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墨“嗯”了一声,“事后屋内有一名男尸,应该就是他了。”
欢颜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险些便晕了过去。
秦非墨低下头来,见她整个脸都埋在自己怀里,微微一笑道:“哭什么?朕替你报仇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欢颜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却半点没有收起,半响,她哑着声音道:“欢颜是高兴的。”
秦非墨微微一笑,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低低道:“你放心,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欢颜点了点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秦非墨低头看她还在哭,无奈只好陪她一起,躺下身去,拥着她道:“天色尚早,朕在这里陪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欢颜红肿着眼睛看了他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往他怀里更深的偎去。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药力的作用,欢颜明明半点睡意也没有,可是,却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然而,沉睡之后,却进入梦境,梦里一片厮杀,无数人的血,溅在了她的身上,她看到爹爹倒在了血泊之中,想去找娘,一转眼,娘亲被人一剑穿肚,就那么活生生倒在了她的面前,她听到那个一身官府的人下令:凡拘捕抗令者,杀无赦!
原本那一剑是该朝自己砍来的,大哥忽然就挡下了她面前的剑大喊:颜颜,快跑!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身子却忽然被人抱起,然后,她被抱着塞进了堂中的一口棺材里,那是爷爷的棺木,因为刚刚去世,须在家中停留三日方能出殡,她就那么躺在尸首旁,还有自己的哥哥一起,生生在里头挨过了三日。
外头终于没有动静了,一切归于平静,兄妹两个几乎要饿晕了,他们才敢去推棺材盖,年幼的身子努力了大半日才将棺材盖推开,好不容易出了大堂,一回到院子,这才看到满院子都是血。
她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想要回头找哥哥,可是,就在这突然之间,哥哥被人一箭穿心,死在了自己面前,而哥哥的身后,男子高大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赫然便成了秦非墨。
欢颜“啊”的一声,从噩梦中醒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身都是汗。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身侧人就这么伸出手来抱他,欢颜一转眸,看到他的脸,梦境再一次冲入脑海,现实与梦境融合在一起,她猛然便“啊”的一声,一下子推开秦非墨,却没想到扯动了伤口,顿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欢颜,你怎么了?”
秦非墨再次上前来扶住她,欢颜看向他伸出的手,修长有力的指节,绣着飞龙的袖袍,她深深喘了几口气,这才算是终于反应过来。
她抬起眼,满目复杂的看着秦非墨,终究是又一次落下泪来。
“非墨……”她轻唤着他的名字,伸出手去,抱住了他的腰,一时之间,仇恨与情爱徘徊,生杀两难。
秦非墨只觉得她是做了噩梦,受了惊吓,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了,都是梦,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梦而已。”
若一切真的只是梦,该有多好?
欢颜垂下眸光,眸中一片痛色难掩,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希望,这全是梦境,可是,会有这么清晰的梦境吗?亲人的血,爷爷发臭的尸体,哥哥惊慌绝望的眼神,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境?
欢颜本姓李,是南阳太守李梓季的小女儿,她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十年前,当时的欢颜五岁,小哥哥十三岁,大哥哥已经成年,大姐更是嫁给当地的富绅儿子,可以说,他们一家幸福美满,安乐富足。
只是,原本这美好的一切,却被一道圣旨打破。
圣旨上说,爹爹李梓季联合几大藩王,结党营私,伺机谋逆,罪无可赦,被判诛九族。
这条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一家人都来不及反应,便被当时的一位将军下令将所有人员缉拿归案,当时的爹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像是与那将军起了争执,那将军便下令,就地屠杀,前一刻还其乐融融的太守府,顷刻之间竟变成炼狱。
她被吓傻了,只知道哭,爹爹的护卫,明叔情急之下,将她和哥哥都放到了爷爷的棺木中,她当时吓傻了,哥哥在一旁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让她哭,她也就不敢出声,两人就那么一直躲着,尸体的腐臭让人作呕,可是,他们却不敢出去,大热的天,他们藏在棺材底下,直至实在憋不住了,哥哥看外头没人,这才带着她逃了出来。
府中人,尽数被杀,血流了一院子,她当即便被眼前的场面吓哭了,哥哥捂着她的嘴,不要她哭,告诉她,她要是哭下去,坏人到时候又要来了,他们便无处可逃了。
欢颜当时年纪小,不懂太多,但是,哥哥一说到坏人,她立刻就止住了泪,不敢哭了,两个人在尸体里找了好几个时辰,这才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欢颜哭得厉害,哥哥伤心之余,却是恨意难平,发誓,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他们不敢在府内多做逗留,两个人逃了出来之后,便只能靠乞讨度日,哥哥的目标是复仇,他们就这么一路从南阳沿途乞讨到了京城,虽然一路上,受尽苦楚,可是好在,他们坚持活了下来。
哥哥知道,如果这么一直下去,他们不但报不了仇,很可能根本就活不到报仇的那一天,刚巧当时的一户人家贴出告示,招收童婢,李世陨对欢颜好一番交代之后,便将她送进了别人家,他告诉欢颜,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他会在京城谋生,努力生活下来,然后,抽时间来看她。
欢颜答应了下来,哪儿知道,原来那府宅其实根本就不是招收童婢,而是找一位适龄姑娘,当做养女,收养下来,原来,这宅邸夫人嫁入那家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他家老爷后来纳了几房妾室也不见效果,最终,被一大夫瞧出问题出在那家老爷身上,是他自己不能生。
为了不让别人瞧出这样的问题,他们便打算自己抱养一个孩子,刚巧,那时候的欢颜眉清目秀,不是太美,却干净乖巧,深得他们二人的心,便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欢颜本以为,她从此是要在那宅邸生活下午的,哪里知道,却原来,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她要去的人家是一家姓许的官家大户,带她过去,是为了有一个女儿传递香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