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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相册

作者:珘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回到谈公馆正是晚上饭点前,下午有粤商来送礼,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名贵食材,不好按海派来。厨子怕大家吃不惯,绞劲了脑汁要改良,传在公馆里,倒是热热闹闹的。


    守门的一见是谈凭玉的车,也不例行检查,直接放行了。


    管家恰好在门口,车停完便迎了上来。


    “凭玉少爷,今天有人送鱼来,一半做广式,一半改良。不知道哪一种更对胃口?不过我看他们也是乱来,分什么一鱼两吃,莫名其妙。小少爷你舌头准,轮给你一锤定音。”


    谈凭玉姑且没应,利落地下了车,小跑绕过车头,开副驾驶的门。麻霆君钻出来,面上喜气洋洋的,又有些拘谨,朝管家道:“您好。”


    管家笑容一僵,道:“小少爷,他是?”


    “新来的保镖。”


    “我的恋人。”


    二人异口异声得毫无默契。谈凭玉倏地一笑,扭头啄了口麻霆君的耳廓,把人拢到自己怀里。


    “爷叔,他是麻霆君,我的恋人。”


    他先前小范围澄清过花天酒地的谣言,唯恐管家当他好面子,只礼貌性相信。又补充道,“文翡在江南的银行不开了,交给他负责,我们那时候认识的。”


    管家笑道:“四爷您的眼光好,以我多年的眼光来看,他一身正气,一定是个不错的青年。”


    谈凭玉道:“爷叔,我信得过你——今天叫他来是临时兴起,你先帮我保密,谁问都不要讲。”


    管家道:“小少爷放心。”


    谈凭玉不给麻霆君留客套的时间,在他身后推着他走,一同奔上楼。急匆匆地到了二楼,先闪身进了一旁小房间。


    麻霆君心里正困惑,挡不住楼下饭香,一时间改了主意,道:“你家这么早过年?”


    谈凭玉道:“每天都这样。”


    麻霆君眼睛微微瞪大,咬着下唇吃吃笑着,不说话。他作势推麻霆君一把,笑道:“以前镇上人明里暗里向我炫耀你家底丰厚,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有这种事?麻霆君闻所未闻,不好意思道:“真对不住,你是谈凭玉,做梦都不可能这么想。可他们应当是想叫你安心的,你别介意。”


    谈凭玉笑道:“嗳,我高攀的可是五爷。”


    他转身开了桌上一盏台灯,有些就此安顿下来的意味。麻霆君才道:“你把我拐回家,不肯让家人知道,还要把我关在这里。我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什么,跑什么?”谈凭玉关严实窗帘,才道,“我有别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心急什么?家人迟早要见的,今天真是太不正式了。”


    “怎么想到带我来?我那银行多有情调,你要是介意,我请胖子瘦子去茶楼酒楼一坐。”


    “麻霆君,你脑子里都是什么!”


    谈凭玉翻了脸,手指头往他眉心戳,再要来下重手。看他脸上绷不住笑,倒是只剩下无奈,道:


    “我先去收拾房间,你在这里等我。要是饿了,出去随便找个人,报我的名字。”


    麻霆君笑道:“都肯放我出去找人,至于大费周章把我关在这里?”


    谈凭玉道:“当是我任性,你依了我——好了,就这样说定了。”


    “被发现了怎么办?”


    “迟早要发现的,随你出去乱跑。不过他们要是向你炫耀起家底,我可是只会点头附和的,你不难受就好。”


    麻霆君嬉笑着道几声“平儿”,把他环在怀里,吻得心满意足了才放他走。躲在门口看他背影消失干净,再回房间,无所事事地翻桌上外文书。看又看不懂。


    外头传来一阵骚乱,麻霆君条件反射想要躲藏,果真看一旁木柜有半人高,正方便他。


    心里却隐隐约约有股逆反的念头——凭什么?他是麻家五爷、茶叶商贩、银行行长、贝琴公寓房主、商会会员,谈凭玉的恋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自己与自己僵持时候,门还真被推开了,进来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头发有些长,依稀辨出俊秀眉眼,与谈凭玉有四五分相似。麻霆君在赛马会上远远看见这病怏怏的身子,没想到是谈三爷谈行一。


    谈行一见到他,大抵是当作仆欧之类,没给足他设想中的反应。单是淡淡问道:“凭玉呢?”


    麻霆君强装着寻常,道:“凭玉在卧室。”


    谈行一扫他一眼,眼皮轻轻跳了跳,道:“你是?”


    保镖!麻霆君一句“保镖”呼之欲出,却又不敢讲。那天赛马会,众目睽睽,他和谈凭玉相处那么久,大家最会捕风捉影,他不相信大家看不出来,何况是谈行一。


    “我是凭玉……”话到嘴边改了口,打个马虎眼,道,“我是凭玉少爷新雇的保镖。”


    谈行一惊讶道:“凭玉把我的单龙掰走了,还请什么保镖?”


    “是。”麻霆君先应付着,努力顺着他的话茬,道,“说是三爷金贵,老的保镖熟悉三爷,在他这里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他预备给人家还回去。身边一时青黄不接,才想到新雇。”


    谈行一便道:“哦,竞选的人应当不少,他是怎么相中你的?”


    一见钟情!


    就是一见钟情!


    麻霆君讪讪道:“还没有相中。正考察着。”


    谈行一道:“那么,你是第一天来?”


    麻霆君点头。他笑道:“凭玉太单纯了,看不准人,随随便便来个登徒子,登徒狗,尾巴一甩就把他拐走了——我难伺候,我帮他把关。”


    听得麻霆君后背发凉,隐隐知道是指桑骂槐地骂自己。但毕竟是谈三爷,只有勉强装高兴,恭维几句,随谈行一一同上楼。


    楼上一层住人,少爷的房间大抵是排在一起的。他想到谈凭玉,贼心不死,一双眼睛止不住往边上瞟。谈行一往回睨他一眼,他心虚,更要装得无事发生,低低地看着脚步。


    听得出谈行一嘲笑他。扶着门把手。


    他不敢想象谈三爷的房间如何,莫非像神话故事,开门便是一房金灿灿的奇宝?开眼界了,连自卑的资格都不能有,愈加忐忑不安,斗胆道:“三爷,这是什么意思?”


    谈行一不理他,管自己往床上一坐,裹了毛毯,蜷得舒服了,才道:“我们凭玉是家主,这事你知不知道?”


    麻霆君道:“是吧。”


    “什么‘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怎么敢雇你?”


    谈行一道,“留你一顿饭,吃过去领钱,明天不要来了。有这么推板,他眼光差成这样了?香岛那群外乡人是有多差劲,害他大费周章?”


    麻霆君支吾着,他上下扫麻霆君的眼神明显,叫麻霆君更答不上来了。他嗤笑道:“我们凭玉不愧是花街吃酒,从头能吃到尾的。年纪大了不比小时候可爱,吃喝玩乐的心思都起来了。”


    不愧是谈凭玉的哥哥!麻霆君直打退堂鼓,又不好露怯。道:“三爷,我是正经人——寻常人。”


    谈行一笑道:“寻常人就是侥幸被凭玉放进来了,总有别人还明事理。不知道单龙这么愿意和你交班?我看你是有一技之长的,比方说?”


    麻霆君心一横,道:“三爷,我会讲外语。”


    谈行一两只脚并在一起,往后面退,摸出一本硬皮书,丢在床沿。


    “《唐吉柯德》,从夹着书签的页数读。”


    麻霆君硬着头皮上阵,顺缝隙拨开页码,一个单词都看不懂,磕磕巴巴读了一段,上下两瓣唇张开来并拢去,天都要塌了。


    谈行一终于喊了停,道:“读的什么东西?”


    麻霆君窘迫道:“我英文不太好。”


    谈行一道:“他去香岛,你应该会讲葡萄牙语?”


    麻霆君摇头。


    谈行一便道:“好了,我看你是个骗子,我要叫人把你赶出去了。”


    麻霆君微微往后侧头,走廊上鸦雀无声,哪盼得出谈凭玉来解救他?简直心凉了半截。转过头来直面谈行一,道:“三爷,我们做保镖的不需要会太多外语。”


    “是吗?”


    “是啊。我刚刚讲得不恰当,比方说,我反应比较快,可以更好地保护……”


    “弟弟。”幽幽地打断,撞上麻霆君惊恐眼神,笑道,“你身上一股我弟弟的味道,当我闻不出来?”


    麻霆君全然乱了阵脚,只知道谈家是个大家族:“您弟弟是?”


    “家里我排第三,只有一个弟弟。”谈行一慢慢爬向他,道,“你是我弟弟的什么人?”


    门口身影一闪而过,麻霆君当是救命稻草来了,站也站不稳。不料谈行一更快,扑过去,道:“姐姐!”


    他投进一个怀抱,拖着谈皎两根衣袋,半跪着向下滑。谈皎半屈膝盖,好不容易把他抱稳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比比是比谈皎高出一大截。


    谈皎仰头道:“小玉呢?单龙说他在香岛就吃一种酱油,家里从来没有,能不能换一种?”


    谈行一道:“换醋都没问题,他哪吃得出来?”


    谈皎笑道:“不一样的。”


    “就他事情多。”谈行一把谈皎牵来床边。谈皎搬椅子坐,他靠在谈皎肩头,指着麻霆君,道,“姐姐,就是他晚上和我弟弟睡觉。”


    谈皎朝麻霆君瞟一眼,脸上愣着,似笑非笑,显然是认识他的。回来道:“可蕙心说他们两个掰了?”


    麻霆君忙道:“没有!”


    谈行一告状道:“他还装是家里新雇的保镖呢,净会撒谎。这种男的我看着不好。”


    谈皎笑着刮他的鼻梁骨。末了关注到麻霆君,问道:“我弟弟呢?”


    麻霆君发出弱小的声音:“他在卧室整理。”


    心里苦恼不止:第一次见家人,不说大放异彩,至少也要落落大方,偏偏他表现得太差。这时候哆嗦着朝谈皎伸出一只手,其实也不大合时宜。道:“您好,我是麻霆君。”


    谈皎也要和他握手,被谈行一打下来了,死死锁进棉被里。麻霆君尴尬站着不敢动,看见一张更加苍白的脸转了过来,更加失神。


    “凭玉很早就有提起过你。”谈皎顿了顿,才道,“他是不是请你搬来住?闲置的卧室有很多,你看准了,叫人打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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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行一道:“哎呀,他们晚上要睡一起的,他哪肯放过我弟弟?”


    “要听他念书吗?”


    “肯定是姐姐来念。他算什么?”


    谈皎低头匆匆一笑,朝麻霆君道:“这里没事了,凭玉大概在等你。下次家宴——凭玉要是带你一起来,我们重新认识过。”


    麻霆君讪讪向后倒退,不敢留背影给他们。沿途问了几个仆欧,终于敲了谈凭玉的门。少倾传来脚步声,谈凭玉微微拧开一条门缝,只有一边的眼睛挤在缝隙里,朝麻霆君眨了眨。


    “不准你进来。”


    麻霆君才被欺负过整整一轮,不许他再雪上加霜,闪身进门,把他摁在门背后吻。


    谈凭玉打他胳膊也赶不走,双手撑着他两边肩胛骨,好不容易把他推开,道:“说了叫你等,有这么心急,不知道我在准备什么?”


    麻霆君不敢讲实情,道:“被三爷捉出来了。”


    谈凭玉便不给他好脸色,末了甩他一眼,扑哧一笑,牵他的领带:“过来。”


    他才被谈行一戏耍一轮,依旧提心吊胆,偏偏几个卧室布置得大差不差,谈凭玉住的日子少,生活气也少。此刻与谈凭玉挤在一起,浮在软塌塌的被褥之上,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谈凭玉才不管,摊平一本相册,双手很是珍重地扶着封面,不肯让他先看。他倒是很亲热地往谈凭玉身边凑,谈凭玉笑道:“以免你再说我天天骗你,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一页一页翻过去,从孩童到少年,好像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妄想与谈凭玉当青梅竹马,实在太不自量力。麻霆君想在这里,自嘲一笑。


    “笑什么?”谈凭玉吻他的耳廓,指着颜色艳丽的一张,道,“认真点看,这是刚从鹭镇回来,哥哥买了新的相机。”


    照片拍不出谈凭玉万分之一的俊美,却是神采奕奕。麻霆君腹诽自己为他哭了好几场,这人居然看着没什么变化。


    谈凭玉又翻一页,道:“这是在香岛,我的办公室里。”


    麻霆君道:“这张看着不对,你有这么憔悴?”


    “我去了一趟鹭镇,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谈凭玉气鼓鼓道,“麻霆君,你学聪明了,我是做梦都想不出来你会装死!”


    麻霆君笑道:“嗳,也就聪明这一回。”


    谈凭玉道:“不准了。”


    麻霆君保证道:“当然不准,以后眨眼睛都向你打报告。”


    从香岛回来不过是前阵子的事情,好不容易哄来了麻霆君,没有闲心拍照。麻霆君看着余下的空白页数,不肯死心,道:“没了?”


    谈凭玉便把相册用力地翻,给他扇风。


    他往谈凭玉身后躲,道:“一张和我的都没有?”


    “马场那张拍的不好,你眼睛闭上了,我想你应该不喜欢,所以没留下来。”


    “是不应该。”


    “要是是以前——我在鹭镇是给四爷当情人的,最怕被发现,怎么好留照片?”谈凭玉笑道,“现在给五爷当情人了,是可以多拍点。”


    一提到鹭镇,难免想起布店,难免想起阁楼里新搬进了只狐狸精。麻霆君想起谈凭玉从前消瘦身形,隐隐约约有些心疼,眼睛往下低,看谈凭玉正微笑。他感触更深。


    “其实我还是想俞平。俞平是一种感觉,一种在鹭镇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我仔细想了想,你要知道,一个死去的人、一种失去的感觉,是永远没有办法被替代的。”


    只见谈凭玉皱眉,麻霆君故作深沉摆摆手,道,“你不会懂的。”


    谈凭玉道:“活腻了?”


    麻霆君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立刻摆了张灿烂笑脸,道:“没有没有,怎么会活腻了呢?现在我的心只属于凭玉了,我多希望可以再活一千年。”


    谈凭玉赏他白眼,他再嬉皮笑脸,强硬着要与谈凭玉十指相扣,把握在一起的手并到自己胸前:“你也和我一起,我们一起活一千年。”


    谈凭玉懒洋洋地靠在他肩头,他轻轻晃着谈凭玉,温柔道:“一千年不够就一万年,我们永永远远都要在一起。”


    谈凭玉笑道:“哄孩子呢。”


    他笑得再温柔,轮到这时候,难免沾些讽刺,麻霆君不敢再叫他不放心自己,匆匆瞥他一眼,保证道:“我是真情流露,你也不会不要我的,我知道你肯定很舍不得我。”


    看他太好看,便是白拣便宜不肯放过,又忍不住偷看一眼,道:“你是凭玉,我是霆君,我们天生一对呀。”


    谈凭玉笑得没有章法,仰头陷在床铺里,两只脚高高翘着,抵着他的后背,把他往床下踹:“床头柜第二格,有只小盒子,你给我拿出来。”


    麻霆君连忙往地上爬,心里暗暗担忧,外头眼里的奇珍异宝,落进谈家,不见得会放在心上,金条都当鹅卵石,若寻不出盒子在哪,又要讨一顿骂。


    但是抽屉里空空落落,唯独盛一只珠宝盒,打开看见一抹蓝光璀璨,却明知故问。


    “咦?”


    “意思是你现在可以跪下来,问我愿不愿意和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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