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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0

作者:雪中立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5章 悔恨(三更) 再也没有人那样宠着她了……


    姚栀栀的办法很简单, 让马阿姨捉奸。


    等到曹厂长饭碗不保,自然只能乖乖妥协。


    马三姐匪夷所思:“没看出来啊,他居然还有作风问题?”


    “那当然了, 他老婆生个病他就着急忙慌地离婚, 这种人能是好的吗?”姚栀栀一点都不意外。


    马三姐领会斗争精神, 回去后就开始了盯梢大业。


    三天后,可算是给她逮着了,她跟两个儿子一哄而上,在一个矿工的家里, 抓到了正在翻云覆雨的曹厂长。


    那矿工平时在西郊矿场干活儿, 经常不着家,老婆是副食品厂的员工, 住的是副食品厂的职工宿舍。


    曹厂长离得近, 摸黑就来偷吃两口,慢慢地就上瘾了。


    没想到今天被逮了个正着, 急了。


    只能任由马三姐母子三个拿捏。


    马三姐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得多找几个人见证见证, 扯着嗓子就想喊,吓得曹厂长直接给她跪下了。


    “婶子, 我错了, 求你不要声张!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马三姐笑了,还是小姚聪明啊!对付无耻之人,就要用无耻之法!


    她便趁机提了条件, 让他大儿子回来上班,小儿子的工作看着张罗一个,再给他们家借点钱结婚。


    曹厂长气死了,又怕他们宣扬出去, 只得答应了。


    第二天马三姐绘声绘色地跑过来跟姚栀栀讲八卦,姚栀栀笑眯眯的,时不时点击一下系统界面的吃瓜任务结算,进账多多,真爽。


    一不小心,可以解锁尿不湿了。


    晚上就给小星星试了试,真好用啊!


    不用天天搓尿布了,真好!


    几天后,姚桃桃和姚樱樱来了趟城里,跟曹广元、曹广义兄弟俩见个面,约定了九月的婚期。


    曹家兄弟领着这对姐妹,高高兴兴地来找姚栀栀送请柬。


    姚栀栀没收。


    她坐在树荫下,放下手里的活儿,慢悠悠地打着蒲扇,神色平静,像是没有风的湖面。


    细碎的光影斑驳在她的脸上,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疏远之感。


    她淡淡地开口:“你们觉得合适就好,至于喜酒,我就不去喝了。你们两个嫁人之后,也不用再跟我来往了。”


    “栀栀!”姚桃桃有点意外,这种事让她怎么接受,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为什么?”


    “二审十二月开庭,到时候如果维持原判,他们就活不了了。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跟以前一样吗?”姚栀栀柔声细语的,说着的却是却是最最诛心的话语。


    姚樱樱本来就没脸面对她,闻言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姚桃桃也沉默了。


    是啊,回不去了,栀栀不过是怕她们姐妹留在那个家里不尴不尬的,没有着落,被人欺负。


    现在婆家也找好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过是剩下一个柠柠,她们两个做姐姐的可以想办法照顾。


    没必要再麻烦栀栀了。


    何况,柠柠知情不报,栀栀应该不会再跟这个姐姐啰嗦什么的。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


    忍不住跑到树下蹲着,紧紧握住姚栀栀的手,情真意切地央求道:“栀栀,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姐妹,还跟从前一样的好不好?我跟你,我……”


    “何必呢?每次我看到你们,就会想起你们的爸妈是怎么毁了我的人生。你们看到我,也会想到我是怎么把他们送上了刑场。你们不膈应吗?”姚栀栀仁至义尽了,她轻轻松开了姚桃桃的手,温柔地拍了拍,“我膈应。”


    本来她都没想再回药王庄,不过是看金豆拉肚子拉得可怜,送点钱过去给孩子看病。


    这个孩子差点重蹈她的覆辙,就冲这份同病相怜,她对金豆是可以网开一面的。


    可是对其他人呢?


    没办法的,回不去了。


    何况她留在这里,如果跟姚二担的孩子和和气气,那她的亲生父母哥哥姐姐会怎么想?


    是不是她亲疏不分,是不是她没心没肺?


    不是,不是的,她做不到。


    她帮姚桃桃介绍婚事,是她最后的善良。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见是路人。


    姚桃桃就这么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哭着跑了出去,留下一地的心碎。


    盛夏的风里吹来两滴咸涩的泪水,落在姚栀栀的手上,是姚桃桃破碎的姐妹情谊,也是姚栀栀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姚桃桃回到药王庄,看着熟悉的院子,陌生的妹妹,浑身难受。


    姚晶晶还很不适应农村的生活,动不动大惊小怪的,惹人厌烦。


    住在家里跟个祖宗一样,什么都要别人伺候着,姚桃桃可不会惯着她。


    当天晚上就给姐妹们立了规矩:“我和大姐九月出嫁,还有两个月,我们五个人轮流做饭、洗衣、带孩子。谁不想做就扣钱,做不好的也扣钱。当然了,已婚人士也可以找你们的男人代劳,只要不影响他们上工和上班,随便。”


    姚樱樱没有说什么,现在她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话语权了,都听老二的。


    老三一向没有个人主张,随大流就行。


    老四攒着劲儿要给姚晶晶好看,自然一口答应了。


    剩下姚晶晶,明知道四个姐姐针对她,也不敢说什么。


    是的,一个人可以嚣张可以得意,完全是因为身边的人愿意宠着她。


    说直白点,不过是恃宠而骄。


    而现在,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亲生父母即将死刑,四个姐姐看她不顺眼,那个男人早就跟她断了联系,邢红霞又出事了,剩下一个二傻子段成,为了她放弃大好前程,好好的大学讲师不当,过来插队做知青,成了十足的落架凤凰。


    附近还有民兵盯着她,她要是敢乱来,就等着刑期加倍吧。


    她的人生,已经完全没有了任性的资本。


    她还有儿子要养,否则几个姐姐很有可能把她赶出去。


    她只能被迫点头,行,做就做t。


    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男人和稚子的呼吸声,思绪万千。


    忽然有点后悔。


    也许当初不该对姚根宝动黑手,也许她应该在事情即将失控的时候主动坦白。


    谢春杏最是心软,到时候她哭一哭,跪一跪,求一求妈妈的垂怜,起码还能留在东北的那个家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蜗居在这么一个屁大点儿地方,还要看人脸色。


    吃又吃不饱,穿衣也受限制,每个月就那一点布料子,还不够给孩子用的。


    她几乎绝望了。


    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啊,她不知道。


    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


    彻骨的悔!


    尤其是这里的破床板子,翻个身都响!


    又硬又窄,睡个觉腿都不能自由自在地伸展。


    越想,她越是伤心,到最后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成在生产队上工,累了一天了,没有精力哄她。


    好在他现在还爱她,对她的耐心还没有耗尽。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嘴里念叨着不哭不哭。


    不到一分钟,他便彻底睡成了死猪。


    姚晶晶得不到安慰,再次哭出声来,哭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不可控制,把全家都给吵醒了。


    姚檬檬也在哺乳期,本来就睡不好,还要被她吵,气得姚檬檬立马冲进他们房间,狠狠在她腿上拧了两把。


    姚晶晶痛得惨叫一声,彻底把段成吵醒了。


    段成一肚子邪火,一看来的是姚檬檬,只能忍着,没办法,这个女人是招赘在家的,是实打实的户主了,又有供销社的工作,她男人又护着她。


    段成虽然是个书呆子,但还不至于这么蠢,直接挑衅姨姐和姐夫,他坐起来叹了口气:“四姐,晶晶她还没有适应,给她点时间行吗?”


    姚檬檬气不打一出来,骂道:“她没有适应,我们就能适应吗?你知不知道我原来的五妹有多好啊?姚晶晶呢?屁事不做,还要全家伺候她吗?她以为她是什么,小公主啊?不好意思,这里是新中国,公主是要被打倒的!”


    段成自知理亏,不得不赔笑脸:“对不起四姐,是我不好,让她吵到你们了,你快去休息吧,我来哄哄她。”


    姚檬檬冷哼一声,勉强给他几分颜面:“那你可得哄好了,别再让她哭了,大半夜的,吓死人了!”


    “知道了四姐。”段成忍着烦躁,总算是把这位炸药桶劝走了。


    他搓了把头发,看向了哭哭啼啼的姚晶晶:“晶晶,我真的很累,明天四点就要起来拔稗草,你让我好好睡会儿行不行?有什么等我明天回来再说。”


    姚晶晶委屈地低下了头,呜呜地哭着:“段成,我受不了这里了,我想回东北。”


    “我做不到。”段成直接了当,打碎了她的幻想,“认命吧,我只能在这里陪你,别的无能为力。几个姐姐也是这么过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了,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人生,现在归位了,重新开始就是了。别怕,我陪着你。”


    姚晶晶彻底失望了。


    她要过好日子,她不要在这里受气。


    她要想想别的出路。


    可是她能有什么出路呢?她总不能不管她的孩子。


    她是真的后悔了,要是没有孩子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潇洒地拍拍手,扬长而去。


    而现在……


    完了,她彻底完了,人生的重要分叉口,选的全错,做的全都得不偿失。


    一连几天,她都浑浑噩噩,魂不附体。


    到了第五天,该她做家务了。


    结果姐姐们和段成四点下地,六点回来吃早饭的时候,她还呼呼大睡呢。


    至于姚檬檬和刘宏伟,是家里唯二有正经工作的人,自然可以睡到六点起来。


    姚檬檬其实早就醒了,故意没喊姚晶晶,等着所有人都一肚子火气的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姚晶晶了。


    姚檬檬直接提了一桶井水浇在了她身上,不客气地骂道:“姚晶晶,你以为你是地主婆吗?一大家子伺候你一个?我数到三,你给我麻溜地起来做饭!别逼我动手!”


    姚晶晶赶紧爬了起来,一肚子邪火想发作,可她看着一屋子饥肠辘辘怒气冲冲的姐姐们,再看看垂头丧气满脸疲惫的段成,只得忍着。


    然而她不会做饭,最后是段成带着怒气,叮叮咣咣地做了顿勉强下咽的早饭。


    这样的事不用多,来个两三回就没有人受得了她了。


    就连段成,夜里躺在床上,也对她无话可说。


    他很累,无处不在的累将他淹没。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后悔过,如今,他悔了。


    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身边的女人再怎么哭,都被他当成了当噪音,外面的知了那么吵也能睡着,全当他床上睡了个人形知了吧。


    姚晶晶哭了一晚上都没有人理会,天亮的时候彻底醒了。


    她终于意识到,再也没有人会像东北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那样宠着她了。


    再也没有了!


    她哭着爬起来做早饭,点火的时候烫了手,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人关心一下。


    她受不了了,在饭桌上控诉起来。


    可是没有人理她,大家都很累,上工的,上班的,不是在挣工分,就是在挣钱。


    谁有功夫理会她矫情兮兮的小公主情绪,简直不可理喻。


    夜深人静,姚晶晶忍无可忍,悄悄爬了起来,她得想个办法,把姚檬檬供销社的工作抢过来,她就可以天天睡到六点,继续做个体面的小公主了。


    可是该怎么抢走这个工作呢?


    杀了姚檬檬?刑期会增加,除非她一直怀孕一直生,否则过两年就要进监狱服刑了。


    那么……


    对刘宏伟下手?不行,姚檬檬给他生了个儿子,在他心里的份量很不一般。


    那就……


    嗯,想个办法,让姚檬檬自己死掉好了。


    姚晶晶盯着窗外的黑夜,心生一计。


    *


    姚栀栀无事一身轻,孩子有男人带,一日三餐有三哥做,婆婆又能时常带她去吃瓜得奖励,她可以随意安排时间,想做竹篾制品就做,想写文章就写。


    没有任何的拘束和负担。


    小日子美滋滋的,不知道有多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每天跟爸妈大哥二姐见面,也不能跟大嫂和那边的四个小宝贝团圆。


    为了弥补遗憾,姚栀栀每天都会写日记,一周整理一次,一次寄给爸妈哥姐,让他们一起看。


    她也每周都能收到回信,有时候是一封,有时候好多封,取决于他们几个忙不忙。


    这天,姚栀栀刚把厚厚的一封信送进邮筒里,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谈不上熟悉,应该说,有一面之缘。


    她诧异地打量着秦亦诚,问道:“来出差?”


    “不,我来这边工作。”秦亦诚微笑着保持距离,“听说你当妈妈了,恭喜。”


    “谢谢。”姚栀栀看了看手表,不早了,准备回去。


    秦亦诚递了一个盒子过来:“去年我认了你爸妈做干爹干娘,那你就是我妹妹了。给,送给你孩子的礼物。”


    姚栀栀不想收,笑着摇摇头:“太客气了,家里不缺什么,你留着用吧。”


    “收下吧,孩子以后要叫我舅舅的,不是吗?”秦亦诚体面地笑笑,亲手打开了盒子,把里面的玩具枪展示给她看,“男孩子肯定会喜欢的,不信你回家试试。”


    第37章 扭曲 这变态扭曲的占有欲,让人匪夷所……


    姚栀栀最终还是收下了礼物。


    毕竟这人确实是她爸妈认下的干儿子, 一切看在二老的面子上。


    本以为收了礼物就行了,结果秦亦诚还想去看看姚卫华,姚栀栀只好跟他一起走回了八条胡同。


    路上随口闲聊几句, 话题都围着姚卫华。


    姚栀栀有点好奇:“你跟我哥关系很好吗?”


    秦亦诚落后两步, 笑了笑:“挺好的, 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从小到大,他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拿回家给姚晶晶。现在真相大白,我能理解他为什么想留在这里陪你, 他想补偿你。”


    “其实他不欠我什么。”姚栀栀并不希望自己耽误三哥的人生, 可是三哥自己乐在其中,她也有点无奈, 只好让秦亦诚帮忙劝一劝, “你说说他吧,我这边过得挺好的, 他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了。该结婚结婚, 该工作工作, 这么耽误下去,我会过意不去。”


    “你自己的哥哥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 十头牛都拉不回。还是别劝了, 他高兴就行。”秦亦诚笑笑,说话间已经看到了姚卫华,赶紧打了声招呼。


    姚卫华正坐在树荫下编织篦子, 抬头一看,哎呦,t秦亦诚来了,还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礼物。


    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 洗把手,擦干净了过来接应一下。


    “诚哥,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姚卫华把东西接过来,转身送到后面屋里,赶紧出来陪他的发话。


    秦亦诚上次过来,人太多,来去又很匆忙,不如现在有空,可以仔仔细细地打量一下这个小院子。


    不得不承认,这里环境真好,所以干爹告诉他姚栀栀不肯去东北的时候,他并不意外。


    何况……


    打量间,他看到了抱着孩子出来的男人,只得忍着酸涩,笑着打了声招呼:“妹夫也在家呢,气色比去年好多了。”


    “是诚哥啊,坐。”祁长霄是个体面人,虽然知道秦亦诚可能喜欢他媳妇,但是面场上还是要维持一下。


    看在二老的面子上。


    他回屋里找了两个小马扎出来,秦亦诚赶紧接过来,趁机掏了个红包,塞给了孩子:“干爹跟我说了,小朋友叫祁旻星是吧,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来,小星星,谢谢舅舅。”祁长霄把红包收下,顺便把秦亦诚的身份钉死了——你只是舅舅,不要有非分之想,看看院子里的亲舅舅怎么做的,可以学习一下。


    秦亦诚笑笑:“不谢不谢,你快带孩子进去吧,外面晒。”


    “诚哥难得过来,我怎么好怠慢呢,坐吧。”祁长霄挑了个有阴凉的位置坐下,怀里的小家伙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啃着他的小爪子。


    秦亦诚有点尴尬,只得聊聊孩子的话题,凑过来看了眼:“会翻身了吗?”


    祁长霄把小星星竖起来抱着趴在肩上:“太小了,总要四个月左右才会。”


    “也对,马上一百天了吧?”秦亦诚算了算日子,小星星是五月五号生的,今天八月五号,可不是快一百天了嘛。


    祁长霄笑笑:“小星星你看舅舅对你多好,帮你数着日子呢。”


    “啊——”小星星吃着小胖手手,发出语义不明的声音。


    逗得姚卫华乐不可支:“小家伙可能听懂了,哈哈哈。”


    “真可爱,可以让我抱抱吗?”秦亦诚很是羡慕,这小家伙长得好水灵好白净,虽然还没有长开,不过可以想象,未来一定是个帅小伙,他那两个舅舅都不差,何况爸妈的五官无可挑剔。


    祁长霄知道这是个情敌,摇了摇头:“太小,抱来抱去不稳当,等过了半岁再说吧。”


    “嗯。”秦亦诚没有勉强,转身跟姚卫华聊起了北京那边的婚事,“卫华你去一趟陶叔叔那边吧,他挺着急的。”


    “我不去,你去吧。”姚卫华还不想结婚,他才二十一,急什么。


    秦亦诚无语了:“我去做什么?人家是想跟干爹做亲家,我又不是亲生的。”


    “那咋了,你不比我优秀?最年轻的八级工,谁见了不得竖起大拇指。”姚卫华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秦亦诚对他妹妹的态度有点不一般。


    还是趁早把人打发走的好。


    说来也是唏嘘,如果没有换孩子这事,栀栀跟秦亦诚……


    哎,造化弄人。


    姚卫华又不忍心责备秦亦诚什么,只得委婉地劝一劝。


    秦亦诚笑着摆弄着一根竹篾子:“那我也不去,我来这边做建设支援的,明天就要到岗了。”


    姚卫华倒是不意外,他妹妹订了报纸,他看到过相关报道,确认道:“是西郊后山那边的工程吧?”


    “嗯。”秦亦诚看看时间,不早了,下午还得去设计院报道,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有空再来。”


    “吃了饭再走吧,难得过来。”姚卫华赶紧把人扯去了厨房,“来,正好,你给我打下手。”


    秦亦诚只得留下,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看一眼门外。


    姚卫华靠着窗口,等到妹妹妹夫带着孩子进了后面屋里,这才小声问了问:“你对我妹妹没有别的想法吧?”


    “这你也要管?”秦亦诚有点郁闷,“你放心,我做不来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


    “你……”姚卫华无语了,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他总觉得秦亦诚看妹妹的眼神不太对劲。只得劝了劝,“别想了,两口子好着呢,孩子都有了,我妹夫身体也大好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说了,我不会做什么,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秦亦诚点了根烟,来气了。


    姚卫华捶了他一拳头,丢了两个大蒜头给他:“不会做什么就好,你以后少来吧,我怕我妹夫吃醋。这小子是个人精,什么都看得穿,一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原以为我妹妹知道真相之后会生他的气,毕竟他帮着隐瞒了大半年呢,结果,嘿,人家本事大,我妹妹不但不生气,还夸他呢。你就说吧,你这直来直去的,比得过他吗?”


    “比不过。”秦亦诚自愧不如,换了是他,早就露馅儿了,哪里能瞒这么久。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祁长霄的,不过这不耽误他吃醋。


    姚卫华叹气,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怎么办呢?看开点,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秦亦诚推开了他,“快点做饭去,我下午要去报道。”


    “嗯。”姚卫华有点同情他,但凡妹妹没有被调包,跟他也是挺登对的。


    算了,往前看。


    吃饭的时候,汤凤园回来说了个稀罕事儿:“怪了,最近毛纺厂的职工宿舍,总有人丢裤衩,还都是女同志的。报案吧,金额太小,犯不着兴师动众,可要是不管吧,天天丢裤衩也不算个事儿?那几个女同志实在可怜,下午我得调查调查。”


    “是不是有流氓啊?”姚栀栀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说不定附近有什么猥琐的男人。


    汤凤园也拿不准:“大概吧,栀栀啊,回头你陪长霄散步的时候也可以往那边走走,帮忙打听打听。”


    “知道了妈。”姚栀栀知道基层民警的辛苦,很乐意帮忙。


    吃完饭秦亦诚就走了,姚卫华骑车,亲自把他送到了设计院。


    秦亦诚这种实操领域的专业人士,可以给施工的设计图提供合理的修改意见,毕竟纸上谈兵是要不得的。


    有些设计违反了施工的现实性,只能改。


    所以别看秦亦诚拿的不是什么大学文凭,实际上,他的八级工证书可比一般的大学文凭吃香多了,到哪儿都有人抢着要。


    姚卫华看到分给他的宿舍,就知道这家伙这次过来待遇不错。


    趁机再次劝了劝:“你这条件,找个什么样的都行,实在不行,我叫郭首长帮你介绍一个。”


    “好了好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快回去吧,我眯会儿。”秦亦诚不想听他念经,跟个唐僧似的。


    姚卫华不肯走,赖在这里帮他收拾收拾:“设计院对你不薄啊,三间屋,你还是个单身汉呢。我估计不用我操心,你的领导和同事都得帮你张罗着相亲呢。”


    秦亦诚脸都黑了,沉默的坐在旁边,叼着烟,深深地垂下了眼睑。


    姚卫华还是了解他的,适可而止,没有再说什么,收拾完便走了。


    秦亦诚关上门,默默拿出姚栀栀的照片,枯坐到下午一点五十。


    该上班了,这才收起照片,报到去了。


    新单位的工作忙忙碌碌,很快就跟着合作的施工队伍去了西郊的大山深处,只怕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出来。


    *


    午睡时分,姚卫华去送秦亦诚了,不在家。


    汤凤园又惦记着毛纺厂那边的案子,吃完就走了。


    家里只有姚栀栀,祁长霄和孩子,孩子又睡了。


    满院子静悄悄的,只有湖边树上的知了在聒噪,整天扯着嗓子埋怨夏日的闷热,也不嫌累。


    姚栀栀开了电风扇,放下手里的报纸,准备眯会儿。


    刚躺下,男人便凑了过来:“我酸了。”


    “啊?”姚栀栀一头雾水,“酸什么?”


    “八级工,了不起。”祁长霄自知比不过,只能酸溜溜的找老婆要承诺,“你会不会嫌弃我?”


    “傻了吧唧的。”姚栀栀笑了,搓了搓他扎手的一头短发,“八级工怎么了?跟我有关系?”


    “你不用安慰我。”祁长霄有点难受,这么一个强劲的情敌,如果留在东北,他倒是可以装作不存在,可是现在,人都调过来了,还仗着老丈人干儿子的身份过来套近乎,他的危机感瞬间就来了。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可他能证明什么呢?


    音乐学院停办了,不需要他这个钢琴家了,身体虽然好转了,但也t比不上别人生龙活虎。


    更不用说秦亦诚那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再看他,虽然长了一点肉,可他的身板还是单薄。


    他除了高,脸蛋好看,一无是处。


    只得充分发挥特长,使劲往他老婆面前凑。


    握住女人葱白细长的手指,往自己脸上摸:“栀栀,亲亲我。”


    姚栀栀察觉到他的不安,笑着勾住他的脖子,缠绵亲吻。


    盛夏时节,薄汗微透,身上的料子有点碍事,索性摁住他的手,帮她解开:“傻瓜,孩子都跟你生了,还要我怎么证明?再生一个?”


    “不,先把小星星养好。”祁长霄想要尝试一次,完完全全的由他来取悦自己的女人,而不是半路躺下,只能让老婆动。


    也许是被情敌刺激到了,也许是他真的大好了,这次确实给了姚栀栀意外之喜。


    尤其是被他一把抱在膝上的时候,披散的长发迷乱了她的视线,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沉迷。


    索性大方一点,多给他一点鼓励。


    耳边传来呢喃情话,祁长霄像是一个带病出征的将军,很快便把那一点点病气全部压了下去,越战越勇。


    彻底攻下城池的瞬间,两个年轻的灵魂在战栗与喜悦中紧紧地缠绕着,不分彼此。


    缓了缓,他伸出那双本该弹琴的手,帮她梳理凌乱的青丝:“栀栀,不要看他,一直看着我好不好?”


    “没看他。”姚栀栀笑着捧起他的脸庞,给他一个溺水一般的吻,“别人再好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只看你,小蜗牛爸爸。”


    “小蜗牛妈妈,你真好。”祁长霄那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抚,清理过后,疲惫的搂着心爱的女人,沉沉睡去。


    姚栀栀困意全无,原来吃醋可以让一个男人变得这样疯狂。


    她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小蜗牛爸爸,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病歪歪的时候都选了你,如今好转了,怎么会看向别人呢?


    真傻。


    笑着抚摸着男人的脸庞,姚栀栀俯身轻吻,拿起纸笔,把这一瞬间的感动记下,化作文字,发散成故事。


    很快,姚卫华回来了,姚栀栀不困,出去叮嘱了一声,独自骑车,去了毛纺厂的职工宿舍。


    这年头的职工宿舍,很多都是秃宝盖形状的包围形建筑,东西北三面分别有三层小楼,围成一个院子,南边是院墙。


    院子里有水井,晾衣架,还有人家找了点废弃的箱子,装点土,摆在角落里,插几个蒜瓣儿,长成绿油油的大蒜,还有小葱,辣椒……


    中国人的骨子里,真是到哪儿都不忘种菜。


    姚栀栀停下车,锁好后进来转了一圈,刚到地方,瓜源警报就响了。


    姚栀栀点开一看,关键词:监守自盗。


    怪了,是关于裤衩的吗?这东西有什么值得监守自盗的必要呢?


    姚栀栀好奇,进了院子也不说话,先看看。


    院子中间正坐着两个老妇女,一个在刷孩子的尿布,一个在旁边打毛衣。


    看到姚栀栀过来,好奇打量了一眼,这姑娘真俊哪。


    打毛衣的热情,笑着问了一声:“姑娘,找谁啊?”


    “阿姨,我有个亲戚住在这里,我来认认路,回头好过来串门儿。”姚栀栀随口撒了个谎。


    打毛衣的笑了笑:“你亲戚叫什么?”


    姚栀栀信口胡诌:“是我老家的一个姨,只知道姓张,叫什么不清楚。”


    张是本地大姓,概率应该高一点,说错了也没关系,反正是老家的亲戚,晚辈不熟悉可太正常了。


    打毛衣的阿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姑娘,你是张主任家的亲戚?”


    姚栀栀乐了,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阿姨,你们这院子看着挺安全的吧,晚上关门吗?”


    “不关,上夜班的回来了麻烦。”打毛衣的阿姨继续打毛衣。


    姚栀栀恍然,到处转了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晚点再来看看。


    人刚走,那打毛衣的妇女便跟洗尿布的夸赞起来:“这女娃子长得可真俊啊,哎,要不要问问结婚没有,介绍给你家老三?”


    “你瞎啊,那胸一看就不是女娃子了,身上还有奶味儿,肯定结婚了。”搓尿布的撇撇嘴,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再好她也看不上。


    打毛衣的一直不会看黄花闺女还是已婚妇人,赶紧请教一二。


    搓尿布的张口就来:“你看那些屁股大的,肯定是生养过了,胸大的肯定也是了,还有走路姿势,有没有男人一看就不一样。”


    打毛衣的一头雾水,她怎么不觉得呢?


    有的人天生屁股大啊,也有的就是发育得好嘛,至于走路,有人罗圈腿怎么说?


    真是一嘴歪理,不过她也找不到别人聊天,只好凑合着继续闲话家常:“哎,你儿媳妇的裤衩又没了,还报了警,你今晚打算继续偷吗?”


    “吓,自己家的怎么叫偷呢?谁叫她跟个狐狸精一样,故意把裤衩做成那种形状,真恶心。”搓尿布的满脸刻薄,很是看不惯儿媳妇的妖精做派。


    都生了孩子了,还整天缠着她儿子呢。


    差不多得了吧。


    结婚之前,她儿子对她言听计从,结婚之后,她儿子简直快成儿媳妇的走狗了。


    吃个鸡蛋都要帮儿媳妇剥好,眼里完全没有她这个娘了,想想就来气。


    她气不过,每天洗衣服的时候都拿儿媳妇的衣服泄愤,不是用棒槌使劲砸,就是用手使劲搓。


    好像砸的不是衣服,搓的也不是布料子,而是儿媳妇那张勾人的脸。


    这变态扭曲的占有欲,让打毛衣的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也好理解,这婆娘的男人早就跟她离婚了,自己拉扯大几个孩子,对孩子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现如今,女儿出嫁,偶尔回来,张嘴闭嘴都是女婿和孩子,儿子也结了婚,每天把儿媳妇当成宝,她这个当妈的可不就受不了了。


    哎,到底是一个院里的,也处了多少年了,还是劝劝吧。


    打毛衣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我说,差不多行了吧,这都报警了,要是真被人查出来是你干的,这个家迟早得散。”


    “不可能,孩子都生了,她上哪儿再找我儿子这样的好男人去?再说了,我也不是只偷了她一个的,不好锁定我的。”搓尿布的起身,把脏水倒了,重新压了两桶干净的井水,漂一下尿布。


    打毛衣的劝不通,只好算了。


    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吃得快的先去公共浴室洗澡,吃得慢的稍后。


    毛纺厂效益好,所以在职工院里配套了公共浴室,有专门的锅炉房,每天定点烧热水。


    去晚了可能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老妇女的儿媳妇每天都想抢个先,顾不上吃饭就打算过去。


    她买了个竹篾子编的小提篓,专门放换洗衣服的,衣服叠好了放进去。


    出门之前,再三检查了几遍衣服,都是全的。


    男人在外面喊她吃饭。


    她不肯,男人进了房间,拖着她出去:“你先吃个鸡蛋,忙了一天了,还要喂奶呢,快。”


    女人无奈,鸡蛋都剥好了,只得出去,低着头,就着男人的手咬了上去,香白软滑的蛋清裂开,连着里面的蛋黄一起,被女人勾在舌尖上,吃到了嘴里。


    男人看得眼热,凑过去亲了亲女人的脸蛋儿。


    老妇女气不过,转身进了房间,再次偷走了儿媳的裤衩,藏在了床底下。


    女人吃完鸡蛋,回来提着篓子就走,老妇女还不忘装好人:“小翠,肥皂带了吗?”


    “带了妈。”女人赶紧去洗澡。


    洗完换衣服的时候一看,裤衩又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气得她只好穿上外面的裤子,大晚上的跑去了派出所报案。


    这事男民警不太适合出面,于是老胡特地赶到了八条胡同,请汤凤园过去帮忙看看。


    汤凤园吃完了,正在刷碗,听到动静,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来了。”


    姚栀栀也要去,叮嘱了祁长霄一声:“涉及女同志的隐私问题,你不要去,在家看好孩子。”


    祁长霄怕她去了打起来会受伤,还是想去:“我就在院子外面看着,小星星刚吃了奶,没事的,让三哥照看一会儿。”


    “好吧。”姚栀栀知道他最近心里不踏实,还是把他带上了。


    到了地方,院子里到处都是激动的吃瓜群众。


    毕竟,失主是新婚一年半的小媳妇,丢的还是贴身的裤衩,啧,都不用问,肯定是院子里出流氓了。


    有人甚至提议,把院子里的单身汉全部叫出来搜家。


    还有人嚷嚷着,单身汉怎么了?说不定是结婚的狗男人动了歪心t思呢?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姚栀栀跟在婆婆身后,打眼一瞧,立马注意到了下午那个搓尿布的阿姨。


    这会儿正站在二楼,一脸得意地看着人群中被议论的儿媳妇。


    对,就是这样,闹起来才好呢,让所有人都知道小翠的不检点,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正得意呢,老妇女注意到了汤凤园身边的年轻女人。


    姚栀栀平时的活动范围不大,一般都在八条胡同和玉湖附近,顶多再去去菜场和国营商场,邮局以及派出所,不怎么往毛纺厂这边来。


    所以老妇女并不知道她是汤凤园的儿媳妇。


    这会儿看到两人亲昵的姿态,多少有点怀疑,忍不住跟身边的老姐妹嘀咕道:“那个女人跟汤凤园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亲戚?”打毛衣的阿姨真是连看戏都不忘打毛衣,架着棒针,眼睛看着,手上忙着。


    老妇女有点不确定,想想还是准备下去看看。


    而院子里的姚栀栀一直盯着那边呢,她问了问周围的职工,得知那个老妇女就是失主的婆婆。


    姚栀栀瞬间理清楚了这件事的疑点,扯了扯汤凤园的膀子:“妈,偷东西的肯定是小翠的婆婆,你不要听人胡闹搜别的职工。”


    汤凤园已经见识过好几次儿媳妇力挽狂澜的样子,自然不疑有他。


    赶紧叮嘱老胡:“去,让那几个职工不要闹了,我们不搜家,这样不文明,也不符合规定。”


    老胡赶紧去嚷嚷得最厉害的人群中安抚情绪。


    很快,那老妇女下来了,挽着小翠的胳膊,装好人:“你这孩子,多大点事,闹成这样,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来看咱家的笑话了。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小翠委屈啊,她不理解,她的裤衩怎么总丢呢?别人的也丢,就丢了一次,只有她,天天丢。


    她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结婚之后本本分分过日子,两个月前刚生了个闺女,如今身上刚排完了恶露,可以不用再一身血腥了。


    为这,她特地做了几条新裤衩给自己,谁想到动不动就丢,动不动就丢。


    今天这是最后一条了,现在她都没得穿。


    她很委屈,甩开婆婆的手,上前一步,挽着汤凤园哭:“汤阿姨,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我没有招惹任何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啊,小翠这孩子挺好的呀,回回见了长辈都主动打招呼,也没有跟谁红过脸,怎么就爱偷她的呢?”


    “肯定是哪个没结婚的臭流氓。”


    议论声中,姚栀栀笑了笑:“阿姨,你看,你儿媳妇都丢人丢到大家面前了,你该满意了吧?快把她的裤衩还给她吧。”


    什么?


    众人齐刷刷看去,但见那老妇女忽然大惊失色,愣怔了片刻,矢口否认。


    姚栀栀笃定地看着她:“那要不去你家搜搜看?”


    老妇女急了,拦在楼梯口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真是脏了所有人的耳朵。


    姚栀栀捂着小翠的耳朵,笑着上前:“阿姨,你看,要不是你拿的,你急什么呢?既然你说你不是你偷的,那就让给小翠自己去搜搜看好了,正好还你一个清白。”


    第38章 抛弃(二更) 他抛弃了这个曾经深爱过……


    老妇女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隐蔽, 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很没有面子,死活不肯承认,不过没关系, 姚栀栀有的是法子让她妥协。


    因为老妇女的儿子也在旁边, 正急切地想要为他的媳妇解决这个问题。


    听到自己妈妈被人怀疑, 男人也有点着急,劝道:“妈,既然你没拿,那就打开柜子让大家看看, 免得你白白背负了骂名。”


    “就是呢阿姨, 如果我怀疑错了,我会当众跟你道歉的。”姚栀栀搂住浑身颤抖的小翠, 紧了紧这个可怜女人的肩膀, 别怕。


    老妇女急了,这么多人都在逼她, 干脆倒在儿子肩上, 装晕。


    姚栀栀不禁冷笑:“小翠, 你去拿她腰上的钥匙,自己上楼打开看看。”


    小翠犹豫了片刻, 这么屈辱的事情, 必须查清楚不可,哪怕男人夹在中间难做,她也顾不得了。


    咬咬牙拿着钥匙去了楼上。


    汤凤园和老胡赶紧跟了上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小翠打开了她婆婆的柜子。


    看着那些随手乱扔的十几条裤衩,小翠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谁知道呢?心理扭曲的人,不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推断的。


    现在事情真相大白,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怎么这样呢?自己儿媳妇的裤衩也偷,还故意宣扬出去,真恶心。”


    “就是啊,小翠多好的一个人啊,干嘛这样羞辱人家?”


    “我就说她不对劲吧,平时聊天,张口闭口就说小翠抢走了她的儿子,谁家当妈的这样说话呢。”


    “这么喜欢自己儿子,自己嫁去吧,干嘛祸害小翠啊。”


    “小翠还是去年的生产标兵呢,这么好的儿媳妇不珍惜,真是好日子活腻歪了。”


    议论声中,老妇女只能装死到底。


    她儿子受不了她,直接把她留在了楼下院子里,找了个椅子让她坐下,转身跑到了二楼,哄小翠去了。


    另外几个丢裤衩的女同志也赶了过来,她们没敢声张,就是怕被人议论,没想到这小偷居然是个老妇女。


    现在赶紧过来认领,这年头谁家的布票都很紧张,能领回去肯定不能浪费。


    等到人群散去,姚栀栀才挽着汤凤园的胳膊回去了。


    “妈,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路上婆媳俩谈到这事,姚栀栀感慨万千。


    汤凤园拍了拍她的肩膀:“空虚寂寞吧,只能把寄托放在孩子身上。要我说,给她找个老伴儿也就好了。”


    “能好吗?”姚栀栀好奇,总觉得小翠那个婆婆不太容易改过自新了,五六十岁的人,性格早就成型了。


    汤凤园也不确定:“试试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家散了。”


    也是,基层民警真是操着当妈的心呢,谁家的破事儿都要管,真不容易。


    回到家里,祁长霄又来劲了。


    大概是看到别人家的儿子被婆媳问题搞得鸡飞狗跳,一脑门子官司。


    不免庆幸自己的幸运。


    他老婆这么好,妈妈也拎得清,儿子又天真可爱,三舅哥更是好得没话说。


    小日子简直无可挑剔,还吃什么醋啊,他直接父凭子贵不好吗?


    一门心思哄好老婆就行了。


    缠着姚栀栀,连着要了两次才肯罢休。


    姚栀栀累得口干舌燥,她发现了,这男人一旦好起来了,她就要遭罪了。


    骨头都快被颠散了,男人却还是意犹未尽,眸子朦朦胧胧的,满是浓烈的火。


    燃烧成滔天巨浪,将她吞没。


    还好吃瓜系统里解锁了男用避孕药,暂时不用担心怀孕的事。


    事后,她靠在男人怀里,规划起了未来:“等小星星大一点,我想要个闺女,你觉得呢?”


    “我都行。”祁长霄有点不忍心,问道,“你不怕疼吗?”


    “怕呀,可是我也想要个闺女,过几年要一个吧。”姚栀栀到现在都忘不掉小超美带给她的喜悦。


    软软的,糯糯的,好可爱的一个女娃娃。


    当然了,还是她家小星星最可爱,亲生的,别人家的再好也比不过小星星。


    祁长霄没意见:“那就叫小月亮?”


    “好啊,哈哈哈。”姚栀栀很开心,却也有点担心,万一还是小子呢?


    到时候也不能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这几年先不生了,把小星星养养好。


    几天后,汤凤园真就给那老妇女介绍了一个老伴儿。


    回来跟姚栀栀汇报成果:“以后啊,小翠婆婆白天过来帮忙带孩子,晚上去老张家里过夜。两人领证了,老来夫妻,做个伴儿。”


    “小翠跟她男人没闹离婚吧?”姚栀栀吃着饭,也八卦一下。


    汤凤园摇头:“没有。这事怎么闹起来的,不就是因为男人疼她吗?她又不傻,再说了,孩子都生了,轻易没几个人会走到离婚那一步的。”


    是啊,走到那一步的,肯定是实在忍不了了。


    姚栀栀不免担心起自己的姐姐,第二天跑去供销社,给那边打了个电话。


    “姐,你有没有再找啊?”


    “没有啊。”


    “为啥呢?”


    “忙呗,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


    “你就骗我吧,分明是看上杨树鸣了。”


    “你就不能给你姐留点面子吗?”


    “留啦,我都装作不知道的。”


    “不提他了,老古板,没劲。”


    “要不你主动一点?”


    “我才不呢,我又不愁嫁。”


    “好吧,那我去帮你探探口风?”


    “哎呀,不用,你别管这事了,你姐我儿女t双全,就算不结婚,将来也不愁没有人养老,急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想等他主动。了解。”


    “你……你……不理你了!”


    “哈哈哈!姐,那我挂了,我回去写稿子。”


    “去吧。”


    姚栀栀挂了电话,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进城采买结婚用品的姚桃桃和姚樱樱。


    她只当没看见,扭头便走。


    姚樱樱默默叹了口气,姚桃桃的眼眶瞬间红了,别过头去,怕被路人看见。


    姐妹俩买了东西出来,特地绕到八条胡同这边看了看,指望再来一次偶遇,可惜了,姚栀栀下午在家写稿子,没有出来。


    倒是姚卫华,骑车驮着一堆筐子篓子出来了。


    全都用塑料绳子捆在了车子后座,满满当当,勤劳得令人咋舌。


    看到姚桃桃,姚卫华停了下来,大长腿撑在地上,就这么打了声招呼:“来看栀栀?”


    “不,只是路过。”姚桃桃摇了摇头,“你忙吧,我们没什么事的。”


    “行,那走了。”姚卫华长腿一蹬,骑着车很快走远。


    姚桃桃扭头,盯着胡同口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像什么呢?


    她自己也觉得可笑。


    栀栀说得没错,她们的姐妹情谊,早就在敬宗伯伯回去的那一天画下句点了。


    从那之后,她们之间横亘着两道巨大的鸿沟。


    一条,叫做错位人生。


    一条,叫做死刑在即。


    就算她们几个想跨过去,也要看栀栀愿不愿意。


    毕竟,她们的父母,实打实的伤害了栀栀十八年。


    而所谓的死刑,不过是他们应有的代价。


    其实伤害不到她们什么。


    时候不早了,姚樱樱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吧。”


    以后别来了,多难受啊。


    回到家里,两个人看着哭哭啼啼的姚晶晶,气不打一处来。


    “又怎么了?”姚桃桃快到忍耐极限了,打量着这个娇小姐,恨不得一巴掌把她呼晕算了。


    姚晶晶泪眼朦胧,控诉道:“四姐骂我,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可是我尽力了啊,我就是不会嘛。”


    姚桃桃不禁冷笑:“就为这个?得了,我看还是别费劲了,你和段成搬到知青点去住吧,我倒要看看城里来的知青受不受得了你!”


    姚晶晶慌了,这个姐姐好讨厌啊,怎么一言不合就要送她走啊。


    急得她,赶紧挽着大姐的胳膊哭:“我不要去知青点,那边还不如家里呢。”


    她去看过了,那里都是破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那种。


    这边再不好,起码房子不漏,也不用她天天做饭。


    姚樱樱叹了口气,看在爸妈的面子上,劝了劝姚桃桃:“桃桃,算了,搬出去惹人笑话。”


    “不用你多事,你把她松开!”姚桃桃一把扯住姚樱樱,把她搡到了房间里。


    随后拎着姚晶晶的胳膊,直接把人往知青点拽。


    姚晶晶不肯,哭得稀里哗啦,嘴上也不老实,逼急了就开始骂人。


    叫姚桃桃不客气地扇了几个大嘴巴子,老实了。


    姚桃桃左手叉腰,右手戳着姚晶晶的额头训话,姚晶晶干脆装死,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等到段成累得七荤八素的回来,看到冷锅冷灶,隐忍多日的怒气一下爆发了。


    他把姚晶晶从角落里拎了出来,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做饭?为什么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吗?”


    姚晶晶脖子一缩装可怜:“姐姐打我骂我,我疼。”


    段成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将她搡在地上,黑着脸去了厨房。


    姚桃桃走了进来,拿了一包饼干给他:“垫垫吧。”


    “不用装好人,不需要,谢谢。”段成气头上呢,已经不想再哄着这家姐妹了。


    姚桃桃乐了,挖苦道:“装好人?是我们逼你来这里的吗?是你自己要来的。在我家白吃白住还摆起款儿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没有白吃白住,上个月我工分第一。”段成气得不轻,转身纠正姚桃桃的错误言论。


    姚桃桃冷笑道:“那我请问,你一个人的工分养得起三张嘴吗?”


    段成沉默了,他知道,白吃白喝的其实另有其人。


    姚桃桃不过是知道他在气头上,故意恶心他罢了。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忍了,实话道:“养不起。”


    “知道就好。我要是你,我现在就拍拍屁股回去了,大不了孩子也带走,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你也不用以为我心疼你,好心眼,那就错了。我不过是念着你爸爸跟我敬宗伯伯是战友,怕他心疼你,进而怨恨我敬宗伯伯罢了。你现在回去,给你爸爸认个错,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要是继续在这里耽误下去,啧,你会大开眼界的。不信走着瞧吧。”姚桃桃看人很准的。


    她知道姚晶晶不安分,早晚还会作妖。


    但她不打算做什么控制事态的发展,只有让段成看到姚晶晶的真面目,他才会放弃。


    等段成走了,姚晶晶没了依仗,几个姐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她。


    到时候才解恨呢。


    段成想不到这些,他只知道,姚桃桃说得没错,他爸爸已经跟姚敬宗不说话了。


    人都是这样的,明明知道错的是姚晶晶,可是他爸爸还是迁怒了姚敬宗,毕竟姚晶晶可是他们家养大的孩子。


    多年的老战友,闹得形同陌路,真是让人唏嘘。


    段成多少是有点内疚的。


    尤其是当他发现,原本属于姚晶晶的生活,是这样的艰难和不易。


    时间越长,他越是清晰的明白姚敬宗的怒火是因为什么。


    人家亲闺女受了委屈,怎么可能认姚晶晶呢?


    他也深刻地意识到,姚晶晶为什么死活瞒着身份,不肯回乡下。


    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向下滑落呢?


    落架凤凰不如鸡,就是这个道理。


    他默默地往锅里加了水,下了把红薯粉条,随便对付了一顿。


    晚上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姚晶晶睡不着,趴在他怀里,怂恿他杀人:“阿成,我们弄死四姐把她供销社的工作抢过来好不好?”


    段成迷迷糊糊的,没听清,等姚晶晶说到具体的措施时,他还是被吓醒了。


    “你说什么?”黑暗中,他冷着脸,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


    姚晶晶以为他答应了,惊喜道:“想办法抓条毒蛇啊,藏在她床上,等她晚上睡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咬死了,警察也查不到咱们身上。”


    段成愣在了那里。


    大夏天的,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吓的。


    他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姚根宝的事情他还能给她找借口,可是现在呢?


    姚檬檬没有怎么着她吧,不就是嫌弃她没有做饭说了几句吗?


    连他都受不了,何况是几个没有相处过没有什么感情的姐姐?


    人家不欠她的,怎么动不动就想弄死别人呢?


    段成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姚晶晶便神采飞扬的,再次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段成捂着脸,悔恨的泪水安静地从指缝里溢出,打湿了身上的衬衫。


    天热,他打赤膊睡觉,只盖了件衬衫,可是现在,他好想穿上衬衫,夺门而逃。


    可惜他知道,这样他是走不掉的,只能找别的机会。


    几天后,广播上通知,给三个月的孩子接种糖丸,他特地从地里赶回来,抱着孩子,名正言顺地背上他的帆布包:“天太热了,我去吧,你在家里歇歇。”


    姚晶晶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把孩子交给了他。


    今天是姚檬檬做饭,她五点从供销社下班回来,便赶紧进了厨房。


    六点,地里干活儿的都回来了,刘宏伟也从公社会计那里回来了。


    秋季的粮食指标下来了,他得想想办法,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努力施肥除虫拔草。


    一家子坐下吃饭,却没有看到段成,刘宏伟问了一声。


    姚晶晶睡了一下午,到了饭点才起来,这会儿没看到段成,也有点意外:“不知道啊,他带孩子去吃糖丸了,可能人太多了。”


    “不等了,给他留一份吧。”刘宏伟饿了,赶紧吃饭。


    等到所有人洗了澡上床准备睡觉了,段成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就连刘宏伟也觉得不对劲了,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出事了?


    赶紧拿着手电,叫上姚檬檬:“走,看看去。”


    姚桃桃也没睡呢,赶紧去房间里看着点小金豆。


    刘宏伟匆匆赶去卫生所,一问才知道,确实有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带孩子过来吃了糖丸,登记表上还有呢,不过男人下午三点就走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赶紧回去,让姚晶晶看看段成的证件什么还在不在。


    姚晶晶找了一圈,在两人平时放钱的地方找到了一封信。


    拆开一看,姚晶t晶尖叫一声,直接把信撕了。


    刘宏伟俯身把信捡了起来,跟其他人去外面堂屋八仙桌那里,拼凑在一起看了看。


    全文如下——


    “姚晶晶:


    当你提出抓毒蛇杀害四姐的计划时,你一定不知道我哭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爱上的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说你蛇蝎心肠,那都侮辱了蛇蝎,起码它们是动物,而你是个人。


    这几天我考虑了很多,我不能再跟你鬼混下去了,要不然,迟早跟你一样,变得不人不鬼。


    孩子我带走了,他有你这么一个妈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不能容忍我的儿子被你养歪,你好自为之吧。


    柜子里有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签不签也无所谓,反正我还可以起诉离婚,可以缺席宣判,无非是多耽误两年。


    没关系,遇上你,我这辈子都被毁了,耽误不耽误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段成


    1950年8月29日,诀别”


    这封信的内容太过耸人听闻,姚家姐妹跟刘宏伟都吓得脸色苍白。


    “赶紧的,找根绳子把她捆起来,要不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疯杀人啊!”姚檬檬最是紧张,她还有个金豆豆呢。


    上次孩子差点被姚晶晶换了,这次姚晶晶又想杀她。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刘宏伟不敢含糊,赶紧去厨房找了捆秧绳过来。


    姚晶晶疯狂挣扎,又哭又喊,不光把左右邻居吵醒了,也把后面的姚敬业给惊动了。


    姚敬业赶紧带着民兵过来,连夜把姚晶晶关到了村口的小礼堂里。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趟公社治保会,要求让姚晶晶去监狱里服刑。


    “同志,她丈夫已经把孩子带走了,她不需要哺乳了,不需要额外的关照,让她去牢里吧,这样大家才能睡个好觉啊。”


    公安特派员不好自作主张,赶紧向市里的公安局汇报情况。


    当天下午,女子监狱那边来了人,把姚晶晶带走了。


    姚桃桃等人不禁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了。


    *


    火车上,段成一脸的疲惫,怀里的孩子嚎哭不止,他怎么哄都不行。


    孩子才三个多月,也喂不了什么东西,他只能在城里买了一罐代乳粉带上,这会儿车厢里都是人,他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过道,去热水间接水。


    冲泡的时候,火车不断晃动着,烫得他手上起了一片水泡,也顾不得了。


    一路这么折腾回了东北。


    到了大院的时候,他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了。


    段政委刚好在家,正唉声叹气,琢磨着请个假去乡下看看他的宝贝儿子。


    他哪里舍得真的跟儿子断绝关系,不过是想逼迫这小子屈服,好好地回来,重新开始。


    谁想到,这小子直接下乡去了。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做父母的,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失败了,他没办法继续放任下去,说什么也要去乡下再劝一劝。


    没想到,正考虑请假的时间呢,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潦倒邋遢的庄稼汉。


    跌跌撞撞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怀里还抱着一个嗷嗷啼哭的孩子。


    吓得段政委赶紧去扶了一把,一看,居然就是他的宝贝阿成,心痛得瞬间红了眼眶。


    “阿红啊,快点,儿子回来啦!”段政委赶紧喊了一声,正在里屋打毛衣的梅红赶紧丢下手里的毛线和棒针,出来一看,哎呦,这真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吗?


    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手背都烂了!赶紧把孩子接过来,去左右邻居家里叫人。


    段成醒来的时候,耳边已经没了恼人的啼哭声,火车的摇晃消失了,哐哐哐的铁道碾压声也没了。


    他的世界一片寂静,静得他怀疑自己可能是死了。


    挣扎着动了两下,才发现有人正握着他的手。


    低头一看,是他爸爸。


    这一瞬间,段成的眼泪汹涌而出。


    段政委被这动静惊醒,抬头一看,儿子醒了,赶紧出去叫医生。


    医生过来看了看,叮嘱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劳累过度,伤心过度,加上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回去养养就好了。烫伤的右手暂时不要碰水,按时涂抹药膏就行。”


    段政委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医生走后,他回到了床前,含泪抚摸着段成的脸颊:“儿啊,你终于想通了?”


    “嗯。”段成惭愧地低下头来,爸爸瘦了,憔悴得很,胡须也没刮,哪里还像平日里那个注重仪表的段政委。


    不禁落下泪来:“爸,我要起诉离婚,孩子我养着,我再也不会跟你对着来了。”


    段政委喜极而泣:“哎,好,好啊!爸爸帮你办,你不要操心,把身体养好才有革命的本钱。”


    段成擦去泪水,虚弱地笑笑:“孩子呢?”


    “孩子你妈妈带着找人借奶去了,没事,大院那边媳妇多,都愿意帮忙的。”段政委赶紧宽慰两句。


    段成疲惫地躺下:“爸爸,回去吧,我眯会儿。”


    “回去眯吧?”段政委现在很后悔,之前对儿子的态度太强势了,今后都要温柔一点。


    段成摇摇头:“就在这里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段政委不想再刺激他,还是回去了。


    晚上七点,段成睡醒了,睁开眼,床前正坐着一个男人。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大哥。”


    姚卫国放下手里的书籍,看了看手表:“醒了,我来问问你,你跟姚晶晶怎么回事?终于决定离婚了吗?”


    “嗯。”段成大致说了说怎么回事。


    姚卫国长叹一声:“这一跤摔得够狠吧,以后长点心吧。你也不想想,如果她真是个好的,我们一家会不认她?我爸妈是那种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吗?”


    “是我糊涂了。”段成懊悔不已。


    姚卫国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还好,及时止损了。好好休息吧,过两年重新找一个,谁都比她强。”


    “嗯。”段成点点头,这一次再也不犟了。


    姚卫国回去后,给姚栀栀那边去了封信,说明了情况。


    姚栀栀收到来信,并不意外,她已经从杨树鸣那边知道姚晶晶的事情了。


    以后女子监狱就是姚晶晶的家。


    九月悄悄走来,婚期已至。


    姚桃桃和姚樱樱穿上新衣服,从药王庄走去公社嫁人。


    嫁妆是没有的,就几个水瓶和盆儿,提着意思意思。


    彩礼也是没有的,都这个情况了,就不挑了。


    两姐妹不禁想起姚栀栀出嫁的那天,虽说谈不上什么大操大办,但也是风头十足了。


    再看看她们自己,不禁唏嘘。


    “回去吧,别送了。”两人看着跟来的老三老四,劝她们到此止步。


    曹广元和曹广义也来了,两人接到了新娘子,就这么步行去了公社,再坐车去城里。


    婚宴也非常一般,意思意思就行了。


    姚桃桃站在巷子口,等了又等,到底是没能等到最想看到的那个人,不免有些神伤。


    曹广义还在喊,她只得打起精神:“来了。”


    圆房的时候,姚桃桃才知道了做女人的滋味,难怪檬檬嫁人之后整天跟刘宏伟腻腻歪歪的。


    食髓知味的两对年轻夫妻,闹了一整个晚上没睡。


    回门的时候,两个姐妹看着唯一没有着落的姚柠柠,犯了愁。


    “之前舅舅不是想过继一个女儿吗?”两人想起城里的朱奔,动了心思。


    就是奇怪,怎么两人结婚的时候朱奔没去呢?


    是不想来往了吗?


    第二天回了城里,两人琢磨了一下,还是去拜访了一下朱奔。


    却见朱奔家里已经来了个女孩子,十八九的模样,正是年轻水灵的年纪。


    姚桃桃叫住那女孩问了一声。


    女孩子嫣然一笑:“我叫朱蜜蜜,朱奔是我亲大伯,我过继给他家啦,他们还给我介绍了对象,我下个月结婚。”


    哎,晚了一步。


    姚桃桃只能叹气,回去后她也申请了一个个体工商执照,准备绣点花,做点零活儿养家。


    姚樱樱也会,姐妹俩一起以合作的形式申请。


    正好是汤凤园值班,看到姐妹两个过来,客气地收下了申请材料,让她们回去等着。


    姚桃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汤阿姨,我妹……栀栀她好吗?”


    “好啊,好着呢。这不东北马上下雪了吗?下个月去东北找她爸爸妈妈学滑雪呢。”汤凤园笑呵呵的。


    姚桃桃讪讪地笑笑:“这样啊,那祝她一路顺风啊。”


    “谢谢啦。”汤凤园晚上回去,没提这姐妹俩的事情,免得儿媳妇不高兴。


    东北的雪来得很早,不过十月下旬,大地已然一片银装素裹。


    姚栀栀收到东北的电报,开始准备起厚实的冬衣,等到了那边再穿。


    十t一月初,两口子带着孩子,叫上三哥,准备出发。


    刚到家门口,便看到婆婆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姚栀栀赶紧迎了上去:“妈,怎么了?”


    “姚晶晶怀孕了,段成的。”汤凤园都要气死了,这可怎么好呢?


    姚栀栀也是没想到,这个姚晶晶,还真是狗屎运足足的啊。


    只能劝道:“不急,我先问问段家那边什么态度,回来再说。”


    “去吧,我先找杨队长说说去,给他看看段成的那封信。千万不能让这种人出来。”汤凤园急得很,回家推出自行车,赶紧去张罗。


    第39章 父爱(三更) 父爱如山,这四个字的分……


    姚敬宗很开心, 女儿女婿要来看他了。


    提前几天就张罗起来了,先去理了个头发,精神抖擞。


    再去国营商场, 亲自给女儿女婿挑选滑冰鞋和滑雪鞋、滑雪板, 军大衣也得准备起来, 雷锋帽也来两个,厚实的手套更不能少。


    再多准备几双袜子,万一鞋子湿了,可以换。


    除此之外, 他又准备了两个硕大的军用水壶, 再让谢春杏做了两个厚实的保温套子,这样带出去的热水可以冷得慢一点。


    还有, 尿布也要备上, 嗯,还有卫生纸, 毛巾……


    这一忙, 哪里像是去滑雪溜冰啊, 简直像是要出远门了。


    姚淼淼忍不住调侃他:“爸,你干脆把整个国营商场搬回来得了。”


    小老头对着镜子嘿嘿傻笑, 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赶紧刮了去。


    这样显得年轻一点。


    再把头发梳梳整齐,瞧瞧,多精神, 多利整!


    没老呢,一点都不老。


    看看手表,火车快到站了。


    赶紧的,背上一个硕大的背包, 去火车站接人。


    姚淼淼下午还要上班,没空过去,只得叮嘱道:“爸你路上慢点儿,年纪大了,不能摔。”


    “谁说我年纪大了?一点也不大,才五十出头。”姚敬宗不高兴了,气鼓鼓地站在家门口,严肃纠正。


    姚淼淼憋着笑:“好,你老人家今年只有二十五,满意了吧?”


    小老头冷哼一声,走了。


    谢春杏哭笑不得:“看把你爸爸高兴的,等到走的时候又有得哭了。”


    “你别带头哭就行了。”姚淼淼还能不知道自己亲妈?


    她可是家里的爱哭大王,谁都不能夺走她老人家的桂冠。


    谢春杏嗔笑道:“我最近没哭啊,我最近天天高兴着呢。”


    “那是,女儿升了播音主任,多有排面啊,是吧?”姚淼淼笑着戴上围巾和手套,准备上班去了。


    谢春杏不否认:“哎,我女儿出息我高兴不行吗?”


    “行啊,当然行。那就拜托姚夫人等会儿帮她女儿把儿子送去学校啦。来,香一个。”姚淼淼皮着呢。


    谢春杏故作嫌弃,往旁边躲,没躲掉,被女儿勾着脖子亲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姚淼淼再抱起两个小乖乖亲了亲:“好了,在家要听姥姥的话,妈妈上班去了。”


    “妈妈再见。”兄妹俩手牵着手,在门口目送妈妈远去。


    推开门之前,姚淼淼还不忘让她妈妈把两个小崽子抱远点。


    门一推开,冰冷的北风灌了一脖子。


    姚淼淼哈了口热气,上班去了。


    电台离这里不是很远,平时骑车过去十分钟左右,下雪天骑不了,只能提前半个小时往那边走。


    路上遇到了段成,打了声招呼:“身体好了?”


    “好多了姐。”段成客气地点了点头,自打前阵子回来,整个人沉淀了很多,也不爱笑了。


    姚淼淼不禁叹气,果然这人啊,在家里长大不算长大,在社会上才能真的长大。


    以前的段成见着人都是笑呵呵的,一股子书呆子气质。


    如今呢?


    像是一口深井,站在那里,不苟言笑,很难再被人看穿他的心思了。


    也挺好的,毛头小子,离了象牙塔,终于知道了人心险恶,世道艰难。


    从男孩到男人,总少不了这个蜕变的过程。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摔了个大跟头呢?


    都一样,事情教人,一教就乖。


    身后的段成默默地低头走路,回到了大院。


    推开门,回到供暖的房间里面,可算是舒服一点了。


    摘了帽子和围巾,脱了军大衣,段成倒在床上,双眼放空。


    该怎么跟家里说呢?


    他还不清楚。


    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在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婚的时候,姚晶晶又有了。


    下乡的那段时间让他铭心刻骨,那是充满疲惫,艰辛和烦躁的日子,是他再也不想回去的时光。


    重逢的时候也有过喜悦,可是那很短暂,很快就被迅速崩塌的天真所击垮,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现实。


    他是逃了,却又留下了牵绊。


    他怎么就这么忍不住呢?


    就做了那几次,就怀上了?


    真的好痛苦,好绝望。


    不得不痛苦地扯住自己的头发,恨,很自己把持不住。


    恨自己彻底毁在了这个女人的手上。


    现在她怀孕了,这婚又离不成了,越想越是恶心,反胃,想吐。


    以至于他妈妈进来看他的时候,他痛苦的抓起被子捂住了脑袋:“妈,什么都别说,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梅红叹了口气,实在是憋不住,还是问了问:“那孩子要不想办法让她打掉吧?给她点钱?”


    “妈,我很烦,你出去行不行?”段成块崩溃了,忍了又忍,没有发火。


    可是梅红愁啊,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也愿意离婚,谁想到那个假货又怀孕了。


    真是倒霉。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妈就是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妈心里好有个底啊。前几天你黄伯伯还说想帮你介绍个对象呢,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先把那边回绝了。”


    “妈!你别逼我,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行不行啊!出去!”段成受不了了,有的长辈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你跟她好好说了,就是听不进去,非要念经,唐僧都得换她来做。


    他这么一吼,梅红委屈上了,红着眼睛去了外间,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思来想去,正好去找谢春杏打听打听情况,虽然姚家说了不认那个女儿,可是那个女儿的亲生父母不是要判死刑了吗?真有什么事儿的话,应该还是会通知姚家这边的吧?


    到了门口,正好看到谢春杏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出来,准备送孩子上学。


    梅红便抱起小一点的超美,一起往学校走去。


    路上她问了问:“杏儿啊,那个姚晶晶,好像又怀孕了,你们听说了吗?”


    谢春杏叹了口气:“听说了,不过这种事情,跟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孩子是段成的,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了呀。”


    “我这不是不知道段成怎么想的嘛,所以问问你们。”梅红已经乱了阵脚,说的话逻辑不通,自己也察觉不到。


    谢春杏无语了:“你家段成又不是我儿子,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说真的,我也是不理解,证据都摆在面前了,他自己偏不信,非要去农村吃了苦受了罪再哭着跑回来。去就去吧,忍忍好了,别碰她不就是了,可他偏偏……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们家老姚早就说清楚了,不会再认那个女儿的。”


    梅红无语了,她是来问怎么办的,不是来听谢春杏批评她儿子的。


    气得梅红口不择言:“认不认的,那也是你们两口子养出来的好女儿!把我儿子骗得这样惨,现在想拍拍屁股说跟你们没关系,你们想得倒是挺美啊!”


    谢春杏最烦别人这样说她,她知道自己溺爱姚晶晶,肯定有一定的责任,可是她也溺爱别的孩子,也没见别的孩子都去杀人啊。


    还不是姚晶晶自己天生坏种,怎么能怪她呢?


    她也恼了,赌气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亲闺女的身份改过来了,姚晶晶的户口也转回去了,法律上跟我们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倒是你们家,到现在还是她的婆家呢。”


    谢春杏说完,从她怀里把超美接了过来:“走,超英,马上到学校了。”


    超英赶紧小跑步跟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但见梅红奶奶气得双眼通红,浑身发抖,一点都看不到原来那个慈爱奶奶的影子了。


    真是奇怪,以前梅红奶奶跟姥姥关系那么好,怎么现在跟仇人似的呢?


    哎,大人的t世界好复杂。


    小孩子不懂,好好上学吧。


    进了校门,超英垫脚亲了亲妹妹的小手:“姥姥再见。”


    谢春杏强颜欢笑:“再见宝贝。”


    回去的路上,发现梅红还杵在雪地里呢,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春杏也没理,直接擦肩而过,回家去了。


    *


    火车站,姚敬宗打了站台票,精神抖擞地在站台上等着。


    他连车厢号都问清楚了,提前站到了指定位置,就等着第一时间看到女儿女婿,接过外孙,一家团圆。


    没想到火车晚点了。


    他赶紧问了问工作人员:“同志,因为什么晚点?”


    “从山海关过来,一路全是大雪,火车不得不减速慢行,起码晚点两到三个小时,等着吧。”


    好吧,那就等着,来都来了,再回去也不值当,说不定刚到家火车就进站了呢。


    小老头精神抖擞的,身姿笔挺,如松如柏,站在人群中,安静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越下越大,被北风裹挟着打在站台上,站台边缘出现了不少积雪,需要工作人员时不时过来清扫一下。


    有人没了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去打听火车到底到哪儿了。


    还有人直接回去了,太冷,零下二十度的天气,吃不消。


    还有的干脆先去了候车大厅,里面暖和一点。


    姚敬宗全程保持着一个姿势,风雪迷眼,等待女儿一家的心情却越发坚定。


    慢慢的,他的帽子上也有了积雪,连带着两肩和大衣上,全都染上了白霜。


    背包很沉,里面没有滑雪和溜冰的设备,那都是给明天准备的,但是里面依旧鼓鼓囊囊的,那是给女儿一家准备的军大衣,热水,以及零食。


    啊,恍惚间好像忘了个谁。


    哦,卫华啊,那小子没事,从小在这里长大,抗冻。


    车上的姚卫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人在说他。


    看着外面的积雪,他有点担心今天到底能不能到。


    忍不住看了看手表:“晚点两个多小时了,也不知咱爸有没有先回去,这么冷的天,可别在站台上傻等着。”


    姚栀栀还没有体验过东北的冷,心想着估计就比嶷城的冬天冷一点吧。


    她带了厚棉袄,应该没事。


    列车上响起广播声,前方积雪太厚,列车将暂停行驶,等待铁轨清理出来后再出发。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姚栀栀喂奶不方便,只得让祁长霄找了件棉大衣出来,罩在了她和孩子身上。


    吃完奶,小星星精神抖擞地伸着脖子,看向了外面的皑皑白雪。


    天色昏沉,就快到夜里了,积雪上蒙着一层鸭蛋青的暗淡光晕。


    姚栀栀摸了摸小家伙的爪子,热乎乎的,真好。


    得亏她上车的时候给孩子多套了一件红色的棉袄,虽然裹得像个小企鹅似的,可是只要孩子暖和,大人累一点也没事。


    半岁的小屁孩了,脖子已经可以自己挺着,小身板也硬实了不少,正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到处看。


    像个戍守领地的小伯劳鸟,脖子扭来扭去,神采奕奕。


    姚栀栀抱不动了,把他交给了祁长霄。


    却被姚卫华接了过去:“舅舅抱抱,让爸爸妈妈休息一会儿。”


    小星星就这么像个圆球似的扎到了舅舅怀里,因为穿得太厚,小胳膊不太好伸展,努力了大半天,才够到了舅舅的鼻子,不客气的一爪子薅了上去:“啊,啊!”


    姚卫华开心坏了,听爸妈说,他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动不动就摸大人的眼睛鼻子嘴,据说这是小孩子探索世界的一种方式。


    因为这个时期,他们的感官正在发育,就需要到处摸摸碰碰。


    嘿嘿嘿,外甥照舅!


    兴奋地掂了掂怀里的小肥球,姚卫华笑着摸了摸小乖乖的小爪爪:“哇哦,舅舅是大老虎,哇——”


    小星星一点也不怕,反倒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幼稚的舅舅,更幼稚的外甥,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连火车什么时候动起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车子虽然动了,可是速度实在是太慢,跟蜗牛一样的。


    到站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姚敬宗就这么杵在站台上,等了将近八个小时。


    北风拍打在他身上,留下了层层叠叠的积雪,连眉毛都白了。


    看到火车停下,他下意识动了动,糟,腿麻了。


    只能先缓缓,还好,最早出来的不是他女儿一家。


    可是随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要是再不动弹一下,只怕要错过了。


    女儿的个头不是很高啊,未必能穿过人群看到他,赶紧挪了两下。


    两条腿就跟过电一样的,麻酥酥的,疼得动弹不得,只得又缓了缓。


    正准备蹲下揉揉,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冻红的脸蛋儿,十八九岁的天真模样,被东北的寒冷冻得震撼不已,这会儿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麻木的手臂被人握住,姚敬宗忍不住笑了:“闺女,来啦。”


    “爸爸,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冷吗?快,长霄,过来把爸爸背上的包接过去。”姚栀栀在车上的时候就看见爸爸了。


    五十多岁的人了,就那么傻里傻气的站在风雪里面,浑身都白了。


    那一瞬间,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父爱如山这四个字的分量。


    忍不住红了眼眶。


    火车一停,她就冲了出来,反正孩子有祁长霄和姚卫华轮流抱着。


    可惜过道人太多,挤了半天才出来。


    这会儿看到爸爸痛苦的表情,她一下就猜到了老人家腿麻了,赶紧扶着点,用她的并不高大的身躯撑着,同时不忘招呼哥哥也过来帮忙。


    “孩子给我吧,你们俩快搀着爸爸。”姚栀栀把小肥宝接到怀里,满是担心的催促着。


    祁长霄赶紧把岳父身上的背包拿下来,掸掉他身上的积雪,蹲下帮忙揉了揉膝盖和腿。


    “爸,好点了吗?”祁长霄抬头,一脸关切。


    姚敬宗俯身将他扶起来:“我没事,只是麻了,现在好多了。”说着赶紧把背包打开,一件一件的往外面拿大衣。


    姚卫华帮着递给妹妹一件。


    还有外甥的。


    妹夫也穿了,然后呢?


    没了?没了!


    亲爹啊!


    祁长霄见状,赶紧把自己身上的给他:“我跟栀栀合一件就行了,快走吧,这么晚了。”


    姚敬宗有点惭愧,对着老三笑笑:“你穿爸爸的。”


    “不用不用,我抱着小星星,不冷。”姚卫华赶紧往前走,不能再耗下去了,外面贼冷。


    爸爸等了挺久了吧,起码七八个小时是有的。


    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还得走回去,还好小星星睡着了,体会不到大人的辛苦。


    赶紧给孩子头上罩着棉袄,顶着风雪,一路前行。


    这会儿早没车了,有也开不出去,只能腿着。


    到达大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谢春杏烧了热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看到一大群人走过来,还没看清五官,便直接迎了上去。


    错不了,上哪儿再找这么几个大块头去?


    只能是她家的。


    走近一看,还真是,赶紧从姚卫华手里接过裹成小猪的小星星,又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罩在了儿子身上。


    姚卫华不肯自己穿着,最后推来推去的,干脆,母子俩一起裹着吧。


    就这么猫腰进了大院,冰天雪地的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无处不在的暖意穿透了棉袄,直往身体里钻。


    冷了这么久,忽然暖暖和了起来,浑身都酥酥麻麻的,难受。


    姚栀栀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一时忍不住去抓,叫姚卫华拦住了:“别抓,先用温水泡泡。等着。”


    说着赶紧去倒水。


    谢春杏则把提前包好的水饺下锅,热乎乎的,让大家吃了去睡觉。


    一番折腾,收拾完睡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姚栀栀困意全无,穿着毛衣出了房间,跑到爸妈那边看了眼:“妈,看看我爸有没有发烧啊,他好傻,就那么站在站台上吹冷风。”


    “我给他熬了生姜水喝了,不会有事的,他年轻的时候站岗放哨,冬天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事儿。”谢春杏知道自己男人的体格,没问题的。


    姚栀栀还是不放心,坐在床前,握住小老头的手:“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五十多岁了,怎么好比呢?”


    “真没事,闺女,快去睡吧,爸爸这两天休息,明天陪你去滑雪溜冰。去吧。”姚敬宗确实t没有哪里不舒服,笑着安慰了一番。


    姚栀栀再三确认他没有感冒,这才出去了。


    关上门,谢春杏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装吧你,脚丫子冰凉的,等会再喝点生姜水。”


    “真没事,暖起来就好了。”姚敬宗高兴呢,女儿先找到的他,嘿嘿。


    谢春杏在家里带孩子,没看到他那个傻样,不然肯定是要说他两句的。


    算了,回来了就好。


    熄了灯,谢春杏抱了抱他:“睡吧,明天你们去玩,孩子都放在家里,我看着。”


    “小星星你也看着?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崔雯知道他们过来,请了一天假,明天过来帮我一起照看孩子。”


    “那就好,那我们几个去玩?你们婆媳俩不会生气吗?”


    “不会,外面冷死了,我们两个不爱动,你们疯去吧。”


    “那行,明天晚点回来,你们辛苦一点。”


    “放心吧,今天我跟淼淼包了好多水饺呢,够吃好几天了。”


    “那就行。”


    *


    姚卫华抱了一床被子,睡在了客厅里面,紧贴着暖气片。


    没办法,二姐离婚了,回娘家住着,小妹一家也来了,房间不够用,只能是他将就一下了。


    不过这么睡不太舒服,想想还是披着军大衣出去了,睡招待所去。


    路过段政委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吵架声。


    姚卫华犹豫了片刻,没理,径直赶去了招待所。


    在他身后,段家的闹剧还在继续。


    段成不想去劝姚晶晶流产,那太残忍。


    他虽然不爱她了,但是他还没有丧失天良。


    冷着脸对他妈妈说道:“如果我这么做了,那我跟她这种人还有区别吗?我可以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但我不会逼她打掉孩子。”


    梅红还想再劝劝:“可是阿成,你有一个孩子和两个孩子,还是很不一样的,你黄伯伯家那边——”


    段成崩溃了:“够了!别逼我了,你又要问我,我说了又不听,非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的玩意儿是吗?能不能别再烦我了?”


    梅红最终哭着出去了,这个傻孩子,人生的每一个路口,做的选择都是错的。


    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夜深人静,梅红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只得问了问她男人:“我叫我娘家人想想办法行不行,给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了。”


    “试试吧。”段政委也不想再要一个冤孽回来了,这会耽误阿成再婚的。


    光是现在这个孩子,都会让女方打退堂鼓,何况再生一个。


    这个儿子,真是养废了。


    可是他一想到儿子回来时的狼狈样子,就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悄悄的派人去劝劝姚晶晶就好。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来,准备去联系可靠的熟人。


    一推开家门,便看到门口路上有个大块头正在清扫积雪。


    段政委没见过这人,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往姚敬宗家院子里打量了一眼:“小伙子,你是姚家的什么人?”


    祁长霄回头,拽了拽雷锋帽,热的,一头汗。


    正准备开口,他身后的女人笑着转过身来:“你好,我是姚首长的小女儿姚栀栀,这是我爱人祁长霄。请问你怎么称呼?”——


    作者有话说:姚卫华:我是我爸买火车票送的,谢谢[白眼]


    第40章 羡慕(四更) 怎么不让他儿子娶个这样……


    段政委心里悔啊!


    早知道一开始就该约束好段成, 不要跟姚晶晶来往。


    现在好了吧,一辈子被那种女人缠上,甩又甩不掉, 挣又挣不脱。


    难受啊。


    再瞧瞧老姚家的亲闺女, 一大早就起来清扫积雪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懂事的闺女。


    倒不是说他喜欢使唤人家的闺女, 而是这种大雪天,人人都缩在暖气房里,敢出来的都是毅力惊人的狠人。


    何况两口子在这边又不需要上班上学,这都愿意出来, 可见勇气可嘉。


    他最欣赏的就是这样有朝气的年轻人, 至于那个姚晶晶,哎呦, 快别提了。


    他儿子瞎了。瞎了!


    何况老姚家这闺女长得, 那叫一个水灵,女婿也俊, 真是登对得很呢。


    哎, 现在就是羡慕, 悔恨,惋惜, 懊恼。


    怎么会这样呢?


    老天不公啊!


    只得叹了口气, 自我介绍道:“我姓段。”


    “段叔叔好。”姚栀栀恍然,这就是段成的老爸啊,不太像呢。段成白净斯文, 段政委浑身都是草莽气息,可能段成随妈?她笑着打了招呼,“段叔叔快过去吧,前面那段已经清理出来了。”


    “这门口的路都是你们两口子清理的?”段政委目瞪口呆。


    姚栀栀笑了:“是啊, 我俩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在屋里待不住,就出来打雪仗了,想着等会爸妈起来走路不方便,顺手清理一下。”


    哎呦,听听!多孝顺!天寒地冻的,这么辛苦,只是为了让爸妈走路方便一点儿。


    老天爷,怎么不让他儿子娶个这样的好媳妇呢?


    哎!气人!


    他只能长吁短叹地走了。


    走远了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多好的闺女。


    到了朋友老黄家里,段政委不禁叹气:“你说说,但凡这事早两年捅出来,就凭我跟老姚的关系,这小闺女指定能做我家的儿媳妇。”


    老黄也是军人出身,如今在机关办事。


    闻言笑着给他倒了杯热水:“早两年?早两年你还跟我夸姚晶晶好呢。”


    有吗?段政委想了想,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那时候是觉得姚晶晶还小,烂漫率真,现在再看,那就不一样了,什么烂漫,只有烂,什么率真,只有草率。


    气死了。


    老黄点了根烟:“别想了,往前看吧,还是老祁有福气,直接当爷爷了,多好。”


    “哎,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了。”段政委默默哀悼了一下这位烈士,其实他跟老祁不熟,不过是部队的人念叨得多。


    老黄也叹气:“是啊,可惜了,不过还算幸运吧,他这儿子虽然病病歪歪的,倒也长大了。怎么样,你今天见过了,什么感觉?”


    “俊得很。”段政委客观点评了一下,“气色看着也还行,说不定是老姚这小闺女旺夫,你看,一结婚就怀上了,一年不到就生了个小子,小祁身体也大好了。这不是旺夫是什么?”


    “羡慕了吧?”老黄听出来了,段政委什么时候这么慷慨的赞美过一对年轻夫妻?


    不过是恨自己家的不如人家的完美罢了。


    只能满怀羡慕的念叨念叨,幻想幻想。


    段政委也点了根烟:“可不是,羡慕死了。算了,不提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劝劝那个姚晶晶,趁早把孩子打了。免得纠缠不清。”


    “我尽量吧,不过不保证。”老黄沉思片刻,劝道,“我说句难听的,那毕竟是你的亲孙子,真要是逼着她把孩子打了,只怕对你们老段家也未必是好事。”


    段政委默默叹了口气:“总之,尽量劝劝吧,如果是她自愿的,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行。”老黄没有推辞,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忙去了。


    段政委今天休息,无事可做,又走回了大院。


    老远便听到了老姚家门口传来的笑声,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光是这么听上一耳朵,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忍不住走近些,静静地看着这群年轻人打雪仗,堆雪人。


    姚家四个孩子都在,姚卫国跟姚卫华兄弟俩最是闹腾,两人正你砸我一下,我扔你一脑袋的胡闹,雪球飞来飞去,好几次落在段政委脚下。


    兄弟俩回头看了眼,没有理会,继续追逐。


    至于早上那对铲雪的小夫妻,这会儿正在旁边堆雪人,一个在雪人身上拍拍打打做修饰,一个负责找些零碎的小玩意儿过来,给雪人点睛添鼻。


    剩下姚淼淼,则找人借了个相机,正在给兄妹几个录像拍照片。


    不一会儿,她找了个三脚架,也加入其中,姚栀栀站在雪人身后,姐姐跟祁长霄则站在雪人两侧,两人都被她紧紧地搂着。


    画面定格,笑容甜美。


    很快,姚卫华也注意到了,赶紧凑到镜头跟前,做了个大头鬼脸。


    气得姚淼淼追着他就打。


    姚卫国笑着走过来,重新指定了一下站位,再把崔雯喊出来,六个年轻人,合一张照片。


    不一会儿,屋里的老两口也出来了,孩子们或抱在怀里,或牵在手里,或者自己跟着,一起凑过来。


    全家福!


    段政委羡慕坏了,只得默默地转身,t回到了自己家。


    人是回来了,耳朵却很想离家出走,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


    呦,一大家子今天要去滑雪溜冰呢!


    他赶紧回屋,把段成以前的溜冰鞋和滑雪板也找出来,催促道:“你也去吧,出去散散心,年轻人,一起玩玩多好。”


    段成不肯去,段政委想训斥几句,可是一想到前阵子儿子回来时的狼狈模样,又不忍心了。


    只得柔和了语调,哄道:“听话,年轻人在一起有朝气,既然你想要这个孩子,爸爸顺着你就是了,但你也不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


    段成默默叹了口气,好吧,去就去吧。


    穿好衣服,段成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去了姚家门口:“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去?介意我跟着吗?”


    “随便你,回头各玩各的就是了。”姚卫国并不想对段成摆脸色,段成只是蠢,不是坏,醒悟过来的话,还是有救的。


    然而,虽然他没有说什么,段成却从姚卫华的脸上看到了嫌弃和抵触。


    犹豫片刻,段成还是回去了。


    姚卫国扭头,看到弟弟那张臭脸,忍不住笑了:“你吓唬他做什么?”


    “看见他恶心。”姚卫华仇视一切跟姚晶晶牵扯不清的人,这个段成就是头号蠢人。


    千万不要跟着他们,反胃。


    姚卫国想想也是,反正两家关系也好不了了,就这样吧。


    吃完早饭,姚栀栀喂了奶,便跟着爸爸,两个哥哥和姐姐出发了,祁长霄跟在最后面,满脸都是笑。


    这会儿大街上到处都是扛着铲子铲雪的百姓,公交车摇摇晃晃,勉强可以行驶。


    一群人上了车,说说笑笑的,别提多热闹了。


    到了地方,姚栀栀看着上行的坡道,有点好奇:“是走上去再滑下来吗?”


    “对,你来这边的,这边的平缓一点,难度低,那边的太陡了,你刚学,控制不好,容易摔伤。”姚淼淼赶紧把妹妹往左边带。


    姚栀栀抛下了祁长霄,跟着姐姐先上去了,穿戴好设备,她认真的听姐姐讲完要点,试着慢慢往有坡度的地方靠近。


    “别怕,他们都在下面等着你呢,试试。”姚淼淼笑着给妹妹打气。


    姚栀栀并不害怕,她在末世的时候,砍了那么多丧尸,这点坡道难不倒她。


    很快,她像一只雪中飞燕,轻快又灵巧地滑了下来,路过祁长霄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眨了眨眼睛,祁长霄笑着转身,看着她从两个哥哥中间穿过,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老爸面前。


    时间,速度,角度,力道,全都控制得很到位。


    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姚卫华都惊呆了:“小妹你学过?”


    “没有啊。”她只是身经百战,身体协调性太好了,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加上坡度真的很小,所以没有献丑而已。


    如果换成那边的陡峭坡道,那就不好说了。


    她刚来,还是稳一手比较好,免得亲人们担心她。


    祁长霄见她这么成功,也跃跃欲试,赶紧上去了。


    穿戴好装备,他尝试着像他的心上人一样,轻盈灵巧地穿梭,下滑,停止。


    然而,他想多了。


    他华丽的摔了一跤,虽然是在最后一段位置,偏偏好巧不巧,摔在了自己老婆面前。


    姚栀栀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笨蛋,再来!我陪你,走!”


    行吧,在老婆面前丢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祁长霄爬起来,再来。


    第二次的时候好点了,但还是摔了,姚栀栀亲手把他拽了起来。


    第三次,终于成功了,呼。


    长出一口气,祁长霄爱上了这种从高处俯冲下来的感觉,很爽。


    好像二十几年来的病气一口气都可以发散出去似的,有种自由自在的,畅快翱翔的感觉。


    忍不住又来了几次。


    旁边的滑道上,他的老婆已经挑战起了新的难度。


    两个哥哥跟在后面不断提醒她慢点慢点,可惜她上头了,还好最后刹住了,差点摔倒。


    听着那边传来的笑声,祁长霄笑着走到了老丈人身边:“爸,你不滑?”


    “我有高血压,算了,等会陪你们溜冰,那个没有问题。”姚敬宗笑着拍拍这小子的肩膀,“滑得不错,其余几个滑道你就别去了,你这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悠着点。”


    “知道了爸,喝点热水?”祁长霄俯身,解开背包,拿出套了棉套子的军用水壶。


    姚敬宗不渴:“你喝吧,喝完跟我过来。”


    祁长霄也不渴,赶紧把水壶放回去。


    他没问去哪儿,赶紧脱下了滑雪板和滑雪鞋,换上普通的棉靴,跟在了老丈人身后。


    两人一路走,艰难地爬上了一座雪山顶部。


    遥望着东南方,姚敬宗从裤兜里掏了瓶热乎的黄酒出来。


    “老祁,兄弟带着你的宝贝儿子看你来了。”拧开瓶盖,久经风霜的军人将热酒洒向大地。


    落地成冰。


    不过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了。


    祁长霄直接跪下,对着那远处的异国他乡,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姚敬宗扶他起来:“好小子,记住了,你爸爸是为了这个国家牺牲的,你是他的后代,一定要做个无愧于天地的好男儿。回去后好好教导你们的孩子,让他做个栋梁之材,报效国家。”


    “我记住了爸爸。”祁长霄红着眼眶,不让热泪落下来。


    他的亲生爸爸早已长眠在地下,不过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爸爸,他老婆的爸爸,那就是他的爸爸。


    他会铭记失去的爸爸,孝顺活着的爸爸,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翁婿两个就这么站在北风中,注视着远处的异乡。


    过了很久,风里传来凛冬的呜咽声。


    祁长霄终于问了一声:“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的遗体领回来?”


    “我也不知道,等着吧,会回来的。”姚敬宗红着眼眶,勾住了女婿的肩膀,“好小子,好好活着,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嗯!”祁长霄反握住老丈人的胳膊,在此时,在此刻,向着遥远的埋骨之地,许下了承诺。


    爸爸,儿子会好好活着,等你回家。


    带着你的儿媳和孙子,一起为你洒下热酒,送你长眠故土。


    翁婿两个下山的时候,姚栀栀已经玩疯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很畅快,好像所有的烦恼和愁绪都可以被北风带走,被冰雪封存。


    一次又一次的滑下来,一次又一次的欢笑,最终她累了,停在祁长霄面前,勾住了他的脖子:“抱抱我,要倒了。”


    祁长霄满眼宠溺,单手将她捞在怀里:“还学溜冰吗?”


    “明天再学,我要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个觉。”姚栀栀不逞强,累了就是累了。


    姚卫华从高处飞驰下来,停在两人面前:“那走,回去,带你们去泡东北的大澡堂子,让你们好好享受享受!”


    姚栀栀不以为意,澡堂子而已,有什么好享受的。


    到了地方,姚栀栀目瞪口呆。


    老天呀,还可以这样的吗?


    她看着搓澡大姨笑眯眯的样子,有点放不开手脚:“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来吧。”


    大姨很热情:“傻闺女,咱俩都是女人,怕啥的。你也不比我多什么,我也不比你少什么,来,躺着。”


    盛情难却,姚栀栀还是躺下了。


    后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感觉自己被搓成了一个簇新的姚栀栀。


    皮肤都被搓滑溜了不少。


    回到家里,问了问祁长霄,这家伙放不开,愣是没让搓澡大叔帮忙。


    姚栀栀笑话他:“是不是等着我给你搓啊?”


    “嗯。”躁动的男人痴痴地看着她,老婆好像比平时更水灵了,脸蛋儿也更嫩了,想……


    姚栀栀轻轻推开他:“爸妈在家呢,听到了多难为情。”


    “我轻点儿。”大晚上的,有什么的,两人都做个哑巴就好了嘛,反正东北这大炕也不会有什么碰撞的声音。


    最终姚栀栀被他折腾够呛,气得狠狠咬了他一口。


    不咬还好,咬了又不知道打开了他的什么开关,闹着再来一次。


    得,澡又白洗了。


    第二天姚栀栀学溜冰,老爸亲自上阵教学。


    大院附近就有一片湖面,冻得梆硬,直接就地取材,走起。


    姚栀栀摔了两次就差不多走稳了,后来还当起了祁长霄的老师。


    后来两个菜鸟一起倒在了冰场上,笑得起不来。


    姚敬宗停在远处看着,越看越是高兴,忽然有点后悔,他要是个蛮不讲理的老子就好了,闹一闹,让小女儿一家留在这里,就不用分开了。


    可惜,他不是。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最先结束的便是他的休假日。


    大哥和二姐也要回去工作了,大嫂为了照顾孩t子请了三天假,已经不能再请。


    最终只能三哥姚卫华留在家里帮忙照顾孩子,姚栀栀跟祁长霄两口子出去玩一玩,疯一疯。


    倒数第二天,祁长霄带着姚栀栀爬上了老丈人带他去过的山头。


    雪已经停了,晴空万里。


    他也带了一瓶温热的黄酒过来,拧开瓶盖,洒向大地。


    落地成冰。


    “爸爸,我带栀栀看你来了,小星星太小,外面太冷,以后有机会再带他过来。”


    姚栀栀猜到了,赶紧拽着他一起跪下,在山顶上,对着公公的埋骨之地远远地磕了三个头。


    最后一天,家里的快乐气氛便淡了。


    离愁别续取代了快乐和喜悦。


    吃了这趟旅程的最后一顿饺子,姚栀栀就要走了。


    一大家子再次齐聚一堂,送一送她。


    她抱抱这个,抱抱那个,眼含热泪,转身离去。


    姚敬宗没有勇气送女儿回去,只能让大儿子代劳。


    站台上,姚卫国用力抱了抱这个即将远行的小妹:“明年哥去看你。”


    “一言为定。”姚栀栀拉钩,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火车开出去很远,做哥哥的还守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看着……


    回去的路上,姚卫国就一个念头,等爸爸退休就好了,到时候一家子全都去妹妹那边,一定可以的,一定。


    快了,还有几年。


    *


    姚栀栀满心惆怅地回到了嶷城。


    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祁长霄,忍不住胡搅蛮缠:“都怪你,要不是你在这里,我就留在东北了。”


    祁长霄知道她有情绪,笑着哄哄他:“好,都是我的错,要我怎么弥补你?”


    “天天让我咬一口。”姚栀栀说着玩的,哪里舍得。


    结果这家伙真就解开了领子:“来。”


    “白痴。”姚栀栀赶紧给他扣上,狠狠亲了他一口,出去看看信箱。


    “长霄!”太高兴了,她在门口就喊了出来。


    祁长霄赶紧出去看看:“怎么了?”


    “我的革命过稿啦!下周开始连载!千字十块!”姚栀栀太开心了,像个花蝴蝶一样扑了回来。


    祁长霄接过报社的回信看了看,不得不对自己老婆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多写点,我就可以吃软饭了。”


    姚栀栀笑着搡了他一把:“德性。”


    “开玩笑的,我也想出去工作了。”祁长霄再次有了危机感,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音乐学院停办了,那他找找别的事儿做吧。


    不过不急,先到处打听看看。


    这天,两口子出去转了转,刚到胡同口,就看到了哭哭啼啼的马三姐。


    姚栀栀一头雾水:“马阿姨,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姚,救命啊。”马三姐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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