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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摸底

作者:珘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谈老爷有过四场婚姻,除了二姨太是他自己从电影画报上挑来的,其余都是商业联姻。


    谈老爷其实不止有五个孩子。四房姨太太里,除了严太太只答应养一个文翡,另几房抱着多子多福的心思,都想多生育。无奈谈老爷得志太晚,力不从心,三位姨太太或多或少流产过,三姨太更是一个孩子都没有。


    出生的只有五个,谈凭玉赶上最后一批。


    二姨太当半辈子电影演员,只知道戏里编的罗曼蒂克,不明白“商人重利轻别离”,仗着老爷对自己独有一份偏心,每每向严太太挑衅,却都以失败告终。


    见是个男婴,她终于扬眉吐气,势必要把家业传在自己儿子的手上。


    暗涌下的攻势是从传家宝开始的——谈家宝物不计其数,最出名的唯独翡翠扳指。相传翡翠扳指原是王室代代相传的宝物,但凡戴过它的人都做了皇帝,传至某一代太子时不幸亡国,太子要东山再起,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几经波折,转至一位将军手中。将军便是谈家的先祖。


    老爷最初从没想过能有四个孩子,只预备传给长子,谈皎却是大小姐。半是迈不过心里一关,半是为了向严家表态,勉强给了谈文翡;


    定完扳指去留,老爷心中生出诸多悔恨,但也不肯补偿谈皎,单是空闲时哀叹不已。一见凭玉是个少爷,顿时什么都想给他。


    谈凭玉还不叫谈凭玉的时候就戴上扳指了。翡翠扳指对初生的婴儿而言过于沉重,二姨太干脆编了根红绳系在他的脖子上。


    佣人里有许多阿谀奉承的,围上来,硬说谈凭玉投胎来分走了老爷的一半魂魄,才叫老爷。严太太偶尔刻薄几句,无非是母凭子贵凭玉贵,日子多了,二姨太权当了褒奖,孩子真的取名凭玉。


    谈文翡倒是不太关心扳指的去留,相较母亲,他要冷漠太多,只是逗襁褓中的弟弟开心。时间把他塑造得能够独当一面,于谈凭玉却是精雕细琢了他的眼睛。富有、美丽,稍来点微微的愚钝,也许是上天给予女孩的厚礼,男孩却未必不是负担。


    真正要斟酌下任家主的时候,他那双狐狸眼叫老爷踌躇很长时间。


    谈凭玉哪一项都不如哥哥姐姐。


    枢城的雨阴冷潮湿,花园粘腻成遮天盖地的绿色,十足闷得死人。六岁的谈凭玉嫌草叶难闻,把香水一瓶瓶倒进喷泉。直到老爷过来,踢倒了他身边一堆瓶瓶罐罐:


    “好玩吗?”


    谈凭玉答不上来。父亲遂拂袖而去。


    花园里一众佣人懂得老爷的怒火,不敢上前,许久才把四少爷抱回公馆。英文课在即,外教要用花园的场地,但是翻倒的香水瓶还未收拾,哪个橱窗里的香气都有,顺延水汽漫上谈凭玉的小腿肚,脊椎骨,滋出萃取前的花朵。


    只有Wilson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谈凭玉道:“我讨厌雨。”


    跳舞作为低级趣味,在谈家明令禁止,尤其是他们宝贵的四少爷。


    谈凭玉长大一点排击剑课,击剑与跳舞说是相似也可以,都是屈着膝盖朝前朝后;说是不相似也不打紧,击剑是恨,跳舞却很是暧昧。


    Wilson偶尔带他跨禁区,跳得舞种新奇,Wilson说得准,谈凭玉听不懂,只知道裤管并拢一起再摩擦,踢踢踏,像是脚镣挣脱不去,却硬要转出个圆圈。花园里头艳丽的花开不香,馥郁的花不美丽,经老爷多年责骂,谈凭玉勉强折中。


    后来Wilson领到父亲遗产,不想回家,留在枢城,凑巧和郁蕙心住在一片公寓,枢城各类八卦云集,他一个洋人也多少能够一知半解些,说是布置课业,总归是和俞平聊了些有的没的。


    谈公馆里绯闻真少,讲来讲去,只说近年严家失势,严太太与谈文翡一脉不如先前辉煌。日子倒是熬得长,路上诸多敌人都停歇了脚步,勉强算笑到最后。谈老爷岁数大,身体不如从前强壮,谈公馆迟早轮给下一任家主。


    俞平思索片刻,道:“谈皎呢?你听说过我姐姐怎么样吗?”


    “我真是听别人讲的,不能够保证。”


    Wilson顿了顿,才道,“他们说你家最后一定归给她,不是你父亲和文翡的意思,事实却是这样的。”


    俞平再不说话——母亲走得太早,父亲的寄望太重,虚无缥缈落在他的肩头,成一个提线木偶都困难。假死是一步棋,属于他和谈皎的密谋,不想弄巧成拙,险些丧了命。


    走廊尽头便是花园,他靠墙站,地上竖直一支影子。谈皎永远傍着他。


    “我突然想起来了。”Wilson轻松笑了笑,缓解气氛,道,“我以前和你讲过,西方从前有斗兽场,看双方厮杀,获胜的奴隶主人能够赢得主人的嘉奖。”


    俞平点头只点一半,疑惑看向他。


    Wilson朝房间里努努嘴,道:“你奖励谁?”


    “最听话的狗。”


    Wilson吹了声口哨。


    过一会,郁蕙心拎两张试卷,指节叩门的戾气实在太重,Wilson便把俞平与试卷一同推搡进茶室,和她愉快偷懒起来。


    颜青和麻霆君的位置在中间,俞平当仁不让避到角落。试卷还没摊开,颜青先拱了过来,道:“蕙心说你要担任助教,我能够叫你小先生吗?”


    俞平冷淡应一声,头脑中顿时全被他占着,手在课桌上摸许久也寻不出彩笔。颜青变戏法似的,从衬衫口袋里夹出一支红色自来水笔,笑道:“敬爱的俞先生,你的笔在我这里。”


    俞平正要伸手去够,不料颜青手举至头顶,偏不让他碰到。两人闹腾不止,麻霆君看不惯他,走过来劝道:“好了,快点给他。”


    颜青不肯。麻霆君比他高,不费吹灰之力伸手摘下,递到俞平面前。俞平早被颜青逼得气息奄奄,拿笔时小拇指无力垂下,往麻霆君手心若有似无揩了揩;他是无意的,麻霆君却有心,一时间呼吸都粗重不少,羞涩悄悄躲在眼角,嘴角似笑非笑。


    俞平看他不对劲,才知道自己失礼,却因为颜青在场,不敢声张,否则按他的性子,起码用指甲狠狠刻一把。


    见他身旁还有个空位,颜青起了性子,要坐在他身边,不料麻霆君抢先一步,一脚垮进来,随后也是不由分说坐得稳当,为了霸占得更加心安理得,手肘撑在俞平的桌子上,靠过来,把俞平包围在墙角。


    颜青不解其意,又不肯放弃,道:“霆君,我们换个位置。”


    麻霆君道:“不换。”


    他拒绝得太果断,片刻后大约担忧得罪了颜青,又笑着打起马虎眼,道:“我是真想好好学外语,要看他怎么改的分数,不像你。”


    这倒称得上个理由,颜青真是被他戳破了,同他一起笑起来。俞平不愿融进他们的欢乐,审他们的答案,又是一个字母都看不进去,便先做起不动脑的功夫,签了阅卷人的姓名,俞平,俞平,间架结构搭得稳当,脑海中照样乌七八糟。


    颜青忽然说:“小俞平,霆君叫你来麻公馆做短工,给你开多少价?”


    俞平道:“他是和东家谈的,应该不少。不过具体是什么数目,我忘记了。”


    颜青笑道:“不如来我家做工,包吃包住。我不便宜你,什么宴会、音乐会,有好玩的我都带你一起去,枢城总比鹭镇有趣味。”


    麻霆君打岔道:“他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你太不厚道了,怎么能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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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人?”


    颜青道:“霆君,你以后来枢城当行长,大家都是做邻居的。我先把俞平带回去适应一段时间,到时候一定让他教你外文。”


    麻霆君不如他油嘴滑舌,又不肯到此为止,道:“我记得俞平都拒绝你了,你怎么还不罢休?”


    “死缠烂打也是一种功夫,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考验我呢?”颜青来到课桌对面,转而勾起俞平的下巴,“小俞平,你说是不是?”


    麻霆君条件反射地把他手拍了下来。这一掌打得不客气,麻霆君自己都有些后怕,却没有回头路了,道:“省点力。他还要改试卷呢。”


    颜青被他打得有失颜面,亏他是颜青唯一纯真的好朋友,颜青愿意对他宽容,失去的体面,要从俞平身上挣回来,盯着俞平顺垂的额发,恨不得揪着赏一个嘴巴。可惜麻霆君在场!颜青不好造次,言语放得更刻薄。


    “外面的人早和我说过了,他从前就是给男人做情人的,我顶多不去祸害清白之人,他算什么?”颜青轻蔑道,“好的男孩有好的对待法,情人有情人的对待法。”


    这话便是冲着麻霆君去的。麻霆君心悬着,余光不免盯着俞平,见俞平仍然专心致志,才起身堵在颜青面前,正色道:“无论怎么样,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该还这么看他。”


    颜青仅仅是戏谑一笑:“霆君,早和你说过了,感情观念上我们合不来。我不想同你置气,不如别计较了。”


    又对俞平说:“开个价吧,你收什么货币?定钱,金条,外钞,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


    俞平低低垂着头,没搭理他。麻霆君掰着他的肩膀:“出去说。”


    不知道郁蕙心和Wilson去了哪里,门外只有几个佣人打扫,颜青把他们都赶去别处,才不满开口道:“有什么好避着他的?你不看看他什么样子。别人养他是什么价格,说不定比我们都金贵。”


    麻霆君听罢气血上涌,若是不认识颜青,真想对他动粗;颜青却是颜青,一见如故做了几年朋友,俞平才认识几个月而已,真要在心里排个序,没有看重俞平的道理。


    要说是双方各自处理感情时出现分歧,麻霆君以往能够充耳不闻,此时逢上俞平,好像一切都变了味,非与他争个高低,道:“你知道我嘴笨,说不出来。可你真的太过分了。”


    “俞平这种男孩子就是这样,喜欢就买进来,不喜欢再卖出去。但凡多分给他一点感情,都是浪费心血。我愿意对他慷慨,却不是对他大方,他不可能有拒绝的权力。”


    颜青笑了笑,“我要说你了,霆君,他一个做情人的有自知之明,你好歹是少爷,你没有?”


    麻霆君不答。颜青笑得张狂,道:“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喜欢他吗?”


    这里一切诚然太轻浮,麻霆君就算真心,也不想做任何表态。颜青在面前张牙舞爪,他脑海中尽是俞平。他比俞平更高,看俞平先看至长睫毛,密密排在一行,把眼里流光溢彩通通扇向他。


    俞平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刚从滩涂捡来的一只小猫,麻霆君再想时时刻刻抱着他,俞平要走,他也愿意。消解哀愁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看见俞平货物似的被争抢,更是折磨。


    他是爱俞平的。麻家再宽裕,到底在鹭镇,资质还是微薄,倘若颜青猜得准,俞平迟早回归纸醉金迷——他却爱着俞平;爱情和真心都太一文不值了些,俞平若是看不上,他连留恋的机会都不应当有。


    偏偏麻霆君再不说话,颜青大抵是看出来什么,不想打压。可惜俞平是他舍不掉的,也不想留给麻霆君,只道:“霆君,感情的事情上我比你有太多经验,姑且算俞平从良,你也听我一句,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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