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晚上十点,沈星川刚刚结束了一个远程跨国会议,关掉通讯之后,书房里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他闭上眼睛,将刚才的会议内容捋了一遍,抽丝剥茧的将对方隐藏在虚伪和客套背后的真正目的揪了出来。
之前他有所让步,也只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可对方的胃口似乎变得越来越大,真的将他当成了一个很好说话的冤大头。
如果不是为了多留出一些时间准备婚礼,他还可以再陪对方玩两个月,可现在他没有闲心继续进行这个游戏了。
给相关业务的负责人发去了最终指示,沈星川关掉电脑,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的行为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他只是神色平静的看向窗外。
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明天似乎会下雨,飞往S市的航班大概率又要晚点,这种小事反而会令他感到苦恼。
两个人本就聚少离多,这下还要推迟见面的时间,他年轻而又顽皮的妻子应该会感到高兴,毕竟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离开自己,投入别人的怀抱。
沈星川笑了一下,心情并不算特别糟糕,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对方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的事实。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每一位主人都真心爱着自己饲养的漂亮小猫,力所能及的付出感情、时间和金钱,可小猫的性格非常糟糕,高傲、冷漠而又自私,难道主人就要因为小猫不爱自己而将她舍弃吗?
不会的。
主人会永远爱她。
他只需要牢牢抓紧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小猫的意愿并不重要。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特殊设置过的提示音。沈星川打开手机,果然是收到了关于姚映夏的例行汇报。
他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皱起了眉。
上半天姚映夏的行程跟平时一样:七点起床,去吃早饭,在图书馆写了两个小时论文之后,又去参加了一场讲座。
这场讲座被打了一个重点符号,备注说她似乎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哭了,原因不明,周围也未发现异常。
之后到了午餐时间,姚映夏虽然去了食堂,但是并没有吃下什么东西,回到宿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一直躺到了现在。
备注里再次进行了说明,姚小姐的体温正常,也没有感到身体不适,只是看起来非常疲惫。
姚映夏今天的行为确实反常。
毕竟他的妻子一向以学业为重,在即将进行毕业答辩的重要时刻,最近她都是在图书馆泡到深夜,只有周末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里,才会短暂的休息片刻。
沈星川又将视线放到了描述那场讲座的文字上,姚映夏很少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哭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她情绪崩溃了呢?
带着这个疑问,沈星川派人去调取了事发时的监控,技术人员却无功而返。那间阶梯教室的摄像头在一周前已经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
虽然这看起来再正常不过,S大历史悠久,很多设备都过于老旧,可他还是有些阴谋论的想,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
正思考着是否有必要进行一次深入调查,手机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条红色加深的提示消息。
这代表着姚映夏正在发送短信,并且内容会实时同步到他手机内的监控软件上。
沈星川的唇角立时沉了沉。
过去两年间,他已经看过太多太多肖安和她之间的聊天记录,没人知道他从刚开始的勃然大怒、万箭穿
心,进化到今天这样的不动如山、铁石心肠,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经受了多少折磨。
哪怕到了今时今日,看到姚映夏联系肖安他仍然会感到极为不悦,虽然这种不悦在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会被一起清算加倍奉还,可在需要忍耐的当下,他还是会感到伤心和屈辱。
沈星川沉一口气,点开了监控软件,随即怔了怔。
上面显示姚映夏的联络对象是许念,目光下移,他看到了具体内容:
“妈妈,快要立夏了,今年也没能吃到你亲手做的春菜。”
沈星川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为什么姚映夏今天如此反常——许念的生日就在立夏前一天。
原来她是想妈妈了。
弄清了姚映夏情绪不佳的原因,又发现她并没有联系肖安,这多少令他的心情舒缓许多。
放松下来之后,新的问题涌入脑中,姚映夏提到的春菜是什么?
*
身为沈星川的助理,小六替他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宜,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老板安排去采购蔬菜。
时间紧迫,周五早上小六迅速派人实地考察了A市周边的几个有机菜园,挑了质量最好种类最全的一家包圆。
随即就是安排飞机空运到S市,联络好姚小姐家附近的农贸市场,让这批刚刚采摘不超过五个小时的新鲜蔬菜上架。
沈星川到达S大的时间是周五下午四点,姚映夏提前接到通知,已经在侧门等待。
她身边的两位女保镖都是学生打扮,看起来单纯无害,鲜有人知道她们一拳就可以撂倒一个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成年壮汉。
司机将车子停到路边的时候,原本正在说笑的二人神色未变,只是状似无意的扫视过来,迅速确认了周边情况,在察觉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上前打开车门,让姚映夏坐了进去。
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压迫感扑面而来,健壮的手臂已经将她拥入怀中。
沈星川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微笑着问:“有没有想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愉悦,眼神也是恰到好处的热烈,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姚映夏却因为恐惧,小腿肚都在微微发颤。
如果沈清源的情报无误,他真的监控了自己的手机,怎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抱着一丝兴许沈清源是在欺骗自己的幻想,姚映夏敷衍的点了点头。
“怎么不说话?”
大概是不满意她的反应,沈星川的手掌落在了她光洁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抚摸过后,迫使她抬起了头。
肉眼可见的,姚映夏的状态非常糟糕,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疲力竭的死寂,明明春天还没有过去,她却已经像是秋末奄奄一息的枯草了。
沈星川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这周二他刚刚得知姚映夏有了想要离婚的打算,气到差点把家都砸了,当天集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高层会议,他却抛下所有人去搏击俱乐部待了一天。
剧烈运动过后,他仍然没有感到解气,准备在这次见面的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好好收拾她一番,来发泄剩余的不满。
可昨天看到她给妈妈发去的短信,今天又看到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怒意似乎立即就变得微不足道,他现在只想让姚映夏饱餐一顿,补充一下这两天摄入不足的营养。
沈星川都没想到,自己能心软到这种地步。他唾弃自己,又觉得姚映夏非常可恶。
女孩被他锐利而又复杂的眼神盯得发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生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令她难以承受的事。
可沈星川到底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在察觉到她十分害怕之后,连脸色都慢慢缓和下来,只是出声问道:“听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姚映夏垂下眼睛,并不感到松一口气:“没有胃口。”
沈星川并没有追根问底,他觉得这样做有些残忍,只是心平气和地劝道:“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姚映夏的手指攥的极紧,沈星川一向疑心很重,怎么会不问缘由?
哪怕她已经对沈清源的话信了大半,也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作者有话说:[问号]有想看的if线吗?提前征集一下
第102章
沈星川将准备好的几个选项罗列出来,询问她的意见:“今天晚上想吃日料还是淮扬菜?”
见姚映夏兴趣缺缺的样子,他抛出了另外一个选项:“时间还早,我也可以亲自下厨。”
他的手艺尽得许念真传,沈星川很有信心可以帮她完成心愿。
姚映夏犹豫了一会儿,果然如他所料地说:“那就去买些菜吧。”
司机径直将车开到了最近的农贸市场,沈星川和姚映夏一起下车,之前他们来过两回,还算熟门熟路。最边上是水产区,沈星川买了虾和扇贝,走到尽头之后右转,第二列就是蔬菜区。
临近黄昏,大部分绿叶菜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都有些发蔫,没有任何卖相。直到经过中间区域的一个摊位,姚映夏才停了下来。
面前的蔬菜简直可以用青翠欲滴来形容,一看就知道刚摘下来不久,竟然还有许多北方少见的品种,姚映夏甚至看到了只在A市周边特产的某种野菜。
零星散落的线索逐渐串成了一条线,姚映夏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张,只能弯腰摸了摸那柄新鲜圆润的菜叶。
自然下垂的长发遮住了脸庞,没有人看到她眼睛里虚无一片,天知道她竟还能发出非常惊喜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S市竟然有这个?”
摊位老板有些得意地说:“现在科技发达了,咱们这儿什么菜都能种活。”
可是S市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几种蔬菜,又有多少人肯轻易尝试呢?
姚映夏没再说话,只是笑容古怪。
沈星川大手一挥,每种蔬菜都买了一点儿,跟在身后的司机保镖人手拎着几包菜,又浩浩荡荡去了水果区。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家,两个人一起进了厨房。姚映夏负责择洗,沈星川负责烹饪,哪怕是第一次配合,也还算默契十足。
这令沈星川莫名生出一种可以取代肖安的错觉,片刻之后,他为自己会产生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而感到嘲讽。
一小时后,姚映夏终于在春天的末尾吃到了春菜。
沈星川不常下厨,做饭却也有模有样,餐桌上的七八道菜,都是根据口感选择了白灼、炝炒、凉拌等等不同做法。
说实话卖相很好,闻着也香,姚映夏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麻木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实在糟糕,沈星川对待她的方法就好像是圈养了一只非常娇气的宠物,在界限之内她可以享受一切优待,却没有任何人权。
刚开始沈星川还对她胃口大开的模样感到成就感十足,可在看到她毫不犹豫的吃掉平时将近一天的份量之后,还是抽走了她的筷子:“暴饮暴食伤胃,我明天再做给你吃。”
姚映夏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乖乖的坐在餐桌旁,眼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食物说:“有一年春天,追债的人堵到家里,搜刮走了所有财物。”
沈星川对她突如其来的分享欲感到惊讶,毕竟他的妻子从来没有跟自己倾诉过任何经历,态度坚决的将他隔绝在亲密关系之外。
如今她竟愿意稍稍敞开一条门缝儿,哪怕只能窥见些许他不曾参与的过往,也还是给沈星川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希冀。
他没有办法再去思考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只是沉默着坐到了姚映夏的身旁。
她笑得有些可怜:“当时我妈刚刚发了工资,存折就被他们抢走了,连一个钢镚儿都没给我们留。可接下来的一个月总要吃饭,妈妈只能出去借钱,然而姚启航的名声太差,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人肯借给我们。”
肖安知道之后,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拿了出来,又跟肖若借了一点儿,一起交给她,可这样也只够她和妈妈吃一周的。
姚映夏没有提起肖安,只是看向他问:“你挨过饿吗?”
沈星川出生的时候,家族企业已经蒸蒸日上,别说没有挨过饿,他还因为嘴巴刁钻,不知浪费了多少食物,偶尔一顿两顿没有胃口,也算不上挨饿的范畴。
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过分沉重,沈星川竟然有些不忍去看那双满是疮痍的眼睛。
姚映夏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我跟妈妈每天只能煮一锅稀粥,再放点儿菜叶,连续这样吃了半个月,脸
都是绿的。幸好很快立春了,天气迅速回暖,有一天听邻居说附近的山坡上有野菜可捡,我跟妈妈天还没亮就赶过去了。”
她双手张开比了比:“这样大的编织袋,竟然都被我们装满了,还捡到了不少鸡枞菇,原来过油之后鸡枞菇有种肉的味道。你绝对想象不到我跟妈妈那天吃了多少,吃到最后,我们抱头痛哭,又一起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的语气过分轻松,像一根渐入佳境激昂震颤的琴弦,狠狠勒住了他的心脏,将那里绞得血肉模糊。
沈星川的喉咙就像是被巨大的石头堵住,在理应表达安慰的绝佳时机,他罕见的说不出话来。
沈星川确实想象不到,在姚映夏的年少时期,国内经济正飞速发展,一片欣欣向荣之际,城市里竟然还会有人挨饿。早熟早慧的孩子果然经历过许多磨难,沈星川有些理解她为什么会长成今天这样寡淡的性格。
姚映夏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没能摊上一个好父亲,他真的太糟糕了你知道吗?有一天追债的人又堵上门,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放火把我们家烧掉,那个人竟然对我说,你出去陪他们睡一觉好了,就当帮爸爸一下。”
姚映夏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似乎真的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算什么爸爸呀?”
如果不是肖安及时报警,又找来了相熟的朋友在一旁盯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哥哥真的救了她许多回。
听到这里,沈星川手臂上的青筋已经鼓涨的非常可怖,如果他站在肖安那个位置,也会毫不留情的杀掉那个人渣,然后将他碎尸万段,再扔去喂狗。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姚映夏又笑了一下:“所以他死掉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没有一丁点儿不舍,没有一丁点儿难过,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她终于停顿下来,沈星川却知道那戛然而止的空白意味着什么,她可惜肖安葬送了大好前程,毁掉了自己的人生。
恢复记忆之后,沈星川其实动过弄死肖安的念头,他无法忍受那样大的一顶绿帽子在自己领证当晚兜头而下,也无法接受姚映夏深爱别人的事实,更加恼怒他们竟然敢这样欺骗、戏弄自己。
特别那时他跟姚映夏还处在僵持不下的冷战阶段,想要报复他们的念头前所未有的高涨,沈星川早已被妒火烧光了所有理智。
何况弄死肖安何其容易,随便一个车祸、市面上罕见的神经毒素、火灾、坠楼、溺水,都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消失。
沈星川甚至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几套非常周密的方案,随时随地都能动手。哪怕事后立案侦查,也绝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在最后下决定的那个夜晚,他又一次打开了肖安的调查报告,尽可能心平气和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一遍,随即产生了片刻迟疑。
许念是活不久的,医疗团队按照之前的存活数据做过精准预估,什么灵丹妙药用下去也回天乏术,许念伤的太重,根本不可能醒来,极限就是坚持五年左右。
等姚映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继离开,她无依无靠,失去所有牵绊,依照她目前过分紧绷压抑的精神状态,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一想到姚映夏兴许会走上绝路,沈星川的背脊就一阵阵的发凉,最终选择放弃了那个计划。
在彻底冷静之后,沈星川对肖安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如果当年没有他的拔刀相助,姚映夏大概会彻底坠入深渊,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所以哪怕对他们藕断丝连的行为恨之入骨,沈星川也没有中断对肖妈妈的治疗,甚至没有使用非常残忍的手段去对付肖安。
他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再也不要来打扰他的妻子,而姚映夏能够安分守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样简单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第103章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沈星川没有办法得出公正客观的答案,索性也就不再费心费神的去思考这个问题。
只要他们之间不再牵扯不清,姚映夏肯放下离婚的念头死心塌地,他可以保证,不会再给肖安带来任何麻烦。
否则的话……
他近乎全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冷戾的寒芒,天晓得他能做出什么。
选择权从来都在姚映夏的手上,其实他很想恳求他的妻子,真的不要再试探自己的底线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房间里一时变得非常安静。
直到沈星川彻底梳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抱住了她:“夏夏,你永远都不会再吃过去那些苦了,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支持你学业、事业上的一切决定。”
哪怕是在极其心软、动情的时刻,他也没有被彻底冲昏头脑,在安慰她的同时,依旧划出了清晰的界限。
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哪怕姚映夏杀人放火他也愿意兜底。
可是出轨不行。
离开他也不行。
姚映夏绝望的闭上眼睛,为沈星川再如何不忍,也没准备放过她。
面前密不透风的宽阔胸膛就像一堵高墙,既可以遮风挡雨,也可以形成一张遮天大网,将她牢牢困住,寸步难行。
姚映夏深深吸了口气,到底也只是说:“谢谢你今天给我做饭,跟妈妈的味道很像,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她了。”
她为自己今天莫名其妙的行为找到了很好的借口,沈星川表示理解,也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腰肢,缓缓低下了头。
姚映夏的嘴唇一如既往的非常柔软,略有些凉,人也冷冷清清像是不知晴欲为何物。所以沈星川才总想将她欺负得乱七八糟,看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无助的可怜样子,总是会让他彻底失控。
只是这样一想,沈星川的呼吸几乎是立刻急促起来,他拼尽全力克制,才能保持相对温蔼的状态,不至于立即吓到她。
毕竟今天这样的氛围难得,他鲜少有如此贴近姚映夏内心的机会。沈星川非常温柔的舔舐着她的嘴唇,轻轻扫过她的牙齿,最后撬开齿缝,缠住了她的舌头。
这个吻太温柔了,沈星川没有像从前那样急不可耐、恨不能化身野兽一般将她活生生吞掉,可几乎就要被高温融化的恐惧还是令她产生了一丝瑟缩。
这种时刻姚映夏总是会忘记该如何呼吸,直到近乎缺氧,沈星川才短暂的放开了她。
姚映夏的脸已经涨的发红,衣服也被脱得七零八落,白腻的皮肤像是刚刚打发好的奶油,既软又甜。
沈星川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函住了她的软肉,一边轻轻收紧牙齿,一边用舌尖忝弄。
终于她的呼吸也彻底乱了起来,沈星川一路向下,来到了平坦的小腹。
两天没怎么进食,姚映夏的腰似乎都窄了一寸,本就小巧的肋骨变得清晰可见,摸上去有些硌手。
沈星川稍稍一顿,有些心烦意乱。
她不能再瘦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沈星川甚至产生了每天为她洗手作羹汤的冲动想法,可S市实在遥远,他也不可能彻底抛下集团的一切事务。
毕竟牢牢抓住姚映夏的前提,就是拿财富堆砌出坚不可摧的囚笼,如果有一天他变得一无所有,很快姚映夏就会被别人夺走,然后吃的渣都不剩。
身体的反应已经不容他再细想什么解决办法,沈星川吞咽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在这样缠绵悱恻的亲密时刻,姚映夏第一次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沈星川的颈部肌肉立时紧绷起来,跟她柔软的掌心天壤之别。
热血沸腾的大脑无法再做出清晰的判断,可是根据之前的经验可知,除非姚映夏有求于自己,鲜少会这样主动。
然而目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处于和缓阶段,姚映夏似乎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毕竟她只会在非常糟糕的局面发生时才会来讨好他。
思考间沈星川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姚映夏似乎也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在深深埋入的瞬间,他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无论是太过脆弱想要找人慰藉,还是有了试图接受他的想法,沈星川都被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砸的晕头转向。
再绝情的小猫小狗也有被喂熟的一天吧?
只是生出了她兴许会回心转意的微弱希望,沈星川都变得无比亢奋起来,拼命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带给她足够的快乐。
哪怕姚映夏已经感觉有些吃力,高高扬起了脖子,努力想让自己忽略那些会被洞穿的恐怖联想,可身体似乎已经背叛了她。
夜晚真漫长啊。
在灵魂几乎都要被撞碎的最终时刻,她又听到了沈星川声音喑哑的告白。
“夏夏。”
“我爱你。”
“不要离开我。”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扭曲到令人痛苦的爱也是爱吗?姚映夏有些茫然的想,凌乱的呼吸交织着汗水,一切都戛然而止。
抱着她去洗澡的时候,沈星川走的既缓又慢,哪怕平时已经看不出他的腿有任何异常,可胫骨还是会隐隐作痛,他努力想要走稳一些。
姚映夏感觉到了他的吃力,被放到花洒下后,垂眸看向了他的小腿。
沈星川的骨架生的好,四肢都修长、结实、线条漂亮,可惜腿上添了那样狰狞扭曲的一道疤痕。
沈星川几乎是立即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剧烈运动后的幻想,他竟然在姚映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心疼。
可姚映夏怎么会心疼他呢?
只是这样一想,沈星川的心脏就像是被浸满了水,既酸,又涨,难受得无以复加。
哪怕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在事业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生活上也鲜少有不如意的地方,可在几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他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希望他的妻子施舍一点点爱。
沈星川在花洒下怔怔站了许久,直到姚映夏仰头看向他,水珠顺着立体深邃的五官不断滑落,大概是他神情间带着些许委屈,所以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姚映夏逃避式的垂下眼睛,又看到了他骨节分明的右手,那上面也有一道蜿蜒盘旋着的疤痕。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托起他的掌心问:“还疼不疼?”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她如此温柔的对待过了,以至于氤氲的水汽都能将他刺激到眼睛发涩,沈星川紧紧将她抱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血肉。
第104章
姚映夏听见了剧烈到几乎都要产生共鸣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微微发颤。
两个人还是又在浴室里做了一次,站立支撑的姿势对腿部消耗极大,最后沈星川只能将她按在了洗手台上。
镜子就在面前,她看到沈星川的头发在滴水,肌肉分明的线条蓬勃有力,巨大的体型差令她看起来有些可怜,沈星川完全是压迫着她。
突然他黑沉沉的眼眸抬了起来,两个人隔着镜子遥遥相望,姚映夏似乎也变得不像自己。
她浅棕色的眼睛里沾满水汽,带着一丝非常陌生的妩媚,嘴巴无助的微微张着,宛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这就是沈星川乐此不疲的原因吗?
察觉到姚映夏正在走神,他恶劣得压低了她的腰肢,逼得两个人变得更加紧密,于是她也无法再继续思考了。
等一切结束之后,两个人身上又变得黏腻,不得不又洗了次澡。
收拾完残局之后,不过刚过十点,沈星川穿上浴袍,准备再去处理几份文件。
他刚刚走到门口,意识到姚映夏并没有跟上,于是回头看向她:“不出来吗?”
姚映夏已经走到了浴缸旁边,正在调试水温:“我想泡个澡。”
如果不是在浴室里待了太久,他会很乐意跟姚映夏一起泡一下,然而那几份文件实在有些着急。如果不能尽快处理,明天还要抽时间审批。
所以最终沈星川也只是叮嘱她不要泡得太久,就离开了浴室。
进入书房之后,沈星川开启电脑,长久的窥伺行为令他习惯性的打开了监控画面,哪怕姚映夏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沈星川有些怔忪的想,自己还真是无药可救,却也没有关掉监控,而是选择在处理文件的间隙,偶尔看上一眼。
姚映夏坐在浴缸边缘,拨弄着水花,直到几乎将水放满,才迈了进去。
皮肤浸了水,似乎变得更加莹白,乌墨般的长发在她身后散开,漂亮的像一条小美人鱼。
电子文件页已经许久没有翻动,沈星川毫无意外的走神了,明明刚刚才抱过她,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继续吸引。
沈星川捏了捏眉心,不想承认自己这样意志不坚,等他再次看向屏幕,却发现姚映夏正慢慢下滑,直至水面末过头顶。
她在水中大张着眼睛,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笑容。
沈星川觉得自己才是被按入水中的那一个,他也变得无法呼吸了,手指下意识的抓向领结位置,想要松一松,却什么也没能碰到,原来他根本就没穿衬衫,也没系领带。
沈星川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屏幕,又耐心的等了二十秒钟,姚映夏都没有将头抬起来,明明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非常痛苦的的神色。
她竟然不想活了吗?
椅子被猛地向后推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噪音。
*
小时候的夏天,姚映夏曾经非常痴迷跟哥哥玩这样无聊的游戏,比赛内容是看谁能憋气更久。
她最长的记录是一分十三秒,而肖安是一分半。
姚映夏耐心的数着数,水面之下的世界绝对安静,连时间都凝滞下来,似乎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搅她。
姚映夏非常珍惜这样难得的时光,直到胳膊被人用力攥住,猛地将她拖出水面,此时姚映夏不过才数到了三十七秒。
沈星川比她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
抓住她的宽大手掌竟然在微微发颤,失控的力道令她感受到了筋骨都被捏痛的酸麻,原来沈星川真的很怕她自杀。
姚映夏有些想笑,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困惑和害怕,将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拢到耳后,又擦了擦眼眶周围的水,才仰头看向他。
沈星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眼中尽是后怕和愤怒,姚映夏见过很多次他生气的样子,却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暴跳如雷,宛如一个暴君:“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阴沉又凶狠,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意,似乎她胆大包天,犯了弥天大错。
姚映夏像是被他吓坏了,紧紧攥着手说:“毕业前还要测一次八百米,不及格要延毕,我查了下资料,说这样可以锻炼肺活量。”
听她这样说完,沈星川脸上的阴云也没有立即散去,直到她晃了晃被抓住的手臂,说了声“疼”。
沈星川骂了句“笨蛋”,才终于放开了她,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他另一只没有沾水的手掌里已经满是冷汗,无人知晓刚刚他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沈星川几乎怀疑自己差点心梗。
始作俑者却对此一无所知,脸上尽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和卷土重来的恐惧,她不停摩挲着手臂上被他抓出来的那圈指印,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可他似乎又将事情搞砸了。
沈星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浴巾将她裹住,说了声“抱歉”。
姚映夏逆来顺受惯了,也没资本跟他一样借题发挥,任由沈星川将她的头发吹干,又被抱回了卧室。
大概是刚刚的事件令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沈星川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势从背后抱住了她,嗅着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才令他稍稍放松下来。
沈星川为自己过分粗鲁的行
为做出了说明:“你有低血糖的病史,如果憋气太久,很容易在瞬间失去意识,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夏夏,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这样有理有据的解释让人挑不出错,他不提为何而来,姚映夏当然也不会傻到去问,只是笑了一下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知道她没有自杀的想法,也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沈星川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轻声道了句晚安。
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舒缓平稳,他今天舟车劳顿,回来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迅速进入了深度睡眠。
即便如此,那只手臂也还是牢牢缠绕着她。
背脊严丝合缝的贴着他的胸膛,腰肢被手掌包裹,但凡姚映夏想要脱离掌控,都会被他无意识的抱得更紧。
最终姚映夏也只能放弃挣扎,冷冷看向窗帘缝隙处的微弱光芒。
从跟沈清源重逢、得知自己像犯人一样处于绝对监控之下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感到心慌、愤怒和屈辱。
原本姚映夏还抱有一丝沈清源是在捉弄自己的幻想,然而今天的两次试探都验证了他提供的情报——自己的手机通讯内容可以被轻松获取,就连浴室都有装有监控,她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被欺负到这种程度,她却连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都没有。任何反常行为都会被身边的保镖记录在册,继而告知沈星川。她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联络哥哥,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安慰。
鬼知道沈星川发起疯来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事实上如果不是截获了她给许念发的短信,又看到她形容憔悴的模样,这个周末会成为姚映夏的地狱。
离婚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哪怕姚映夏并没有立即过河拆桥,而是选择再等三年。
可区区三年哪里足够?
姚映夏到死都要待在他的身边。
睡梦中的沈星川猛地收紧手臂,挤压到了肠胃,勒得姚映夏一阵恶心,很想将今天晚上硬塞进去的饭菜都吐出来。
可一想到那样难闻的气味儿会阴魂不散的缭绕在自己床上,她还是拼命绷紧喉咙,压下了那一阵反胃。
如今唯一的指望也就只剩下了沈清源。
今天早上,他还通过备用机联络了自己,哪怕最开始的谈话非常没有营养,沈清源发了个笑脸过来:“姐姐,早上好呀。”
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姚映夏回了个“早”。
沈清源的消息接踵而至:“昨晚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并没有。”
“等离开这里,姐姐就能睡个好觉了。”
“所以你的计划是?”
想要彻底摆脱沈星川,其实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依托如日中天的庞大势力和信息网络,沈星川想要找到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婚姻关系,警方也可以成为沈星川的助力,除非她愿意躲进深山老林,再也不使用任何需要实名的现代工具。
相对而言,出国就容易多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沈星川再如何神通广大,能力也会受限,他不可能带太多人手,跑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在这一点上两个人不谋而合,只是目的地还未确定,要根据沈星川的安排随机应变,如果由姚映夏贸然提出想去某个国家,反而会令他生疑。
大致沟通结束之后,沈清源最后发来了一条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希望姐姐尽可能的稳住舅舅,让他放松警惕,才方便我们后续计划的实施。”
这个建议合情合理,姚映夏丝毫没有察觉到沈清源的私心,一想到舅舅会陷入由姐姐制造的温柔陷阱,生出星星点点的希冀,最后幻化成得偿所愿的巨大妄想,沈清源就兴奋的无以复加。
当他亲眼看到姐姐背叛自己,逃的无影无踪,那张脸上该会出现多么精彩的神情啊。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所不能的舅舅,一定会比当年的自己坠入更加绝望愤怒的深渊。
姚映夏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不错,刚刚她不过虚与委蛇,表现出了些许关心,沈星川的神情已经柔软到了非常渗人的地步。
原来只要她戴上面具,保持镇定,临危不乱,也可以轻易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第105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星川一直待在S市,除了远程办公,就是变着花样的给姚映夏做饭。
期间集团的董事、高层轮番轰炸,需要由他亲自出面才能处理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沈星川只觉得自己的下属似乎太无能了。
他顶着压力待到了立夏前一天,陪姚映夏一起度过了许念的生日。
沈星川买了蛋糕,带她去了许念生前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姚映夏喝了些酒,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下起了雨。
面前宽阔的道路上车流不息,在姚映夏微醺的视线里,似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她甚至能看清雨点下落的过程。
也许在这样罕见的时刻,她能穿透那片黑雾。
姚映夏扬起了头。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沈星川也低头望向了她。
姚映夏清晰的看到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关于自己的倒影,像一丛幽亮的小火苗。
“原来我会发光呀。”她笑着说。
这样不知所谓的一句话,沈星川却听懂了。
他很庆幸时至今日,这颗被迫坠落的流星还能发亮,虽然困住她的代价,是要饱尝被灼烧的痛苦。
下一秒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就变成了惊讶。
姚映夏的手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口,逼得他微微弯腰,随即他的嘴唇就被轻轻含住了。
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沈星川就反客为主,捧住了她的脸。
路边熄火临停的黑色车辆里,沈清源遥遥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接吻,如果不是有姚映夏的参与,这看起来简直像是电影里精心布置过的特写镜头。
雨夜,背景是璀璨灯火,高大英俊的男人,纤细美丽的女孩,忘情而又热烈的拥吻,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沈清源听到另一道声音对自己说:“不要再执迷不悟,你这样只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一处,说了声“闭嘴”,随即嘲讽道:“难道像你一样软弱、克制,就能得到她的真心了吗?”
那道声音刚想再说些什么,沈清源已经一拳锤向了车窗,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他的低吼:“滚回去。”
终于那道烦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而在这短暂的间隙里,舅舅和姐姐一起不见了。
餐厅的位置就在小区对面的商圈,两个人只花了十分钟就回到了家,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着肌肉和曲线,呼吸都变得像一种刻意勾引。
沈星川都懒得一颗颗去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径直一扯就听见一阵七零八落的声音,很快姚映夏也被他剥得一干二净,两个人又迅速纠缠到了一起。
雨水令她的皮肤比平时更凉,不过得益于沈星川的卖力,她整个人都迅速暖和过来。
喝醉了的姚映夏真的非常可爱,也只有在这样难得的时刻,她才会放下心结,身体柔软多汁到不可思议。
而令她快乐的感觉实在太好,不知不觉天都快要亮了,在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激战过后,沈星川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大山一般压在了她的身上。
结实的重量令这一晚的放纵有了强烈的真实感,姚映夏的酒也早已醒了。
沈星川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她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讨厌自己了,身体的反应总该骗不了人。
姚映夏被压得喘不过气,见他迟迟不动,抬手推了推:“沉。”
沈星川支起手臂,气定神闲地提出了解决办法:“那下次你在上面?”
她的眼中都是惊慌失措,脸却蓦地红了,滚烫的温度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和脖颈,也波及到了他。
沈星川笑着在她脸上乱亲,新长出来的胡渣弄的她有些痒,姚映夏不得不提醒说:“你九点的飞机。”
他们没有时间再胡闹了。
临行前沈星川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一言不发的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司机敲门来催:“沈先生,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沈星川这才放开了她,他大概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也只是叮嘱她好好吃饭。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姚映夏才如释重负的回到卧室,将沾满他味道的床单扯下,扔进了洗衣机里。
在去机场的路上,沈星川看到手机上出现了强提醒,显示肖安给姚映夏发送了一条短信。他神色冷厉的点开看了
两遍:“等你答辩结束,我们想办法见上一面,好吗?”
由于分别带来的糟糕情绪顿时变得更加不妙,他真是在温柔乡里待得失了智,几乎都要忘了不久之前,姚映夏还在跟肖安商量离婚的事。
男人轻笑一声,看向车窗外飞快掠过的树影,眼中的杀意一闪过高。
想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姚映夏身边不会有没人盯梢的时候,肖安再敢出现,他就派人打断他的腿。
沈星川身上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飞机降落,他全程握着手机,有些不想面对姚映夏给出的答复。
最近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暧昧起来,沈星川又想起了昨天雨夜中的那个吻。
明明是她主动的。
脚踏两条船可不是好女孩的所作所为。
沈星川有些想彻底切断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了,比较文明一点的做法是,控制姚映夏的手机无法再接收到来自肖安的任何信息,更一劳永逸的做法是,让那个人彻底消失。
肖安的命运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沈星川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姚映夏的态度。
他点开了手机内的监控软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比平时要凉一些,可很快他就被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的晕头转向。
沈星川看到她回复说:“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清楚,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先冷静一下吧。”
后续肖安又发了几条消息询问原因,姚映夏却再也没有回复。
原来神明终于对他卑微而又执着的祈祷有了回应。
他的心脏再一次感到痛苦,这一次却是因为多年来无望的追逐有了反馈,哪怕对方只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那天,姚映夏跟舍友们一同外出庆祝,去了一家烧烤店。
除了她考研成功以外,三位舍友一个保研,一个出国留学,还有一个拿到了大厂offer,似乎所有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几个人点了些酒,边吃边聊,从今天开始,到六月底的毕业典礼,她们有一个月的长假,除了拿到offer的舍友要提前开始实习,另外两个都在计划出游,并且热情的邀姚映夏一起。
毕竟假期难得,以后大家散落于天南海北,再想聚到一起就有些难了。
姚映夏其实非常心动,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离开过A市,原本计划好跟妈妈一起的高中毕业旅行,也因为那场变故没能成行。之后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可许念又住进了医院,她永远失去了跟妈妈一起旅行的机会。
更加重要的是,难得有这样顺其自然的机会,她可以借助身边保镖的嘴,让沈星川知道她很期待一场毕业旅行。
姚映夏的神情带上了一丝落寞,刻意忽略掉口袋里正在震动的手机,只是在舍友询问她的意见时,有些为难的说:“我需要请示一下家里那位。”
舍友们发出了善意的起哄,纷纷表示理解,毕竟已婚人士拥有的自由,从来都是相对自由。
不过也没人觉得姚映夏的老公会提出反对意见,毕竟她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容易走丢的小朋友。几个人又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旅行路线。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属于他跟姚映夏的固定通话时间,沈星川打了两通都没有人接,转而联系了她身边的保镖:“她在做什么?”
保镖很快回复说:“姚小姐跟舍友出门聚餐,正在讨论毕业旅行的相关事宜。”随即她将刚才听到的内容原封不动的转述过去。
那句“我需要请示一下家里那位”着实取悦了他,连日加班的阴云似乎都一扫而空。
沈星川心情舒畅的同时,又觉得他的妻子实在可怜,自己像她这样大的时候,早已去过几十个国家,而姚映夏连祖国的大好河山都没怎么看过。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常觉亏欠,于心不忍。
聚餐结束之后,姚映夏看到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显示她收到了一笔七位数的转账。
等她回到宿舍,就去阳台上给沈星川打了个电话:“怎么突然给我转这么多钱?”
对面笑着说:“假期难得,跟同学们出去好好玩玩吧。”
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准备同行,姚映夏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简单,努力压下心头的雀跃问:“你不跟我一起?”
“年轻人的活动我就不参与了。”
姚映夏惊讶于他竟然会这样好说话,又为自己的出逃计划增添了几分信心,沈星川如果不在,成功率将会大大提高。
可随即他就列明了补充条款:“夏夏,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出发时你需要带上保镖,并且只能安排国内的行程。”
计划落空后的挫败令她一时说不出话,刚刚舍友的备选方案里还有周边几个国家,姚映夏适时表现出了一丝憧憬,毕竟沈星川总会想方设法满足她并不过分的一切要求。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姚映夏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回应,再等下去沈星川该要怀疑她的动机了。
姚映夏抿了抿唇:“谢谢,我会注意安全。”
她声音里的失落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可到底也没再说什么,沈星川其实更希望她能任性一点儿,可依照目前两个人的进展来看,恐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沈星川看向刚刚随手写下的简要计划,出声询问:“跟舍友的旅行结束之后,要不要跟我一起环游世界?”
对面顿了顿,才传来了罕见的欢快声音:“要!”拿到毕业证书之后,她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姚映夏根本不考虑导师会不会让她提前报道,反正这学她也没准备继续上了。
沈星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姚映夏实在很像春游前夕满怀期待的小朋友。
为了实现她的愿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星川都要维持高强度的工作,安排好后续的一切事宜。同时还要亲自完成一份详尽的出游计划,每一个他觉得不虚此行的景点,沈星川都想带她故地重游。
五天之后,姚映夏跟舍友踏上了飞往西北内陆的航班,她们准备停留一周,再往东南行进,转一圈后最终回到S市。
前半程的旅行新奇而又愉快,直到姚映夏收到了沈星川发来的出游计划书。里面包含了七个国家,和具体的行程安排,甚至有当地不容错过的特色餐厅。
姚映夏拿备用机拍下照片,发送给了沈清源,整个行程会从七月初持续到八月末,而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所剩无几。
沈清源收到之后就将行程共享给了聂远,两个人进行了一次电话连线,推敲了最佳的动手地点和实施计划的可行性。
遗憾的是沈星川挑选的都是高度发展、治安良好、出入境管理非常严格的国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姚映夏带走,实施起来会面临着各种困难。
最终他们选定了三个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动手的地方,起码在当地黑/市,轻易就能买到一个失踪人口的签证和护照。
聂远准备先飞过去亲自考察,制定出最终计划,同时针对有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出备选方案,实在不行,还可以偷/渡到其他
国家。
当然他们并没有提前透露给姚映夏具体的计划内容,以防她过度紧张,自乱阵脚,毕竟沈星川可不是好糊弄的。
可就是因为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随着时间推移,姚映夏愈发感到不安。她非常清楚,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会不堪设想。
临近旅行结束,姚映夏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峰,她连续几天都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每晚都会做各种光怪陆离而又过分真实的噩梦。
梦里都是她逃跑失败,被沈星川抓回来的场景。
第一个夜晚,男人弄瞎了她的眼睛,放任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处碰壁,姚映夏绝望的放声大哭,却看不到一丝光亮。男人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一脸深情的说:“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第二个夜晚,男人用锁链绑住了她的手腕和脚踝,姚映夏只能被迫舒展身体,像祭品一样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男人冰冷的手指在她裸路的皮肤上游走,轻声笑着说:“真可怜呀,夏夏以后都要给我当小狗。”
第三个夜晚,男人带来了一个盛满红色液体的注射器,不顾她的哭求,狠心扎进了柔软莹白的大腿。很快她就感到双腿发软,失去了一切知觉。男人温柔的低头亲吻她的嘴唇,以及不断掉落的泪珠,有些可惜地说:“宝贝,你这辈子都只能坐轮椅了。”
每每在噩梦中醒来,姚映夏都要惊慌失措的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哪怕发现刚刚遭遇的一切都只是噩梦,也依旧会不停打颤,然后大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那些噩梦过分真实,令人身临其境,姚映夏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平行宇宙,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正有“姚映夏”经历着刚刚她所梦到的一切。
第106章
六月底,姚映夏跟舍友的旅行结束,回到S市参加了毕业典礼。
当天沈星川没能出席,俨然已经加班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最终也只是在仪式开始之前,通过视频见证了这个重要时刻。
之后就是大大小小的散伙饭,谁来敬酒姚映夏都来者不拒,沈星川怕她损伤肠胃,提醒保镖控制一下,姚映夏倒是听话,可哪怕只喝一星半点儿,她也醉的厉害,偶尔还会跟几个女生抱头痛哭。
沈星川没想到她对大学生活这样留恋,更没想到明明姚映夏已婚的事情在学校里人尽皆知,仍然有不少男同学借着酒劲儿在临别之际表明心意。
沈星川听说之后,倒也没怎么生气,只是感慨现在的男大学生道德水平实在低下,并且不自量力。天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融化了冰山一角。
毕业季就在一片离愁别绪之中落下了帷幕。
飞回A市那天,沈星川亲自到机场来接,姚映夏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消瘦许多,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
沈星川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两斤肉眨眼之间又掉的一干二净,决定在出发前好好给姚映夏补补身体。
一路上沈星川都还算克制,等回到家才原形毕露,他将姚映夏抵在墙上久久亲吻,一个多月没见,实在想的厉害。
姚映夏任由他为非作歹,等沈星川掐住她的腰肢,摸到了根根分明的肋骨,终于还是恢复理智,强迫自己放开了她:“我先去做饭。”
姚映夏为他的克制感到不可思议,眼睛都睁得滚圆,似乎他从什么只会发/情的动物,终于变得有个人样。
沈星川被她气的想笑,故意板起脸恐吓说:“今晚你不要睡了。”
姚映夏的脸立时白了两分,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经吓,直到沈星川捏了捏她的脸,笑出了声。
食材是早就准备好的,只需要煮熟就行,姚映夏原本想要帮忙,却被沈星川勒令出去休息,最终她还是回到卧室,想要换下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衣服。
只是刚刚打开衣帽间,姚映夏就怔在了原地。
原本空荡荡的中心地带,放置了一件崭新的婚纱,哪怕姚映夏并不憧憬自己的婚礼,也被眼前这件熠熠生辉的礼服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似乎用任何夸张的形容词赞美它都并不过分。
沈星川的审美一向绝佳,这件婚纱从设计到剪裁,全程由他亲自把关,连他那样挑剔的人都觉得满意,足以说明它的艺术价值。
沈星川做好午餐,过来喊她吃饭,刚巧看到姚映夏正在抚摸那件婚纱。
大大小小的天然钻石在顶灯的映照下折射出冷艳的火彩,一旁的姚映夏却并不显得黯然失色,她远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更加耀眼。
这是他的妻子呀。
只是这样一想,沈星川的心就柔软的不可思议,他屏息问道:“喜欢吗?”
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姚映夏的手指瞬间离开了那件婚纱,垂下眼睛说:“很漂亮。”
沈星川从身后抱住了她,无限憧憬地说:“夏夏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姚映夏笑了一下,放松身体靠在了沈星川的怀中。很早之前她已经接到“通知”,婚礼定在了三个月后的国庆。
虽然等他们旅行结束,就只剩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不过沈星川并不着急,大部分的事宜他已经提前安排妥当,姚映夏只需要确认一下最终的宾客名单。
沈星川的手掌在她平坦的小腹拍了拍:“先去吃饭吧。”他实在太饿了,已经有些等不及。
姚映夏虽然胃口不佳,却并不想让沈星川发现更多端倪,强撑着吃下平时的分量之后,才放下筷子,看向他问:“我先去洗澡,要一起吗?”
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姚映夏嘴唇紧抿,神色间一本正经,眼睛里却微微有了水光。
哪怕这样小儿科的表现连勾引都算不上,沈星川还是被轻易蛊惑,浑身都热了起来。
巨大的方形浴缸之中,沈星川像巨蟒一般将她死死绞住,宽阔的背脊遮天蔽日,姚映夏只能在那阴影之下苟延残喘,等两个人的气息彻底乱做一团,浴缸中的水已经只剩一半。
他显然并没有彻底满足,又将姚映夏抱去卧室,亲手为她穿上了那件婚纱。
纯白礼服一向是圣洁无瑕的象征,姚映夏偏又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缀满钻石的抹胸令她整个人都流光溢彩,层层叠叠的薄纱像是云朵一样蓬松,到了腰部才猛地收紧,盈盈一握。
沈星川一时都不知该看哪里才好,只觉得姚映夏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生的恰到好处,跟这件婚纱相得益彰。
明明她此时端庄优雅到了极点,可一想到华服之下她未着寸缕,沈星川还是被激素支配了大脑,彻底幻化为了野兽。
等到一切结束,床上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幸好她身上的婚纱并没有变形走样,只是裙摆被弄湿了一块儿。
沈星川刚刚帮她脱下礼服,才发现姚映夏已经睡了过去,她实在累得不轻,连日来的失眠症状,竟然就这样得到了显著缓解,她终于没有再做噩梦。
姚映夏开始庆幸沈星川这样不知疲惫的喜欢折腾人,起码能令她睡个好觉,毕竟逃跑也需要稳定的精神状态,和充足的体力。
临近出发,沈星川变得更加忙碌,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姚映夏,而她为了摆脱被监视的命运,白天几乎都泡在了商场里。
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从热带横跨到了北极圈,姚映夏有非常充足的理由采购各种装备,为了更好的安抚对方,她也会给沈星川买些没什么用的小玩意。
哪怕姚映夏并没有费心挑选,刷的也都是沈星川的副卡,可他依然很喜欢自己送的礼物。甚至在第一次收到姚映夏送的墨镜时,一脸动容地抱了她很久很久,两个人莫名奇妙又滚到了床上,姚映夏觉得这可以算是一种恩将仇报。
眼见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清源却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没有主
动联系自己,姚映夏难免惴惴不安,沈星川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将备用机随身携带,生怕错过重要消息。
临行前三天,姚映夏在商场闲逛的时候,终于感觉到口袋里传来了一阵轻微震动。
她进入洗手间将门锁好,这才拿出了备用机,发现刚刚收到的是一个陌生账号的语音留言。
将音量调到最低,姚映夏点开来听,对方的声音熟悉而又沉稳,简明扼要的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姚小姐,我是聂远。”
得知是他联系自己,姚映夏心中的焦虑瞬间少了大半,毕竟在以往的接触之中,聂远的表现可圈可点,行事一向滴水不漏。
比起如今性格阴沉古怪的沈清源,姚映夏当然更愿意跟聂远交流,她飞快回了个“我在”。
聂远知道她不会有太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迅速回了消息:“我们这边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请您放心。”
姚映夏紧张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聂远明白她的担心,打字安抚说:“一切交给我就好,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尽可能的不要让沈先生产生怀疑。”
稳住沈星川这件事,她一直做的很好,甚至愈发得心应手,在之后的旅途中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姚映夏更想知道聂远会以何种方式帮助自己逃出生天。她直截了当地问:“行动时间?具体地点?你们要怎么支开沈星川和他的保镖?”
聂远回答说:“行动时间定在八月中旬,为了防止不可抗力导致的计划泄露,请允许我对您隐瞒具体的计划内容,在最终行动之前,请您好好享受这次难得的假期。”
虽然聂远几乎什么都没有透露,可他像精密仪器一样严谨周密的作风还是给她带来了莫大安慰,围绕在眼前的层层云雾似乎散开了些,姚映夏终于能够看清通往未来的路。
她由衷的感激对方:“谢谢你,聂远。”
此时此刻,大洋彼岸,聂远已经将近六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他面前的电脑上有一个非常复杂的树形结构,里面列明了每一个节点的详细计划、有可能遭遇的意外、对应的解决办法,以及山穷水尽之时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聂远推敲了一遍又一遍,将任何微小却又不可控的因素都计算进去,所有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架可以带领姚映夏离开的南瓜马车。
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手指轻轻敲击键盘:“祝我们好运。”
*
七月八日,沈星川带着姚映夏以及两男两女四位保镖、两位助理,踏上了飞往塞舌尔的国际航班。
姚映夏拿出飞机上提供的旅行手册随意翻看。
目的地是位于印度洋西部的群岛国家,由115个巨型花岗岩和珊瑚礁组成,其中大部分都是私人岛屿,私密性极强。
据说那里拥有全世界最纯净的海域,以及非常美丽的原生态自然风光,是欧洲皇室、富豪名流的度假胜地。
落地之后,一行人乘直升机飞往了其中一座私人岛屿,正式开始了为期十五天的旅程。
夜晚到达度假别墅时姚映夏已经累的睁不开眼,并没有感受到旅行手册中描述的盛世美景,直到第二天醒来,她拉开了卧室中的落地窗帘,看到了面前不远处的那片海。
在晨光的照耀之下,月牙形的银白沙滩似乎正在闪闪发光,海水是她从未见过的通透莹蓝,无边无际。
姚映夏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小美人鱼为了走上这片沙滩,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每走一步都要承受刀割般的痛苦。
而她从老旧的居民楼走到这里,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哪怕沈星川给予的一切再如何奢华无度,也无法令她产生片刻留恋。
就在姚映夏出神远眺之际,身后健壮结实的手臂悄无声息的缠上了她的腰肢,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蹭了蹭:“在想什么?”
姚映夏笑了一下,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无限向往地说:“这里太美了,我们明年还可以来吗?”
谈论未来总是令人充满希冀,沈星川受到鼓舞,将她抱得更紧:“当然,你想来多少次都没关系,以后我还可以带你去更多更漂亮的地方。”
这个世界太广阔了,所以人类才会时常感到孤独,拼尽全力也想靠近另外一颗令他感到悸动的心脏。
“谢谢,我很期待。”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动听,令这场如梦似幻的旅程更加像是一场泡影,沈星川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星川带她体验了潜水、帆板和冲浪,耐心的教导她如何征服大海。姚映夏的学习速度远比他想象当中要快得多,同样的错误她永远不会再犯第二次。
事实上除了在面对沈星川时她常常会感到惊恐无措,其他时候姚映夏一向胆大心细,偏偏遇到的又是极好的老师,这趟旅程远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快乐。
他们会一同潜入深海欣赏漂亮的珊瑚丛、乘游轮去深海垂钓蓝马林鱼、进入热带雨林寻找极为罕见的海椰子蟹、划皮艇穿越荧光浮游生物泛滥的夜间海域。
白天丰富多彩的行程结束之后,他们会在夜晚不知疲倦的死死纠缠,姚映夏总是会出神的看向没有遮挡的全景天窗,透过那里看向遥远夜空中的银河星带,漫天繁星像是被随手挥洒在了宇宙之中,美丽又遥不可及。
姚映夏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渺小,就连过往的痛苦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
短暂的停留过后,他们又一路北上,到达非洲。七月份是“天河之渡”的最佳观赏期,越野车带领他们驰骋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见证了动物迁徙的残酷和震撼,沈星川甚至教会了她如何使用猎枪。
他似乎很喜欢这项原始的狩猎活动,每当击中羚羊或者疣猪,都会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进而变得更加专注,野心勃勃的想要杀戮更多。
姚映夏总有些悲天悯人的将自己带入到那些无处可逃的动物身上,思考沈星川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会不会有朝一日瞄准自己,然后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裂开一个大洞,鲜血淋漓四处飞溅,姚映夏就由衷的感到害怕。
比起这些残忍的当地特色活动,她更喜欢大草原上的自然景观,每一个日出日落都磅礴壮丽的令人想要落泪。
非洲之行的终点在当地非常著名的一处熔岩湖活火山,滚烫的岩浆昼夜不停的流淌,仿佛是地狱中的场景重现人间。
之后一行人飞抵欧洲,旅程也只剩下了最后二十天。
姚映夏很快明白为什么聂远会将动手地点定在这里。
落地当晚,他们夜游香榭丽舍大街,作为巴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这里拥有无数高奢品牌,是非常著名的购物天堂。
从前她只知道沈星川衣着考究,注重细节,吹毛求疵到有些挑剔的地步,这次跟他一起逛街,才发现他有购物狂的潜质。
短短两个小时,他们已经逛了十几家奢牌店,买了数不清衣物佩饰,幸好工作人员能将东西直接送到酒店,否则所有保镖助理加在一起怕是都拿不过来。
大概就是因为沈星川挥金如土太过豪横,已经被一伙人远远盯上。
在路过一处灯光昏暗的窄巷之时,姚映夏突然被人扯了进去,如果不是沈星川一直握着她的手,怕是都无法立即发现。
等他追过去时,才发现巷子里站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花臂正用手肘紧紧勒着姚映夏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寒光乍现,轻轻在她脸上划了划。
哪怕接触皮肤的地方只是刀背,姚映夏也被吓得噤若寒蝉,她强撑着没有乱动,只是下意识的看向沈星川。
他眼睛里都是冰刃般的寒厉,如果不是姚映夏被劫持,再多人堵在这里他也不怕,此时却只能按兵不动。
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冲他说了句法语,姚映夏听不懂,沈星川却知道其中含义,他说的是:“钱包、手表交出来,别浪费时间。”
红毛嚣张的冲他勾了勾手。
沈星川动作利落的解下腕表,连同钱包一起递了过去,并没有说任何废话。
沉甸甸的钱包令红毛脸上浮现出了十分贪婪的神色,打开之后更是满意的舔了舔嘴唇。
大概是因为沈星川非常爽快的缘故,红毛心情很好的挥了挥手,让花臂放开了姚映夏。
她原本以为大战会一触即发,毕竟沈星川从不吃亏,没想到他只是立刻带自己离开了那个巷子,然后在不远处的大树旁站定。
刚刚跟在他们身后的保镖早已察觉到事情不对,假装路过时借机往巷子中看了一眼,在发现姚小姐被劫为人质之后,他们注意到沈先生比了个手势,心下了然的守在一旁,直到两个
人都安全出来,才走入巷子之中。
很快姚映夏就听见了一阵非常恐怖的惨叫和打斗声,十分钟后,四名保镖终于鱼贯而出,将钱包和手表物归原主:“不好意思沈先生,我们之后会加强防范。”
让雇主陷入危险之中,实在是他们的失职。
幸好沈星川并没有过多计较,只说了句“下不为例”。
接下来的短短三天时间,他们又被抢了一次手机、偷了一次钱包,幸好沈星川带来了充足人手,发现的也还算及时,手机和钱包最终都安然无恙的拿了回来。
不过沈星川切实感受到当地的治安实在糟糕,明明去年他来法国出差时还没有这么严重,难道是因为姚映夏在他身边的缘故,连混混都觉得他看起来很好欺负?
总之沈星川并没有将这些意外状况放在心上,他又不是当地市长,直到某天他们回到酒店,发现所有人放在保险箱中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包括护照和签证。
这可是当地最好的酒店之一,一向以奢华、安全、服务周到闻名。哪怕酒店经理在第一时间帮他们报警、调取了相关时段的监控、排查了可疑人员,最终也还是一无所获。
沈星川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行动,毕竟普通的小毛贼可不敢来这种严格控制进出、每层都有安保巡逻、监控没有死角的高级酒店,更不会拿走那些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证件。
沈星川开始迅速思考,自己在法国有哪些仇家,对方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能让沈星川稍微有些印象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人,他拿出手机,立即派人去查对方的现状。
原本他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下又要再耽搁不少时间。
沈星川一向对来自身边的危险十分警觉,当机立断的联系到附近一家安保公司,雇佣了更多人手,并且取消了后续的一切行程。
姚映夏得知他的安排之后,竭尽全力的控制表情,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内里却早已心急如焚。
她并不知道聂远计划中的动手地点究竟在哪儿,如果不是巴黎,沈星川已经准备立即回国,后续的一切计划都要作废。如果就在这里,接二连三的事态已经引起了沈星川的高度警觉,形势会变得非常不利。
倘若这次计划失败,下次她还会有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吗?自己又还要虚与委蛇的在沈星川身边蹉跎多久?
姚映夏知道自己是在思考一个无解的难题,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深陷其中。
直到沈星川将她的思绪拖了回来,搂住她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先去补□□件。”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领事馆,提交完相关资料之后,沈星川派去调查的人已经发来了报告。
已知过去跟他有交集的几位在法国当地的“老朋友”,一人今年身故,一人去年移民,还有一个得了帕金森,住进了养老院。
这些人不可能再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沈星川很少有这样被人算计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以至于他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非常明显的低气压,直到姚映夏轻声建议:“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沈星川终于松口:“走吧。”
再怎么想尽快解开这个谜团,他也不能饿着姚映夏。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他们就近找了家餐厅吃了些东西,之后径直回到酒店。
夜幕降临,窗外繁华的街道上依旧流淌着纸醉金迷的味道,徒留沈星川兀自陷入愤懑的情绪之中。
明明他已经十分用心的准备这次旅行,前半程也如预想中的一样非常顺利,偏偏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波三折。
沈星川为给姚映夏带来这样糟糕的体验而感到恼怒,就连她邀请自己一起洗澡都提不起兴致。
在姚映夏独自进入浴室之后,沈星川走到窗边,看向五百米外的巴黎地标性建筑——矗立于戴高乐广场中央的凯旋门。
熟悉的视角突然令他想起十年之前的事。
那时沈星川刚满二十岁,还在隔壁的英国念书,放暑假后他没有回国,而是邀请了即将升入初中的小外甥过来度假。
他们玩遍了整个欧洲,也曾住过这家酒店,沈星川还给年幼的小外甥讲述了关于凯旋门的典故。
如今他终于记起,沈清源就在几百公里外的瑞士念书,就读的还是爱因斯坦的母校,并且在去年春天毕业了。
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会跟他反目成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姚映夏。哪怕沈星川并不觉得自己如何苛待了他。
姐姐彻底疯掉之后,她名下公司的控制权虽然交递给了自己,可每一年的全部利润都有按时打到小外甥的卡上。自己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逼他出国念书。
如果事情真是小外甥做的,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抽丝剥茧的过程非常有趣,这个问题也过于简单,沈星川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小外甥是想让他滞留巴黎,然后伺机带走姚映夏。
沈星川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盯着浴室方向看了一会儿,倘若上述的假设通通成立,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沈清源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个人意志,还是一场里应外合彻彻底底的背叛?
结合姚映夏最近的反常行为来看,他更倾向于后者。
可姚映夏的手机时刻处在监控之中,如果她跟小外甥私下联络,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她有其他的通讯工具。
想到这里,沈星川给前台拨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送来了一个信号探测器。他在房间里搜寻一圈,轻松的在床侧缝隙里找到了一部手机。
*
由于一整天的奔波往返,加之心情沉重,姚映夏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睡眼惺忪的躺到床上,连头发都没有吹。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高大的阴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壁灯,沈星川语重心长地说:“湿着头发容易着凉。”
姚映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胡乱应了一声,却不肯起床。
沈星川任劳任怨的托起她的后颈,轻轻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扎入发根,又梳子一般拢到发尾,这件事他不知做过多少回,早已得心应手,知道怎样才
不会弄痛她。
温热的风和轻轻划过头皮的手指令人昏昏欲睡,姚映夏莹白的脸就这样毫不设防的呈现在自己眼前,似乎他们早已毫无芥蒂,密不可分。
可人生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
哪怕是枕边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沈星川阴鸷的视线一寸寸在她脸上扫过,姚映夏的睫毛又密又长,水滴型的鼻子精致流畅,就连嘴巴都生的恰到好处。
完美的像个假人。
就连姚映夏的心也像是漂亮石头做的,否则她又怎么会一而再而三的令自己伤心?
明明很多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身边,沈星川都会由衷的感到快乐。偶尔他也会心存幻想,如果有一天姚映夏真的能够爱上自己,他会不会高兴到走火入魔?
事实上她确实有将人逼疯的本领。
“夏夏,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他轻声问。
可姚映夏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并没有听到他的困惑。直到头皮传来一阵剧痛,她面露苦色,终于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沈星川放大的脸。
他大概是在走神,瞳孔像是被浓雾笼罩,涣散的不能聚焦,里面微弱的光亮犹如深夜中的烛火,被风轻轻一拂就熄灭了,黑漆漆的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怪物。
沈星川的手掌仍在无意识的纠缠她的头发,并且越来越紧,姚映夏的头皮几乎都要被拉扯变形。
她痛呼一声,伸手去解救自己的头发。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地问:“抱歉,弄疼你了吗?”
她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挂在眼角要落不落,看上去十分可怜,沈星川终于松开了手。
头皮上的痛楚刚刚得到缓解,对方又突然发力,将她按到了自己跨间,声音喑哑地说:“夏夏,我们今天玩点儿新花样好不好?”鼻尖被迫抵上了中缝部位,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里的热意和兴奋。
姚映夏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在意识到沈星川想做什么之后,猛地挣脱了他的桎梏,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去:“我不要。”
她不知道沈星川究竟在发什么疯,今天要这样折磨人。
可还没等她爬到床边,就被沈星川握住脚踝,抓了回去。男人脸上都是跃跃欲试,丝毫不肯让步地威胁说:“夏夏,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天生的体格差距令她完全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命运,沈星川按着她的力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姚映夏终于开始求饶:“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往常沈星川并不会这样恶劣,今天却偏要踩断她的脊骨,男人似笑非笑地揉了揉她的嘴唇说:“可是睡了你四年,我也有些腻了,这里还没有试过。”
她被巨大的屈辱和难堪裹挟,终于不管不顾地说:“那我们离婚好了。”
虽然早已知晓她迫不及待离开自己的心思,可是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令人愤怒到无以复加。
沈星川冷冷笑了一声,也不再跟姚映夏继续废话,只是单手解开扣子,拉下拉链,然后摁住了她的后颈。
姚映夏挣扎的像是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兽,尖利的指甲将他的大腿、腰腹抓得满是血痕。
沈星川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干脆将她的手腕攥在身后合拢,拿领带缠绕两圈打了个结。
起先他并没有系得多紧,令姚映夏有了可以挣脱的错觉,可随着她的用力,捆住手腕的领带竟然不断收紧,渐渐勒进了肉里。
终于她动弹不得,沈星川也可以为所欲为。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张嘴。
沈星川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只是稍稍用力,姚映夏就不得不张开了嘴。
之后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姚映夏的胃里一阵翻腾,喉咙被撑开太大,已经产生了令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姚映夏想吐都吐不出来。
她崩溃的不停流泪,沈星川却不管不顾,许久之后才发泻出来。
沈星川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拭眼泪,明明手上的力道十分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如坠寒冬:“以后你提一次离婚,我就这么弄一次。”说完终于帮她解开了手腕上的领带。
姚映夏跌跌撞撞的跑进洗手间,可无论她怎么漱口、刷牙,嘴里都有一股异味。姚映夏终于开始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她稍稍压下胃中的强烈不适,站起来准备洗一把脸,却发现镜子中的高大男人正阴魂不散地盯着自己,脸上尽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自暴自弃。
刚刚他已经收到了沈清源近期的行踪报告,上面显示他曾经在三个月前回国,并且直飞S市。
偏偏就是在立夏之前的那段时间。过往那些令他感到古怪、刻意、微妙的事情,全都浮现眼前,有了最终答案。
他没想到姚映夏竟敢如此处心积虑的欺骗自己,心脏被绞得四分五裂,似乎再也拼不出原来形状,连喉咙里都有了一股血腥味儿。
沈星川勾起唇角笑了笑,两个人无声的在镜子里对视,上次出现这样的场景,还是姚映夏没穿衣服的时候,她媚眼如丝的勾引自己。
如今两个人的眼神却都冷漠到了极点,似乎这辈子都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沈星川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手机,食指顶着中心位置转了一圈,又轻松的握回手里。
姚映夏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变得跟刚刚被他强摁住时一样惨白。
“宝贝,方不方便解锁?当然,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也只是需要多花一些时间。”他心平气和地说。
姚映夏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在意识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沈星川手中抢回自己的手机之后,她失控地抓起一支刮胡刀,狠狠砸到沈星川的身上:“你凭什么?!凭什么监视我、控制我?!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姚映夏罕见的情绪非常激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沈星川意外的非常平静,他走近一些,将姚映夏抵在了洗手台上,终于撕开了彼此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凭你出轨,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吗?”
“那我们离婚——”她说到一半才想起刚刚沈星川的警告,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星川却不准备当做没有听到,意犹未尽的笑着说:“原来夏夏很喜欢吃啊?那先欠着一次。”
恐惧瞬间被愤怒代替,姚映夏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试图跟他讲讲道理:“分开对我们都好,你难道想要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一辈子吗?”
他像个计数器一样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地作出提醒:“两次。”
“沈星川!”姚映夏头痛欲裂,为他的软硬不吃,心思缜密,强大到几乎没有任何弱点,碰上这样子的对手,她真的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揪住衬衫衣领的手慢慢松开,转为捧住他的脸,姚映夏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任何人近距离的看到这双满是哀求的眼睛,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沈星川叹了口气:“宝贝,你还真是一贯没有良心。可谁让你当时同意结婚了呢?我们的关系会一直受法律保护。”
她又激动起来:“是你逼我结婚的!”
“难道你就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吗?”沈星川原本并不想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可姚映夏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了,“用完就丢,过河拆桥,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映夏难得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她直勾勾的盯着沈星川说:“如果不是因为沈长河,我妈妈又怎么会出事?”
然而沈星川作为既得利益者,还是有办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也知道,他是我哥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姚映夏并不擅长跟无赖讲道理,最终也只能退一步说:“我会把钱还给你。”
沈星川觉得她实在天真的可爱,微微俯身抵住她的额头,用一种不自知的轻蔑语气说:“
夏夏,你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些钱的。”
哪怕姚映夏top毕业,聪明好学又努力,可是凭她这种过于冷淡的个性,想要往上走其实很难很难。
就算自己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后面也有数不清的豺狼虎豹伺机而动。
沈星川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何况我也不想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的忠诚、陪伴,这很难吗?”
姚映夏大睁着眼睛,浅棕色的瞳仁像是被飓风笼罩,一片虚无:“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远比今晚她说过的其他所有所有都更具有破坏力。
可是对于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沈星川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只是伸手将她抱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107章
很久之前,沈星川还曾经对是否要放过姚映夏而产生过片刻犹豫,可在她去S大读书,两个人经历了漫长的异地之后,沈星川终于明白,自己是没有办法接受永远都见不到姚映夏的。
比起成全他的妻子,当然还是满足自己更加重要。沈星川承认自己自私、卑劣、是个混蛋,可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在这个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拥抱之中,姚映夏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她难得没有被恐惧裹挟,只是非常平静地问:“这次你又准备怎么收拾我?”
虽然他一贯都是这样做的,可这次却是伤心大于愤怒了。他没想到姚映夏竟然敢如此戏弄自己,而他真就轻易踏入了对方编织的温柔陷阱。
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损失,毕竟姚映夏还没来得及跑,她想离开的心思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并且惩罚在刚刚已经结束了。
沈星川最终也只是说:“只要你彻底断了念想,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将备用机还给姚映夏:“现在发消息给沈清源,就说计划终止,你不想走了。”
刚刚的恐怖经历令她惊魂未定,也不想再拖别人下水,到底还是在沈星川的注视下解开手机,按照他说的发送过去。
聊天页面上除了这条最新消息,早已是一片空白,每次联络结束,姚映夏都会及时删除手机里的信息,想要恢复也需要时间。她非常庆幸聂远几乎什么都没有透露,否则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沈星川很快又将备用机抽走了:“去休息吧。”
姚映夏回到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随后就有人来拿走了那支备用机。大门开了又关,几位保镖已经在门外站岗,杜绝了她逃走的一切可能。
安排完这一切事情之后,沈星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她身上,姚映夏蜷腿抱住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像只遇到危险的蜗牛,拼命想要回到那并不坚硬的壳里。
沈星川无声的叹了口气,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姚映夏却看起来更加伤心。
如今她举目无亲,沈星川确实也没想逼得更紧,他将姚映夏放到枕头上,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姚映夏闭上眼睛,非常茫然地问:“我要永远都活在监视中吗?”
“在发现你跟肖安的事情之前,我从来没有监视过你。”
“他救过我的命。”
“我知道,所以再怎么生气,我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谢谢你。”
“不客气。”
沈星川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跟姚映夏聊这些事情,他还是重申了自己的观点:“夏夏,重建信任的过程很难,但并非没有可能。”
沈星川点到为止,姚映夏却知道他的意思,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要忍受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除非她愿意做出改变,或者彻底认命。
其实姚映夏已经认命了,不认命又能怎么办?她总不能杀了沈星川。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姚映夏被噩梦纠缠的疲惫不堪,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在酒店里吃过午饭之后,助理过来汇报说:“沈先生,所有人的证件都已经补办完成,需要本人亲自到现场领取。”
十分钟后,一行八人连带新雇佣的数位保镖一起下楼,安保公司甚至提供了一辆加长型防弹车和四辆越野。
浩浩荡荡开到领事馆后,他们非常顺利的拿到证件,沈星川的助理也已经定好了当天下午回国的机票。
八月份的法国气候宜人,精致的古典建筑在晴天时看起来更加漂亮,隐约可以窥见往日的荣光,只是这里太陌生了,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沈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该回去了。”
虽然加派了人手,也取消了后续的一切行程,可但凡没有踏入国境,沈星川都无法放松警惕。
车子往回开的时候,主路上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堵得水泄不通,半个小时也不过只挪了几百米。
在即将到达下一个十字路口前,新雇佣的当地保镖兼司机用并不熟练的英语问:“沈先生,要不要在前面右拐?虽然会绕一点儿路,但是应该不会堵车。”
沈星川看了一眼腕表,同意了这个提议。
车子逐渐驶出了繁华地带,果然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沈星川阖上眼睛稍作休息,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睡觉,实在有些累了。
防弹车车体厚重,开起来比一般车辆都要更加平稳,就连隔音效果都好的出奇,沈星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坐在后排的保镖悄无声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提醒说:“沈先生,情况不对劲儿,车子已经开了半个小时,按理说早该到了。”
沈星川几乎是立即睁开了眼睛,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发现目前所处的位置早已偏离了他们居住的繁华地带,正往郊区驶去。
沈星川确实没想到安保公司的人竟然会被提前收买,他拿起手机准备报警,才发现这个鬼地方没有任何信号。
中计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同时,他开始迅速思考应对方法,目前的情况显然非常不妙,车辆的控制权在对方手上,附近荒无人烟,他们并不熟悉路况,前后还分别有两辆越野车将他们卡在中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辆车上有他从国内带来的全部保镖,除了司机都是自己人。
沈星川将手伸到后座,女保镖摘下头上别着的金属发簪递给了他,在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分岔路后,沈星川迅速出手钳住了司机的脖子。
尖锐的发簪陷进肉里,直指咽喉,方向盘也已经被副驾牢牢控制住。
沈星川用法语警告说:“前方左拐,想办法把后面的人甩开。”
对方毫不在意他的威胁,猛踩一脚刹车之后,所有人都被惯性弄得措手不及,司机捂住流血的脖子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车子在人烟罕至的一处湖边停了下来。
副驾上的保镖迅速跨入驾驶座,试图控制车辆,却如何都打不着火。周围的几辆越野车也已经迅速靠近,将他们堵的严严实实。
沈星川很少会陷入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保镖紧张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眼见那些人高马大的当地人纷纷下车,逐渐靠近,手里还都握着枪。
里面甚至还有几个熟悉面孔,正是落地巴黎当天,劫持姚映夏索要财物的那一伙人。
车内有人十分紧张地问:“沈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饶是他们几个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抵得过一颗子弹,更何况对方人数众多,足足是他们的五倍。
沈星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看了姚映夏一眼:“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之前发生的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有了最终答案。
落地法国之后,他们接连遭遇了抢劫、盗窃,都是对方故意为之,就是拿准了沈星川生性多疑、处事谨慎,从而引导他察觉事情不对,进而雇佣更多人手保障自己和姚映夏的安全。
这一招声东击西、请君入瓮玩的出神入化,某种层面来说,沈清源确实非常了解自己的舅舅,聂远也足够了解自己的前任雇主。
毒蛇一般寒凉的声调令姚映夏噤若寒蝉,淬了毒的眼睛更是几乎都要洞穿她,沈星川一边攥住她纤细的手腕,一边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夏夏,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哪怕这是十足温柔的语气,她也毫不怀疑沈星川动了杀心,可如今形势逆转,姚映夏的眼睛里只剩下疏离,当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承诺。
有人拿枪敲了敲玻璃,随即轻松拉开了明明上过锁的车门。红毛被揍得乌青的脸上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用法语说了一句类似“风水轮流转”的谚语,沈星川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
被十几把枪口指着,所有人都被迫下车,姚映夏被单独引向另外一旁。
她看见沈清源就站在人群之外,神色坚定,目光柔和,阳光将他的白衬衫照耀的闪闪发光,一如多年前等在考场外的那个少年。
姚映夏加快脚步冲了过去,背后阴冷的视线实在令人备受煎熬,她急需去到一个可以顺畅呼吸的地方。
可还没等到达沈清源的身边,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所有人都将子弹上膛,举起了枪。姚映夏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红毛痛苦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翻滚,他怀疑自己的肋骨起码断了三根,手中的枪也被转移到了沈星川的手上。
这一天他偏偏穿了件黑色衬衫,跟沈清源走到了两个极端,一个是来拯救她的骑士,一个却是想要将她抓会地狱的恶魔。
姚映夏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冷漠的样子,那双总是带些
漫不经心的眼眸,如今彻彻底底坠入永夜,令人心惊。
沈星川抬起手臂,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瞄准器发射出的激光落在姚映夏的眉心,终于令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姚映夏甚至能感受到被瞄中的皮肤传来了一丝灼热,可她并没有想象当中那样惊慌。
几乎所有人都在惊呼,她听到有人在喊“沈先生别冲动”,也听见有人在喊她听不懂的法语。
一片嘈杂之中,姚映夏清楚的听见了沈星川的声音,他说:“夏夏,回来。”
第108章
男人语气平和,似乎并没有在生气,甚至不像是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
仿佛只是在呼唤自己贪玩走远的小狗。
可姚映夏已经受够了没有自由、心不由己的日子,哪怕要她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想回头。
沈星川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灿烂的阳光竟也能令他英俊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在意识到舅舅几乎彻底失控之后,沈清源猛的将姚映夏拽入自己怀中,他连声音都拥有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映夏,别怕,你安全了。”
这个称呼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失忆之后的沈清源总是轻佻暧昧的叫着“姐姐、姐姐”,只有从前的沈清源才会这样喊她的名字。
姚映夏的眼中刚刚冒出了一丝喜色,就听见了扳机扣动的声音。
巨大的冲击力从沈清源的后背转来,将她震的浑身发颤,整个湖畔都传来了姚映夏凄厉的悲鸣:“清源!”
子弹的冲击力太大,他瞬间失去身体平衡,姚映夏几乎是急疯了,那样瘦弱的身体竟也能拼命支撑住他:“清源、清源,你坚持住,我们去医院……”
两个人就像是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两株幼苗,恨不能生死与共。
多少年了,他都没能再这样抱过自己心爱的女孩。沈清源甚至产生了“死掉也不错”的念头,他并不想轻易结束这个拥抱,可姚映夏实在哭得厉害,他胸前的衬衫都被打湿了一片,黏在皮肤上后,有了结结实实的重量。
沈清源安抚性地摸摸她的头,哄小孩子一般说:“不哭了,我没有事。”
姚映夏短暂的恢复了一丝理智,有些怔忪的想:中枪之后,人还能好端端地站这么久吗?
而后姚映夏就听到了周围铺天盖地的笑声,甚至还有人在吹口哨。她伸出手来往沈清源的背后摸了摸,发现那里非常清爽,并没有血。
姚映夏终于将埋进他胸口的脸抬了起来,入目是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沈清源解释说:“我提前让他们换成了橡胶子弹,并且穿了防弹衣。”
这种子弹不容易穿透皮肤,但也具有一定的杀伤力,近距离的射击可能会造成骨折或者淤青。
毕竟舅舅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被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和聂远早已预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沈清源还以为她会立即结束这个拥抱,没想到姚映夏听完之后,竟会将自己抱得更紧:“清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在他坠楼之后,终于在医院醒来的那天,姚映夏也曾想这样庆祝他劫后余生,可后来的沈清源实在变得太令人陌生了。
如今他终于恢复正常,姚映夏发自内心的感到庆幸。
沈清源的胸口泛起了一股暖意,又甜又涩,为这难得的重逢时刻,也为他清楚的知道,姚映夏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
十米开外的地方,沈星川眼睁睁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连区区一个沈清源都比不过,更遑论肖安?
任何人在姚映夏的眼里,都比他珍贵,比他重要,比他值得依靠。
从前沈星川一直觉得姚映夏胆小、脆弱,她总是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一副如履薄冰的可怜模样。但凡他稍稍沉下脸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就会盛满恐惧,像是快要没过堤坝的水,只需要他再恶劣一点儿,就能满溢出来。
可一个真正胆小、怯懦的人,又怎么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奔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怎么敢在领证当天明目张胆的送他一顶绿帽子?
时至今日,沈星川才终于明白过来,过往那些姚映夏处于绝对劣势的至暗时刻,她为了利益最大化投其所好,进行了充分的伪装。就在沈星川沉浸在掌控一切的傲慢中时,也被姚映夏轻松拿捏住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退让,放过她也放过肖安,换来的只有背叛和耻辱。
姚映夏如今这样胆大包天,他实在功不可没。
他的好外甥和好妻子,还真是给自己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
刺目的阳光照耀大地,不远处的二人终于结束了那个漫长的拥抱,姚映夏站在沈清源的身边看起来非常和谐,他们还都那样年轻。
可沈星川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送进了焚化炉,心脏在灼热的炙烤下一点一点化成了汤,妄图从眼眶里滚滚而下。
可事实上他的眼睛干的厉害,并没有眼泪可流。
沈星川甚至笑了一下,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说:“宝贝,跑远一点儿,别被我抓到。”
三十度的天气里,姚映夏的后背和掌心迅速冒出了冷汗,如果没有沈清源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姚映夏都怕自己无法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
她倔强的挺直背脊,不肯示弱,在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姚映夏面无表情的说了声“再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猛地传来了非常激烈的打斗声,沈星川试图击破重重阻碍,将他不听话的妻子立即抓回来,可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姚映夏坐进车里的时候,就看到沈星川疯了一般跟那些人缠斗在一起,招招都下了死手,转眼之间,地上已经躺了四五个人,哀鸿遍野。
沈清源带来的人不得不开枪还击,橡胶子弹虽然轻易不会伤人性命,可在击中身体时会产生非常剧烈的痛苦。
姚映夏看到他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挨了一枪,皮肤瞬间就向内迅速凹陷,毛细血管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大面积破裂,肉眼可见的扩散出一块面积不小的淤青。
正常人挨上几枪肯定会行动受阻,可沈星川竟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迅速锁定了偷袭自己的人,残忍地掰断了他的手指,又踹折了另外一个人的腿。
姚映夏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狠戾的模样,沈星川像是彻底化身为了野兽,只剩下你死我活的生存本能。
残酷的打斗委实给姚映夏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只能不停祈祷,希望自己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被这个男人找到。
冰凉的手指被沈清源轻轻握住,他看出了姚映夏眼中的恐慌和于心不忍,轻声安慰说:“不用担心,警察马上就会赶到,舅舅下手这么重,一定会被逮捕,哪怕能够保释,也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我有能力带你跑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谢谢你,清源。”姚映夏的睫毛轻颤,惊魂未定地问,“我哥现在在哪?”
之前她答应这个计划,也是因为沈清源承诺可以将肖安送出国。否则以沈星川的手段,一旦发现自己跑路,首当其冲的就是哥哥,毕竟这是她唯一的软肋了。
沈清源的神色淡了许多:“他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前科,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帮他办下签证。”
姚映夏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我哥现在还在国内?”
沈清源摇了摇头:“五天之前,我托人将他送上了船,一切顺利的话,大概再过二十天左右,他就能到达美国,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汇合。”
姚映夏终于松一口气,没有注意到沈清源突然按住额角,整张脸都露出了非常扭曲的痛苦神色。
直到他将头压在了姚映夏的肩膀上,带些撒娇的意味说:“姐姐,我的头好疼。”
熟悉的称呼和语气瞬间令她警觉起来,姚映夏有些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清源?”
剧烈的头痛令他说不出话,两个人
格都在拼尽全力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他多想永远永远陪在姐姐身边,可是那个一本正经又不争气的主人格实在太碍事了。
*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沈清源的症状缓解不少,起码可以行动自如,在安检入口处,姚映夏终于见到了聂远。
对方将她被偷走的证件原封不动的交还回来,笑着打招呼说:“姚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姚映夏抿了抿唇,“你可以叫我映夏或者夏夏的。”
聂远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色,随即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热,他不想被看出端倪,迅速转身带路说:“夏夏,跟我来。”
一旁神色倦怠的沈清源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拍拍姚映夏的肩膀:“走吧,要登机了。”
在飞往东南亚的航班上,沈清源几乎是刚刚落座就睡着了。
聂远在她右手边的位置,详细讲述了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飞泰国,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顺便帮你换一个身份。之后我们会去太平洋上一处没有在地图中标记过的小岛,为了安全起见,你需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我和清源会一直留意沈先生的动向,有任何突发状况,都可以及时帮你撤离。”
聂远这番话终于令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她由衷的感激对方所做的一切:“谢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并不否认自己确实倾尽全力,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时间和精力:“幸好这些辛苦没有白费。”
她终于重获自由。
两个人相视一笑,姚映夏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你为什么会突然离职?”
聂远云淡风轻地说:“帮助你的事情被发现了。”
第一次是借助潘岳,伪造了肖安的调查报告;第二次还是借助潘岳,抹掉了小区里的监控记录。聂远没有想到,沈星川能找到比潘岳还厉害的黑客,顺藤摸瓜进行了反向侦查。
潘岳被沈星川叫去摊牌的时候,当场吓得痛哭流涕,他既觉得无地自容,也怕老大会像对付那些仇家一样残忍的对待自己,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死法。
潘岳怎么都没有想到,老大最后会对他手下留情,甚至都没有开除自己,只是将他调去了国外分公司。
聂远总算没有那么愧疚。
姚映夏听完之后,更加觉得抱歉:“对不起,影响了你的职业生涯。”
聂远摇头:“没关系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能这样战胜他一次,也足够令我引以为豪。”
那他们可以永远战胜沈星川吗?
只是这样一想,姚映夏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她短暂的沉默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清源。
从上飞机开始,他就陷入沉睡之中,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锁着。
姚映夏有些迟疑地问:“清源是不是病了?”
聂远如实相告:“他确诊了解离性身份障碍,通俗一点儿来说,就是双重人格。”
哪怕姚映夏已经察觉到了沈清源的不对劲儿,仍然对这种只从影视作品中听说过的病症感到不可思议:“所以清源并没有失忆?而是另外一个人格出现导致了记忆混乱?”
聂远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有些他们愿意共享的记忆可以互通,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似乎也可以隐瞒,偶尔两个人格可以短时间内交替出现,但是通常来说都会被其中一个人格长期主导。”
姚映夏很想再见到那个令她倍感亲切又值得信任的沈清源,但似乎后来出现的次生人格更加强势。
她十分担忧地问:“清源去看过医生吗?有没有可能治愈?”
“目前来说还没有办法根治,只能通过心理疏导尽可能的维持正常生活,减少记忆断层和两个人格之间的冲突。”可惜只有主人格出现的时候,他才肯积极配合治疗,次生人格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做这些他认为没有必要的事。
姚映夏感到自责:“如果清源没有因为我坠楼,可能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聂远并不觉得这是她的责任:“双重人格大多数都是因为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引起的,清源小时候也犯过病,只是没有后来持续的时间这样长。”
见她依旧心事重重,聂远安慰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一般都是主人格出现。”
他帮姚映夏要了一杯热牛奶:“我们还要飞十几个小时,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或者研究一下自己感兴趣的景点,在沈先生被释放之前,我们可以多玩一段时间。”
漫长的旅程令人疲惫不堪,姚映夏在太阳落山之后进入梦乡,等她被沈清源叫醒,飞机已经落地曼谷。
“映夏,我们到了。”无边的黑夜过去,他身后是金灿灿的朝阳,温暖而又耀眼。
姚映夏终于觉得未来充满希望,没有人可以再监视她、控制她,很快哥哥也能来到自己身边,过往的一切烦恼、痛苦,都可以被时间慢慢磨平,最终烟消云散。
沈清源和聂远从来没见过她笑的这样开心,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了,反而是姚映夏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催促说:“我们快点出发,曼谷有什么好玩的?你们之前来过吗?”
两个人一起点了点头,聂远看她一脸疲色,担心她的身体:“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姚映夏摇头:“我在飞机上已经睡够了。”随即脚步轻快的向连廊走去,“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沈清源紧跟上去:“先去吃饭?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冬阴功,或者尝尝当地的特色咖喱海鲜。”
姚映夏想起之前跟沈星川一起吃过的冬阴功火锅,那个味道实在令人无福消受,她立即做出选择:“我要吃咖喱。”
聂远随后建议说:“吃完饭我们陪你去买个新手机,下午可以体验一下泰式按摩,你还可以做个SPA。”
这个提议简直不能更妙,姚映夏虽然因为重获自由而感到精神振奋,可超长的飞行时间还是令她的身体又酸又痛,确实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姚映夏的眼睛都在发光:“聂远你真是个天才。”
沈清源的额角跳了跳,不甘示弱地说:“明天晚上有YZ的演唱会,我帮你买了内场前排票。”
这是姚映夏最喜欢的歌手之一,她的眼睛瞬间更亮了:“清源你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沿曼谷、芭提雅、普吉岛的路线玩了一圈,中间姚映夏甚至联系到了肖安。
海上的信号非常不好,哥哥看起来身处一个逼仄昏暗的环境里,两个人只来得及相互道了平安,就又没了信号。
无忧无虑的泰国之行终结在了到达普吉岛的第三天,某天清晨他们赶海大丰收后,聂远接到了一个电话。
随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姚映夏的心也提了起来。
通话结束之后,沈清源几乎猜到对方说了什么:“舅舅要被放出来了?”
聂远不置可否:“还没有,不过两天之后就要开庭,听说他请了当地最好的律师,会按照正当防卫进行无罪辩护,对方最近三年未尝败绩。”
沈清
源皱起了眉,当地的审理程序非常复杂,一般的小案件都要拖上几个月。何况在警察到来之前,他们的人将枪支全部扔进了湖里,伪装成了普通斗殴。光是被沈星川打骨折的人都有七八个,这样严重的暴力行为,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走,起码要判个几年监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沈清源还买通了当地的检察官,只想将舅舅困得越久越好,可即便他如此费尽心思,开庭时间的突然提前也很能说明问题。
聂远无可奈何地说:“他似乎对自己当庭释放很有信心,已经提前让人买好了飞往曼谷的机票。”
那是姚映夏最后一次使用自己原本的证件信息,在泰国落地的地方。
姚映夏的脸瞬间白了,手里提着的小桶掉到了沙滩上,刚刚被她抓获的几只小螃蟹立即横行霸道的爬走了。
涨潮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几乎就要淹没她,姚映夏看起来摇摇欲坠。
聂远和沈清源几乎同时靠近,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对视一眼之后,又一起收回了手。
沈清源安慰说:“没关系的,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份,我们即将去的那个小岛也非常隐蔽安全,等过段时间,再去其他国家弄个身份庇护,舅舅再厉害也找不到你的。”
沈清源说话的功夫,聂远去旁边打了个电话,迅速安排好一切事情之后,才回来通知他们:“私人飞机申请航线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下午五点出发,上飞机前,我们需要扔掉所有的电子设备,以防被人追踪。”
轻松愉快的旅程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姚映夏在那之后几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时间被一寸寸拉得极长,长到她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姚映夏晚上都没有办法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沈星川那张恐怖的脸,如果真的被他抓回去,姚映夏都不敢想象自己后半生将会如何度过。
沈清源和聂远眼睁睁看着她消沉下去,任何宽慰和开解都没有用,幸好接下来的撤离一切顺利。
三个人登上飞机的时候,恰是傍晚时分,赤金色的阳光将整个天际都染成了粉橙色,妖冶艳丽的令人疑心这是一场幻境。
姚映夏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景色,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远处风平浪静的大海,随着飞行高度的上升,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直到太阳完全坠入地平线。
飞机上有不少餐食可选,姚映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沈清源在一旁劝道:“多少要吃一点儿。”
聂远将粥放到了她的面前:“岛上的医疗资源有限,如果你突然生病,在药物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送你去附近的医院。”换而言之,健康的身体可以大大减少他们被发现的风险。
姚映夏终于听劝,勉强拿起勺子吃了几口,不知是太久没有进食的缘故,还是被沈星川吓得精神过度紧绷,姚映夏的胃里一阵翻腾。她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勺子,神色间已经非常疲惫。
聂远并没有继续劝她吃东西,而是指了指机尾方向:“那里有床,你可以休息一下。”
飞机随着气流摇摇晃晃,躺下来也并不舒服,姚映夏原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失眠,可她刚一闭上眼睛,意识就迅速变得混沌。
直到沈清源将她叫醒:“映夏,我们到了。”
她迷茫的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落地之后,他们又换乘了一架小型飞机,飞行高度并不算高,两小时后,聂远示意她看下面,蔚蓝广阔的海面之上,散落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岛屿,姚映夏晃眼一瞧,只觉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聂远解释说:“这附近有一千多座岛屿,地貌非常相似,哪怕他能每天搜一座,起码也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周围岛上也有我们的人,一旦发现有陌生面孔出现,就会立即追踪并发出信号,在他上岛之前,我们就能提前撤离。哪怕百密一疏,真的让他上了岛,也还有防空洞可躲,除非他掘地三尺,否则绝对不可能发现你的行踪。”
沈清源补充说:“为了筹备这次行动,我们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映夏,你真的可以完全放心。”
沈星川从来不是好对付的,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谁也不会傻到轻举妄动。
姚映夏的神色终于缓和不少,进而又觉得非常疲惫,她闭上眼睛,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我想再睡一会儿。”
明明只剩半个小时就要落地,两个人却都不舍得扰她清梦,下飞机的时候,沈清源尝试着将她抱了起来,突然的失重也只是令姚映夏将头靠近了身旁的热量来源,她就这样被带到了岛上的一处别墅中。
接下来的日子实在算得上悠闲。
姚映夏每天睡到自然醒,天气好的时候三个人会一同外出,乘船海钓或者去爬附近的矮山,也会在日落时分去海边散步,捡些贝壳或者漂亮的小石头。
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们就整齐的窝在别墅里看书或者打游戏,过分懒散的生活令同样自律的三个人偶尔会产生一丝负罪感,不过很快又被抛之脑后。
岛上的生活近乎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信号不好,极其偶尔才能上网。姚映夏登岛之后,就再也没能联系到肖安。
沈清源的解释合情合理:“海上的信号太差,岛上的信号也差,联系不上才是常态。”
姚映夏虽然理解,却总会间歇性的感到不安。虽然这种不安很快就会被聂远和沈清源打消,可在见到肖安之前,她悬着的一颗心都没有办法踏踏实实落地了。
*
时间一晃来到九月,附近海域的热带气旋迅速进化成了超强台风,导致接连多日都是阴雨连绵。
姚映夏的情绪明显跟着天气一同低迷下来,经常望着窗外白蒙蒙的雨雾发呆。沈清源只当她是闷久了有些无聊,聂远却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
曾经他们一同经历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台风天,瓢泼般的雨水冰凉刺骨,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每当相似的天气来临,姚映夏的皮肤似乎都还在隐隐作痛。
深夜时分,狂风大作,窗外黑沉沉的海浪不留余力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在这恐怖的背景音中,姚映夏又一次被噩梦裹挟。
梦里也是台风天,巨浪滔天的大海上颠簸着一艘孤零零的小船,一道闪电划亮了整个夜空,船只突然冒起了冲天大火,哥哥逃到甲板上的时候,一支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心脏。
嘭!
姚映夏在尖叫声中醒来,心脏狂跳的像是要破喉而出,她大口呼吸着稀薄而又紧缺的空气,刚想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就听到阳台上传来了一阵异响。
“咚咚咚”的连续敲击声紧凑而又杂乱无章,像是有人在拼命拍打着窗户,姚映夏的睡衣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她捂住耳朵蜷成一团,直到卧室里的顶灯被人打开。
随即有人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映夏,别怕,我在这里。”
是沈清源的声音。
她睁开紧闭着的双眼,正对上他温润的黑眸。此时窗外又传来跟刚刚同样的动静,姚映夏几乎是瞬间窝进了他的胸口。
怀中的女孩明明身材纤薄,却并不骨瘦如柴,意外的非常柔软。沈清源闻到了一股橘子的甜味儿。
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后来沈清源就只买橘子味儿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了。
姚映夏明显感觉到睡裙之下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有些难受的想要脱离这个怀抱,沈清源却不愿松手。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少年的手臂已经长得跟他舅舅一样强壮了,这个认知令她由衷的感到恐惧。
第109章
僵持之间,没有人注意到门外伫立的另一道身影,直到聂远平稳的声音传来:“风太大了,旁边的树枝吹到
了窗户上,明天我会帮你修剪掉。”
聂远贴心的解释了刚刚的动静不过是虚惊一场。
姚映夏尴尬的抬头望向他,对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哪怕此时她正姿势暧昧地坐在沈清源的大腿上。
在她注视不到的地方,沈清源的目光又沉又冷,似乎在责怪他不合时宜多管闲事。
聂远没再说话,却也不肯就这样离开,直到沈清源松开了手,将她放回床上:“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姚映夏僵硬的点了点头,目送他们去到门外。走廊上没有开灯,将沈清源和聂远一同蒙在了阴影之中。她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明明他们倾尽全力的帮助自己,不惜对抗沈星川那样的魔王。
在她理清思路之前,两个人已经相继道了“晚安”,然后帮她带上了门。
姚映夏却再也没能睡着。她打开手机,点进跟肖安的对话框,仍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逃走当日,沈清源说还有二十天哥哥就能到达美国,他们在泰国待了十二天,上岛之后又是十二天,早已超过了他承诺的期限。
噩梦和现实纠缠到了一起,拖着她的心沉沉往下坠。姚映夏去到阳台上,看了大半夜的雨,天一直没有亮。
往常聂远和沈清源并不会干涉她的作息,可这一天姚映夏直到中午都没有出现。淅淅沥沥的雨声搅得人心烦意乱,沈清源扔下手头的工作,率先上了二楼。聂远看他一眼,也跟了过去。
敲门声一直持续了两分钟,卧室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沈清源径直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姚映夏。
她躺在阳台上的藤编摇椅里,乌黑浓密头发已经长至腰际,更衬得旁边那截小臂藕段一样白,有一种不真实的异样感。
沈清源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生怕扰人清梦,等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姚映夏的身边,才发现她一直睁着眼睛。
惊诧之下,沈清源将原本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聂远率先开口问:“怎么没下楼吃饭?”
她盯着玻璃上蜿蜒而下的雨水,声音平静地说:“我没有胃口。”
聂远依旧擅长提出解决办法:“是不是海鲜吃腻了?我让阿姨多炒几个菜。”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天边响起了一道闷雷,随着云层由远及近的翻涌过来,最后几乎像是在他们头顶炸开一般。
天一下就彻底黑了下来。
姚映夏伸手抱住自己,不知是觉得冷还是觉得怕,聂远刚想去拿条毛毯,就听见她问:“我哥还没有靠岸吗?”
沈清源不动声色地说:“最近整个东太平洋都受到台风影响,海上风浪大,到达时间还要再延几天。”
这段说辞明明合情合理,姚映夏却突然抬头望向他:“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沈清源的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异想天开:“我们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说那边发生了意外。”他屈膝蹲到摇椅前,握住了姚映夏略带凉意的手,毫无保留地望向她,“映夏,你似乎有些过度紧张了。”
沈清源的手掌宽大温暖,终于令她感到些许慰藉,坦诚了自己的担忧:“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哥出事了。”
沈清源笑了笑,眼神一贯的温柔平和:“只是一个梦而已。”
聂远从手机上调出了一份航行记录,和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预报,拿给姚映夏看:“确实只是因为天气不好,船只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并且为了避开风暴,绕了些路。”
姚映夏其实看不太懂上面的一些专业术语,却也还是认认真真读了一遍,然后才将手机还给聂远:“对不起,我最近情绪不好。”
当然不会有人同她计较,沈清源安慰说:“这几天总是下雨,难免会影响心情。”
聂远适时岔开了话题:“要不要先下楼吃点东西,早上有船过来补给物资,带来了很多书,你可以挑些自己喜欢的。”
姚映夏忍不住地摇头:“我昨晚没有睡好,想再补个回笼觉。”阴郁的天气令她浑身乏得厉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聂远点了点头:“那你先好好休息。”
他率先离开了姚映夏的卧室,在二楼略显阴郁的中厅站定,待沈清源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一同往三楼走去。
影音室的隔音非常好,可聂远还是不放心的拿起遥控器,随便播了个电影当背景音。他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裂痕,忧心忡忡地说:“再这样下去,恐怕瞒不了多久。”
沈清源单手支住下颌,并不显得过分担忧:“瞒不住也要瞒,难道你想让她回去找我舅舅?”
两个人都太过了解沈星川,知道这是最不可行的方案。他那样骄傲自大,近乎扭曲的爱着姚映夏。怎么可能受得了她的背叛?
姚映夏一旦回去,还不知要经受怎样的折磨。哪怕并非出自私心,他们也都于心不忍。
聂远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等到彻底瞒不住的那天,我们又该怎么办?”他实在不想看到姚映夏失望至极的样子,更不想承受由此衍生出来的厌恶。
沈清源却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啊,反正姐姐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漫无边际的大海,是困住她的最佳牢笼,以后姐姐想去任何地方,都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听到“姐姐”这个称呼,聂远眉心微皱,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最近一直是你?”
沈清源耸了耸肩:“不然呢?你以为凭他那种个性,能争得过我?”
聂远难以接受他这样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你为什么要装成他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姐姐更喜欢我稳重一点儿啊。”
聂远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火大,有些懊恼地说:“我真不该让你负责肖安偷渡的事,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沈清源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故意留下痕迹,让舅舅在他靠岸前查到了那艘船,你以为我们还能有机会?姐姐见了肖安,哪里还会再看我们一眼。”
聂远并非自私或者贪得无厌的性格,当初肯答应跟沈清源合作,也不过是非常单纯的想要帮助姚映夏。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台风天,沈先生狠心的将她关在楼下,让本该安居于温室中的娇弱玫瑰承受了狂风肆虐、倾盆大雨。
既然他那样不珍惜姚小姐,也就不配再拥有她。
聂远可以发誓,起初自己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后来沈清源为了将他深度捆绑,提出了公平竞争的建议。
谁都可以各显神通,得到姚映夏的垂爱。
人在没有任何奢望的时候,尚能保持本心,可一旦弥足深陷,就会逐渐丧失理智,变成自己都十分陌生的模样。
沈清源扭头看向那个陷入挣扎的男人问:“聂远,你当初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故意放任了我的所作所为呢?”
聂远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答案他们早已心知肚明。在潜移默化之中,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沈清源的共犯,他罪无可恕。
*
五天之后,台风终于彻底消失,岛上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吃过早饭,沈清源背抵湛蓝如洗的天空,发出邀请说:“映夏,等会儿要不要出海兜风?”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能见度会大大提升,可以肉眼观察到浅海中的漂亮小鱼。
然而潮湿闷热的海洋气候令她望而却步,只是看到窗外刺目的阳光,姚映夏都感到微微晕眩,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说:“我更想待在家里。”
沈清源并不感到失落,他原本也不是什么户外爱好者,刚刚的提议不过是建立在姚映夏很久都没有出门的基础上。
虽然她的皮肤一向白皙,可最近已经到了十分夸张的地步,沈清源甚至能够看清她脖子下方
的青色血管。
哪怕对方的眼神一贯温和,可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还是令她感到不舒服,姚映夏又一次想起肖安,出声询问:“台风过去了,船要靠岸了吗?”
沈清源拿出手机,神色平静的示意说:“我问一下那边的情况。”
在姚映夏满含期待的注视下,他编辑好了一条短信,随即发给聂远:“回来吧,她今天不想出海。”
岛上的局域网令他们可以迅速联系到对方,可信号想要传到外面仍然十分困难,姚映夏早已习惯等待,幸好这次沈清源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傍晚时分就带回消息说:“船上的发动机出了故障,需要时间修理,还要再耽搁几天。”
姚映夏的失落显而易见,聂远也只能这样安慰她:“夏夏,好事多磨。”
可她隐隐产生了一种预感,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肖安,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一些琐碎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断加深了这份不安。
哪怕三天之后,沈清源告诉她发动机已经修好,船很快就会靠岸,也没能令姚映夏彻底放松下来。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她几乎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是整日发呆,望着窗外那片令她愈发感到窒息的大海。
果然两天之后,聂远面色沉重的通知她说:“船只在靠岸时遇到海警临检,将所有非法入境的人都扣留了,我们正在想办法,可是情况不容乐观,肖安大概率会被遣返。”
姚映夏的反应远比他们想象当中要平静地多,只是睫毛急促的忽闪了一小会儿,然后握紧掌心,怔怔盯着手边的水晶玻璃杯。
在午后阳光的拖拽下,杯侧的花纹在桌面上印出了一朵雏菊形状。姚映夏突然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还是在妈妈的葬礼上。
肖安穿了黑色西装,而她穿了黑色套裙,当时沈星川也在,虎视眈眈的守在一旁。于是她和肖安只能严格遵守社交距离,偶尔穿过人群对视一眼,又极快的移开视线。
可那天她真的非常想抱着哥哥痛哭一场,来宣泄那些几乎快要将她压垮的情绪,肖安又何尝不是。最后分别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姚映夏的发顶,轻声安慰说:“妹妹,节哀。”
这句话令她哭了一天的眼睛又开始泛酸,肿涨湿润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如果姚映夏能够提前知道自那之后他们再难相见,兴许就不会哭了。
第110章
一片死寂之中,姚映夏缓缓闭上眼睛,似乎伤透了心。
聂远和沈清源一同注视着她,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想象当中惊慌失措亦或泫然欲泣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导致两个人准备好的说辞暂时派不上用场,只能一同静默下来。
沈清源其实想过更加一了百了的办法,比如直接告诉姚映夏,肖安已经死了。
并不需要认真思考,他都能随便扯出许多理由:长期航行中并不罕见的几种致命疾病,台风、火灾、撞击等等天灾人祸,或者干脆就说,肖安是被舅舅弄死的好了。
反正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意外发生,能够彻底断了姚映夏的念想,也算好事一桩,沈清源早已厌倦了编造这些滚雪球般的谎言。
然而聂远并不同意他这样极端的做法,姚映夏刚刚失去母亲,肖安兴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果知道哥哥“死了”,她很有可能会彻底崩溃,然后走向极端。
哪怕沈清源再不甘心,也得承认聂远的担忧不无道理,他当然不想姚映夏出现任何意外,只能同意继续圆谎。
沈清源坐到姚映夏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纤弱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时,那些同样糟糕却要稍好一些的选项才容易被人接受。
比如死刑改为无期。
比如稍后他就可以告诉姚映夏,肖安被海关执法局扣留了,而自己可以疏通关系,让肖安在里面多呆一段时间,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直到姚映夏将他彻底遗忘。
虽然这对她来说非常残忍,可再如何不济,也比得知肖安被立即遣返要强得多,姚映夏说不定还会对他感恩戴德。
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情谊又能持续多久呢?随着时间推移,肖安会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符号,沈清源并不在意姐姐心口有颗朱砂痣,只要他能占据更多位置就好了。
他无法控制的扬起唇角,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姚映夏却在此时冷不丁地睁开眼睛。
那抹志在必得的微笑跟他清俊的脸庞极不相称,像是有什么怪物带上了沈清源的面具,哪怕贴合的完美无缺,也仍然令人感到不适。
姚映夏很想揉一揉眼睛,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可转瞬之间,那张脸又变成了熟悉的模样,沈清源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映夏,你还好吗?”
一股寒意从指间升起,姚映夏神情木讷地听他说着后续计划,以及那些温柔缱绻却没什么用处的安慰。
恐惧、伤心、不安都没能影响她的理解力,姚映夏逐渐明白他所说的“解决办法”,不过是让肖安换个地方坐牢。
可人这一生又有多少光阴可以虚度呢?
心脏不断收紧,像是堵满了尖锐的石头,她的眼尾终于开始微微泛红。
心爱之人的痛苦像是长出了触角,悄无声息的缠绕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身上,爱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又卑鄙,也可以让他们的心柔软到不可思议。
沈清源忍不住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宽慰:“映夏,别太难过,只是暂时的分别而已,如果肖安被立即遣返,落到舅舅手里,恐怕要被剥几层皮,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语气中都是于心不忍,却又残忍的点出现实,想要逼她尽快接受,然后安于现状。
姚映夏的身体一阵阵的发凉,不受控制的微微轻颤,似乎已经想象到了他所说的画面。天人交战般的两个念头在拼命撕扯,最终有一个占据了上风,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不用麻烦了。”姚映夏脱离了他的怀抱,“让我哥直接遣返吧。”
沈清源显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一脸错愕的望向姚映夏。
她跟肖安的事情,沈清源并没有亲身经历,有限的认知都来自于聂远,却也知道他们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姐姐怎会变得如此绝情?
聂远先一步反应过来,神色凝重的出声劝道:“夏夏,别做傻事。”
沈清源尚且处在状况之外,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直到听见姚映夏说:“我出来的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没人想到她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竟然要为了肖安自投罗网。
沈清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死盯着她问:“姐姐,你是疯了吗?”
姚映夏甚至没有留意到他称呼间的变化,只是垂着头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为了救我付出很多……”
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沈清源已经失控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了自己身边:“那就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啊!”
拉扯之间,姚映夏手边的杯子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看着面前陌生而又扭曲的脸庞,感受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沈清源的五官逐渐跟另外一个人重合到了一起。
原来他长得这样像沈星川。
姚映夏张开嘴巴,想要尖叫,可是所有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她只能惊恐的睁大眼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
腕骨传来几乎就要被捏碎的痛楚,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沈清源死也不会放手的决心。
多可怕啊。
她好不容易从深渊中爬了出来,又坠入了另外一个泥潭。
姚映夏的瞳孔几乎都要涣散了,不愿相信连沈清源都要这样对待自己,她小声哀求说:“清源,你放我走吧,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我不能再害人了……”
沈清源拼命摇晃着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也帮不到你的废物!他有什么好?!”
就连这样自大的语气都像极了沈星川,姚映夏突然愤怒的无以复加,斩钉截铁的怼了回去:“我哥哥什么都好!明明是伤害我们的人做错了,你凭什么怪到他身上?”
刻薄的话语像利剑一般毫不犹豫的刺了下来:“你的爱会害死他!”
她被气的眼睛都湿润了,既往的事实与即将到来的一切都印证着这句诅咒,姚映夏却倔强的不肯认输:“所以我要回去救他。”
沈清源恨不能将她拖进外面的海水里清醒清醒:“你究竟知不知道,回到舅舅身边,会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你?”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毕竟她在那个人的身边这样久了。
沈星川会折磨她的身体,摧残她的精神,然后像对待一只宠物一样,将她栓在脚边。心情好的时候,沈星川会“慷慨”的带她出门散散步,可她的“自由”也仅限于此了。
想到这里,姚映夏由衷的感到难过,沈星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有离开的机会了。
那双破碎的浅棕色眼睛里蕴藏着海水一样绵延无边的痛苦,沈清源不忍的移开视线,冲着一旁的聂远怒目而视。
如今这样的结果,实在差劲儿到了极点,还不如直接说肖安死了一了百了。
聂远非常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于是决定修正这一切。幸好他在沈先生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提前做好了两手准备。
“清源,冷静一点儿。”聂远解救了姚映夏被抓红的手腕,面露悲悯地说,“也许我们应该告诉夏夏真相,一味的隐瞒总归不是办法。”
真相?什么真相?
她仰头看向聂远,可是接下来的话题太过沉重,他没有回视姚映夏的眼睛:“两周之前,肖安乘坐的波塞冬号触礁倾覆,导致二百多人遇难,一百多人失踪。”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的耳蜗里发出一阵嗡鸣,随即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聂远的声音似乎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肖安至今下落不明。”
在知晓噩梦成真的那一刻,姚映夏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两张惊慌失措的脸几乎是同时奔到她身边,又一起伸出手臂阻止了她的坠落。
最终聂远还是稍作退让,任由沈清源将她抱入怀中。
他看向姐姐痛苦而又苍白的面庞,紧紧抿住了唇,叮嘱聂远说:“多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接下来得好好看住姐姐。”
聂远很想问,他们这样做是不是跟沈先生也没有什么区别?
已经拾级而上的沈清源显然看清了他的心思,冷笑着说:“聂远,如果你一直这样优柔寡断,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聂远没再说话,只是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得到”之后,他们就都能变得幸福了吗?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等他能够跟沈家人一样,变成一个纯粹的坏人、疯子,兴许才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不过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姚映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就连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位陌生面孔的女佣,都没能令她抬一下眼皮。
沈清源又变回了令人熟悉的模样,耐心至极的哄着她吃饭、喝水、跟他说说话,可惜姚映夏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不会再对他作出任何回应。
哪怕聂远安慰她说:“肖安只是失踪,仍然有生还的可能。”
也只是换来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那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凭空而生的一场错觉。
谁都知道,在海上失踪几乎就等于尸骨无存,何况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
她不想应付任何人的安慰或者开解,兀自上床将自己蒙在了被子之中,沈清源和聂远终于识趣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姚映夏大睁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是不停回忆着这糟糕的一生。
终于、终于,她还是一无所有了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