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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真心

作者:姜不是生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观中只有一间空房,不大,只能放一张软榻,再在榻边放一席褥子,便无更多空间。


    姜姮走入时,挑剔地环视了一圈,但没说什么,只叫宫人都退了出去。


    这屋内只剩他与她。


    从前二人也常常独处,可直到今时今日,辛之聿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寻常关系。


    没有一对普通男女,会自然而然地居于一室。


    屋外又黄昏。


    或许是夜色挑起了姜姮的兴致。


    她打开了三抬木箱子,将里头的衣裳摆了一屋,深红的、宝蓝的、墨绿的……皆是按他身量裁剪,长安城内最时兴的款式。


    她又亲昵地唤他。


    “快将你身上的脏衣服脱了去。”


    辛之聿手指不自觉弯曲。


    姜姮误以为是他浮想联翩,笑着道,“脱去后,再扔到屋外,叫他们拿远一些,烧干净。”


    原来是,杀人时,血溅到他衣袖上了。


    玉组,腰带。


    辛之聿解外衣的动作很慢,与他拔剑杀人时的雷厉风行相去甚远。


    幸而,他未被催促。


    事实上,纵使北疆常年极寒,军营中的小伙儿,练到兴起时,也会脱衣,赤裸上身。


    有时还会暗自较量,那位老将肚皮圆滚,是吃多了酒肉,这个小子肩太窄,像是没力气。


    辛之聿虽不明说,但也曾暗暗得意过,他自幼练功,虽比不上那些正值壮年的,但在同龄人中,也是数一数二。


    但不知为何,此时,这衣服就不肯脱去。


    害羞得莫名其妙。


    辛之聿蹙眉。


    上衣被扔至一旁。


    他平静地上前,想要拿起最近的衣服披上,却被喝止。


    “这件月牙白的。”


    姜姮才将视线挪向他。


    她面上有一瞬的愣神,随后站起身来,立在辛之聿身前,面不红心不跳,举起手慢慢摸着他炽热的胸膛,若有所思地点评道:“热的,硬的。”


    “我见过姑姑府上的那些男宠,听说都是她花大心思四处搜罗来的极品,但个个不如你,貌也是,身材也是。”


    “我自幼从军……”


    辛之聿口头的话,戛然而止。


    姜姮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腰窝处。


    那里有一道旧疤,长一指,睫毛宽,是当年和羌人作战时,留下的。


    她挪开了指,这次落在了左胸下。


    是箭伤,只差一寸,就射中他的心脏。


    这个疤痕,很狰狞可怕。


    辛之聿忽而明白了,他迟迟不愿意脱衣,是不愿让她见到,这些旧伤。


    他不避讳将这些疤痕露于同僚,也曾不忌讳告诉父亲。


    因为,他知道,这些伤是他的荣誉。


    同僚会敬佩他,父亲会心疼他,但更会告诉他,真正的将士,都曾受过伤。


    但他不确定,姜姮会怎么看待。


    辛之聿不自觉想起,出宫前,她曾砸碎了一箱玉珠子,因为玉上有一点黑色瑕疵。


    当时,他不理不睬,只当她骄纵奢靡,以至于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否还有旁的原因。


    “这个疤,是三年前剿山匪时留下的……”


    辛之聿下意识开始讲解来历。


    “很疼吧?”姜姮笃定地问。


    “嗯……疼得很……每次阴雨天,都会疼。”


    他在胡说八道,是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自然而然地胡说八道了。


    他年轻身体好,这些伤早就好全了,只是曾经的他不大在意这些疤,才任凭这些丑陋痕迹留在他身上。


    姜姮眼底一闪而过的,像是心疼,“长生殿里有玉兰膏,去疤止疼最好。等回去,再好好养养。”


    “好。”辛之聿答。


    姜姮还在看这些伤疤。


    辛之聿望着她。


    姜姮生得很漂亮,鲜活又精致,和那群豪族女郎不一样。


    他一直承认她的漂亮。


    但她很懒散。


    不喜涂脂抹粉,是因弄妆耗时耗力。


    不喜做时兴的发型,是嫌簪钗太重。


    她不是娇滴滴的女郎。


    能见血,能横行霸道,还能面不改色地叫他杀人。


    他原来,一直注视着她。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她。


    “姜姮……”他郑重其事地叫着这个名字。


    她抬起眼,眼睛一亮:“这件月牙白的衣服,你快上身,叫我瞧瞧。”


    她向来喜欢各色的华衣。


    辛之聿照做。


    刚拢上衣服时,他的眼睛被遮住。


    一点柔软的暖,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唇上,又有一扇俏皮的尾,在细细地寻觅、探索他的存在。


    辛之聿心里忽的软得一塌糊涂。


    他清晰地认识到,那疯狂在他心头生长的枝桠,叫做爱慕。


    辛之聿突然想抱抱她。


    可他还未伸出手,姜姮先离去。


    他眨着眼,巴巴地望着姜姮。


    “我……”


    姜姮对他笑笑,不言语,转身窝回了榻上。


    圆月又升起,冷光入屋,照出她眉眼之间极淡的疏离,像是倦了。


    辛之聿上前,蹲下身,主动握住她的手。


    姜姮垂眼,目光落在二人相交的十指上。


    “我知道什么叫狼狈为奸,什么又是为虎作伥。”


    少年声音清晰有力,双目灼灼有光。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姜姮倚在榻上,看他认真述说。


    他不是什么忠臣良将,她早清楚的。


    “但我保证,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辛之聿很确定,但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姜姮的确累了,她缓缓阖眼入睡,羽睫又长又黑。


    辛之聿跪在褥子上,望着榻上姜姮安静睡颜。


    良久后,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与姜姮握起的手,起身离屋。


    月台上,尸体被挪走,但血迹凝在青阶上,未被清走,还引来了不少蝇虫。


    孙玮立在血渍旁,望着辛之聿赤手空拳地走近。


    他冷静道:“是要杀我了吗?”


    辛之聿挑眉,环视四周。


    此刻青阳观内住了近两百人,连半夜起身去个茅坑,都要排队等待,也就这刚死过人的月台,还是一片死寂的。


    “你不会放过我。”孙玮侧身,正对他。


    “是。”辛之聿答。


    孙玮将佩剑解下,扔向他。


    辛之聿接住:“你想死?”


    “我确有罪。”孙玮闭上眼,像是将接受惩罚的犯人。


    他知道,自己做了多少错事。


    他从未忘记,往日在军中的那些同僚。


    他知道。


    北疆谋逆案最大的恶人,是他。


    若无他,不会死这么多的人。


    他得到了惩罚,自北疆回来后,他加官进爵,但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他一闭眼,就能想起那些旧人。


    那一群白骨怒视他,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他睁眼,只能看见锦衣华冠的自己。


    他知道,这些惩罚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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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孙玮决心迎接最后的罚。


    但辛之聿迟迟未动,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


    孙玮睁开眼,只见剑刃从他脖颈前掠过。


    疼痛袭来,但他没有死。


    孙玮盯着地上的断臂,又盯着他。


    辛之聿将剑扔回他身前。


    “为什么?”孙玮问。


    辛之聿道:“因为她。我杀了你,是给她惹麻烦。”


    当初不肯回答的问题,如今却能理直气壮的说出。


    辛之聿毫无纠结之意。


    他既认清了自己内心,又有何可踟蹰不前的呢?


    孙玮诧异一瞬,随即了然:“我该谢她。”


    银色月光,白衣少年。


    他行事坦荡,一如当初。


    爱得果断,恨得干脆。


    辛之聿离开后,孙玮沉默地站立在月台上许久后,拾着断臂,也缓慢离去。


    纪含笑见证了全程,不由得蹙眉:“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件事?”


    夜风阵阵,姜姮裹紧了身上的衣物:“不止是。”


    “那还有何事?”纪含笑耐着性子问她。


    姜姮却不答,只是看着她。


    “若无旁的事,我先回去了。”纪含笑正要从阁上下去。


    却听身后姜姮幽幽道:“老娘娘快死了。”


    “父皇不想让她再活下去了,你不想再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纪含笑脚步一顿:“她不一定想见我。”


    “她会见你的,亲母女,打断骨连着筋,她肯定想见你的。”身后的姜姮像是笑了一下。


    “当初为了入宫当皇后,她不得不舍弃三岁的女儿,将她送走。”


    “她想是等地位稳固,再把女儿接回来,可等真站稳了脚跟,才知道家中兄弟早将她送给青阳侯当嗣女。”


    “自己怀胎十月才产下的孩子,竟是成了别人的女儿,想见都不能见。老娘娘这一生,最亏欠的,也就你了。”


    天家秘闻,过往苦事,就这样被姜姮极其轻易地说了出口。


    纪含笑转身,直言问:“你在算计什么?”


    “怎么是算计呢?”姜姮眉眼弯弯,可眸子是淡淡的颜色。


    她道:“是各取所需,也是两全其美。”


    “老娘娘想见你,我也有事求她。求人做事,要真诚,于是,我便来请你了。”


    言辞之间,像是真诚至极。


    但纪含笑半信半疑。


    又有冷风吹过,拨云见月。


    光亮清晰了姜姮眉眼,她目光所至,是远方。


    纪含笑也随之望去。


    走在老旧斑驳小楼间的,是一道月白色的背影,清瘦又高挑。


    纪含笑蹙眉思索片刻,记起少年的名字,阿辛。


    姜姮曾用极其缱绻的口吻唤过他。


    二人,一个装腔作势一个拔剑杀人,很是默契。


    像是天造地设。


    因此,纪含笑记住了他。


    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她就留心了这个少年。


    纪含笑顿住,忽的想起了,曾在何处见过这面庞。


    她厉声讯问:“姜姮……你究竟在算计什么?”


    姜姮垂头,大氅毛领将略红肿的唇遮挡住。


    “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我只想见他。”


    她想的,只会是远在天边的人。


    近在眼前的那个,不是。


    “那他算什么?”纪含笑平静问。


    姜姮认真思索:“阿辛很好,不过……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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