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夫人,因为嫁过来好多年都无所出,便一直在山上拜祭佛家,希望能有一儿半女,而那家老爷,许尚书,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没用,没法有孩子,便一直谎称自己妻子早已育有一女,只是陪同妻子在外,没有回来,为了圆这个慌,也为了能有一个孩子承欢膝下,那许尚书这才想了一个这样的主意,用极隐蔽的法子,找来了欢颜,最重要的是,欢颜无父无母,又不是京城人士,不容易被人查出来,年龄上,也符合妻子离开的时间,所以,当他将这些告诉自己的妻子之后,妻子虽然不愿意,但无法生育却是事实,无奈,只好接受了欢颜,好在欢颜模样乖巧可爱,那许夫人开始不喜,慢慢的,时间久了,竟也将欢颜当着自己的女儿养育。
小孩天性顽劣,再加上那时候她只有五六岁,年龄小,又受到许家夫妻二人的疼爱,自然而然,性格也就开朗了,除却偶尔会做噩梦,似乎已经摆脱了幼年的记忆。再加上,许尚书为了掩饰自己无法拥有孩子的事,随后便将府里的妾室全都遣散,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其乐融融过了十多年,直至,欢颜最终长大成人。
而这么多年,哥哥的势力也总算是壮大起来,他几经波折,在一个又一个杀手门中徘徊,好在,那么多年过去,他总算有了自己的一些力气,而现在,她们唯一该做的,便就是报仇。
凑巧,皇帝在这一年选秀,欢颜又刚好几笄,名单自然在列,李世旭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让欢颜进宫,寻找机会,再然后,便有了之后的种种。
而至于欢颜离开李氏夫妇的那三年,其实根本就不是离家出走,她想要学医,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无非是得到消息,知道秦非墨的弱点,故而,她向李氏夫妇央求去往楚国,求得医术。
李氏夫妇最疼她,虽然开始的时候不答应,但耐不过欢颜的软泡硬磨,最终只好答应下来。
而欢颜在天顺医馆里,便将昔年秦非墨与温锦言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初次到皇宫,那一曲琴音,不过只是为了试探,秦非墨对温锦言的情罢了。
她本想一步步接近秦非墨,奈何事情转变得太快,也是她自己想得太过简单,竟在第一件事上便被齐妃狠狠罚了一顿,还差点被赶出宫。
她是带了目的而来,怎么可能就这么出宫去?是以,她用那样的方法,来换得自己留在宫中。
即便是住在清冷的宫殿,亦或是被打入冷宫,只要她人没有出皇宫,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她有的是耐心。
只是,一切计划虽然达成,可终究是有了一点不同。
锦言那时候对她说的话,历历在目,直至,她与他真正在一起,她才觉出锦言那些话的真实性:秦非墨,的确是一个缺爱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竟不想报仇了,就这么和他在一起,偎在他怀里,时间静止,地老天荒。
她陷在柔情中越发无可自拔,贪恋,像是罂粟,深深扎进她的骨血中,从此,再不能脱身。
她希望他们之间可以纯净,可是,偏生,那么多鲜血活生生的折磨着她,她每想要放下一分,那些厮杀、血液、亲人的脸就会夜夜入梦,折磨着她,让她不得安眠。
直至,哥哥的行动。
她位分低微,不适宜露出身份,甚至,哥哥的人来了,她半点也没有察觉到,直至,那场刺客的诛杀,她听到的那些侍卫口中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哥哥终究是开始行动了。
她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可是时间就像是长了翅膀,飞得太快,一不小心,一切就都不得不拖进现实。
她无数次去想,如果一切就能这么停止下去,该有多好?
可是,哥哥的再次入宫,竟将她彻底拉进了深渊。
连哥哥都死了,她还怎么能自私的继续去贪恋那一丝的温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她有什么资格?
尤其,她人竟身在这杀人凶手怀中,一切,多么讽刺!
欢颜不敢睡,她只怕一睡又沉入了噩梦之中,她闭着眼睛,脑中全是亲人面目全非的脸,还有她临走时,哥哥一脸痛色,却没想到,那竟成了最后一眼!
身侧的呼吸声,总算是平稳了下来,欢颜侧过眉目,近在咫尺的人,面容俊朗依旧,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只是眉心微微拧着,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欢颜伸出手来,按上他的眉心轻抚,他眉心的川字这才一点点散去,她看了好一会儿,眸中原本轻柔的柔情忽而就化成了恨,燃烧在她眼底,然后,欢颜死死盯着他,忽然就伸出手去,从自己的发间拔下一根束发的银簪握在手里,然后对着他沉睡之中的颈脖,满眸恨意地死死盯着他,只要他稍稍一动,这一簪子下去,必定结束了他的性命,从此,不但给李家人报了仇,也给哥哥复了仇,而她亦会慷慨赴死,黄泉路上,她必定陪着他。
鼓足了勇气,欢颜只觉牙齿都要咬碎了这才终于下了狠心,手上正打算使力,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一室沉寂。
“皇上,该上早朝了。”
是张礼的声音。
银簪在手中一滑,顷刻便滑进袖中,而秦非墨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欢颜眸中的狠厉早已尽数散去,她看着清醒过来的秦非墨,勉力勾起唇角:“早。”
秦非墨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伸出手来,抚过她苍白的脸色道:“睡不着?”
欢颜没说话,秦非墨看了她片刻,随即道:“朕让御医熬些安神的药来,你喝下,等会儿睡一觉,朕先去早朝,下朝了,再来陪你。”
欢颜点了点头,秦非墨这才起身,走到外间,立刻便有宫人进来服侍。
欢颜看着他出门,这才将袖中的银簪拿了出来,她看着银簪出神,终究是艰难的闭了闭眼睛,握着银簪的手指几近发颤。
好险,若是刚刚这么刺下,那么所有的一切便都暴露了!
门外传来殿门开合的声音,随即是脚步声远去,欢颜呆了片刻,终究是将那根银簪重新插到发上。
不多会儿,果真有安神的汤药送了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给她换药的医女。
伤口处理过,又喝了药,欢颜果真是有了睡意,能睡过去什么都不想,对现在的她来说,可以说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