚的相关规定,行政拘留了十天。
至于那个祁长霖,倒是狗屎运,活下来了。
却被毁了容,半张脸都被咬烂了。
只怕是找不到老婆了。
这事一闹,他挪用供销社钱款赌博的事就压不住了。
因为金额巨大,家里只有能力帮他归还一小部分,所以他要面临五年的刑期。
走完流程就得进去,如今被关在了拘留所里。
祁国平悔恨不已,脸上无光,却又不能不管他的宝贝儿子,这几天正在家家户户的找亲戚借钱,想再凑点,尽量减少一点刑期。
可惜了,当初他是怎么残忍地赶走了汤凤园母子,如今其别人也是同样残忍地让他吃了闭门羹。
最终走投无路,求到了小院这边。
姚栀栀正坐在暮春的院子里,气定神闲,抱着孩子看他舅舅刚孵出来的小鸡仔子。
满地乱跑的毛团子,黄澄澄的,别提多可爱了,小星星喜欢得不行,正在口齿不清地嚷嚷着:“鸡!鸡!鸡!鸡!”
姚栀栀看着这个焦头烂额的男人,笑着问道:“我和长霄都没有工作,你不知道吗?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们呢。”
祁国平当然知道,也知道他们一个在给报社写稿子,一个在给出版社画插图,不会没钱的。
只得厚着脸皮,说尽了好话。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汤凤园和宁峥嵘来后面院子里吃饭陪孙子。
看到这么个恶心玩意儿,汤凤园瞬间没了胃口。
姚栀栀知道婆婆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今天正好,她就帮婆婆出了这口恶气吧。
她把孩子递给祁长霄,起身迎了上去。
“想借钱?可以啊,你给我婆婆磕一百个响头,一个响头一块钱。”
什么?祁国平没听过这么屈辱的要求,一时愣住了。
视线里,这个年轻的女人正面带微笑,紧紧地搂着她的婆婆。
那亲昵的姿态,比绝大多数的亲母女都亲热。
真是让他震惊不已。
这世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婆媳关系?
儿媳妇极尽所能地维护婆婆,还真是罕见得很呢!
再看看他家的那些婆娘,哎。
算了,形势比人强,多一百块钱,长霖就会少坐一个月的牢。
咬咬牙,祁国平噗通一声跪在了汤凤园的面前。
“弟妹,当初的事都是大哥的错,大哥给你赔不是了。”
汤凤园后退一步,离他远点儿,他也不嫌害臊,真就哐哐哐磕起头来。
磕完一百个头,祁国平的额头都肿了。
姚栀栀勉为其难,拿了一百零一块给他:“多的一块是给你买消毒水擦额头的。慢走啊,不送。”
看着祁国平那吃了大粪一般的精彩表情,汤凤园又有胃口了。
美美地大餐一顿,午休的时候都不困了,回到胡同那的家里,跟她的老伴儿活动活动筋骨。
“t儿媳妇真好!”这是宁峥嵘最大的感受。
哎呀,不愧是他儿子一见钟情的女人呢,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跟汤凤园投缘得很。
老伴儿高兴,他也高兴,努力做个耕耘者,取悦了两个人。
时间一晃,四月末的风里,已经带来了夏日的气息。
小麦青葱葳蕤,树木郁郁葱葱。
毛纺厂宿舍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姚樱樱怀孕了,马三姐特地上门通知了姚栀栀一声。
姚栀栀没有说什么。
但是马三姐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解释道:“小桃养了几个月,骨伤已经好了,不过还得小心一点,所以目前我家老二没敢跟她同房。这样也好,姐妹俩错开怀孕,错开坐月子,免得我到时候忙不过来。”
姚栀栀笑笑,打着蒲扇,张望着什么。
很快,姚檬檬来了。
手里拿着法院寄送给家属的通知书,姚二担和王芳的死刑复核,通过了。
姚檬檬气喘吁吁地扑到院子里,蹲在姚栀栀面前:“五月一号执行死刑,你要一起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姚栀栀看看时间,还来得及让爸妈赶过来。
她点点头,把孩子交给了祁长霄,转身跨上自行车出去了。
姚敬宗接到了电话,不禁松了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真是大快人心!
他痛快地应道:“看看能不能请到假,能的话,爸爸跟你一起去。”
姚栀栀平静地挂了电话。
夏天真是个让人欢喜的季节呢。
毁了她人生的罪魁祸首要在初夏死去了。
而她的小星星,是在初夏生的。
一周岁的生日正好在那对畜牲行刑之后!
真是老天有眼!
越想越是开心,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把买来的院子布置一下,这样爸妈就有地方落脚啦!
回到小院里面,姚栀栀发现姚檬檬还没有走。
她有点好奇:“怎么了?”
姚檬檬拿出了另外一封信:“她也想去看看,我问问你的想法,你点头我就同意,你不点头我就拒绝了。”
第48章 照舅(四更) 自打生下来就是他带的,……
姚檬檬说的这个她, 指的是姚晶晶。
坐牢的女人不能出来,跟外面联系只能写信。
不过,作为姚二担和王芳的亲女儿, 姚晶晶即便在坐牢, 也是可以申请见他们最后一面的。
但是姚晶晶已经到了孕晚期, 狱警那边担心有风险,所以需要征求一下家属的意见。
这信自然就寄到了药王庄那边。
姚檬檬并不想自作主张,还是要问问姚栀栀的看法。
虽然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而且,姚栀栀根本没有权利干涉这件事。
但她就是想来问问。
姚栀栀没什么看法, 随便, 无所谓,反正姚晶晶不是她的什么人。
姚檬檬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恨她。”
“恨?”姚栀栀笑了, 恨是需要力气的, 她现在过得这么好,而姚晶晶过得那么狼狈, 她根本不稀罕为了那种人浪费情绪。
就好像一只翱翔蓝天的鹰隼, 会为了地上的一只蝼蚁浪费时间吗?
不会。
她看姚晶晶, 大概就是这种心态了。
整件事情,她就只有一个想法, 死刑真好啊!
感谢伟大的祖国, 保留了死刑!
感谢各位司法工作者,做出了合理的判决!
只有死刑,才是对那两个被卖女孩的交代, 只有死刑,才是对她十八年错位人生的交代。
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以被害者的身份提出申请,是没有办法去见姚二担和王芳的。
法律禁止这么做, 以防出现不可控的报复行为。
然而,整件事吊诡的地方就在这里,她不光是被害者,还以施害者女儿的身份生活了十八年。
而施害者,又是她亲妈的远房表妹,所以她爸妈也可以勉强沾上亲属这个词儿。
她只能玩一玩文字游戏,看看能不能去见上一面。
要问她为什么?
大概就是想亲眼看到那对畜生在死亡面前的战栗和恐惧吧。
那应该非常解恨,非常痛快。
她也想问问他们,死刑在即,后悔吗?
大概他们会气急败坏,继续羞辱她,辱骂她吧。
没关系,越是这样,她越是解恨。
她这个态度,让姚檬檬没办法做决定,索性跟着马三姐,去毛纺厂宿舍问问大姐二姐的看法。
姚桃桃直接拒绝:“不要让姚晶晶去见他们,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又密谋什么。”
“那我怎么回她?直接拒绝?”姚檬檬看着已经下地走路的二姐,心里宽慰不少,躺了几个月,二姐可算是养好了。
姚桃桃受不了老四的笨瓜脑袋,反问道:“理由不是现成的吗?孕妇已经到了孕晚期,受不了刺激,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你承担不起。这不就得了。”
对哦,姚檬檬也有点嫌弃自己,怎么这么傻呢。
她笑着摸了摸姚樱樱的肚子:“那行,我给女子监狱那边回一封信,就照二姐说的做。”
“姚根宝呢?最近也没有消息了,他是不是留在东北不回来了?”姚桃桃还没法释怀这个畜生弟弟带来的伤害,最好是问问清楚,可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个姚檬檬确实知道一点,宽慰道:“姚根宝不是被那个秦亦诚救了吗?他现在在东北的一个酱油厂里工作,那个厂长的小舅子,有个独生女,是个哑巴,正好姚根宝瘸了,谁也别嫌弃谁吧,听说马上要结婚了。”
什么?姚桃桃气笑了:“他这种人也有人要啊?”
“那有什么办法,他长得好看呗,再说比他条件更差的也不是没有。而且你不是没见过他过继给大伯时的嘴脸,跪得那叫一个爽快,这种人能屈能伸,反而容易混得开。”姚檬檬也没办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姚根宝要是真的不回来了,她们姐妹几个也能清净一点。
姚桃桃不免叹气:“也不知道那个哑巴女孩会不会被他糟蹋了。对了,他的事你怎么知道的?他跟你联系的?”
姚檬檬也是无奈:“还说呢,他上个月写信回来,问我要钱凑彩礼呢,我怕他再回来闹事,再说他的工作确实给我了,我就给他寄了三十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找我们几个要饭他就活不下去了?”姚桃桃气死了,这三十块还不如买了包子喂狗呢。
起码狗还知道摇尾巴。
姚檬檬劝了劝:“算了,上次闹成那样,真是我一辈子的阴影,只要他不回来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也是。
真是造孽,摊上这样的爸妈,这样的弟弟。
姐妹三个又聊了一会儿,不免担心起姚晶晶是不是要出来。
“生了孩子会出来吗?哺乳期啊,监狱不方便吧?”樱桃姐妹异口同声。
姚檬檬也不知道,虽然法院和女子监狱的信件都是直接寄到药王庄,但是这种事是不会提的。
只能提议:“抽空问问汤阿姨吧,她是这片的片儿警,找她是合情合理的。”
“嗯。”姚桃桃等姚檬檬走后,便去派出所打听了一下。
这事汤凤园已经知道了,宽慰道:“不会出来,她这几次犯案,性质很恶劣,尤其是段成写的那封信,几乎断绝了她被监外执行的退路,所以这边也不想放她出来害人。至于孩子,大概率会被段成接走。”
“那就好。谢了汤阿姨,你忙吧,我回去了。”姚桃桃客气地道别。
汤凤园还是关心了一下:“你的伤好了吧?”
“好了,阿姨再见。”姚桃桃特地从八条胡同门口绕行,这么关键的时候,她是很想见一见姚栀栀的。
不过姚栀栀这会儿没有出来,倒是姚卫华,骑着自行车,满载各种篓子筐子,哼着东方红过来了。
视线对上,他面无表情地右脚撑地停下:“有事?”
“没有。”姚桃桃别过身去,“你忙吧。”
“真扭捏,想找她就去找啊,大不了挨顿骂,有什么的。你的姐妹情也就这样吧,没有你的脸面重要。”姚卫华撇撇嘴,准备走人。
姚桃桃委屈得很,转身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不想惹她生气。”
姚卫华觉得好笑:“你说给我听有什么用?我又不关心这些。整天做这些没营养的事情有什么用?真想弥补他们的过错,那就把你的亲姐姐找回来啊。你找了吗?”
“不知道怎么找。”姚桃桃惭愧地垂下了眼睑。
姚卫华一蹬腿,走了:“不知道就慢慢想,你要是真把人找回t来了,我妹妹怎么着不得夸你几句。现在做这些无谓的扭捏姿态,只是浪费生命。”
是啊,现在这样,不就是在浪费生命吗?
姚桃桃盯着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握紧了双拳。
沉思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去了市公安局,找到了杨队长。
“我想问问,我那个亲姐姐有线索了吗?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杨树鸣静静打量着她,倒是个真诚的女人,眼神里没有多少利害算计。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你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我来安排人手追查。”
“我可以问问目前线索停在哪个环节吗?或许我可以从断开的那里努努力。”姚桃桃是真的想跟姚栀栀重修旧好,哪怕偶尔说说话也是好的。
天知道她跟大姐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整个家里,只有姚栀栀最对她的脾气。
杨树鸣还记得这个案子,不用翻卷宗,他叹了口气,劝道:“放弃吧,断开的那一环在东北,你怎么努力呢?你只能在药王庄这一环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也对,东北离得那么远。
姚桃桃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杨队长,我会尽力的。”
杨树鸣点点头,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桌子上摆着座机,每天都会响几次,要么是异地的同行找他协助办案,要么是上级领导有指示下达。
没有一通来自东北。
处理完手里的卷宗,他打开抽屉,拿出他舅舅去年寄给他的照片。
看了又看。
姚淼淼,好清醒的女人,他说做兄妹她就真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听说前段时间还升了播音主任。
家里一定少不了媒人吧,这么前途无量,又是姚首长的女儿。
他确实没什么戏份了。
叹息一声,把照片倒扣着放回去。
刚准备点个烟去窗口透透气,电话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直觉,可能跟姚淼淼有关。
深吸一口烟,拿起话筒,他喂了一声。
那头是他表舅气急败坏的声音:“树鸣啊,你这孩子,你要气死我了!老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女儿已经愿意去相亲了。媒人介绍的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在飞机设计所工作,还是大学的教授呢。”
杨树鸣握紧了双拳,轻轻地哦了一声,没什么想说的。
气得陶松年骂他蠢猪一个,笨驴一头。
挂断电话,杨树鸣默默叹了口气。
是啊,蠢猪一个,笨驴一头。
就不要祸害人家了。
好好的事业有成的天之骄女,何必为了他放弃一切到这边从头开始。
可是,这个女人越是拎得清,他那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果然,能被坚定的选择也是一种幸运。
而他,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运气。
不,或者说,是他自己在一开始,就断绝了自己被坚定选择的可能性。
又想做个体面的成年人,不要让人家两难。
又想人家主动一点,成全他体面的同时,还能坚定的选择他。
想什么呢,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了。
自然要权衡利弊,考虑得失。
自然,要放弃他这个说好了只做兄妹的男人。
自找的,怨谁?
*
一九七二年,四月二十九日。
姚敬宗请了假,跟老伴儿谢春杏,以及二女儿姚淼淼一起赶到了嶷城。
长子姚卫国去年因为腿伤耽误了一段时间的工作,今年实在是请不下来假,大儿媳又怀上了三胎,不能劳累奔波。
至于姚淼淼的两个孩子,则拜托给了崔雯的爸妈照顾。
老两口正好要照顾孙子孙女,就跟放羊一样,一双也是放,两双也是养。
所以这次姚淼淼没带孩子。
倒是媒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周振鸿,正好要来嶷城出差,便跟他们一起了。
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姚淼淼一眼便看到了忙碌的杨树鸣。
他跟刑警队的队员一起,正在附近排查一个跨省流窜作案的逃犯。
因为这个逃犯涉及一起枪杀案,所以刑警队高度重视,会严格排查一切从火车站过来的人员。
视线对上,杨树鸣公事公办:“请出示介绍信。”
姚淼淼把介绍信拿出来,很快通过。
身后的男人喊了一声:“淼淼,帮我拿一下包,我找一下介绍信。”
姚淼淼还没有答应跟他在一起,更正道:“喊我姚淼淼同志。”
“好的,姚淼淼同志。”周振鸿的姑姑也在这边的省城,他爸妈让他带了土特产过来。
大包小包的,简直让他寸步难行。
等他忙完设计所的事情,还得去省城看看姑姑。
姚淼淼赶紧俯身,帮他提走两个包,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杨树鸣的视线。
两人尴尬地一起看向了别处。
姚淼淼径直走开了:“你快点,我只能帮你提到招待所,我还要去找我妹妹。”
“来了来了!”男人终于在一大堆东西里面找到了介绍信,递给了杨树鸣。
杨树鸣心里有数了,原来让他舅舅如临大敌的,就是这个男人。
一看就是个书呆子,不是姚淼淼喜欢的类型。
硬凑一对也不是不行,但是这恋爱估计是谈不下去的。
只能是搭伙过日子。
也挺好的,社会地位很高,体面,尊严,优渥的待遇,一个不缺。
他把介绍信还给周振鸿。
继续检查下一个。
这就是他们刑警的人生,忙忙碌碌,永不停息,没有办法跟其他行业的从业人员相提并论。
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是奢侈。
有时候明明在休假,一个紧急集合,立马子弹上膛,抓犯人去了。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不要去祸害人家女儿了。
他前妻不就是这么走的吗?
何必呢。
看开点。
杨树鸣很快说服了自己,没有回头看。
姚淼淼也没有回头,她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还有任性的资本。
虽然她跟周振鸿不见得会在一起,但她跟杨树鸣显然是很难凑合的。
哪怕他长得完全就在她的审美点上,也不可能让她放弃眼前的一切,千里奔赴,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合眼缘”。
她把周振鸿送到招待所,便去了小院那里。
半年不见,小星星都会走路了。
虽然跌跌撞撞的,还需要牵着舅舅的手,不过舅舅松开的话,他也是可以走上几步的。
可惜小家伙不记得姨姨了,当姨姨蹲在院子里张开双臂的时候,小家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扭头,奔向了舅舅的怀抱。
快到舅舅面前的时候摔了,也不哭,撅着肥嘟嘟的小屁屁爬起来,继续往舅舅怀里扎。
嘴上还嚷嚷着:“丢丢,丢丢!”
好可爱啊!姚淼淼笑得不行:“卫华,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喊舅舅的,哈哈哈,真是外甥照舅。大哥要是听到了,也得傻乐半天。”
“那可不,这小子自打生下来就是我带的!”姚卫华得意洋洋,外甥当然照舅舅了,外甥还喜欢亲舅舅呢。
哎呦,亲他一脸口水,甜滋滋的。
他抱起这个小胖猪猪,让他叫人:“叫姨姨。”
不叫,扭头抱着舅舅的脖子,啃爪爪。
还是舅舅亲。
姨姨叹了口气:“好吧,这个坏家伙。”
“爸妈呢?”姚淼淼落后一步过来的,没看到二老,有点意外。
姚卫华抬起下巴,指了指胡同那边:“宁叔回来了,爸妈去见亲家。”
“怪不得。”姚淼淼扭头,果然看到了胡同那边走过来几个人。
她爸妈来了,身侧是相谈甚欢的汤凤园,以及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姚淼淼迎上去,笑着打了声招呼:“汤阿姨,这就宁叔叔吧?叔叔好,我是姚淼淼。”
“是小姚啊,来来来,进来坐。”宁峥嵘毕竟跟汤凤园领了证,是姚栀栀法律上的公公,自然要对儿媳妇的娘家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一大家子围在桌子前,把小星星放在八仙桌上,一边闲聊,一边轮流逗他。
白白胖胖的小屁孩,一会儿爬到桌子这头,摸摸这个,一会儿爬到桌子那头,拽着那个的衣领子站起来。
两根腿腿跟莲藕一样,又粗又有劲儿,蹬来蹬去的,一刻也不肯停下。
“小星星是不是想下地走走?我来带一会儿吧。”姚淼淼太想抱抱这个小肥猪了,赶紧凑过来刷存在感。
这会小星星没有拒绝姨姨,因为他真的想下地跑跑。
没办法,到了这个月龄了,就是坐不住待不住,想要到处跑,证明自己是个可以走路的宝宝了。
赶紧投入姨姨的怀抱,到了外面地上,立马t撒开姨姨的手,咯咯咯笑着往前跑。
吓得姚淼淼赶紧追了上去,还真是撒手没啊,跑得跟个小豹子一样。
堂屋里,姚栀栀有点郁闷:“我的见面申请被他们拒绝了,但是我替你们申请的没有被拒绝。现在我就想冒名顶替我妈妈进去,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只怕要让那边的执法人员难做,算了,我跟你妈妈进去也是一样的。”姚敬宗劝了劝女儿,他是军人,一辈子遵纪守法,也不想让其他公职人员难做。
姚栀栀无奈,谁让她爸爸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军人呢。
她不想让爸爸违背原则,只得叹了口气:“要不你们见了他们之后帮我劝劝,我再重新申请一次?”
“也行。不过闺女,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非要见他们一面?”姚敬宗有点担心,怕女儿被仇恨干扰了心情,做出什么傻事。
为了那种人,不值当。
姚栀栀笑着看向院子外面的小星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他们忏悔和恐惧的样子,这样我会平衡一点。不过也就一点点。”
毕竟那十八年永远回不来了。
姚敬宗点点头:“好,爸爸尽量。”
当天下午,老两口去监狱探望了姚二担和王芳。
回来的时候,姚敬宗气得不想说话。
姚栀栀赶紧迎上去,扶他进屋休息,她知道自己爸爸有高血压,特地泡了杯降血压的茶:“爸爸,怎么了?”
“这对狗男女,用他们另一个女儿的线索跟我交换一样东西。”姚敬宗没想到他们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叹为观止。
姚栀栀有些困惑,姚檬檬应该是不会让姚晶晶见他们的,所以应该不是姚晶晶提了什么交换条件,
除非段成来了,以女婿的身份见到了他们。
姚栀栀忽然警惕起来,问道:“什么东西?跟姚晶晶有关系吗?”
第49章 枪决 嘭,倒下了一个。 嘭,倒下了另……
姚晶晶生了。
依旧是一个儿子。
段成已经把孩子接走了, 临走之前,单独见了姚二担和王芳。
两个老畜生知道,只要有姚晶晶的两个孩子在身边, 段成一辈子都得跟姚晶晶纠缠下去, 而姚根宝是孩子唯一的亲舅舅, 今后要是过得不好,段成怎么着不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帮衬一二?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段成的老子办了病退,人脉和地位自然大不如前。
为了让这两个外孙可以体面的长大, 也为了远在东北的姚根宝可以衣食无忧, 他们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告诉姚敬宗另一个被卖的女儿在哪里,让姚栀栀去报案立功, 同时, 姚敬宗需要认那两个孩子做外孙。
这便是姚敬宗愤怒的原因。
姚栀栀问缘由后忽然笑了。
姚敬宗不理解:“闺女,你笑什么?”
姚栀栀当然想笑, 这一刻她无比地确信, 那两条狗确实改不了吃屎, 而她的爸爸实在是太正直了。
劝道:“爸爸,对付小人, 你就不能做个正人君子。我要是你, 我会答应他们,反正他们马上就死了,我认不认段成的孩子做外孙他们会知道吗?再说了, 就算我认了,只要我不声张,别人知道吗?孩子姓段又不姓姚。了不得就是姚晶晶出狱之后嚷嚷几声,然而她是个一再犯事坐牢的恶劣女人, 有几个人会相信她的鬼话呢?至于段成,他不会这么厚颜无耻的。他既然会留下那封信给姚晶晶,说明他本性不坏,只是被姚晶晶欺骗和利用了。这么一个男人,会不顾你的感受,带着两个孩子往你面前凑吗?不可能的。”
有道理,可是姚敬宗是个耿直的老军人,要他骗人,难受啊。
姚栀栀宽慰道:“没事,让我妈去。就说你部队有事,回去了。”
姚敬宗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只要这个撒谎的不是他,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谢春杏很快从监狱里探视回来,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买走孩子的那家人,有具体的联系方式。
另一个,则是两个死刑犯答应了见一面姚栀栀。
姚栀栀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到了胡同口,看到了一早等在那里的姚桃桃。
视线对上,姚桃桃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挽住了姚栀栀的胳膊:“我陪你去。”
姚栀栀把胳膊抽了回来,姚桃桃没有勉强,就这么落后一步安静地跟着。
到了地方,姚栀栀先去见了姚二担,这个男人是整个悲剧的根源,毕竟这是一个父系社会,而他,是所谓的一家之主。
如果他不肯卖女儿,她不信王芳有这个胆子乱来。
何况王芳事实上对他唯命是从,对女儿们耀武扬威的时候,只要姚二担一句话,王芳可以立马消停下来。
所谓的以夫为天,就是王芳这样的。
所以,姚二担才是真正的祸首,王芳顶多算是伥鬼,一个忘记了自己也是女人,无条件服从男人和丑陋社会价值的伥鬼。
伥鬼不难杀,杀死他们依附的祸首就行了。
而祸首,才是真正难杀的。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会利用社会规则,一边装好人,一边操控伥鬼为他们冲锋陷阵,谋取好处。
想想就恶心。
姚栀栀不免庆幸,自己的爸妈不是这样的,否则,不会为了认她殚精竭虑了那么久。
她看着一脸死气的姚二担,问了一个问题。
姚二担茫然地抬头看着她:“后悔?是啊,我是挺后悔的,我应该直接杀了你,一了百了。”
姚栀栀冷笑着站起来:“可惜了,你杀不了我。而你,后天就要死了。”
这句话刺痛了姚二担,他忽然站了起来,形状疯魔,嘴里大声嚷嚷着凭什么杀我,我卖的是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的,都是赔钱货,卖了就卖了,怎么了?
姚栀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的癫狂,再次感谢死刑。
感谢这个世道还有正义。
而姚桃桃,也在这一刻心怀感激,这种父母,还是死了为好。
转身,她跟着姚栀栀去了女子监狱,看一眼王芳。
这个伥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懊悔的模样。
她后悔吗?是的,她后悔,后悔当初嫁给了姚二担。
她一边哭,一边笑,疯疯癫癫的,给姚栀栀讲了个故事:“你知道吗?一开始你爸爸要娶的不是你妈妈。”
姚栀栀确实不知道,可是这跟王芳有什么关系呢?
姚栀栀平静地等着。
王芳剪了短发,哭的时候低着头,像一团黑色的刺猬在颤抖。
声音从她捂着脸颊的双手指缝里漏出来——
“你妈妈是家里的老幺,上头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
你大姨跟你爸爸是战友,见你爸爸一表人才,做事也稳重,就把你二姨介绍给了你爸爸。
两家约了相亲的日子和地点,只等时间到了,一起见个面。没想到你二姨倒霉,还没等到相亲的日子,鬼子先杀了过来。
慌乱中你姥姥一家只能往南逃,投奔了我家。可惜了,你二姨没有那个命,路上感染了霍乱,死在了我家门口,真是晦气。
你姥爷过意不去,跟我爸妈商量,等你爸爸找过来的时候,让我嫁给你爸爸。
两家长辈都同意了,偏你爸爸不同意。他看上你妈妈了,一见钟情。
这就是你的好妈妈,明知道这门婚事是你姥爷准备补偿我的,她就这么厚颜无耻的,抢走了我的好日子!
我恨她,一辈子都恨她!
可是她的命真好啊,一结婚就怀上了,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被你爷爷奶奶宠成了宝贝命疙瘩。
我呢?我只能找个门当户对的穷小子,一辈子留在乡下,遗憾我失去的好姻缘。
我恨死你妈妈了,我恨不得杀了她!
她怀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动手了,不过我一想到自己也要生了,就决定赌一把。
没想到我赌赢了,我抢在她前头生了一个女儿,就差一天,一天,哈哈哈。
所以,你要怨就怨你妈妈吧,是她自己造的孽,母女分离十八年,替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这都是她自找的!”
姚栀栀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故事。
她觉得挺荒唐的,反驳道:“你自己也知道,我二姨都没有见过我爸爸,我爸爸也没有答应跟她在一起,只是约了见一面,合不合适另说。至于我姥爷给你的什么补偿婚姻,更是荒唐可笑。你们把我爸爸当成什么了?他是个人,不是你们偿还人情的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婚姻凭什么被你们几句话就给打发了?你们配吗?他要是乖乖听话娶了你,我反倒是瞧他不起了。至于你说什t么我妈妈抢了你的姻缘,更是无稽之谈。你跟我爸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你配不配得上我爸爸,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爸爸跟你有婚约吗?自己癞ha蟆想吃天鹅肉就算了,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耻。”
王芳猛地抬头,怨毒的目光里,火光迸射。
她恨不得亲手弄死姚栀栀,恨不得亲手弄死谢春杏,恨不得弄死姚敬宗的所有孩子,恨不得弄死这个贼老天,让一切从头来过。
她恨啊,恨自己不如谢春杏好命,往院子里一站,就被姚敬宗看上了。
更恨谢春杏头胎就是个儿子,而她呢?生啊,生啊,生啊……
生到第九个才是儿子。
她忽然凄惨地笑出声来:“你们以为我只生了七个女儿?不,我生了八个!八个!头一个一生下来就被我淹死了。可是我明明把她淹死了啊,我后面不应该生儿子了吗?为什么还是女儿呢?我不理解啊,我受不了啊!我只能接着生,接着生。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都是女儿啊,为什么一个儿子都没有啊。”
“是啊,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你这种人称心如意吧。越是想要什么,越是没有。这就是你们这种人的报应。”姚栀栀冷笑,最后一次看了眼这个失心疯的女人,转身离去。
死期将至的女人在她身后爆发出怨毒的诅咒,鬼喊鬼叫,面目狰狞,宛如恶鬼。
姚栀栀却只会大步向前,不回头。
回到家里,她问了问爸妈过去的事。
姚敬宗不免觉得好笑:“我跟你二姨都没有见过,根本谈不上什么有婚约。至于我去找你姥姥一家,不过是因为你大姨牺牲之前放心不下,我为了让她安心闭眼,答应她一定会把你姥姥他们找回来。”
“是啊,根本没有什么婚约之说,我都不知道两家长辈私底下做了这样的决定,是不是王芳失心疯了,幻想出来的?”谢春杏简直冤枉死了,连她二姐都没有把握一定会跟姚敬宗看对眼。
王芳哪来的脸啊。
至于她跟姚敬宗,那就是自由恋爱啊,关王芳什么事?
自己过得不好就开始做梦,幻想着都是别人不好?幻想着取代别人的人生?
什么人啊。
真恶心!
气得谢春杏哭了起来:“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她跟姚二担过得不好,我还给了她钱,我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看我的,真是冤死了。我谢春杏一辈子行得正走得直,我根本不欠她的。”
姚敬宗心疼坏了,赶紧搂着她去里面房间安慰一二。
两人很快就出来了,没办法,老夫老妻了,姚敬宗知道这个女人在乎脸面。
现在是在女儿女婿家里,让亲家下班回来看到了多难为情。
一下就不哭了。
姚栀栀欣慰地看着二老出来,挺好的,这两个简直天生一对。
他在部队再怎么风光,也会被她的泪水攻陷,她再怎么柔弱无助,也能被他迅速止住泪水。
对的人在一起,就像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她坐在八仙桌前,托着两腮,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对老夫妻,不禁开始好奇他们的爱情故事。
缠着他们多讲点儿。
以至于吃晚饭的时候,谢春杏害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姚敬宗,老不羞,也不怕亲家笑话。
姚敬宗开心得很,吃完饭便叫上谢春杏,跟汤凤园两口子一起去湖边溜溜食儿。
姚栀栀感慨万千,跟姐姐手拉着手,再问问爸妈以前还有没有什么暖心的故事。
姚淼淼知道妹妹没在家里生活过,肯定会很好奇,便耐着性子讲了一些。
比如有一次,爸爸出任务,连着一年多都没有回来,妈妈担心得夜夜睡不着,整天整天的哭。
后来爸爸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妈妈居然难得的没有哭,怕爸爸心里不好受。
看,这就是真心夫妻,会为了彼此考虑。
哪怕心里早就委屈成汪洋大海,也会克制一下。
再比如有一次,妈妈说错了话,得罪了人,担心爸爸回来骂她,看到爸爸的瞬间眼睛就红了。
结果爸爸把那个跟妈妈吵架的女人臭骂了一顿,妈妈忍不住破涕为笑,再后来,说话做事,也会谨慎一点,不至于向以前那么天真了。
所以啊,铁汉也有柔情时。
他们的父母正好一刚一柔,天生一对。
姚栀栀忽然好奇,那她和祁长霄算什么?也是一刚一柔吗?
唔……大概是的,不过是反过来了,她比较刚一点,他病病歪歪的,看起来柔一点。
其实他骨子里也是挺刚的,看他对待祁家宗亲的态度就知道了。
不过他在她面前姿态柔和,愿意以她的想法为主,这就够了。
很快,父母和公婆都回来了,姚栀栀叫上祁长霄,送他们去买下来的院子过夜。
临走时姚栀栀把钥匙留下:“爸,妈,我特地多配了几把钥匙,这两把是你们的,这把是给二姐的,这把是给大哥嫂子的,你们帮我带给他们。”
姚敬宗接过钥匙,担心女儿女婿手头紧张,准备回去后汇点钱过来。
关上门,他跟谢春杏商量了一下:“家里还有多少存款?”
“还有不少呢。”谢春杏知道他想做什么,赶紧掐着指头算了算,“应该是够了,以前姚晶晶在的时候,花销比较大,一个月也就存个五十左右,这两年她不在了,每个月能存一百六左右。”
哎呀,这么一算,亲闺女亏了好多好多啊。
谢春杏郁闷死了:“以前不觉得,现在一想,姚晶晶每个月要那么多钱,不会就是为了寄回去给姚二担他们吧?”
“这还用问。她自己开销也不小,还要玩这样那样的把戏,哼!”姚敬宗叹了口气,“既然存款够用,那就都给闺女汇过来。他们欠着这么多外债,我心里不踏实。万一哪天稿子过不了,那不是青黄不接了?”
“行,回去我就把钱汇过来。可是……万一她不肯要呢?”谢春杏有点担心,亲闺女是个要强的性子,只怕孩子不愿意让父母掏钱呢。
姚敬宗琢磨了一下:“那就汇给卫华,让卫华把钱取了想办法劝他妹妹去。”
“好。不过这么一来,另外三个没有意见吧?”
“有什么意见?这些年少了他们吃的喝的还是少了他们穿的用的?再说了,惦记父母钱财的都不是好东西,我不信我姚敬宗的孩子这么没出息。”
这话让外面的姚淼淼听见了,忍不住笑道:“就是呢,妈你不用担心的,我们几个自己有手有脚的,哪会跟妹妹争这个。再说了,妹妹买了房子,不也想着我们,给了钥匙吗?一家子不能那么算计,互帮互助才是最好的。”
谢春杏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二天一家子又在小院那边聚了聚。
吃完午饭,准备下午带着小星星一起去公园玩玩。
到那儿的时候,正好看到杨树鸣吊着一只胳膊,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抽烟。
姚淼淼眼神一紧,走过去问了问:“杨队长,你受伤了?”
“啊,嗯。”杨树鸣赶紧起来,跟几个长辈打招呼。
姚敬宗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肩膀:“好好养着吧,队里有别人能顶上吧?”
“有。”杨树鸣笑笑,刑警受伤那都是家常便饭了。
他还算幸运的,只是伤到了左臂,不影响握枪。
好在流窜的犯人抓到了,没有白白遭罪。
姚敬宗又安慰了几句,正说着话呢,小星星从后面扭动着小胖腿跑了过来,一下扑到杨树鸣跟前,一屁股跌坐在他的脚上。
这小子不服输得很,摔了没事,再爬起来就行。
于是他又扯着杨树鸣的裤管站了起来,看了眼后面追来的舅舅,继续往前跑。
整个过程不但没哭,还咯咯笑着,特别开心。
杨树鸣含笑追逐着小孩子的背影,忍不住夸道:“真不愧是姚首长的后代,摔了也不哭,好样的。”
“那你受伤的时候哭了吗?”姚淼淼平静地关怀了一声。
杨树鸣回头笑了笑:“没有。”
“那你也是好样的。”姚淼淼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追了上去。
杨树鸣垂下眼睑,移开了视线。
姚敬宗看得出来两个年轻人彼此有意,只是碍于现实……
总之,他不反对,不掺和,看他们自己了。
只是,看到一个一线干警受伤,不免想到自己当初执行任务时的惨痛经历,还是坐下来,多叮嘱几句。
军人和警察,并不能画等号,但是,这两种职业,都是拿命在拼。
一个过来人,自然会怜悯受挫的年轻人,这一聊,居然相谈甚欢。
越是这样,姚敬宗越是觉得可惜,他t这二女儿,真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合心意的人,可惜了。
天上很快飘起了雨丝,姚敬宗起身:“回去吧,伤口不能淋雨。”
“姚首长再见。”杨树鸣还是爱惜身体的,走之前看了眼笑声传来的方向,默默离去。
那边也准备回去了,公交车上,姚敬宗问了问姚淼淼:“你跟小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先接触看看吧。”姚淼淼笑笑,她知道他爸爸想说什么,无奈地提醒道,“你忘啦,杨树鸣自己说的,做兄妹。”
“嗯。”没忘,当爹的还没有老年痴呆,只是觉得可惜。
五月一号上午十点,姚二担和王芳等来了他们的最后一顿午餐。
这年头的死刑还是直接枪毙。
死到临头,这对毫无人情的畜生慌了,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故意拖延,耗时间。
等到狱警收走了餐盘,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各自的牢房里瘫在了地上。
姚二担尿了一裤子。
王芳好歹没尿。
最后两人软软哒哒的,实在是没有力气走路,只能被狱警拖走,交给了法警。
两人背对着法警跪下,跪都跪不直,鬼哭狼嚎的喊着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溺毙了第一个女儿。
卖掉了第二个第三个女儿。
偷换了小女儿,并将换来的小女儿卖给路过的好心专家。
桩桩件件,够他们死很多回了。
法警铁面无私,将两人拉扯着跪好。
子弹上膛,枪声响起——
嘭,倒下了一个。
嘭,倒下了另外一个。
法警收了枪,让同事检查。
两个都是正中后脑勺,一击毙命。
姚栀栀站在火车站台上,用力抱了抱爸妈和姐姐:“等我有空了,去东北看你们。”
“回去吧,下雨呢。”姚敬宗红着眼眶,轻轻把女儿推开,摁进了女婿怀里,转身进了车厢,一步三回头,“回吧,等爸爸退休了搬过来跟你们住。”
“真的!”姚栀栀惊喜万分,立马推开祁长霄追到了火车门口。
姚敬宗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真的,爸爸是军人,一诺千金!”
“拉钩!”姚栀栀开心坏了,哪怕已经是做妈妈的人了,也要幼稚一回。
在爸妈面前,她永远是孩子,有任性的资本。
何况,这是亲的爸妈,亲的。
姚敬宗郑重地拉钩:“回吧闺女,下雨呢,长霄身体还没好全,别淋着了。”
“嗯,爸爸再见,让我妈少哭点儿,老了眼睛容易坏掉。”姚栀栀用力挥手。
“知道啦。”车门关上,姚敬宗凑到车窗前,含泪挥手。
眼睛坏不坏的,也不差这一回了。
老两口回到东北,立马给闺女汇了一笔巨款过来。
当然了,收款人写的是姚卫华,汇款留言里写着:这是爸妈给你妹妹的买房钱,委托你代为转交,落实后回电,切切。
姚卫华笑了,这真是亲爸妈呀,知道小妹性格要强不肯收,只能汇给他了。
回到家里,没见着小妹,他问了一声。
祁长霄回道:“栀栀去找杨队长了,也不知道王芳最后交代的线索是不是真的,过去问问结果。”
原来是这样,他赶紧把汇款单拿给祁长霄看:“来,咱俩商量看看,怎么才能让栀栀把钱收下来。”
*
东北,干休所。
段政委抱着嗷嗷待哺的孙子,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梅红终于领回来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
女人家里条件不好,迫于生计,愿意过来给段政委的孙子哺乳,段家会提供早中晚三餐,一个月给她三十块钱,她还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带过来,一起喂养。
这会儿怀里正抱着孩子呢,也是个小子,白白净净的。
梅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问道:“老段你看,这个女人像不像孩子他妈妈?”
第50章 巨款(二更) 四千啊,真的是一笔巨款……
段政委并不意外, 他办了病退之后,想办法联系了嶷城那边的熟人。
所有跟姚晶晶有关的案子和线索他都打听清楚了。
自然知道姚晶晶还有两个亲姐姐被卖了。
其中一个被邢红霞找到了,当成了姚晶晶的替死鬼。
这件事能办成功, 可见这边被敌特渗透得挺严重的。
为这, 组织上特地从首都派人过来调查, 抓了不少人进去呢。
这也是为什么姚敬宗会被停职了大半年,总得调查清楚,看看他有没有牵扯其中。
不过,这么大的力度, 也没能查到姚晶晶的另一个姐姐去了哪里。
据说是被买家再次转卖了。
所以不好追踪。
现在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自然联想到了什么,起身给嶷城那边的朋友打了电话。
电话挂断, 他问了这个女人几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女人摇摇头又点点头:“知道一点, 我不是我爸妈生的,亲生的不知道是谁。”
“那你想认回亲生父母吗?”段政委有点唏嘘, 这是什么孽缘呢, 她的亲生父母死了, 她却误打误撞被梅红找到了。
女人摇了摇头:“不认,他们会卖了我, 说明他们没把我当回事, 既然这样,我认他们做什么呢?”
“你倒是看得挺开。”段政委很欣赏这种清醒的人。
女人平静地笑笑:“不然怎么办呢?哭哭啼啼的找警察去闹?有用吗?卖都卖了,他们拿了钱的那一瞬间, 我就跟他们恩断义绝了。”
段政委放心了,这么一个女人给他孙子做奶妈,挺好的,三观正, 拎得清。
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两个孙子的妈妈,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亲妹妹,你会怎么做?”
“拿钱办事。我喂我的奶,她过她的好日子,互不相干。”女人神色平静,一点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
段政委忍不住叫好:“好,好好干,你要是带得好,以后都让你带。”
“谢谢。那我可以预支这个月的工资吗?我男人生病了,需要医药费。”女人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要求,她是来工作的,不会跑。
段政委乐意给她一份信任,痛快地拿了钱。
女人明天才正式过来喂奶,今天为了表示感谢,先喂了一顿,临走时挤了一碗奶留下:“晚上你们可以喂点米油,明天早上六点我准时过来。”
“好,谢谢。”段政委让梅红把奶水收起来,留着孩子晚上喝,这么一大碗,估计也就能喝个两顿,夜里九点之后就要喂米油了。
梅红有点不忍心,问道:“要不跟她说一声,让她住这好了,晚上也让她喂,反正阿成住在学校宿舍,不影响什么的。”
“那你明天问问吧。”段政委叹气,这么一来,工资也要加一倍啊。
算了,为了孙子。
*
同一时间,姚栀栀正在杨树鸣的办公室里询问案子的进展。
杨树鸣受了伤,但是不习惯一个人在家待着,还是吊着左边的胳膊来了公安局,最近就负责处理一些卷宗,不去现场了。
姚栀栀过来打听王芳留下的线索,他很遗憾地告诉姚栀栀:“那个线索没用,因为买家把另外一个女儿转卖出去了,现在他们跟另外一个买家失去了联系。你爸妈被王芳骗了。”
“还好我拦了一手,谢了杨队长,你好好养伤。”姚栀栀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杨树鸣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赶紧对姚栀栀招了招手。
姚栀栀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耐心等着,很快,杨树鸣挂了电话,解释道:“找到了,段成的母亲去医院妇产科晃悠了几天,给孩子找奶妈,正巧遇到一个长得像姚晶晶的女人,目前怀疑她就是姚二担王芳卖掉的另外一个女儿。”
“行,人活着就好。以后这些我都不会再问了,你忙吧。”姚栀栀并不是菩萨心肠,她只是可怜那两个被卖掉的女孩子,心里存着一份善念,希望另一个起码还活着。
如今结果出来了,她跟姚二担王芳的纠葛也就彻底结束了。
雨已经停了,初夏的天空澄澈如镜。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赶紧回家,写稿子挣钱去。
很快姚桃桃找了过来,显然也是收到了消息,想跟姚栀栀说一声。
姚栀栀装作不知道,平静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姚桃桃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我想去东北看看她,需要帮你带点土特产给你那边的哥哥嫂子吗?”
“不用,谢谢。”姚栀栀跟姚桃桃本人无冤无仇,人都厚着脸皮来了,那就正常说两句话吧。
姚桃桃松了口气,看着满院子乱跑的孩子,几次想张嘴问问能不能让她抱抱,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我走了。”姚桃桃盯着忙碌的姚栀栀,幻想着也许她可以挽留一声。
姚栀栀t想起一个事儿,写了个地址,撕下来团成一团,扔给了姚桃桃:“去找这个人,他那里有祁宝珠偷卖学校农具的证据,不过这人胆子小,不敢报警,你自己看着办吧。说不定立了功,组织上能给你安排个正经工作。”
纸团滚落在脚下,姚桃桃俯身捡起来看了眼,眼眶瞬间红了:“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别把我和长霄供出来。”姚栀栀提醒了一声。
姚桃桃落下喜悦的泪水:“嗯,我知道,放心吧。”
握着纸团,她就这么笑着走了回去。
眼泪是止不住的,但这是开心的泪水。
姚卫华说得没错,想见就来见,还能真的打她骂她不成?
真要是打她骂她一顿也是好的,她能少一点愧疚。
真好,栀栀真好,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妹妹。
她回到毛纺厂宿舍,赶紧做午饭,下午就去北城的新华书店,找到张旺,拿走了证据,交给了斜对面派出所的老张。
第二天祁宝珠就被抓了。
被捕的时候还在跟余秀兰吵架,这对姑嫂真是改不了了,一辈子的死敌。
姚栀栀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读信。
李婧一口气给她送了十几封读者来信。
有褒有贬,各花入各眼,倒也正常。
但是有一个读者,雷打不动地对她的作品进行了挖苦和批判。
别人也有贬低她的时候,不过措辞会比较客气,提建议居多。
还很贴心地帮她纠正物价上的错误。
而这个读者,除了挖苦讽刺,就是高高在上地指责她,好好的革命故事,干嘛要穿插男女情爱,简直是自甘下品,上不得台面。
姚栀栀气笑了:“这人到底是谁啊?我写点情爱怎么了?不可理喻。”
“可能是他爸妈没有感情,他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真情吧。别管了,总体还是好评居多,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写下去就行。”李婧还是挺欣赏姚栀栀的。
这个女人在逆境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屈服,当初去找她打听收不收稿的时候,还不忘送一块肥皂道谢呢,非常知恩图报。
如今身份变了,成了姚首长的女儿,却依旧自食其力,不做蛀虫,真的很对李婧的胃口。
新时代的女性就应该是这样的,不但能顶半天边,还能大放异彩,熠熠生辉。
这点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啦。
于是她继续宽慰道:“再说了,说不定他是个男的,嫉妒你一个女同志都可以靠自己赚钱,而他却只能躲在背地里做些口舌功夫,试图把你拉下来,跟他一样平庸。别理他。”
姚栀栀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种刺耳的声音她也要留下来,时刻警醒自己,不要以为出了点成绩就可以飘飘然了。
她把所有的读者来信收好,看着院子里到处乱跑的小星星,忽然好奇:“报社有没有考虑开一个儿童专栏?写点儿童故事啊,或者养育孩子时遇到的问题,以及相对应的解决办法。我感觉会有很多人喜欢看的吧?”
“这个点子不错。这年头大家都是稀里糊涂的生,稀里糊涂的养。来点科学的喂养理念,对于提高全民素质都是大有好处的。”李婧非常赞同这个想法,她真是太喜欢跟姚栀栀交流了,这个女人满脑子都是一些奇思妙想,真好。
姚栀栀笑着写下专栏的构想,交给了李婧:“拿着,回去跟主编商量一下,我等你好消息。”
“好!”李婧高高兴兴地走了。
在胡同口遇到了刚刚回来的李武,笑着打了招呼。
李是大姓,两人没有什么亲属关系。
但是中国人就是这样的,遇到跟自己同姓的人,喜欢打趣一句: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
所以两人关系不错。
李武最近遇上了一桩烦心事儿,正好找李婧支支招,便把她请到了家里:“小李,我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离婚的女人,我不好意思推辞,但是我又怕领导那边可能没有问清楚,缺漏了什么信息,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好啊,叫什么?”李婧乐得帮忙,毕竟李武以前是军人嘛,她跟很多老百姓一样,对军人天然地有好感。
李武说了个名字,李婧有点意外:“她呀,她不是曹厂长的前妻吗?没死?”
“没有,说是病好了。但也不打算复婚了,准备重找一个。”李武倒是不介意重找一个,只是担心组合家庭日后处理不好家庭矛盾。
李婧明白,问道:“你想要我打听哪些事情?”
李武面带忧虑:“听说她离婚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归了曹厂长,你帮我问问,这几个孩子,她打算要一两个自己养不?还有结婚之后,她还打算再生吗?我怕小龙受委屈,不太想生了。所以最好是她带一个,我有个小龙,这样谁都不委屈。”
李婧并不赞同这么做:“我觉得还是生一个的好,要不然你们两个长不了的。日子久了,她为了她的孩子算计你,你为了你的小龙防着她,同床异梦的,何必呢?还是别要那三个孩子了,你们两个生一个吧。”
“那小龙……”李武有点犯难。
李婧气笑了:“小龙怎么了?你们再生一个,小龙就是孩子的亲哥哥,何美琪只要不是个蠢人,就不会亏待她孩子的亲哥哥。你傻不傻呀。”
“那倒也是。”李武有点动摇了,但还是问了问,“可我听说她得的是卵巢的什么病,说不定不能生了。”
李婧宽慰道:“真要是不能生了,也没办法,她就带一个过来,跟你建立组合家庭,你们自己敞亮一点,尽量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如果能生,那就别带了,到时候三个孩子,三个立场,可有得闹呢。”
“行,那你帮我打听清楚了,回头请你吃饭。”李武笑笑,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找女同志聊一聊的,他一个大老粗,理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李婧笑着离开了,李武又来后头,找姚栀栀参考一下。
姚栀栀恍然:“何美琪啊,人挺好的,我见过她。”
“你见过?”李武赶紧抓了个小马扎坐下。
姚栀栀对于这个保护过自己的退伍兵还是心存感激的,放下手里的纸笔,认真跟他讲了讲怎么回事。
李武恍然:“还是你细心,要不是你,樱桃姐妹就被坑了。难怪她们那么舍不得你,你是真的在为她们着想。”
姚栀栀叹气:“农村女孩大多都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是全无私心,不过是想借着她们的事立我的威,只有姚二担和王芳被我制住了,我才能自己选婆家。”
“没错,还是你有战略眼光,战术上也很成功,好样的!”李武不太会夸人,只能用上部队学的词儿。
姚栀栀笑了:“总之,我的想法跟李婧的差不多,你回去好好考虑。其实何美琪长得挺好看的,你可以先跟她见一面再说。”
“行,谢啦小姚。”李武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小姚就是不一样,随便说两句,他的心里就踏实了。
吃完午饭,姚栀栀哈欠连天地去睡觉。
小星星已经过了一周岁的生日,抓周那天抓了一把钞票,逗得全家哈哈哈大笑。
这几天走路也稳当了,在家里完全待不住,这会儿精力旺盛,不肯睡,缠着舅舅要去湖边扑蝴蝶。
祁长霄不放心,进来亲了姚栀栀一口,赶紧跟了出去。
姚栀栀一个人在家,倒也清静,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湖边,姚卫华捉住了两只蝴蝶,关进了玻璃瓶里,瓶口用木塞子堵上,木塞子上钻了眼儿,可以透气。
玻璃瓶上还套了个网兜,可以让小星星提在手里。
这会儿小家伙心满意足,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盯着手里的蝴蝶,小奶牙一动一动的,嚷嚷着:“蝶蝶,蝶蝶。”
祁长霄哭笑不得,这小子好像在喊爹爹,爹爹,搞得他每次都想应一声。
俯身帮小星星擦去额头的汗珠,祁长霄把毛巾放进随身携带的网格单肩包里。
这是姚卫华用尼龙绳子编的,专门针对夏天设计,网格多,方便毛巾手帕之类的东西保持干燥,就算擦了汗,很快也就干了。
祁长霄用了几次就爱上了,他觉得三哥不去做个设计师真是可惜了。
不过三哥乐意守着外甥,他也不好说什么。
身侧传来姚卫华的声音:“想好怎么跟我妹妹说了吗?”
祁长霄哭笑不得:“四千啊,真的是一笔巨款。爸妈怎么这么有钱?”
姚卫华无奈:“咱爸级别高,我们几个又都成年了,咱妈又节俭,不爱乱花钱。而且这两年二姐离婚了住在家里,开销基本上都是她负责,所以爸妈可以安心攒钱。”
祁长霄恍然,那确实没什么经济t压力,不禁好奇:“咱爸一个月工资多少?一百?一百五?”
姚卫华笑着比了两根手指头:“两百。还有别的福利,各种米面粮油肉菜的票,多着呢。也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应该的。”
祁长霄明白了,怪不得老泰山让秦亦诚过来送贺礼的时候那么大方,确实有钱。
不过有钱归有钱,这么大方还是让他始料未及的,不禁好奇:“没想到他们这么舍得,你们几个不生气吗?”
姚卫华被这个妹夫给气笑了:“为什么要生气?我小妹吃了那多苦,爸妈不过是帮她把买房的钱付了,这有什么的?咱妈还帮二姐带孩子呢,大哥和嫂子计较了吗?”
那倒也是,崔雯也是个好嫂子,挺大度的。
不光是崔雯,这一大家子真的都挺好的,除了丈母娘有点爱哭,其他的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再说了,爱哭也没什么不好的,哭是情绪的表达,起码这样的人真诚,不会跟谁玩心眼子,相处起来顶多是哄一哄就好了,不需要费心思搞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既然这样,不如坦诚以待,让他老婆知道爸妈哥姐的真心。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真心更能打动人了,没必要想什么别的办法,骗她把钱收下。
于是他提议道:“那就直接跟栀栀说,她知道你们想弥补她,应该会收下来的。不过……她应该也会偷偷攒钱给爸妈的。”
“你确定她会收?”姚卫华不太有底。
祁长霄还是了解自己老婆的,她连婆婆给的存折都大大方方收下了,便笑着问道:“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留下来的了?实在不行,你不会跟她装可怜?”
“嘿,你可别说,我还真这么想过,不过是怕她要强,原则问题上不吃这一套。”姚卫华当然没忘,他鬼点子多着呢,只是这笔钱金额巨大,他也有点吃不准妹妹的想法。
祁长霄见小星星打哈欠了,俯身把孩子抱了起来:“试试吧。我先声明,我不惦记这笔钱。”
姚卫华赶紧抄着捕虫网跟上:“行啦,大画家,我知道你能赚钱,赚大钱。”
祁长霄大步朝前:“我也知道你们是想图个心安,直接跟她说吧,应该会收的。总比欠着外债好,以后攒了钱她再孝顺父母就行了,一样的。”
两人很快带着孩子回到了院子里,轻手轻脚的,怕吵着姚栀栀。
姚卫华接过小星星,去西边房间睡觉。
可别说,他现在不搂着孩子还真的睡不着了,习惯就是这么可怕。
至于祁长霄,则轻轻地跟了进去,从他手中接过了汇款单,又轻轻地回到了东房,掩上门,把汇款单放在了姚栀栀枕头边上,随后便出去了。
他这会儿不困,准备在院子里乘凉,打个盹儿就行。
姚栀栀做了个梦。
梦里她成了知名作家,在改革开放之后很快得到了改编剧本的机会,赚了好多好多钱,买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小院子,一个给爸妈,一个给公婆,一个给自己,剩下几个,大哥大嫂一个,二姐一个,三哥一个。
哇,她真是个快乐的富婆,不但让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也让全家都可以住得舒舒服服的。
闲来无事,就去江边看看轮船和江豚。
后来江边盖了高楼大厦,她又买了高层的江景房,依旧是这家一套,那家一套的,跟发牌似的豪气冲天。
再后来……
再后来下起了雨,她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了。
醒来之前,正拉着祁长霄去看别墅呢。
啊,真是一个让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姚栀栀觉得自己好幼稚,这才一九七二年,都想到十几年以后的事了,真是傻得可以。
伸了个懒腰,她习惯性地翻了个身。
唔……长霄没睡吗?
赶紧起来,准备看看他这么大的雨天去哪儿了。
天光暗淡,迷迷糊糊踩上凉拖鞋的时候,一张汇款单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把汇款单拿起来,一瞬间,外面的闪电撕碎了黑暗的天空,照亮了上面的汇款留言。
这是爸妈给你妹妹的买房钱,委托你代为转交,落实后回电,切切。
再看金额,多少?
四千?
她都已经还了几个月的房款了,完全不需要这么多。
可是……爸妈还是给她汇了个整数过来。
天哪,这是多么的慷慨,多么的大方。
姚栀栀被巨大的爱意包围,跌坐在床边,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可惜啊,好可惜,要是她从小就在父母身边长大,她不敢想象她会是多么快乐的一个小女孩。
她会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叫什么来着,啊,姚檬檬说过,叫布拉吉。
对,她会穿上漂亮的布拉吉,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跟在哥哥姐姐身后,高高兴兴地享受无边无际的宠爱和幸福。
也许她也会上大学,会成为一个很有学识很有涵养的教授。
她会站在属于她的舞台上,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现如今,她只能把这一切诉诸笔端,让她的主角去闪耀,去发光。
忽然好难受,好遗憾。
好想有个女儿,把自己的遗憾都在女儿身上找补回来。
她会把女儿宠成快乐的小甜心,会把自己的惆怅全部消弭,化作现世安稳的喜悦。
她把汇款单小心翼翼地放好,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赶紧推开门,找她的孩子爹去了。
祁长霄正站在堂屋赏雨,手里端着苦涩的中药。
他就快好了,不过钟医生让他再坚持一年,巩固巩固。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双女人的手臂蓦地环住了他的腰身,紧紧地,不肯松开。
衬衫的后背处瞬间湿了,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赶紧把药碗放下,反手将她搂在怀里,去屋里说。
说什么呀,姚栀栀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问自己的男人要一个女儿,现在,立刻,马上!
被吃干抹净后,祁长霄忽然想起今天好像没有吃男士避孕药,不禁有些惭愧,抱住女人的腰肢,真诚道歉:“老婆,我今天忘了……”
“不用,不用吃了。”姚栀栀抚摸着肚子,一次怀不上没关系,多来几次,会有的。
第二天,她跟着哥哥去把钱取了出来,再把马三姐和曹家兄弟叫过来,当面点清楚了。
曹家母子写了收条,姚栀栀收回了欠钱和按月支付的协议,从此无债一身轻。
回去的路上马三姐简直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把钱藏在背包里面,让两个儿子挡着点,别让人看见了。
回到家里,两个儿子商量着,干脆一人一半,反正现在分开过了,亲兄弟明算账。
樱桃姐妹也没有意见,就这么一家得了将近两千块钱,小心翼翼地锁起来,高高兴兴地筹谋着未来的日子。
姚桃桃翻了翻日历,祁宝珠的事情还要等几天才有结果,她正好去东北看看那个姐姐,便买了车票,踏上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