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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思念

作者:姜不是生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来时耗时数日,去时日夜兼程,不过两日,长安城气势恢弘的城门又在眼前。


    远远听丝竹礼乐声优美。


    城门处,有正冠礼服百人翘首以盼。


    先行卫兵快马来回,向姜姮禀报。


    是皇帝遣人出城相迎。


    “有谁在?”姜姮问。


    答:“是大皇子和太常卿。”


    姜姮思索片刻,只懒懒道:“救死扶伤之事,怎能被繁琐礼节所误?”


    此话被原封不动地传回。


    在其位谋其政,袁拾身为太常卿,是司礼之人,也最守礼仪,闻言虽有不满,但未显露于面上。


    大皇子只比姜姮小三月,向来尊重这位长姐,他道:“既是如此,还请皇姐先行吧。”


    大小礼官退至两侧。


    一边,凤车未停,径直驶入长安城,停在了长乐宫宫门处。


    此时夜深露重。


    长乐宫宫门处,有一老者,提着宫灯独立寒风中,像是等待已久。


    姜姮下车,她迎上前:“小殿下。”


    随之,又一女子从车内翩然走出,只见她布衣一身,黑发挽起,露出了极其干净又透亮的眉眼。


    宫灯直直落地,烛光晃了一瞬。


    苏婆婆难掩惊讶。


    纪含笑并不认识这位老者,只点头示好。


    姜姮介绍:“是老娘娘身边的女官,你唤她苏婆婆就好。”


    那年宫变后,纪太后身侧的心腹几乎全部被斩,只有零星几人因运气好,而苟延残喘至今。


    苏姑是其中之一,她从前只是长乐宫的二等宫女,如今却是为首女官。


    姜姮弯腰拾起了地上的宫灯,浅笑盈盈地塞回她手中。


    又道:“这位是本宫为老娘娘请来的青阳真人,或许能解老娘娘的病症。”


    她着重读了两个字。


    青阳。


    还有一张极其相似的面庞。


    苏姑确定了,这位小姐就是太后流落在外的亲闺女。


    老娘娘虽说得不多,但每每提起这个女儿时,都会含泪。


    她有几分失魂落魄。


    姜姮又问:“苏婆婆为何候在此处?”


    苏姑忍不住瞟了纪含笑几眼,道:“老娘娘知小殿下孝心,但念及小殿下一路奔波劳累,便令老奴前来告之。”


    “让您莫要心急。”


    姜姮随口应了一声:“不如此时,请苏婆婆再去通传一声,或许老娘娘心意有改呢?”


    苏姑犹豫片刻:“请二人,容老奴再去通传。”


    长乐宫内外都是昏暗的。


    苏姑原想将手中宫灯塞给姜姮,却被拒回。


    姜姮:“苏婆婆拿着照路吧。”


    苏姑快去快回。


    再来时,面容哀哀:“小殿下,纪小姐,太后娘娘已歇息。”


    “还且等来日,再相聚。”


    “已歇息”是一个极好的,可用来回绝访客的由头。


    姜姮不意外。


    纪含笑也平静。


    姜姮道:“那便等老娘娘改日传唤吧。”


    苏姑还是将宫灯塞入他们手中。


    那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落寞。


    夜风呼呼,掠动衣袍。


    姜姮探手压着衣袖,随即又被吹起。


    起了压,压了又起,既然如此,她索性放纵不理,任凭衣袍随风呼啸。


    姜姮道:“人老了,忌惮事便多了,只等来日吧。”


    只这个来日是何时,却又难说。


    皇帝对长乐宫的掌控,从未松懈。


    纪太后的心思,一向叫人捉摸不透。


    她今日带着纪含过来,也只是碰运气。


    夜色朦胧,月光微微。


    姜姮侧首,见纪含笑仍专注望着远处。


    一会儿,她收回眼,平静地道:“与我回忆中的长乐宫,似有不同了。”


    “是吗?”姜姮随意问,随意张望了几眼。


    所见,不过是四方的天,四面的宫墙。


    “我是八岁那年,被接入宫中小住的。那时,我以为这长乐宫是最好的去处。”纪含笑说,“如今看来,却远不如青阳观。”


    姜姮答道:“那比青阳观还是好一些,观中房屋,墙上都长满青苔了,深夜瞧去,总觉得吓人。”


    纪含笑不语。


    二人一道走在这深深的宫道上。


    宫灯处漏出微弱的光芒,点亮了宫砖上细微的裂缝。


    姜姮忽然发觉,纪含笑是旁观者清。


    这长乐宫,的确变了许多。


    小时候,她就被困在这四方的天,四面的墙之间,就像笼中的鸟儿,总逃不出这个天地。


    她怕得很,生怕某一日,老娘娘和父皇撕破了脸,她会充当其冲,成为他们权力争夺中的祭品。


    但她不敢说一个字的“怕”,因为那时,这大周上下最尊贵的二人,还在扮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


    那些日子,长乐宫于她而言,就是一张血盆大口,不知何时,利齿咬合,就要吞噬了她。


    可如今再看,四周黑暗无光,这天是寻常的天,这墙是破败的墙。


    原来,这座长乐宫早已随着深宫主人权力的消失,陷入死寂。


    其实不止长乐宫。


    还有人。


    随着权力更迭,人也变了许多。


    当初的纪家连出三位帝后,是何等的光荣。


    如今呢?翻遍朝中上下,竟是连个姓“纪”的都找不到。


    大舅舅,二舅舅……表哥表姐们……


    都死了。


    还有一些人,不能死的,要么被囚,要么被流放。


    想来想去,只有姜姮和姜钺,身为半个纪家人,还潇洒到了如今。


    “姜姮。”


    纪含笑叫了她一声,“他如何了?”


    姜姮想了许久,才知道她在问谁。


    纪含笑和她想到了一处,都感慨了物是人非。


    “不知道。”


    姜姮声音很轻,就被夜风吹散了。


    “我希望他好,也希望他不好。事到如今,所剩念头不多,只有见见他。”


    “见他,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但你愿意帮忙,我便能少算计一些,轻松一些。”


    “非要见吗?”


    “非要。”


    幼时,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她闹,他笑。


    她哭,他陪。


    每每有宴会,她的席位,总与他相邻。


    每每是出行,她的身边,总有他身影。


    姜姮将一件件事如数家珍般道出,随后又笑,双眼清明透亮。


    她一字一句道:“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的,分开才是意外。我不止要见他,还要将他留在这长安城,陪我、伴我。”


    纪含笑淡淡道:“你是执念。”


    “是。”姜姮坦荡承认。


    纪含笑问:“那他呢?”


    又是这个问题。


    姜姮皱眉,有一声马嘶响起,她随之望去。


    辛之聿骑在白马上,身姿傲然,眉眼英气,是与这深宫格格不入的鲜活。


    他身后,是此次随行出宫的众人。


    纪含笑没有等到答案。


    姜姮跑到了马前,高高仰起头,面上的笑容看不出真假,却叫人心动。


    纪含笑看了片刻,在少年下马望过来时,挪开了眼。


    如今看来。


    他们二人也有几分相似。


    长生殿宫人们都晓得她的习惯。


    早早就备好了各物,姜姮一回殿,还未坐下,先去了后殿沐浴清洗。


    她窝在暖汤中,听着宫人们讲着这半月的趣事。


    听了片刻后,姜姮主动问:“阿蛮呢?他如何了?”


    宫人们眸子一转,似在思索,该从何开口。


    姜姮抬起手,有水珠淌过象牙般无瑕的臂,她道:“直说吧。”


    出宫半月,她并未收到建章殿的信件。


    这不像是阿蛮。


    他向来黏她。


    “太子殿下……因当街纵马,被罚禁足一月。”


    姜姮一愣:“纵马?”


    “嗯。”宫人小心翼翼。


    姜姮笑得花枝乱颤。


    这几位宫人未陪她去青阳县,自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却也陪着她笑。


    姜姮笑了许久,才停歇,接着又追问了一些细梢末节的事。


    昭华公主与太子一母所出,即使长生殿不去打听,也会有不少人前仆后继地过来,再将这些事主动告之。


    清楚来龙去脉后,姜姮确定,不过是又一桩被借题发挥的小事。


    这样的小事从来不少见,每月都要上演一次。


    先是有无名小卒上书告状,再是她去求情,最后永远是皇帝心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如此循环。


    姜姮早已经烦了。


    但总有人乐此不疲。


    眼见指尖都被泡白了,姜姮颇为不舍地离开了暖汤,又由宫人扶着,躺到一旁贵妃椅上。


    连珠就是在此时走入的。


    她接过了琉璃罐子,用紫竹板挑出不多不少的一点芙蓉玉膏,缓缓在手心抹开,轻轻涂抹在姜姮背上。


    “殿下此行,可算顺利?”


    “顺利,但累得慌。”


    姜姮想了一圈,又笑着掀起眼,像只娇生惯养的猫儿。


    “连珠……你不知道,阿辛有多有趣。”


    连珠听着,手上动作一滞。


    姜姮敏锐发觉:“怎么了?”


    连珠道:“就在刚刚,他被崇德殿的人,领去了。”


    崇德殿外,阴云密布,天色沉沉。


    姜姮静静立在石阶上,是鲜亮的一抹红。


    陆喜从殿内出来,叹息道:“小殿下,请进吧。”


    “嗯。”姜姮点头。


    皇帝还在伏案批阅奏章。


    宫人小心翼翼上前,新点了三支蜡烛。


    殿内极静,只能闻见烛火爆裂。


    “你去见过太后了?”皇帝问。


    宫中事,事无大小,皆瞒不过这宫殿、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姜姮掠过一眼,一旁研磨的小太监退开,她平静上前:“嗯,老娘娘未见我。”


    “昭华至孝。”皇帝未抬头,只一目十行,又落朱批。


    “父皇是取笑我。”姜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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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


    皇帝又问:“纪家那孩子,现在在何处?”


    他问的是纪含笑。


    姜姮垂眼:“在长生殿与我作伴。”


    皇帝道:“让她陪你玩乐也好。”


    “父皇明鉴,女儿可不是为了玩闹,只是想着,老娘娘见了她,心情会好些,说不定身子也会转好。”姜姮作憨态娇俏样。


    说来好笑,虽说皇帝与纪太后早已撕破脸,但对着天下人和一双儿女,他还是维持孝子模样。


    见她一副急着分辨的模样,皇帝总算抬了头:“朕自然知道,朕的玉娇儿,心最善。”


    这话实在假,但父女二人都不心虚。


    一人认真说着,一人坦荡受着。


    可皇帝是欲抑先扬。


    他又问:“既是如此,为何公主会眼睁睁见着中郎将被伤?而毫不作为?”


    皇帝一抬手,两簇人同时入殿。


    张浮被抬了进来。


    他衣冠齐全,若不是只能躺在担架上,由两个小太监扛入,倒像是无事人一般。


    另一边,正是辛之聿。


    他被除去了外衣,双手系铁链。


    一步一引,走入正殿。


    正是罪奴该有的狼狈姿态。


    可他背不弯,眼不斜,


    乌发凌乱,更衬出一张脸,是精雕玉琢的美好。


    姜姮屏息凝神,若无其事将目光从辛之聿面上撤回。


    却听皇帝开口道:“姜姮,你是为着他那张脸,而留他?倒是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


    重点是个“藏”字。


    藏着不叫人瞧,只有她能细细赏,才是此事乐趣所在。


    但辛之聿被人瞧见了。


    见到他的,是她的父皇。


    姜姮走下阶,直直跪下。


    身为皇帝长女,姜姮长到这个年纪,这大周朝内,鲜少有人能让她去跪拜了。


    辛之聿眯起了眼。


    陆喜看得心惊,忙使眼色,叫宫人去拿垫子,塞到她膝下。


    姜姮没受,就生硬跪在玉质地面上,仿佛感不到丝毫的疼痛。


    皇帝面不改色:“为何跪。”


    “我想留他。”姜姮直言。


    皇帝微凉的视线,由上至下,将辛之聿扫过,最后停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他不言。


    姜姮也沉默。


    崇德殿中最尊贵的父女二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张浮痴痴地望着姜姮的侧颜,望久了,脖子酸,一挣扎,浑身是被刀割过一般的痛,心中对她是又怨又恨。


    而辛之聿还在一旁站着。


    张浮恨恨地望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即使啖其肉饮其血,都难泄愤。


    “陛下……”


    张浮被刺中的是脖颈处,一张口便碎不成声,他连连咳着,咳出血,句子还不全。


    皇帝瞥来一眼,宫人送上来一碗药,送入他口中。


    张浮喝得急,又猛得咳了起来,那一碗药喝到最后,是褐色混着血色,咳嗽声却渐渐连贯。


    “陛下,辛砚杀我!”张浮嘶吼出声。


    姜姮淡淡道:“中郎将病糊涂了。”


    张浮哀哀:“殿下,你是要包庇他吗?”


    姜姮笑:“怎么算是包庇呢?”


    她的冷漠太过伤人,张浮立刻红了眼:“殿下,那日……”


    他又要说那日。


    她接见了他。


    他绝境逢生。


    姜姮乏味地想,当日就该让他烂死在大街上。


    但张浮毫无自觉,依旧嚷着,那些陈麻烂谷子的话。


    姜姮往旁看了眼。


    辛之聿安静立在角落,仿佛无关紧要的人物一般。


    但他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姜姮往前挪了身子,没骨气地将席垫拉扯过来,垫在膝下。


    又如往常卖乖一般,软软地唤了一声:“父皇。”


    却说——


    “阿辛无辜。”


    是决心偏袒他。


    张浮的目光渐由哀转为怨,这份怨,不知是对着谁去。


    他忍着痛,直起脖子:“陛下!若继续留辛砚在公主身边,臣恐殿下走火入魔。”


    他将她所作所为,称之为走火入魔。


    这四个字,姜姮不是第一次听说。


    上次这样骂她的,正是皇帝。


    那时,她非要将那人留在身边,宁愿陪他抗旨。


    皇帝从宫人处得知后,把她叫到跟前,对她说了自出生以来的第一句重话。


    “不知廉耻,走火入魔。”


    多了四个字。


    皇帝也被勾起了回忆。


    正要开口时,姜姮豁然起身。


    她就在众目睽睽和众人惊愕之中,不紧不慢走上前抓住了砚台一角,狠狠往下掷去。


    未用尽的朱红墨汁划过一道线。


    张浮痛呼出声。


    姜姮手劲不够大,纵使用了全身的力气,也还是砸偏了位置,只砸到他身躯上,又掉在地上,发出接连两声重重的响。


    紧接着,崇德殿中一片惊慌。


    姜姮冷冷道:“你便当我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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