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谢岐,你下流!
看到他那冰冷审视的视线,玉昭的一腔热血也瞬间被浇熄。
“我……”她讪讪道,转了话头,“我想去找找秋胧她们……”
宋行贞审视了她一会,眼神渐渐松动下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她们两个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待在这里就好,我会护你无事。”
玉昭几乎认命地想要点头了,可是看着宋行贞此刻的面孔,她想起两人之间还算融洽的交流,她对他始终有一个不错的印象,他或许可不可以帮助自己呢……她心里生出一点不甘心。
玉昭内心纠结,鬼使神差之下,她攥了攥手心,看着宋行贞的眼睛,美眸带了些乞求,“将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
“我……”她说不下去了。
很快清醒过来。
宋行贞就算是个好人,但他再怎么样都是谢岐的下属。
她是他的什么人,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做背叛谢岐的事。
若是真的放走了她,他又该承担怎样的后果。
若是不放她走,万一他将此事告知谢岐,自己又会遭受怎样的后果。
是她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这么想着,玉昭渐渐心灰意冷,轻轻摇了摇头,慢慢道,“……算了,没事了,将军。”
宋行贞看着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神色,心中一动,欲言又止,刚想要开口对她说什么时,他止住,敏锐地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岐在急急喊着她的名字。
玉昭自然也听到了,脸色一变,飞快反应了过来,甩开了宋行贞的手,站了起来。
谢岐审问完了山贼,第一时间便出来找玉昭。
看到翻了的马车时,他心里一个咯噔,又
见秋胧春华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哭丧着一张脸,就是不见了玉昭,更是两眼一黑、心急如焚,气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听到谢岐在唤她,玉昭慌乱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刚刚马车颠簸弄的有些微乱的鬓发和衣角,乍一看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谢岐很快看见了她,第一眼看到她平安无恙后,上一刻还焦急不安的神色立刻一变。
他快走几步,来到她身前,覆上她的双肩,低下头,不放心地又飞速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确认她没有任何损伤,一张俊面才彻底松弛了下来,抬起眼来,看着她,缓声问道,“昭昭,你没事吧?”
玉昭摇了摇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睛,“……我没事。”
说完之后,她突然觉得小腹有些痛,抬起素手,下意识捂了捂小腹。
谢岐看了她一眼。
宋行贞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选择走上前,在原地躬了一躬,询问道,“将军,是否处理这些山匪尸首?”
谢岐将玉昭拥在怀里,掀起眼,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不必。找几个人把马车翻过来。”他冷声道。
“是。”宋行贞答应着退下。
很快马车被几个士兵稳正,秋胧春华见到玉昭平安无事,红着眼睛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扶上了马车。
一行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山匪袭击的困扰,很快整顿完毕,继续出发。
只是墨玉又不见了,不知去到了哪里。
玉昭没有吩咐秋胧去找,她觉得以墨玉的性子,它一定会自己找过来,不必担心。
上了马车不久后,玉昭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来了癸水,她不好惊扰外面的人,只好将就着在马车里红着脸换上了月事带。
她忍不住又想起刚才的情景,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幸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若是刚才真的跑了,只怕是刚跑出去没多远,就会被谢岐给抓回来。
得不偿失。
正这样想着时,马车突然一停。
三人还沉浸在刚才土匪袭击的心悸里,见马车一停,皆齐齐抬头,杯弓蛇影地望向帘子尽头。
一道高挺身影掀起帘子,现出一张俊美面孔,倾身撑着长臂,神色不辩喜怒。
是谢岐。
“你俩下去。”他只盯着玉昭,道。
秋胧春华对视一眼,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玉昭后,无奈下了马车。
等两人下车后,谢岐翻身上来。
马夫挥鞭,马车继续动了起来。
玉昭心里一紧,眼看着他上了马车,慢慢坐到了自己面前,默默攥紧了藏在背后的手心。
谢岐上了马车后,便坐下静静看她,一语不发,片刻后,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瞧瞧,可怜见的,小脸都吓白了。”
他的大手宽厚修长,她的半张小脸都包在他的掌中,偏又俯下身,与她挨得很近,声音异常低磁缓慢。
像是在与她调情一般。
玉昭蓦地红了红脸。微微不自在地侧过脸,躲开他略显亲密的呼吸。
谢岐盯着她微红的玉面,女郎躲闪的美目像是一个欲说还休的小勾子,勾的他心里痒痒的,他眸色加深,拇指在她嫩滑的脸颊上剐蹭几下,感受着绝佳的触感,又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有哪里受伤?”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却又听到他接着道,“表妹无事,我却是受伤了呢。”
“这里,”他握住她的纤纤素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疼。”
玉昭微微一怔,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他手腕背部的一道划痕,不长不短,正在慢慢向外渗着新鲜的血珠。
她一看到谢岐,便忍不住后怕刚才想要逃跑的想法,心里正虚的厉害,此刻看到他手上有伤,不作他想,顺口道,“……那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次轮到谢岐怔了一下。过了会儿,他薄唇一翘,长臂一伸,平摊在了桌上,一双眼睛多情又含笑地看着她,缓声道,“那就谢谢表妹了。”
玉昭抿了抿唇,拿起桌子底下的小药箱,掏出里面的纱布和伤药,从善如流地替他包扎起来。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低垂的眼睫耐心专注,每次扑撒药粉的时候都轻轻的,像是生怕弄痛了他一样,谢岐低头看她,她浓密的羽睫在他的眼底铺展,像是一把黝黝的小扇子。
他心间一暖,忍不住歪下头,贴近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脸。
玉昭手指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药瓶打歪,羽睫无措地扑闪着,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强忍着乖巧没有躲开,虽是一动不动,小脸却又渐渐氲红了起来,抬起眼睫,含羞带嗔地看了他一眼,水眸氤氲。
几乎一瞬间,下面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这一娇态简直让谢岐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压倒在地,在这马车上就地正法了。
谢岐心间发痒,盯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郎,目光变得开始热切,默默心想自己确实有好久没有碰她了。
想起那春风一度的销魂滋味,他难耐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目光愈发炽热。
玉昭心不在焉地低着头,仔细给他包扎着伤口,没有将男人如狼似虎的滚烫视线看在眼中。包扎完毕,才后知后觉起来,上一次在幽州殿,他伤成那样,都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便完事,如今只是受了这样一点小伤,就这般作态,实在是没有包扎的必要。
她咬了咬唇,心想自己貌似又被他摆了一道。
她有些泄气,又想起刚才自己那错失的逃跑良机,终是有些不甘心,觑了觑男人的脸色,觉得他此刻心情应该不错,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侯爷,我们还有多久到长安?”
谢岐没有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道,“为什么问这个?”
“这一路上,实在是麻烦侯爷,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玉昭美目低垂,整理着腹中措辞,柔婉道,“一到了长安,侯爷便自放下我们便好,莫要耽误了侯爷的正事。”
谢岐听她这么说,剑眉拧起,沾染了欲|色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
她还真是归心似箭啊。
“那是自然。”谢岐心里发恨,面上却是和缓,甚至还对她笑了笑,“不用表妹说,我自然也会这么做的,表妹就放心好了。”
听到谢岐如此承诺,玉昭松了一口气,刚刚没有逃跑成功的遗憾终于被慢慢压了下去。不过她还未缓过来,腰间却是蓦地一紧。
谢岐直接将她一把捞起,将她像小孩一般跨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即掀起了她的裙子。
玉昭一惊,双手赶忙捂住裙子,焦急道,“侯爷,不可以——”
“怎的?”谢岐并不急,果真松开她的裙子,换成了一手握住她挺翘柔软的臀尖,缓慢地揉了几下,一手扶着她的细腰稳住身形,他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缓缓道,“表妹,我答应的这般爽快,将心比心,你不也得回报回报我吗?”
玉昭忍着浑身的燥耻,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来了癸水。”
“嗯?”谢岐停住动作,随即一哂,调侃道,“表妹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一遇到小惊小吓,下面就喜欢流血。”
玉昭被他这句话臊的不行,又想起曾经被他从淫徒手里救出时,还不小心被他目睹了癸水初潮,一张脸更是红的欲要滴血,羞耻地咬了咬红唇,素手攥着他的箭袖,怯懦懦地躲闪着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谢岐有心想要放手,却被她这幅媚而不自知的娇态勾的气血上涌,呼吸加重了几分,贴近她丰盈颤抖的朱唇,眼中精光灼灼,哑声道,“这么久了,表妹难道就不想我?”
玉昭脸红红的,抬眼蹬他,“我想你什么?”
她的瞪人没有一点杀伤力,软糯的活像是个炸了毛的小兔子,看的谢岐更是欲罢不能,声音嘶哑的厉害,“那是我想错了吗?之前好几次,我见表妹也挺享受的啊,还让我重一点,哭着不让我出来……”
玉昭一愣,羞的简直就要烧起来,“我哪有说这样的话!”
谢岐幽幽地哦了一声,薄唇好心情地翘了起来,“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不过床上的那点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你!”玉昭大耻,又想起那一摞书里夹着的春宫图,更是气上心头,毫无威胁力地唾骂道,“谢岐,你下流!”
“表妹骂的对,我确实是下流。”谢岐毫无廉耻地接下,嘶哑道,“谁让表妹国色天香,一身的名器,我这双眼睛看到了表妹,心里就光想着那点下流事了,这可怎么是好?”
玉昭浑身发抖,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当然谢岐也没准备让她说话,他吻上了她的唇。
“表妹行行好,我实在是憋不得了。”他痴缠地吻着她,呼吸粗重,一边吻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手背早因为长时间的隐忍而青筋暴起,呈现出惊人的力量感,“看在我伺候了表妹那么多次的份上,表妹你也伺候伺候我一会吧,听话……”
玉昭哭着抗拒,又唯恐被马车外面听到,渐渐小声了下去,死死捂住唇瓣,隐忍着不发出声音,羽睫胡乱颤着,小脸憋得通红,只觉得臀下热潮汹涌,烫湿了一片。
第42章 第42章不敌表妹千娇百媚
一番折腾下来,玉昭酥软地躺在他的怀里,泪眼迷蒙,呼吸细细,一双纤纤素手微微发着颤,无力地搭在他的小臂上,被呼吸渐渐平稳下去的男人包在了帕子里,一根一根耐心地擦拭的干干静净。
谢岐深深呼出一口气,浑身舒爽,微红的眼尾还残留着不甚尽兴的阴郁,但也没有法子,低头又见娇柔动人的女郎窝在他的怀里,玉面羞红,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乖顺的就像是归巢的雏鸟,心中怜爱心起,低下头,慢慢凑到她薄红的耳际舔了舔,声音缱绻低哑。
“怎么样?终归是没有真刀真枪的进去舒服吧?”
玉昭立刻弹了起来,像是被蛰到了一般捂住耳朵,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一段雪白的颈子迅速泛上红潮。
谢岐浑然不觉有它,轩了轩眉,一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此刻润的几乎要滴出水来,“表妹莫急,我听说还有很多不进去一样能尽了兴的好法子,咱们之后挨个试一试,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玉昭大惊失色,一时羞愤交加,又生怕被外面的车夫听到这些淫|词浪语,心想这些花招还不知他是从哪里实践得来的,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愈加恶心的怄气,恨不得离的他要多远有多远,只能压低了声音恨恨骂他,“谢岐……你……你真是我见过最不要脸之人!”
恬不知耻的男人却笑着将她一把搂住,低头又在红肿的唇上亲了亲。
“好了,乖,下次好好疼你。”
玉昭难堪着一张脸,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搂在怀里,感受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发出的阵阵闷笑震动,从头到脚红了个透。
她以为和谢岐阴差阳错地行了夫妻之实,便已经是廉耻的极限了,没想到如今还被迫在马车里给他做了那种见不得人之事。一想到一壁之隔,刚才的动静还不知道被外面听去了多少,她的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是控制着自己没发出声音,他却像是故意的一般,动静异常的大,还时不时蹦出一两句让人面红耳赤的荤话,一想到那两只手险些握不住,他又久久出不去,还有那伏在耳际泛着热潮的喘息和低叹的鼓励,玉昭的一张玉面就臊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马车里全是刺鼻的麝香气味,又看到他手里泥泞的帕子,玉昭看了一眼便飞速移开,污了眼睛一般,再也不看去一眼,红着脸无可奈何道,“还不快些把那帕子扔了!”
谢岐难得见她如此娇憨模样,心里直痒痒,又起了兴,但是知道她此刻碰不得,只好强压住心头欲,低头凑过去,亲了亲她颤抖的眼皮,声音像粘腻的蛇,“我的东西,那还不就是你的,表妹这么嫌弃,也没见少吃进去多少。”
“你!”玉昭气结。
谢岐笑而不语,好脾气地承受着她的所有怒气,潋滟的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眉梢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流轻佻。
这模样倒是让玉昭一阵恍惚。
一瞬间,她以为她又看到了那个五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谢岐时不时低头亲她粉腮一口,时不时玩弄她的纤纤玉指,将其与自己的大掌十指相扣,活脱脱将她当成了一个爱不释手的布娃娃,过了会,又忍不住叹息一声,似是忧愁,又似狎昵,“离开了表妹,这世上我又上哪里去找这样合我心意的美娇娘呢?”
玉昭听他这样一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怀疑他是又不想放手,立刻泄去了心中愠怒,又换作一幅柔婉语气,缓缓道,“世间佳人千千万,侯爷身份尊贵、人中龙凤,想必回到了长安之后,定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又与轩阳侯府相匹配的世家贵女的。”
谢岐听她一板一眼地为自己做起了姻缘打算,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佯作赞同道,“表妹说的很是,这姻缘一事,确实需得好好下功夫。”
见她一张芙蓉玉面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却又不爽利了起来,存心想给她找找茬,话锋一转,又悠悠开口道,“不过这世间佳人无数,又怎敌表妹千娇百媚、与我心意相投呢?”
此言一毕,玉昭刚缓下来的脸色又变了变,一时僵在原地,迟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谢岐却是朗声一笑,径自踏下了马车,留她一人待在马车里胡思乱想……
自打那日谢岐不明不白放下了那句话后,玉昭整颗心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不断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一门心思躲的他远远的。
奈何她想疏远,他却不给她机会,一路上见缝插针,动不动就把秋胧春华两人赶下马车,自己上去与她一番厮混。
后面更是得寸进尺,入夜歇息时,更是与她一起宿在了马车,到底是没再寻快活,只老老实实地抱着她,胸膛紧紧挨着她的玉背,将她整个小人儿拥在怀里,大掌覆在她柔软平坦的小腹上,揉搓着为她输送热力。
他的身体强健结实,热的像个火炉,比毛毯要强上许多。虽然玉昭不想承认,但是有了他在,她总能一觉好梦到天亮,醒来连脚底都是暖呼呼的。
只是苦了秋胧和春华。到了夜里,两人只能相互依偎着躲在车辕边,找一个隔风的地方,铺上两层被子,这才哆哆嗦嗦相拥着忍着寒意睡去。
玉昭到底不忍心让她们在外面总是守夜吹风,软语相劝央求着谢岐,最终让她们两人上了马车。
秋胧春华大喜过望,不知道玉昭是怎么劝说让侯爷松口的,只是两人发现侯爷刚下马车、她们上去时,玉昭的头发是乱的,嘴唇是肿的,脖子以下还多了几枚新鲜的吻痕,看到她们进来后,玉面绯红,美眸闪躲。
两人闻着马车里面古怪的气味,默默红了脸,默契地选择了缄声不问。
四五天后,玉昭的小腹已经不痛了,但谢岐还是坚持每日给她熬一碗红糖姜水,还要亲自喂给她。
又行了几日,一行人例行原地修整。一堆燃烧的篝火边,欧阳瑾与几个年轻士兵围在一起,天南海北的唠嗑吹牛,聊得火热。
宋行贞没有选择加入进去,而是静静坐在一旁,沉默地望向不远处马车的方向。
他看到年轻俊美的男人正站在轿帘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哄着车里的人喝下去。
十指纤纤掀起轿帘一角,一截皓腕白的晃人眼睛,轿帘里的女郎生的花容月貌,眉目温婉,微微探出螓首,小口小口喝着男人递到唇边的汤匙,他递一口,她就喝一口,分外乖巧顺从。
女郎喝到一半便喝不下去了,轻轻摇了摇头,男人又劝她几句,见她依旧摇头不肯喝,索性也不勉强,仰起头自己将碗里的东西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喝罢又掏出一块帕子,给女郎轻轻拭去了嘴角的水渍,动作轻柔,又凑到她的耳边,不知与她耳语说了什么,惹得貌美女郎美目流转,含羞带恼地嗔了他一眼。
男人高大俊朗,女郎美貌哀柔,两人挨在一处,远远看过去,直让人觉得珠联璧合,佳偶天成,令人挪不开眼。
宋行贞静静看着。
他看了许久,直到觉得再看下去便是不妥,才强迫自己挪开了眼,慢慢攥紧了手里的书。
书是她前阵子托丫鬟赠他的,书页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纤纤玉指触碰过后的幽香。
宋行贞阖上书,将书放到鼻端,鬼使神差地,轻轻嗅了一口。
他在心里,一笔一划,轻轻默念了一个沈字……
不知不觉间,路程已经行了大半。
离开幽州时,才是初秋,幽州城内隐隐开始泛起了萧索景象,越往南下,时间却像是停驻了一般,竟然有了些如春感觉。
有谢岐镇压,又有身强力壮的将士们随行,一路上风波平静,相安无事,玉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踏实。
随着距离长安日渐接近,她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快的期待。
马上要自由了。
玉昭开心,秋胧自然也是开心的。
她跟着玉昭,在这几年经历了诸多不安动荡,长安虽然在她们走后也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但是在秋胧的心里,长安始终是那片最神圣的乐土。
玉昭走了癸水之后,身上慢慢有了精神,又开始拿起话本子,一本一本地讲给她们听。
秋胧和春华两人一唱一和,听得入迷。
消失很久的墨玉果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只是但凡一碰到谢岐的味道,还是躲得远远的。
一旦谢岐上了马车,跟玉昭待上一段时间后,墨玉就会自动消失一两天,不过过了几天后,它就又会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撒娇卖乖。
几次反复之后,玉昭无可奈何,索性不去多管它,由着它去。
日子过得简单又温馨,只是某一天有了些不同。
玉昭在那一天里没有读话本子,面色从早上便有些惆怅落寞。
一向活泼的秋胧也安静了下去,两人似是都有了心事。
白天里,玉昭不知吩咐了秋胧什么,秋胧一去不回,到了傍晚才神秘兮兮地回来,主仆二人悄悄避开了一行人,去了一个无人的路口。
三岔口上,有火光时隐时现。主仆二人跪在地上,默默看着面前烧尽的黄纸,又一起磕了三个头,沉默地发了一会呆,这才相互搀扶着起身,慢慢回到了马车上。
还不入夜,玉昭便嘱咐春华自己困了,先自己一个人眯一会。
春华不明故里,等秋胧安置好了玉昭、下了马车之后,才悄悄拉住她,走到一边,朝马车里面抬了抬头,疑惑问道,“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秋胧摇了摇头,叹气道,“小姐今儿心情不好,咱们两个替小姐守着吧,若是侯爷来了,就拦下他,小姐今日谁也不想见。”
春华连忙点头应允。
夜里,谢岐果然来寻。
出乎春华预料的,他的脸色竟然也不太好,眉眼间有些沉郁之色,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亮的惊人。
看着俊美男人径直就往马车上面去,春华见来者不善,大着胆子拦住他,恭敬道,“侯爷,姑娘今日有些头疼,早早地睡了,侯爷今儿还是莫要打搅了,可否明日再来?”
谢岐顿住,盯着眼前安安静静的马车,阴沉不定。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会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睡觉了呢?他是绝对不信的。
想到这里,谢岐挥开春华,翻身上了马车。
果然,他掀开帘子之后,昏暗的车厢里便有人影动了一下,像是受了惊吓的一道晃动的影子。月色顺着帘子倾斜而下,隐隐可见女郎脸上星星点点的泪痕。
谢岐放下帘子,慢慢靠近她,看清了她玉面上的斑驳泪痕,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嘴上却笑了笑,“这么晚了,表妹是在等我吗?”
他佯作轻松道,“天这么冷了,表妹还是得有我陪着,要不然怎么能睡一个好觉?”
玉昭不想让他瞧见脸上的泪,侧过脸去,轻轻擦了擦。下一刻却被他拥了过去。
谢岐轻轻一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
“表妹心里难受,我知。”安静了一会儿,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带了一抹狠烈,缓缓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文卿报仇的。”
“那年今日,文卿所受的一箭穿心之仇,我必让设计害他的人,百倍偿还。”
他说的如此恨意滔天,玉昭忍不住在他的怀里打了一个寒噤。
表哥是谢岐的至交好友。
若是他知道了,她其实也是间接害死了表哥的凶手。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报复她?
谢岐感到她的身子在轻轻发颤,蹙了蹙眉,以为她是冷,于是将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裹到了她的身上,随即又将她整个人拥紧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蹭了蹭,轻叹一声,道,“好了,昭昭,别多想了。”
“逝者已逝,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好好活下去。”他语气温和,又道,“文卿若在天之灵,一定不愿看到你如此为他伤心难过。”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从谢岐的嘴里说出来,玉昭亦是一怔,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挣开他的怀抱。
谢岐沉默地抱着她,让她依靠在自己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大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玉背,像是无声又耐心地在安抚一个伤心的孩子。
马车里静谧无声,一股好闻的沉香气息缓缓萦绕在其间,两人之间什么话也不说,却难得如此和谐温情。
良久后,见她安静了下去,谢岐将她轻轻带离开怀抱,垂下头,大手握住她柔润的肩头,盯着她,与她平视,道。
“昭昭,看在今日是文卿忌日的份上,你我索性坦诚布公,说个明白,如何?”
玉昭看着他。
安静的马车里,谢岐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昭昭,你如今,当真有这么厌我吗?”
第43章 第43章昭昭,你不要怕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谢岐一怔,似乎预料到了她是这个反应,淡淡地扯了嘴角,苦笑了一下,低磁缓慢的声音飘散在安静的马车里,格外沉凝,“昭昭,你只记得与那姓孟的在一起的时候,那我们的呢”
“我们的呢?你还记得吗?”
他盯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郎,眸光放缓,一双眼睛在昏暗的马车里熠熠生辉,缓缓道,“我们之间也是有过快乐的,我们之间经历的一切,难道你都忘了吗?”
玉昭捏了捏手心,目光怔怔地看着他,张阖了一下唇,说不出话来。
“不管你忘没忘,我记得。”等不到她的回答,安静了一会儿,谢岐自顾自慢慢道,“我永远记得。”
“五年前……”玉昭羽睫一动,美目流露出一丝触动,终于轻启朱唇,轻轻道,“五年前,我们确实美好过,但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谢岐还在为她的上一句话而欣喜不已,转眼间听到了下一句,又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间脸色错综复杂,在昏暗的马车中忽明忽暗,盯着她不语。
他缓缓辩解,“那日的酒,不是我故意……”
“我知道,”玉昭打断了他,轻轻道,“你想说那日的
酒,是你的属下献给你的,你并不知情,是不是?”
谢岐听她这样轻飘飘地说出口,不知是什么意思,一时脸色变了几变,讷讷张口,不知道该接什么。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那日之事,我不想再提了,姑且我就信你一次,你虽然并非君子,但也绝非小人,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
说完后,她轻轻拂开谢岐的双手,去到了另一端,与他相对而坐,她侧了侧脸,躲开他的灼灼视线,捏了捏手心,低垂着眼睫,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轻轻道,“……本来,我们可以相安无事,相忘于江湖,你和我之间的美好回忆,都可以在今后的岁月之中慢慢回想,我对你仍存有那么几分愧疚和念想。”
也许是今日是表哥忌日的缘由,也许是眼前这个男人刚刚给了她一点始料未及的温暖,这是第一次,她与他袒露了她对于五年前两人那段感情的真实想法,也是第一次,她不再将这些话憋在心里,肯把话说的这般直白,说给他听。
黯淡的马车里,玉昭眉目低垂着,盯着交叠在一处的素手下面的裙矩花纹,缓缓道,“但是现在,你非要一意孤行,将事情弄成这种地步,让我们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现在又要来问我?”
谢岐听她如此说,一时又是欣慰万分,一时又是锥心刺骨,一瞬之间悲喜交加,心境变了几变,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他急急喘了一口气,道,“昭昭,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怨着我,你在怨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你,你始终在怨我对不对?昭昭,我可以跟你解释的,我什么都可以向你解释,我那个时候、我……”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玉昭摇了摇头,轻轻打断了他,道,“你知道你很难,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
谢岐戛然而止,愣住了。
“我知道你很难,自始至终你都很难,你对此也已经尽力了,所以你的解释,我并不需要,”花容月貌的女郎端坐在一侧,如坐云端,有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缥缈之感,柔婉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空气中,“可是我体谅了你,谁又能理解我?”
这次轮到谢岐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她。
女郎清艳绝美的容颜映在透过轿帘泄进来的一缕月色下,映在他的眼中,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谢岐,他们怎么说我,怎么看我,我其实都无所谓,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终究也是和他们一样。”
“你终究,也是不理解我。”
谢岐心间一痛,只觉得心如刀割,急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所以昭昭,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
他急急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像是落水之人拼命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急切地看着她的脸,眼中灼烈似火,而她就是他的救命浮木,他唯一病入膏肓的解药,“昭昭,从此之后我再也不问了,我再也不问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再也不提孟文英这个人,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们就把这五年、把孟文英这个人都给忘了,我们两个重新再开始,再回到以前,好不好?”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缓缓抽回了他的手,在推心置腹的时候,她不介意叫出他的表字,“……飞蘅,我们回不去了。”
谢岐整个人愣住了,盯着她苍白哀愁的一张脸,突然浑身上下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痛楚燥怒。
“我们怎么就回不去了?”心中窜起了幽幽的火苗,烧的他都有些神志不清,他紧紧盯着她,恨声道,“你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们两个都还是活生生的,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怎么就不能回到以前了!”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真的是这样吗?”玉昭轻轻反问他。
谢岐被她这话噎住。
见他哑口无言,玉昭摇了摇头,用最温柔最和缓的语气,说出最诛心的话,“有的缘分只有一次。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了。”
说罢,她轻轻掀起羽睫,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无边梦境,“而且,飞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听到这句话,谢岐整个人都僵住了。
车里温暖如春,他却感到了一阵阵的寒冷。
“……你说什么?”
她说他们两个……是错的?
玉昭抿了抿唇,斟酌了片刻,轻轻道,“以前,你是侯门公子,我是罪臣之女,你我原本就是天壤之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现在,你是炙手可热的轩阳侯爷,天子重臣,而我……我成了丧了夫的寡妇,从始至终,我们都不在一条线上。”
“从始至终,我们都不堪匹配。”
玉昭虽然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一直慎小慎微地过活,但是她的骨子里其实还有曾为名门贵女的骄傲——她也曾是江南有名的大家闺秀。
虽然如今落魄不堪,不得不颠沛流离,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沈家、对父亲感到蒙羞,从没有看轻过自己,仍然保留一截傲骨。
可是尽管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与谢岐之间,自始至终都是高攀不上的。
就算当初的沈家没有落败,她也入不了侯府的门槛。
他的高高在上的光芒,会将她那颗好不容易还残存一线的自尊心衬托的愈加支离破碎。
“谢岐,”她看着他,缓缓道,“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你。”
她这一生只做过两次大胆的决定。
一次是五年前去长桥送别谢岐;一次是瞒住了王家人,将表哥王玉楼送出家门。
这两次决定都让她花费了毕生的勇气,然而最终都抵不过残酷的现实。
她明白了什么是痴人说梦,什么是自不量力。
今日是表哥的忌日,她已经难受了一整天,可是却不及这一下来的揪心,她紧紧捏着手心,索性再一次把这些都说清楚好了,“我高攀不了你,也不会给你做妾或者外室,只求侯爷莫要再执迷不悟,到了长安之后,就放我自由,你我两相分手,各自安好余生吧。”
谢岐说不出话来,脊背僵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半晌才重新将空气吸入肺腑,只觉得胸膛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他看着她,素日里冷酷决断、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一方王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的一面,摇着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五年前,你明明……你明明去长桥送别了我,你也亲口答应了我,要等我回来,既然你一开始就想的这么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又要去?”
“是我错了。”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昏暗光线下,她美的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白玉观音,又透着一种令人陌生的残忍,“事到如今,我不想一错再错。”
轿帘簌簌作响,如同浪潮一般拍打不息,像是无止尽的夜风,轻轻掀开一角,渗进来丝丝缕缕的冷意,沁入骨髓。
谢岐拧着剑眉,久久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素来巧舌如簧,在她这里占尽上风,此刻却是如同溃不成兵的小儿,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慢慢红了眼睛。
倘若他的一腔热情,他的软硬兼施,他的歇斯底里遇到了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刀枪不入的对手,这场戏,单靠他自己,又该怎么唱下去?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突然坐立难安起来,她投过来的冷静平和的目光令他感到了难堪,他突然不想再这样待在她的眼前,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摆脱此刻天旋地转的一切。
他松开紧攥的大手,煞白着一张脸,六神无主的、几乎是逃之夭夭般离开了她的马车。
一去不回……
谢岐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玉昭已经几天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但是说完了这些话,她又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一块
石头仿佛落了地。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不曾因为这段不为人知的插曲而中断行程。
不知不觉间,距离长安越来越近。
将事情说明白了之后,玉昭这一路上也渐渐清明,郁结的内心逐渐想开了。
谢岐是个十分高傲的人,她已经跟他讲到了如此地步,这次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再不放手了。
她本就是一个守寡妇人,一没名声,二无身份,得到她这样一个人,与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但愿他莫要执迷不悟,早日想通为好。
这一路上,她已经大致做好了打算,回去长安之后,如果王家还愿意让她进门,她便进门给舅舅磕个头,去祠堂里给王家的列祖列宗以及表哥上一炷香,之后她就离开王家,带着秋胧白手起家,对了,还有墨玉,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她会女红,会书画,可以拿到摊子上卖钱,两人置办一个小院,种上一点瓜果蔬菜,自给自足,日子应该可以勉强糊口。
春华是侯爷的人,她不好带着,但是若是她愿意跟着自己的话,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日子就没有侯府那么好过了,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话,应该还是能过得下去。
这样安静平淡的生活,她想一想便十分有干劲,逐渐死去的心好似又活了起来。
原地驻扎修整的时候,她也不再将自己困在马车里,时不时出来走动一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和秋胧春华两个人踏踏青,摘摘路边的果子,心境变得开阔,内心愈发平心静气。
只是谢岐倒是销声匿迹了,宋行贞却时不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春华在马车里收拾,她正站在岸堤一旁,含笑看着秋胧在远远摘果子,宋行贞不知从何处出现,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玉昭那日差点就对宋行贞吐露了自己的逃跑意图,心里惴惴不安着,见到他自是无话可说,只是略点了点头,便视若不见地径自往一边去。
高大英俊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也仿佛与她是形同陌路一般。
“沈姑娘。”擦肩而过后,他却又叫住了她。
玉昭停下脚步。
宋行贞转过身,一双漆黑鹰目静静看着她,“那日之事,我向你道歉。”
玉昭一怔,随即笑了笑,装作不解般问道,“将军何错之有?”
“我知道你心里想做什么。”
玉昭心里一紧,盯着他不语。
“我永远都不会帮你,也劝你不要做傻事。”宋行贞看着她,道,“请姑娘恕罪,我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我不可能背叛侯爷。任何背叛侯爷的人,也都没有好下场。”
玉昭教他这单刀直入的几句话吓得面色一白。
谢岐的手段,她又怎会不知。
何必冒上被他报复的风险,强做那逃亡之事。况且他都已经答应她,回到长安便放她自由,倒不如耐着性子等到长安,到那时候两相分手,面子上也过得去。
想通了这一关节,玉昭面色恢复如常,对他点了点头,缓缓道,“多谢将军的忠告,我记住了。”
宋行贞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女郎眉目平静,惊慌之色已被压了下去,想来是听进去了他的话,一颗心遂也松下来。
她不是那等莽撞之人。
而他对她的忠告与立场,也就仅此而已。
玉昭离别了宋行贞,心思又有些动摇。
如今她对前程的所有希望,全部放在了谢岐能够言而守信上。
不知这份“信誉”,又价值几何?
玉昭还在想着事情,突然好似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低语。
像是鬼魅一样,飘在她的耳边。
“小美人……”
她猛地转过身来,环视一周,周围空空荡荡。
秋胧抱着果子跑过来接她,见她神思不属,正在环视空无一人的四周,不由地惊诧问道,“小姐,您在找什么呢?”
玉昭忙拉住她,追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秋胧惊诧,刚想脱口而出什么也没有,便见玉昭一张海棠玉面苍白如纸,透着许久未见的惊恐之色,不由得心中一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玉昭道,“那个绿眸……我好像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秋胧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什么都明白了过来,顿时也吓得面无人色。
“……那个人?”刚过上了几天太平日子,又听到了这个人的消息,她吓得声音都不稳了,“那个人莫不是又出现了……天爷啊,这可怎么是好?”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秋胧忍着恐惧,大胆分析道,“莫不是……他一路跟踪,还想要伺机暗杀侯爷……”
玉昭教她这句话愣住。
她想起那绿眼刺客在幽州殿与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过,他与谢岐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必定要杀之而后快,将他挫骨扬灰。
“小姐,我们……我们要不要告诉侯爷?”秋胧小声道。
“不可不可!”说完之后,她自己又急急道,“我们若是贸然告诉了侯爷,那私藏他的事情,恐怕就瞒不住了,到时候万一侯爷没事,遭殃的可就是我们……绝对不可!”
玉昭早已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欲在这里多呆,拉着秋胧便往回走,“……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好好想一想。”。
玉昭疑心刚刚是幻听,又忍不住提心吊胆地想,那个绿眸刺客若是真的出现在这里,那他岂不是就躲在暗处暗中窥伺,一路随行。
或者更大胆一些,他是不是混入了这一行人里?或许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想到这一点,玉昭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犹豫着要不要与谢岐说,若是说出去,谢岐又会听信几分,会不会反倒怀疑自己为何与那绿眸刺客这般熟稔,只凭一个似是非是的声音就听出了名堂,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腥。
或者还没等说出去,自己先被那绿眸解决了。
她战战兢兢,犹豫不决。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几天不见的谢岐再次出现,夜里挥开了众人,摇摇晃晃上了马车。
玉昭正跪在毯子上心事重重,一见到他上来了,忍不住吓了个激灵,闻到扑面而来冲天的酒气,更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甫一踏入,浓烈的气息席卷而来,马车里酒气熏天。
他慢慢凑近她,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含糊不清道,“昭昭,是你吗?”
他的下巴冒出些新生的胡茬,刺的她的脸微微酥痒,又松开她,大手捧起她的脸,凑过来左看右看,像是仔细认清她一般,“……你回来了?”
玉昭怔住,愣愣地任他观摩,第一次见他如此醉态,心里又惧又怕,又忍不住涌上酸楚。
他酒量一向是很好的,何时醉成这种样子?
谢岐眼神迷离,捧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又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一侧肩头,大着舌头断断续续道,“他们说你嫁给了别人,我不信,只有我不信,我知道他们都在合伙骗我,你知道你会等我的,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是不是……”
他抱得她喘不过气来,玉昭挣扎着,听他这样说,全身顿时僵住,任凭他如山岳般靠在了自己身上,心乱如麻。
突然间,她忽的又生出几分担心。
那绿眸刺客身手高强,她是亲眼见过的,谢岐如今醉成这般,万一被那人突破了重重防御,近身逼杀,岂不是一杀一个准?
想到这里,她的心忍不住揪起来。
她试探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试图让他清醒,轻轻唤道,“谢岐,谢岐……”
然而男人没有回应她,她终究也承担不了他沉重的重量,和他一起歪倒下去,一起躺在了柔软的毯子上,在他的身子轰然倒地之前,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托住他的头颅,不让他的头砸下来。
玉昭跪起身,轻轻平放下他的头,将他平放在马车里,高大的男人长手长脚,几乎塞满了整个马车,俊面上异样酡红,闭着眼睛,嘴里还在不断地喃喃自语,“昭昭,你不要怕,我马上就回去了……”
他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手,呓语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第44章 第44章叫我表哥
正欲给他盖上毯子的玉昭闻言一顿。
“昭昭,你再叫我一声表哥吧……”
谢岐闭着眼睛,酡红着一张脸,抓着她的手不放,“我喜欢听你叫我表哥……”
玉昭愣住。
夜风吹拂轿帘,泄进来一丝一缕的月光。他英俊深邃的面孔映在月色之下,隐去了一贯的锐利冷漠,像是被抚平了炸毛的困兽,露出了柔软无害的底色。
他分明已经醉的
不省人事,却仍是喃喃自语着,指望着有第二个人能听到。
他连沉睡之时都是紧紧拧着眉头,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心事。
玉昭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手指随即捏起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长手长脚地躺在马车里,睡得很沉,没有醒,她的目光便愈加大胆从容,从他的俊面移开,落到劲瘦遒健的腰身处。
他的腰上别了一把佩剑,剑身极长,通身玄黑,在昏暗的马车里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冷质光泽,仿佛能够听到利剑铮鸣。
她识得这把剑。
在王家的时候,表哥就一直称赞谢岐剑术高超,鲜有对手。
可是如今他醉成这般,连自己的话都听不到,他还能挥动这把剑吗?
她心事重重地下了马车。
她的心此刻很乱,最重要的是始终记挂着那个绿眸刺客。
她左思右想,还是用谢岐在马车里歇息为由说服了周平,让他和几个身手高强的士兵围成一圈看守着马车,自己则是与秋胧春华依偎在一起,睡在了马车外面。
她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所幸当晚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夜过去,见无事发生,她和秋胧皆松了一口气。
玉昭也不禁疑心昨天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能是这段日子过得太好了,让她又忍不住产生了回忆错乱,想起了在幽州殿的惊险往事。
她一夜未曾好好阖眼,神思不属自是不说,谢岐却是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他拥着她的毯子醒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她的香气,嗅了一夜淡淡的幽香,让他患得患失的梦里也多了几分安稳,竟然睡得比往日都要沉些。
谢岐从马车里缓缓起身,撑起双臂,扶了扶有些头痛的太阳穴,拧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宿醉并没有减缓他的丝毫戾气,此刻他的脸色异样阴沉。
他昨夜虽然喝了很多,但是并没有断片,此时醒来,昨夜之事走马灯一样慢慢回荡在了脑海中。
他想起来了,那日玉昭之言,他伤透了心,踌躇郁闷,不知接下来该如何与她相处,终于忍不住在昨夜借酒消愁,又趁着酒劲强行上了她的马车,与她胡言乱语说了一气。
至于说了些什么,他记不起来了。总之他本来狠一狠心,真的想到时候先把她放回王家的。
反正回到长安,左不过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短短一个多月不行的话,那就半年、一年,多久他都等得起,到时候等她松懈下去,不再对他这般设防,一切自然徐徐图之。
他在这几天想了很多,可是一想到她对他说出那般无情之言,将他们曾经的一切弃若敝履,他的一颗心就说不出来的难受,这些图谋似乎全部成为了他一个人无力的空想。
披在身上的毯子顺着起身的动作簌簌滑落,逶迤成了一堆。
迷迷糊糊之中,他记得好像有人轻轻给他盖了毯子,动作轻柔,之后又怕吵醒了他一般,蹑手蹑脚地下了马车。
谢岐攥着手里的毯子,凝神不语。
过了片刻,优美的薄唇缓缓划开了一个弧度,露出了几天之内难得的半个笑模样……
玉昭正在溪边洗漱。
两名如花似玉的丫鬟站在一侧服侍着,清丽的阳光下,身穿一身洁白衣裙的女郎跪在干净的溪水旁,俯下玲珑有致的腰身,弯成一道诱人的曲线,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慢慢洗着脸,微风吹拂她的三千青丝,宛如沐浴在曦光下的神女。
几个士兵看的魂不守舍,正躲在一角看美人梳洗看的入迷,忽听旁边传来掷地有声的靴子踏地声,抬头一看,看到那身触目惊心的玄衣箭袖向这边走来后,忙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心思活络地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玉昭洗完了脸,顿觉一晚上的疲惫横扫而空,拿着棉巾,又沾湿了溪水,背过人去,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脖颈。
她爱洁,每日都要擦身。昨夜因为谢岐霸占了马车,她不能在马车里擦身,捱了一夜实在忍不住,便只能今早在颈处做做样子似的擦一擦。
虽不是什么要紧部位,但露天野地的,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
玉昭洗漱好了之后,一边梳发,一边望着另一旁的远山飞瀑,鼻端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叹息地闭了闭眼,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她没发现秋胧不知何时消失了声音,扭头想对秋胧说些什么,见到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似笑非笑的俊面时,面色一僵。
“侯、侯爷。”她弱弱道。
听到侯爷这个称谓,谢岐不舒服地拧了拧眉。
不再是将军,也不是谢岐或飞蘅,更不可能是表哥,这是她最公事公办、中规中矩的称呼。更别提她现在见到自己的这幅脸色,活脱脱像是见到了恶鬼。
玉昭本来心里就藏着那绿眸刺客的事,下定决心想找个机会跟他提起,可是见他此刻俊面微沉,心中也捉摸不定他是个什么心情,又生出了几分犹豫。
谢岐点了点头,对她微微一笑,一夜的宿醉仿佛并没有影响到他多少,他气色不错,目光炯炯,“表妹昨夜把毯子给了我,自己在夜里吹了一夜冷风,有没有冻着?”
笑容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落在玉昭的眼里,却是有些奇异的古怪。
她又想起他昨夜的那些醉言醉语,侧了侧脸,不去看他,小脸微微有些发红,“……我没事。”
谢岐见她态度和缓,好似并无抵触之色,又上前一步,与她挨得更近,低下头,对她缓缓道,“我昨夜醉的厉害,不知可对表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我向表妹赔个不是。”
玉昭想起他沉睡中的呓语,又听他如今这样低下身段与她道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缓缓摇了摇头,柔声道,“侯爷不必如此,侯爷昨夜喝醉了酒,上了马车不久之后便睡着了,除此之外并无什么。”
谢岐观察她的脸色,见她脸色并无转变,猜测自己昨夜应该是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一颗心于是缓缓放了下去,随即拿起她手里的木梳,一下一下给她梳起了青丝,一边梳着,一边缓缓道,“话虽这样说,表妹身子骨这么弱,若是因为我而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玉昭本来以为那夜彻底说开了之后,他会一去不回,恢复成之前的那副冷淡模样,回到长安之后便顺理成章一拍两散,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言一行仿佛全然忘记了那一夜的事情,这熟悉的亲昵态度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侯、侯爷……”玉昭现在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压住此刻的心绪,压下头,小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谢岐却不放,继续轻轻地梳着她乌黑的青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眼前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上。
她的腰可真细,他只要两只手攥住,就可以随意施为。
谢岐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咳了咳,话锋一转,语气和缓地挑起了新的话题,问道,“不知表妹回到长安之后,有何打算?”
玉昭听他主动提起这个,言语间很是关心随和,摆明了是要送到长安之后就两相分开的意思,心里刚升起来的惴惴不安于是又落了地,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先去舅舅家看一看,之后便带着秋胧,过自己的日子。”
“过自己的日子?”谢岐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像是真心替她提着建议,“表妹的身家都被当初的山匪给掳走了,若是日后没有王家的接济,你一个弱女子,怕是日子过得艰难。”
玉昭听他这样讲,看来他是把那夜的话听了进去,不由得感到欣慰,忍不住笑了一笑,也真心实意地对他缓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够自给自足,不至于饿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表妹青春年华,难道就没有再嫁的打算?”谢岐装作自然地问道。
玉昭沉默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慢慢道,“我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就守着秋胧,过我们的小日子就很好。”
她这是想为孟文英守寡一辈子?
谢岐听得眉头直跳。
他磨了磨牙,装作不以为意地含恨笑了一笑,佯装关心道,“可是这样的话,表妹在长安势必过得不会顺心,我是真心替表妹着想,看在咱们相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表妹日后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玉昭是不可能找他的,但是听他能够这么说,她突然觉得有些暖心,真诚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用了,我相信我一个人能行,但还是要多谢侯爷的好意了。”
听她应的毫无芥蒂,谢岐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含笑的侧脸,内心幽幽冒起阴森的气焰。
撒手。
怎么可能呢。
他既已找到了她,便势必要与她纠缠一辈子。
她以为她能离得了他,等到了长安,她才明白那才是真正的插翅也难飞……
玉昭本来是有些存着想与谢岐说明情况的,不知不觉却又被他溪边的三言两语给弄忘了,于是只能暂且不提,找下一次合适的时机。
因昨夜没有出现意外,谢岐酒醉时担心一下倒也罢了,如今他清醒了,那绿眸刺客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就像在幽州殿时一样,这么一想,她也自我安慰似的放下了心。
简单的用过了早膳,再次回到了马车,玉昭一个人先上去,她掀开了轿帘,脸色一白,吓得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马车里坐着一个熟悉的黑衣少年,翘着二郎腿,抹额蝎尾,俊美年轻的脸上全是天真与恶意。
“说你老实吧,还知道不敢到处声张;说你不老实吧,还懂的昨夜叫一圈士兵围住马车。”
尉迟信朝她森然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好久不见啊,小美人。我说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45章 第45章绑架
尉迟信大刺刺地坐在马车里,嘴角轻佻,双目炯炯,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
他翘着二郎腿,膝上放着那把熟悉的黑色弯刀,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拿着弯刀,轻弹一下锋利雪亮的刀身,好似心情不错地盯着她。
背后传来脚步声,秋胧的声音传了过来,疑惑道,“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啊?”
玉昭吓得花容失色,脑子里立刻想起秋胧之前险些死于这人之手,连忙转身,将轿帘拉下,慌张地用身躯挡住马车里面的光景,装作镇定地对秋胧道,“秋胧,我身子有些乏,想一个人睡一会,你和春华去溪边松快松快吧,不必守着我。”
秋胧没有看出端倪,不疑有他,笑道,“那我和春华去溪边洗衣服去,小姐你先好好歇着。”
眼看着秋胧一步步离去,玉昭松了口气,又期待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
侍卫们在篝火旁围成一圈,正在聊天歇息,每个人都面色放松,似乎无人发现这里的端倪。
而谢岐,刚刚才与她在溪边分手,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怪这一路上过于风平浪静,马车周围一个侍卫都没有。男女大防,侍卫们看她是女眷,又迫于谢岐的威压,一路上皆不敢近前,刻意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想必这才被此人钻了空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马车。
玉昭不甘地收回视线,胆战心惊地掀开轿帘,上了马车。
她紧紧贴着轿帘,坐在了最边上,手指紧扣,玉面发白,谨慎地盯着他。
“……你怎么在这?”
玉昭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那锋利如洗的弯刀,又慢慢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比谢岐还要年轻些,可是玉昭见识过他喜怒无常的手段,知道他近乎无邪的皮囊底下藏着一幅怎样的毒辣心肠。
此人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怕是今日有备而来,不会让她安生。
这么一想,自己自欺欺人地坐在最边上又如何,他执意要拿她怎么样的话,还不是手拿把掐。
尉迟信噙着笑,这么一看,真不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倒有几分俊俏少年郎的感觉,微笑道,“倒是还算有几分脑子,你若是敢喊人,我要么立刻杀了你,要么就把你私藏我的事抖露出去,到时候我如何尚且不论,你却是必死无疑的,就算谢三不舍得杀你,你那两个模样还算过得去的小丫鬟,难保不会被他泄愤杀死,再者说,那些侍卫要是知道了你私藏西凉人的话,一路上怕是也不会让你好过。”
玉昭没想到那日为了活命救下他,竟是让他成为了日后拿捏自己的手段。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尉迟信颇为放肆地看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原以为你不过是谢三一时贪鲜的一个女人罢了,没想到他千里迢迢回长安,竟然都要不嫌麻烦地带上你,真是让我开了眼。”
从幽州殿里千辛万苦拿回了哥哥腥臭的头颅,终于将他的全身下了葬,尉迟信年轻气盛,面对这种奇耻大辱,终是忍不下这口气,再次闯了一次幽州殿,誓要取谢岐的狗命。
可是第二次比第一次还要一波三折。
尉迟信苦练功夫十几年,轻功又绝顶,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一路轻松避开了侍卫,原以为没有了侍卫的保护,谢岐必是必死无疑,万没想到他竟不是那等绣花枕头的草包,非但敏捷地察觉出了端倪,躲开了他的暗器,更是一人一剑与他斗了几百回合,手段利索毒辣不亚于他。
两人缠斗了半天,他竟是没在他的手里讨得了好处。后面更是被他一剑刺入了胸口。
若不是得人相助,他差点就走不出去幽州殿。
而他身负重伤、死里逃生出来后,躲起来养伤的日子里,又听说他要回到长安复命,于是他不顾伤好未愈,无声尾随了一路。
谢岐身边那些身手高强的将士自是不必说,收拾那群山匪的时候便是雷厉风行。他那时本想趁乱下手,没想到谢岐身边始终有人护着,他自己又身手高强。
而自己重伤刚愈,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若是在那时暗杀了谢岐,杀不杀的成另说,自己怕是也不能全身而退。
若是真的下定决心暗杀他,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
谢岐这种人,一箭射死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灭了他的国家,杀光了他的族人,又将他的亲生哥哥折辱至此。
他是不会简简单单放过他的。
他不会这么痛快地杀了谢岐,他要活掳了他,日复一日地折磨他,砍断他的臂膀,挖了他的眼睛,再拿参汤吊住他的命,让他始终留着一口气,直到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最后再削下他的脑袋拿来当尿壶。
他也要让他好好体验一遍哥哥当初受到的耻辱,这样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他不仅要折磨死谢岐,他的家人手下,还有他那位藏在宫里令蠢哥哥痴慕了十几年的贵妃娘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连他心爱的女人……
尉迟信止住心绪,幽绿的狭长凤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她比他想的,还要重要。
暗中观察了这么几天,他反倒生出了另外一个主意,既不会风险太大,又能把谢岐引出来,乖乖引颈就戮。
这个女人,就是最好的筹码。
玉昭听到他话里意有所指的深意,心中一跳,不由得一惊,“……你想干什么?”
看到尉迟信那有备而来的不善目光时,她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想错了。
她原以为昨天的声音就算不是幻听,那也是冲着谢岐去的,于是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谢岐的身上。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玉昭惶恐不安地看着他,蜷缩起手指,指节泛起青白色,徒劳无力地指责着他,“……我可是救过你,你不能忘恩负义!”
尉迟信森然冷笑,露出几分不寒而栗的味道,“谁说我要杀你了?”
“我们西凉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这般惺惺作态,说出去的话便是一诺千金,我说过不杀你,便不会杀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尉迟信顶着灭门之仇,对中原人早已是恨之入骨,说完之后他便后悔了。
一个女人而已,死了也没什么的,用她来勾谢岐上钩,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实在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机会。若是等谢岐回到了长安,回到侯府,想要掳了他的话,想必又得费上一番周折。
不如趁着他还在路上,悍然出手,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一想到她是谢岐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就忍不住想把她杀之而后快。
要是当着谢岐的面,把她一刀一刀剐了的话,他都不敢想象谢岐的脸色得有多精彩。
可是不知为何,他有点狠不下心。
尉迟信复杂又阴恻恻地看着眼前的玉昭,心里一半起了熊熊杀意,一半又强迫自己念着她救过自己一命,又看在她是个没用的女人的份上,不如就放了她一马。
可是他放过了她,谢岐又何尝放过他们一族?
他有些恼恨这样的自己,竟然对一个卑贱该死的中原人起了不该有的怜悯之心。
玉昭不知道尉迟信的天人交战,她脸色煞白,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自然不是杀她,杀了她对他并没有多少好处,怕不是要拿着自己这条命,来钓谢岐这条大鱼吧?引开这群侍卫,再布下个天罗地网,伏杀了他。
果然,尉迟信继续言语逼迫,所言与玉昭所想的基本一致,只是他心中所想的并非伏杀,而是生擒,对她似真非假道,“罢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若乖乖地配合我,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说不得还会让你脱离苦海,早早远离谢岐的掌控,但你若不识好歹的话,那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了。”
玉昭心中慌乱,面上竭力保持着镇静,一边试图与他谈判,一边趁机想趁他不备逃出马车呼救,“我只是一个顺路同行之人,回到了长安便与他分道扬镳,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情分,怕是成不了你的好事。”
尉迟信一笑,朝她呲出两颗虎牙,“行不行的,总得试试才知道。”
说罢,他不等她跳下车去喊叫,便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了她的哑穴,随即将她挣扎的双臂快速捆在了一处,动作快到令人瞠目结舌。
玉昭激烈地挣扎着,动作之间连绣鞋都掉下来了一只,却来不及顾忌许多,不断冲他摇着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尉迟信一把揽住她,像是扛一个麻袋似的将她扛在了身上,带着她跳出了马车。
侍卫们终于听到了动静,立刻脸色一变,迅速朝马车处集结,看到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马车,背后均是一阵不寒而栗的寒意,又看到花容月貌的美人被他毫无怜香惜玉的当成了肉垫挡在身前,知道这个女人对于谢岐的重要性,弯弓搭箭的动作全都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只能色厉内荏道,“尉迟信,你快放了她!”
玉昭看到他竟然再次将自己当做了人肉盾牌,眼前一黑,心中又气又怕。
“告诉谢三,我在断秋坡等着他,要是他还想要这个人的命,就单枪匹马,一个人过来见我,否则的话——”他弯刀一划,故意在玉昭洁白如玉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恶狠狠道,“明天我就把她抛尸喂狼!”
众人又惊又愣,一时僵在了原地。
“乖乖地跟我走,听到了吗?”尉迟信的声音轻轻附在她的耳边,半真半假,如同鬼魅低语道,“你想不想离开他?只要跟我配合完了这一出,我就帮你一把,怎么样?”
玉昭咬了咬银牙,被他点了哑穴,激动的憋得一张小脸通红,根本说不出话来。
眼下自己此刻除了跟他走,还能怎么办?
尉迟信飞快挥动弯刀,三两下卸了马车,带着她骑在了一匹马背上,就要纵马离去时。
一道箭矢破空而出,力拔千钧地直直冲他而来。
那箭矢竟是精准地避开了玉昭,直接冲着尉迟信而来,尉迟信趁着上马的功夫一个躲闪不及,被他狠狠射中了左臂。
尉迟信上一次左臂刚好,如今伤口崩裂,新伤旧伤一起发作,他恨得咬牙,翻身一跃利索地上了马,死死拽着玉昭不松手,将她抱在自己前面,策马回身一看,果然是谢岐纵马而来。
谢岐骑着黝黑骏马纵马而来,杀气腾腾,犹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鬼神,马上就要弯弓搭箭,再给他来上第二箭,却被狡猾的男人将玉昭挡在了身前,而立刻收住,顾忌着不再下手,只能脸色阴郁地猛踢了一下马肚子,朝他更快地逼近。
“尉迟信——”他咬牙道,杀意毕现,眼中似要喷火。
尉迟信见他驱马赶来,再也不敢耽误,骏马剧烈嘶鸣一声,带着玉昭朝前方没命地跑去。
谢岐不顾从何处跑来的欧阳瑾大声阻拦,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提缰狠追,死死盯着前面的骏马咬住不放。一边担心地看着不断冲他摇头呜呜的玉昭,一边又死死盯着尉迟信放肆地放在玉昭腰间的手,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两批骏马紧赶慢赶,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欧阳瑾心急如焚,跳脚大叫道,“这分明是瓮中计,将军要是真的追去了,才真是上了那西凉人的套!”
可惜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没办法留住谢岐,急的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向紧跟着自己出现的两人。
周平是谢岐的副将,也是他从小到大的随侍,他绝不会拦着谢岐,谢岐去哪,他就去哪,见势不好,周平脸色一变,立刻纵马,话也没说一句便追着谢岐而去了。
欧阳瑾见周平也绝尘而去,无可奈何没有办法,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在了宋行贞身上。
他心想,宋行贞素来沉稳,心有成算,将军和周平走了,留下他一人,再与他策谋一番,也不愁没有转圜的余地。
没想到宋行贞也一声不吭飞快上了马,竟是也要跟过去的意思。
欧阳瑾大惊,挡在他的马前,立刻阻止道,“宋将军,此事有蹊跷,不能贸然跟去!你快下来,我们好好商议商议再去不迟!”
宋行贞素来很听他的话,这次却是态度冷硬,焦急道,“将军和沈……危在旦夕,我不能置将军于不顾,有我和周平在,定能护将军周全,参军请放心。”说罢便策马而去,竟是如同离弦之箭。
欧阳瑾目瞪口呆,眼看着三个人就这样绝尘而去,看了一眼周围面面相觑的十几个侍卫,无可奈何,只得咬了咬牙,”
那我们也跟上,到时候也互相有个照应。”
第46章 第46章不忠不贞
玉昭被尉迟信劫走,最着急的当然是谢岐。
他恨不得现在就插着翅膀飞到玉昭身边,将她从那个阴险龌龊的小人手里夺回来,然后再将尉迟信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撕成碎片。
当初灭了尉迟一族,他就应该掘地三尺,说什么也要把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弃子给找出来,好让他跟他的好哥哥一起黄泉里团聚。
没有把他斩草除根,如今倒让他成了滑不溜手的漏网之鱼。
谢岐恨得咬牙切齿。
玉昭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他胸如火烧,眼尾赤红,一路急追猛赶,紧紧咬着前面的骏马不放。
谢岐纵马狂追,突然松开马缰,颀长的身躯拉低,几乎与马肚子平行,阴沉着脸单手拉弓,另一手拉箭,整个人骑在马背上如同离弦之箭,弯弓拉箭朝前面直直射去。
骏马被射中了马腿,一阵嘶鸣,猝不及防栽倒在地,急切地打着响鼻。
尉迟信始料未及,抱着玉昭反应极快地跳出了马身,好险没被骏马连带着一起摔在地上。他揽着玉昭,颇有些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玄色衣衫立刻沾染上了草皮和灰尘,还没等喘一口气,下一箭便又朝着他飞快射了过来。
尉迟信脸色一变,轻捷地又朝旁边打了一个滚,箭矢正好扎在了他刚才待着的地上。
他阴沉着脸,没想到谢岐追的这么紧,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一把拽起地上的玉昭,挡在自己身前,一边拔起地上的箭矢朝谢岐的马刺去,一边拖着玉昭一步步往后退,伸手放在唇间吹了个口哨,放出蛰伏在不远处密林里的死士。
“给我抓活的。”他放出狠话,带着玉昭走入密林。
玉昭看着谢岐拔出了腰间佩剑,与十几个黑衣死士缠斗在了一处,心里既为尉迟信的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又揪着一颗心,忍不住为谢岐担心,一时间脸色煞白,全身发抖,竟是忘记了说话。
尉迟信带着她来到了一块高耸的大石,两人作壁上观状,将下面的打斗尽收眼底,他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很快恢复成衣服心情不错的样子,抹了一下她脖颈处的血,看了一眼沾满了血的长指,皱了皱眉头,又嫌弃地尽数抹在了她的脸上。
玉白的小脸像是绽放了几朵糜艳的红花,衬着她此刻魂不守舍的神色,带着几分凄艳的味道,美的格外惊心动魄。
尉迟信看了她的侧脸一眼,随即凑到她的耳边,两人挨的极近,轻佻的声音与此刻激烈的厮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他啊。”
“罢了,看在你这么担心他的份上,不如我好人做到底,让你们两个一起做个伴好了,你看怎么样?”
玉昭急促地呼吸了一下,转头盯着他恶劣的俊面不语。
尉迟信眼看着底下的谢岐很快杀了一个死士,将死士的尸体挡在身前,为自己挡下胸前一击,回身立刻又斩杀了另一个死士,剑势又快又狠,他眉头微挑,但是压在她耳边的声音依旧轻松,“小美人,我说话算话,你可是要想好了。”
谢岐转眼又杀一人,将尸体狠狠踩在了地上,弯起箭袖揩了揩剑上的血,宛如地狱淬炼出来的鬼神,她眼睁睁地看着,耳边的轻佻声音又在此刻回响,“……想要活着,还是想跟他一起去死,我都能成全了你。”
玉昭听出他这句话的阴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尉迟信唇角弯着,继续想对她说些什么时,眼看周平和宋行贞两人追了过来,飞快加入了战场。他眉头一皱,立刻又将玉昭拽在了身前,弯刀甩出一道优美弧度,又横在了她的脖颈。
有了周平和宋行贞的加入,十几名死士不久便倒了一地。
周平一脚踩在一名死士的头上,发出咯嘣一声脆响,朝高石上大喝,“尉迟信,你搞什么名堂!”
尉迟信没想到谢岐会追的这么快,连带着他的手下也都这般神速,一时有些恼恨,但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此刻就算多了两人也丝毫不慌,轻松钳制着玉昭,居高临下地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谢三手底下两条听话的好狗。”
周平血气方刚,气不打一处来,囔声道,“你拿一个女人要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下来,我们两个单独比划比划!”
“你?你还不配。”尉迟信哼笑,目光冰冷地转向周平身边的宋行贞,话却是对着周平说的,“你跟了谢三这么多年,是他手底下最听话的狗,主人家都要性命不保,我当然是不会放了你的。”
当年就是谢岐率领宋行贞带头冲锋杀进了西凉大营,生擒了哥哥,他对宋行贞的恨意一点也不比谢岐少。
“哟,这不是宋将军吗?”尉迟信的笑意更大,道,“你们家将军可真不挑,一个跟野狗抢食的穷叫花子,也能摇身一变扶成了主将,真不知道让我说些什么好。要说周平是条最听话的狗,你却连做狗都不配。”
宋行贞明显比周平沉得住气,这番话连周平都听不下去,他却是面色一变未变,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直直盯着他手里的玉昭。
尉迟信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目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故意将弯刀往玉昭玉一样白的脖子上摁了摁,鲜红的雪立刻再次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玉昭柳眉微蹙,闭着眼睛忍下,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谢岐和宋行贞的脸色齐齐一变。
尉迟信好奇地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谢岐,又看了一眼宋行贞,视线来回在他们两人脸上逡巡,“看来我刚刚说错了,宋将军。你不仅不是条听话的狗,还是条敢跟你家的主人抢食的狗。”
他用雪亮的刀刃来回拍了两下玉昭的芙蓉面,笑道,“瞧瞧,你的眼睛都快黏在我手里这个女人身上了,这个女人的生死,你很担心吧?就是不知你的主人,知不知道你心里这见不得人的想法呢?”
玉昭心里一紧,不去看宋行贞,更不敢去看谢岐的脸色,她咬了咬唇,挣扎了两下无果,只得转头无奈对身后的尉迟信急急道,“你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
“这就急了?”尉迟信笑的像个无知无邪的少年,大手却是紧紧攥着她的双手,力道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给碾碎,彰显出惊人的力量,贴近她挣扎的玉面,低笑道,“想不到你看着斯斯文文的,背地里却这么水性杨花,不知眼前这两个男人,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说罢,他又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被远在中原宫闱的谢泠芝勾的送了命的结局,在心里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一个个都没见过女人吗!”
周平拔出插在地上尸体的佩剑,在地上甩出一道血痕,一边为尉迟信的激将法不忿,一边试图以一己之力将这个话题转移过去,愤声道,“尉迟信,你拿一个女子要挟,算什么本事,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快放了她!”
尉迟信瞥了周平一眼,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是真的被他转移了话题,他看着始终阴着一张脸的谢岐,挑衅道,“谢三,你当初如此辱我哥哥,就该想到今天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谢岐抿唇不语,拧眉盯着在尉迟信手里煞白如霜的玉昭。
一张芙蓉玉面因为惊吓变得煞白,上面还沾染着不知哪里来的血,更显糜艳。她纤细娇弱的身子挟持在男人身前,好像一只落入了鹰爪手里的无辜幼雀,又好似一只即将折断修长脖颈的高贵天鹅,下一刻就要坠入水底。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第一时间就追出来,他知道尉迟信费尽心思潜入车队不来暗杀自己,而单单将玉昭劫走,必定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他要利用玉昭来对付自己,引自己上钩;或者想的更可怕一点,他要当着自己的面,羞辱够了玉昭,然后再将方寸大乱的自己擒入手中,肆意折磨,最后再杀了价值利用完了的玉昭。
这两个想法,单单是哪一
个,都令谢岐呼吸急乱,胸腔沸腾。
谢岐盯着尉迟信,不屑地哼了一声,终于缓缓开口道,“成王败寇,那是他咎由自取。”
“你哥哥当年阵前辱我,被我砍了头,好歹也是死得其所,我亦敬他是一条汉子,”
他话锋一转,看了一眼玉昭,又落向她身后的尉迟信,冷笑一声,原封不动的十足讥讽,奉还道,“没想到你比你那丢人的哥哥还要不如,净是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你若真的想给你哥哥报仇,那就放了她,你我一对一决斗,你若是赢了我,也可以把我的头砍了当尿壶,你看如何?”
尉迟信满心满眼要活掳了他,并不与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冷笑道,“看来你对这女人果然不一般,这样好的一个把柄在我手里,我怎么能轻易放了她呢?”
他贴近玉昭,不怀好意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高高抬头,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岐,“就是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你,还是心早就飞到了宋将军身上呢?”
他带着十足的困惑,又似乎十分善解人意,“不如这样吧,我亲自审问审问她,当着你们两个人的面剐了她,她痛的狠了,自然会愿意说实话,你觉得如何?”
玉昭只觉浑身恶寒袭来,脊背僵住,在尉迟信的手里一动不动,失神地盯着谢岐。
宋行贞面色亦一变。
谢岐八风不动,冷笑道,“一个女人而已,你想怎样,那就怎样吧。”
说完,他已拉弓引弦,对准了玉昭的心口。
听完这话,尉迟信和玉昭的脸色均是一变。
前者是高估了玉昭在谢岐心中地位的慌乱,后者则是不可置信的恐慌。
玉昭小脸雪白,还没从尉迟信那句半真半假的威胁里回过神来,便又不得不直直面对谢岐手里的箭矢。
谢岐阴沉着一张俊面,隐隐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目光冷漠地忽略了僵住了的玉昭,冰冷地看着尉迟信,道,“尉迟信,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追你追了这么远吧?”
他身躯微弓,劲健的上半身蓄势待发,小臂的肌肉迅速贲张,拉弓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蕴含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他将弓箭对准了玉昭的心口,那里也是尉迟信的心口。
他的声音冷漠如冰,眼神比声音更冷,“你知道我的箭术,也不必将她当挡箭牌,我不介意一箭射死你们两个。”
“宋行贞,你好大的狗胆,”他鹰目冷鸷,又提高了声音,对一旁的宋行贞道,“我早就觉得你动机不纯了,竟敢肖想我的人,等我杀了这个不忠不贞的女人,再来好好找你算账。”
下一刻,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偏了一下方向,只听“砰”的一下,突然松开了弓弦。
箭如离弦之箭,直直射向了玉昭。
玉昭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裹挟着劲风如雷电般直直而来的弓箭,一瞬间失去了呼吸。
尉迟信在她身后骂了一句,带着她快速跳开了高石,然而箭矢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扎向了玉昭右边的胸口。
玉昭只觉胸口像是被坚硬的钉子狠狠钉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立刻顺着伤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痛的直冒冷汗,再也支撑不住,闷痛地哀叫了一声。
身后的尉迟信也不曾幸免,一瞬间的疼痛让他失力,松开了对玉昭的禁锢。
玉昭从半空跌落,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宋行贞身影如疾电,在她落地之前扑过去接住了她。
尉迟信见人质已跑,愤恨又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全身是血、面如金纸的玉昭,随即又吹了一声口哨,比之前数量更多的死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这时欧阳瑾带领着护卫全部赶了过来,一边急吼吼掩护着自己,一边指挥着护卫加入战斗,一群人很快与冲出来的死士纠缠在一处。
宋行贞护着玉昭,持剑杀了几个死士之后,带着她冲出了包围圈。
尉迟信捂住不断冒血的伤口,且战且退,不甘心地咬牙朝死士们大喊,“紫衣服的那个给我留活口,其余的都给我杀了!”
宋行贞抱着玉昭,两人远离了战场。
他扔下佩剑,将她放在一块大石背后作为掩护,急急撕下衣角的衣裳作纱布为她止血,单手握住箭矢,想要给她拔出来,又怕冒然拔出血会流的更多,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没事,箭没有伤及部位。”他安慰她,看着面色惨白,痛苦地咬着唇,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的玉昭,心中涌上无尽的自责与心疼,“沈姑娘,对不住了,将军刚才……”
玉昭痛的全身发抖,气若游丝,轻轻道,“我明白……”
宋行贞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犹豫着抬手想给她擦掉汗水,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忍住,卷起了箭袖,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为她拭去了额头的冷汗。
“你去帮他吧,不用管我。”玉昭轻轻道。
宋行贞眼神犹豫。
他清楚现在谢岐那边更需要他,可是他看着眼前面如金纸、若是他走了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的玉昭,第一次难得的迈不动步子。
“你去吧。”玉昭催促。
宋行贞咬了咬牙,终是下定决心起了身,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待在这里别动,外面很危险。”
他一步三回头,又重新回来,解下了外袍,披在她的身上,丢下了一句,“放心,将军不会有事的。”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佩剑,回到战场加入了战斗。
玉昭倚在大石上,痛的直抽气,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才缓了缓。
伤口因为有箭插着的缘故,只有边缘微微渗血,不久便停止了出血,倒是没那么难捱了。
玉昭平稳着呼吸,双眼在不知不觉的疼痛里早就溢出了泪花,缓过那一阵头晕目眩的劲头,她睁着朦胧的双眼,静静听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
大石天然地掩住了她娇小羸弱的身影,她背对着战场,听着身后一阵阵牙酸的厮杀声,以及一阵阵的骏马嘶鸣声。
马蹄感受到了地面不小的震动,说不出来的危险煞气让它们极度暴躁,都在不安地刨动着土地。
有几匹马甚至踏着步子,挤出了马群,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似乎发现这里还有个人,骏马又再一次受到了惊吓,嘶鸣不止,朝她的方向喷着响鼻。
玉昭盯着眼前的高大骏马,捂着右边的箭伤,鬼使神差地慢慢站了起来。
她骑过好几年的马。
及笄之前,父亲曾经送过她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教她打长安时兴的马球。
只是父亲病逝之后,她一个人在长安过得谨小慎微,从不显山露水,没有展露这个能力。
王家的众人、谢岐,甚至是嫁给了的孟文英,都没有见过她骑马。
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会骑马。
玉昭盯着眼前的骏马,又捂着伤口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打的火热的一群人。
没有一个人在这里。
眼下只有她自己。
她越过重重阻碍,在里面艰难寻找谢岐的身影。
但是在厚厚的枝桠遮挡之下,她并没有看到谢岐,倒是看到了宋行贞和周平。
宋行贞的出手方式不如谢岐激进狠辣,但是滴水不漏,面对三个死士,竟是游刃有余,丝毫不漏破绽,很快与周平里应外合,斩杀了一片,又朝另一边而去。
他们都很厉害。
这里的战斗,也并不需要她。
她在这里是个多余的人。
玉昭草草看了一眼战况,收回视线,捂着胸口的箭伤,吃力地爬上了马背。
马背太过高大,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上去,因为一系列动作,箭伤又崩裂开来,她痛的小声抽气。
中了箭的转瞬之间,她就明白了谢岐的想法。
他是在尽力保全自己。
她捂住伤口,全身因为疼痛微微发颤。
可是她痛啊。
真的好痛。
玉昭牵着缰绳,用尽一丝气力踢了踢马肚子,转头最后看了战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路朝前面的路疾行而去。
第47章 第47章把你自己赔给我
玉昭纵马离开,一路越骑越快。
疾疾的风吻着她的面孔,在她耳边嘶声低语,似乎在激励她继续前行。
右胸上的伤有了凉风的侵袭,钻心的疼痛渐渐抑了下去。玉昭捂了捂伤口处,手掌已经不再浸出新鲜的血。
她拽着缰绳,一路离开密林,直到耳边再也
听不到令人牙酸的刀光剑影之声,才略松开缰绳,缓了下来。
远去了枝桠遮蔽的层层小道,前路豁然开朗,马蹄声有节奏地响在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玉昭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出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真的就突然落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目标很明确。
她要离开这里。
宋行贞留下她一人离去,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没有人顾得上她,她可以轻松地离开这里,不受任何阻拦。
玉昭顺着山路蜿蜒,举目望向并不熟悉的四周。
此处她并不知道是何地,但应该距离长安不远。
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想回到长安。
她如今一个寡妇,身上的财物早被之前的山匪劫的身无分文,名声上又不好听,舅舅不一定会接纳她,而她也不想再去麻烦他们一家。
至于谢岐……
眼前浮现出刚刚密林中激烈的厮杀战况。
玉昭蹙了蹙眉,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犹豫之色。
生死有命,她清楚留在那里也帮不了他。
她已经受他牵连,承受了无妄之灾,还生生受了一箭,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
既然事先与他约定好了,一到了长安两人便分道扬镳,那么她提前离开……应该,也不算违约吧?
这样自我安慰着,玉昭含着隐隐的担忧和内疚,一路骑着马,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赶。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回去找到秋胧,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
然而回到原点时,整顿的地方空无一人,地上的篝火横七竖八散了一地,只余黑乎乎的焦炭,冒着丝丝缕缕的余温,几个帐篷大开着,似被人狠狠扫荡过,无论是秋胧还是春华都不见了人影。
玉昭眼前一黑。
她立刻慌乱了起来,围着地方焦急地转了好几圈,然而怎么都不见两人的踪迹。
她们去了哪里?
玉昭想到有可能被山匪劫持的可怕情况,又看了一眼地上并无血痕,强自按下六神无主的心绪,壮着胆子喊了两人好几声。
但她有伤在身,声音根本大不了哪里去。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
强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玉昭咬了咬牙,捂着伤口“驾”了一声,马不停蹄朝另一条路而去。
她小心地避开那片密林,密林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小了一些,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骏马嘶鸣声,提示着那边还在缠斗之中。
不知行了多久,前面来到一处断崖,下面是潺潺的水声,看起来高不见底。
玉昭牵着缰绳,马蹄踌躇在原地,走投无路,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难道她要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吗?
可是秋胧春华下落不明,她真的狠得下心吗?
玉昭天人交战,终是咬了咬牙,策马重新返回回去的路。
背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如同鬼魅般跳到了马背上,大手覆上她的手背,拽着缰绳强行掉头,朝另一条路行去。
玉昭吓了一跳,费力地转过头去,看到是尉迟信那一张阴魂不散的脸,吓得花容失色,害怕地叫出了声。
“闭嘴!”尉迟信阴恻恻道,眼角处沾染上了几点血迹,白皙俊俏的一张脸显得像个修罗邪煞。
玉昭哪能再与他在一处,拼命挣扎,“滚开你——”
尉迟信见她举止激烈,强制地束住她的挣动,被她无意间碰到了不知哪里,闷痛地嘶了一声,阴沉着一张脸,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恐吓她不要继续轻举妄动。
玉昭吓得噤声,然而身子却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根本不愿意挨着他一分一毫,打定了主意离的他远远的,甚至不惜想要跳下马背。
尉迟信脸色一变,好险不险地弯腰揽住她要跳下去的腰身,将她再次放回到马上,惊魂未定地喝道,“你疯了吗你!不要命了!”
吼完之后,他突然止住,感受到在他手里簌簌抖动的身板。
女郎煞白着一张脸,唇上毫无血色,捂住伤口,似乎很是痛苦。
尉迟信摸了摸还插在她身上的箭,剑眉一皱,心中涌上一股不知是愧疚还是后悔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刚才与谢岐的狠话,她都听到了耳朵里,拿她当挡箭牌,她亦牢记在心中。
他搂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再剧烈挣扎,薄唇附在她的耳际,语气带了点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讨好,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有你在,他们舍不得伤你的,我是真的不想这样的……”
“你叫玉昭是吧?玉昭,我说话算话,跟着我离开这里,我就放你自由……”
玉昭又气又怕,浑身发抖,根本不再相信他的一句话,只盼着离这个瘟神越远越好。
伤口又在隐隐刺痛,不断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一条阴狠狡诈的毒蛇。
“……放开我,放我下去。”她颤声道。
尉迟信听到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嫌恶,对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莫名有些气恼。
“你一个弱女子,跟着谢三到底有什么好?”他竖起剑眉,急急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就算回去了又怎样,也讨不了半点好处,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难道甘心吗?”
玉昭不怕死地壮了壮胆子,白着一张脸,与他商量道,“不用你管,你自己走吧,快放我下马。”
“我……”尉迟信气结,想要继续对她说些什么,又抿住唇,狠狠踢了一下马肚子,咬牙道,“事到如今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想走,我偏不放!”
话还没说完,一道箭矢直直射了过来,箭似流星,狠狠射中尉迟信的肩膀。
尉迟信闷呼一声,顾不得去看身后来人,狠夹了一下马肚子,带着玉昭就往前方疾驰。
谢岐骑马急急追了过来,脸色阴沉如冰,犹如神兵天降,拉起长弓,又朝尉迟信一箭射了过去。
尉迟信又中一箭,堪堪躲开了致命部位,他狠骂一声,终是松开了缰绳,朝着旁边的密林里一跃,轻巧地逃了进去。
骏马嘶鸣一声,不知在尉迟信手里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调转了方向,没命地朝前面的断崖撒着蹄子奔去。
玉昭惊慌失措,赶紧勒紧缰绳,然而骏马好似全然发了疯失了控,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差点就要把她掀下马去,又顺着缰绳把她狠狠拽了回来。
玉昭反应不迭,刚才与尉迟信挣扎一番,身上早就没有了一点力气,眼睁睁地连人带马摔下了前面的悬崖。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已经预示到了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结局,耳边似乎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大声呼喊声,但是她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这样跟着马一起摔了下去。
在她跌下断崖的那一刻,背后突然覆上一道炽热坚实的怀抱,她感到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死死摁在了怀里,随着她一起下坠。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刀锋般剐蹭着她的脸颊。
玉昭紧紧闭着眼,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躯体都在脱离自己的灵魂,灵魂往上飘起,躯体却在坠落。
在即将面临死亡的这一刻,脑海走马灯一样炸开,她回顾起了自己这短暂又飘零的一生。
她出生丧母,及笄丧父,到了长安寄人篱下之后,又阴差阳错之下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表哥,被赶出了家门。
嫁了人之后,夫君缠绵病榻,也在几年后撒手离去。
从江南,到长安,再到幽州,她辗转了三个地方,可是哪一个,都不是她的安身之处。
她才二十二岁,便落得了个亲人皆散、孤苦一生的下场。
她受够了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好不容易打定了主意,想要脱离曾经的一切,带着秋胧准备余生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
然而上天连这一点希冀都不留给她。
即将命不久矣,她应该好好回顾以往,嗟叹命运的不公,并且祈祷能够在接下来的往生路上,好好求一下阎王爷,得到一个好的来世与前程。
可是脑中白光一现,生死一线之间,她想起的却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她在想的是,眼下这个情境,多么的似曾相识啊。
她绝望地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五年前。秋。
王玉楼行了冠礼之后,婚姻大事便提上了
日程,王宜兰王汝芝两人的婚事也紧随其后,王家上上下下开始热火朝天起来。
孙氏铆足了劲,想给王玉楼找一个门当户对、又温顺贤淑的妻子,带着王玉楼频频参加长安的各种交际场合,对着长安的各路贵女上下品评一番,可谓是挑花了眼。
王玉楼抱负高远,无心于婚事,又拉不下脸来拒绝孙氏,无奈之下只得拉着宜兰汝芝两个妹妹打起了掩护。
又不忍撇下玉昭一个人在家,好说歹说,大节小会也都拉上了她参加。
玉昭依旧终日窝在浣水阁里,攥着谢岐给她的传家玉镯愁容满面,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想找个机会再还给他,可是自打那夜之后,青年没头没脑地将这个玉镯丢给了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再也不曾爬过她的墙头,像是真的信守了诺言。
她心中无奈,听闻表哥又要拉上她与两位姐姐去参加什么秋猎会,张口便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顿了一顿,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她在想,这种野猎活动,谢岐肯定会参加的吧。
到那时候,她不如寻个机会,顺理成章地把这个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镯子还给他。
玉昭下定决心,当日便跟着两位姐姐坐上了马车,去往了围猎场。
她将装着镯子的小方盒小心地放在了身上,与两位姐姐附和赔笑,一路惴惴不安。
她心绪有些复杂,既害怕被两位姐姐发现了不好收场,想要赶紧还给谢岐;又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洁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掀起厚重的斗篷,摩挲在小小的方盒上,默默感受这即将失去的触感和温度。
围猎场上集结了一众长安最为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气韵不一,各有风华。
谢岐果然位列其中,英姿飒爽,神勇非凡,一出场便万众瞩目。
他骑在一匹漆黑油亮的高头大马上,身姿颀长挺拔,虚虚牵着缰绳,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圈,在茫茫人群中精准地攫到了她,淡淡的眸光一亮,勾唇一笑。
玉昭躲在表哥身后,极力隐藏着自己,心口砰砰直跳。
几声响亮的铜锣声过后,马上的热血儿郎们抖擞精神,鱼贯而入,骏马嘶鸣,依次踏入猎场。
约定时分已到,谢岐拔得头筹,猎得最多的猎物,获得了御赐的金羽弓作为彩头,满堂叫好声中,一众贵女们轻掩朱唇,眼中的爱慕之色愈发浓重。
回程的路上,他借故找王玉楼谈笑的间隙,悄悄凑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心性,掩不住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邀功,一双桃花眼亮亮的,“我今天厉不厉害?”
玉昭红着脸点了点头,下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小方盒,想要还给他,偏偏周围人多眼杂,她抿了抿唇,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只得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也许是看谢岐只找她说话,王汝芝王宜兰丢下了她一人,气呼呼地坐上了孙氏的马车。玉昭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一线晃动的轿帘,瞧瞧看着他与表哥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不知聊着什么,他仰头大笑,爽朗笑声传了很远。
她抿了抿唇,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小心地攥着小方盒,一颗芳心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砰砰乱跳。
到了中途,路上突然出了事故。
皇家猎场,重兵把守之下,仍然有山匪蠢蠢欲动。
那时的西凉军,狼心野心便初现端倪,只是无人真正将这一小事放在心上。
各家的家丁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与山匪厮杀在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
王青嘉派所有的人手护住孙氏的马车,忘了孤零零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玉昭。
山匪跳上了她的马车,看到了躲在马车里面花容失色的小娘子,惊的持刀楞在了原地,随即狞笑一声,饿虎一般朝她扑来。
玉昭惊慌不迭,听到了表哥和谢岐的高声呼喊,选择自保地跳出马车,却躲闪不及,连人带马翻下了悬崖。
紫衣玉带的青年风驰疾走般推开了重重阻碍,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下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坠下悬崖。
却说那悬崖看着虽险,底下却是一滩柔软的滩涂,两人有惊无险地齐齐摔下悬崖。
玉昭头晕眼花,被焦急的俊美青年推搡着醒来,不顾身上的疼痛,坐起身来,举目四望,看到四周荒野萋萋的一切,明白自己刚刚是死里逃生,眼前一黑,悲从中来,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谢岐方寸大乱,着急忙慌地擦着她的眼泪,心疼的不行,偏偏又耐着性子用温和的口吻一遍遍地安慰她,让她不要着急,耐心等等,会有人来找她们的。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王家怕失了名节,孙氏又素来不喜她,或许不会尽心尽力地找她,但是有谢岐一起在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是贵妃最疼爱的弟弟,侯府也不可能放任这么个金尊玉贵的世子不管的。
想通了这一关节,玉昭不禁松了一口气,默默接受了他解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不得不卸下男女大防,打起精神来,与他沆瀣一气。
马车被翻,两人在野外度过了将近一夜。
悬崖下面很冷,玉昭裹紧了大氅,全身上下变得暖暖的,连带着那点惊吓也被压了下去,想到刚才少年不顾一切拽着她跟着摔了下来,心中只觉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谢岐身边,眼睁睁地看着金汤匙里泡大的公子哥来来回回捡了不少木柴,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半天都没有打着火,抓耳挠腮,喃喃自语,“见鬼了?怎么不着火?”
她咬了咬唇,抬手止住了他继续加柴的动作,从里面慢慢抽出几根黑黢黢的木头,丢在了一边,小声解释道,“这种木头不好起火的,先放轻一点的。”
说罢,她红着脸,在谢岐的注视下,轻轻挑出几个轻一些的木头,又走去旁边拿了一团沾满羽毛的鸟窝,让他再试试。
谢岐欣然接受,拿起火折子,划动了一下,果然点燃了。
他在簇簇的火光下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昭昭,你可真有办法!”
玉昭愣愣地看着他。
谢岐赶紧住了嘴,知道自己是把心里头的称呼喊了出来,连忙叫苦,有些不好意思,闷头只管生火。
玉昭也似是受了惊,微赧地红了红脸,咬唇不语。
悬崖距离猎场有些距离,两人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前来营救。
谢岐心不在焉地翻着火,悄悄觑了觑一旁坐着的玉昭,享受着两人之间难得的独处时间,心里甜滋滋的。一边希望王家能够早早来人,将受惊的她接回家去好好安置,一边又希望他们最好不要这么快就找过来。
玉昭靠着火堆,静静地取暖,一语不发。
两人没说什么话,却是格外的和谐静谧。
“糟了。”
谢岐竖起耳朵,听到旁边的她突然小声叫了一声,他连忙转头,便看到女郎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掏向了素色的斗篷,像是急急在找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谢岐好奇,又控制不住地悄悄偷看。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郎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虽然不是他想的那样,但还是觉得一阵眼热,悄悄红了红耳朵。
玉昭在自己的衣裳里摸了半天,没有摸到那一个小方盒,顿时六神无主。
她站起身,开始沿着周围到处去
找。
谢岐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着什么,也跟着站了起来,跟随着她的脚步,低下身好奇问道,“你怎么了?找什么呢?”
玉昭找了半天,把自己刚才下落后所在的地方仔仔细细全部找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半点踪影,一时心灰意冷,身子一软。
跟在后面的谢岐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他那时身板便十分高挑,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头的身形稳稳扶住了她,将她抱回到了温暖的火堆旁,扶她坐正,却是不忍撒手。
手指暗暗摩挲着女郎不盈一握的腰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强自按捺下不该有的念头,缓声问道,“玉昭,你怎么了?”
“我……”玉昭苍白着一张小脸,失神地看着他,“我好像把你的镯子给弄丢了……”
“什么镯子?”谢岐下意识问,随即反应了过来,“哦,那个啊。”
他心里倒不觉得很可惜,只是觉得十分感动。想不到他给了她那个镯子,她还真的贴身戴在了身上,可见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一个镯子而已……原也不值得什么……”
他柔声安慰她,想要驱除她心里的愧疚,一颗心像是吃了蜜一样,却听到她带着哭腔打断了他,涩声道,“我今日放在身上,想要见了面还给你的,没想到,却被我弄丢了……”
“……什么?”谢岐大惊,随即剑眉蹙起,有些不悦道,“我不是把它给了你的吗,你又还给我作甚?”
玉昭丢了他的东西,本就愧疚的不行,又见他此刻俊面微沉,一颗芳心更是七上八下的,哆哆嗦嗦道,“我……那个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
谢岐听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本来就不愿意收,想尽办法要再退还给自己。
刚才的猜测,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谢岐心里有些发苦,但看着她此刻慌成一团的凄美小脸,却也不忍说些什么,想要安慰她几句,也终究是张不开嘴。一时楞在了原地。
玉昭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红红的眼睛满含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那个镯子……一定很贵重吧,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岐恨恨地往火堆里丢下几根木柴,直直盯着窜起的火舌看,一颗心又苦又酸,强颜欢笑,安抚道,“没事,丢了就丢了,那镯子也不值几个钱……”
他顿了顿,皱起剑眉,突然之间却又转了话锋,道,“只是,怎么说也是我祖母的遗物,就是有点对不住祖母她老人家……”
果然,话音刚落,美人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怔怔落下泪来。
谢岐心里一急,却也不得不忍耐下来,不忍心看她落泪,硬着头皮,认真地盯着火舌,半真半假道,“那可是我祖母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留给我的,说是……”
他游移着视线,不敢去看她,心里一横,瓮声瓮气道,“说是……留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如今你将它就这样丢了,我怎么向她老人家交代?”
玉昭止住了哭,愣愣地看着他。
她安静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袖,耳根飞快地红到滴血,红着一张薄面,小声恳求道,“那我……我再赔你一个,不行吗?”
谢岐狠了狠心,怕被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给勾的方寸大乱,违背了自己的好算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梗着脖子道,“不行!这可是我祖母的遗物,怎么能与别的俗物相提并论?若是我拿别的镯子去换你父亲留给你的镯子,你又肯吗?”
玉昭又想起父亲留给她的、却碎成了两段的镯子,不禁黯然神伤,按下心酸,忍着女孩家的羞耻,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那你想要如何?”
谢岐见自己找到了主动权,心下大喜,强自捺住心头的激动,觑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我祖母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熬到我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成家的那一天,若是能看到我找到个可心意的姑娘喜结连理,她也能含笑九泉了,给她烧多少金山银山都不换。”
“她把这见面礼留给了我,我又给了你,你却给弄丢了,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他看着玉昭苍白震惊的一张芙蓉玉面,又是心痛又是暗喜,痛下决心,一鼓作气摊开道,“索性就嫁了我,跟我祖母她老人家好好赔个不是,遂了她的心愿,她老人家想必也不会怪你了。”
……
玉昭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的。
回忆戛然而止,她撑着浑身的酸痛,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
“你醒了?”
有人凑到了她的身前,扶她起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低磁的声音缓缓道,“还好,不是发烧。”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玉昭看清了来人。
一样的俊美面孔,锐利的眉眼,可是周身的气息已与五年前完全不同。
褪去了张扬与青涩,变得深邃、厚重,坚不可摧,经历了数不清的千锤百炼,成为了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真正成熟了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玉昭怔怔地看着谢岐,眼尾逐渐发红。
眸中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又有物是人非的恍惚。
似是而非的场景,跨越了五年的时间,又再次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斗转星移之下,像是对她开了一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的玩笑。
上天或许还是善待她的。
这辈子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又再一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
第48章 第48章把衣裳脱了
玉昭回过神,才注意到谢岐此刻散着头发,赤着上半身,露出性感的锁骨和精健的腹肌,两人此刻像是待在一个山洞里。
她连忙移开视线,脸红成一片,蹙了蹙眉,觉得有些奇怪,又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
不看不觉得,一看倒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赤身果体的身上只裹了件谢岐的外袍。
她大惊失色,动作飞快地裹紧外袍,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抬起头来,又惊又羞地盯着谢岐,“你!”
谢岐轩了轩眉,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大惊小怪,又觉得她此刻的样子难得像个炸毛的兔子,一时心里痒痒的,于是耐着性子,对她简单解释道,“我们从断崖上摔了下来,跌进了水里,你全身都湿透了,我怕你伤口感染,就给你脱了衣服烤干。”
怕她觉得自己有趁人之危之嫌,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火堆上架着的衣服,神色自然。
玉昭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衣裳,明白了他所言非虚,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在一角时,她愣住。
看着摊在木架上的那一件玉白色的小衣,她红了红脸,没来由一阵臊的慌。
她讷讷地挪开视线,滚烫顺着全身,快速爬上了雪白的脖颈和玉面,想要说声谢谢,又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索性垂下了眼,安静闭着嘴,一语不发。
谢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在火舌中反复烤着匕首,然后磨刀霍霍朝她而来。
玉昭惊慌失措,下意识拢紧了外袍,仓皇朝后面挪去,可惜后面是坚硬的石壁,她退无可退,只得白着一张脸,颤声问道,“……你做什么?”
“把外袍脱了。
“谢岐催促道,“给你取箭。”
许是有些着急,他的剑眉拧着,脸色有些冷,衬着手里那把带着寒意的匕首,让人觉得十分不好惹。
玉昭一颗心突突直跳,美目游移着不去看他,红着脸镇定下来,声音细若蚊蚋,“那我先把衣裳穿上……”
谢岐却是等不得了,这就要作势一把扯开,“羞什么?你全身上下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玉昭听到这话,小脸更是通红,死死护住,不教他得逞,“别,不成……”
“不成什么?”谢岐有些恼,冷声道,“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玉昭哑口无言,心想我成了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觉得他简直就是倒打一耙,不过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做最后的坚持,忍着羞道,“至少……至少让我把小衣穿上……”
谢岐满心满眼快点给她取箭,不好跟她继续拉扯下去,为了不耽误时间,只得不甘不愿地遂了她的意,从木架子取下她的小衣,刚要递给她的手指又停下,贴心地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我给你穿?”
玉昭耳根通红,连忙道,“不、不用……”
怕他真要给自己穿,她赶紧从他手里快速拿过小衣,红着脸,又轻轻抬睫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你背过身去。”
谢岐一个头两个大,心想以她的性子若是不穿个衣裳遮一遮的话,就绝不会让他取箭,只得认命地背过身去,不忘催促一句,“那你快点。”
玉昭忍着满腔的羞和痛,香舌咬着系带,用另一条灵活的胳膊快速穿好了小衣,又看到底下光溜溜的两条腿,终究是没胆子再让谢岐把裤子给拿过来,心一横,用他宽大的外袍严严实实地盖住下半身,柔柔怯怯道,“我好了……”
谢岐立刻转过身,低头凑近她插着箭的右边身子,轻轻拔开小衣一角,仔细看着上面的伤口。
洁白如雪的肌肤上,横亘着一支冷冰冰的箭矢,像是在价值连城的工笔画上,凭空撕裂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惊心动魄,暴殄天物。
伤口周围有了水的浸染,变得红肿软烂。
谢岐拧起眉,一阵阵心疼和愧疚涌上头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咬着牙,几乎不敢去看玉昭的脸,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抬起了手,覆在伤口之上,长指捏起箭矢,试探性地左右松动了一下,不出所料地立刻听到了玉昭隐忍的闷痛声。
插在身上的时候不觉有什么,此刻硬生生地拔出来,玉昭疼的瞬间白了脸,额头出了冷汗,下意识掐紧了手心。
谢岐悔不当初,急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强自维持着冷静的面色,伸手把木架上自己的里衣拿了过来,快速撕成了几条充作纱布,又把剩下的团了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低头贴近她的唇,摸了摸她的鬓发,按捺着心绪,对她轻声道,“我现在要把你体内的箭给拔出来,你痛的话就咬衣服。”
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他狠下心肠,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一张泫然欲泣的错愕小脸,两指捏紧箭矢,深吸一口气,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
玉昭扬起玉颈,一瞬间冷汗涔涔,两行清泪从眼帘簌簌滑落,似是被折断了脖颈的脆弱又凄美的天鹅,失去了最后的生命力,缓缓倒在了地上。
染血的箭矢沾着新鲜的血迹,被一把丢在了地上。
谢岐急急捞起她倾斜的娇躯,心中又涩又痛,顾不上安慰她,将她小心地倚靠在了石壁上,动作飞快地用纱布止着血,又用匕首有条不紊地剐去泡软的腐肉。
玉昭痛的几乎昏死过去,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瑟瑟发抖的睫毛流下,身子在剧烈的痛苦中颤抖不休。
谢岐面无表情,强硬地制住她的挣扎,拿着匕首的手又快又稳,收拾完伤口后,又掏出金疮药,细细扑撒在上面,然后快速用纱布将伤口缠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全身早已是出了一层汗,扔下匕首,终于流露出心疼的本色,将打着冷战的人儿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拿出她嘴里的里衣,一把甩在了地上,随即将自己的胳膊送了过来。
“昭昭,我知道你心里疼,你若疼不过,就咬我的肉解恨吧。”他涩声道。
见她牙关打颤,紧紧闭着眼睛,不为所动,谢岐急了,硬生生把自己的一侧胳膊塞进了她的小嘴里,不断示意道,“放心,你就算给我咬下一块肉来,我也绝无二话。”
他这么说,其实心里也藏着私心。
这事虽是他不得已而为之,却终究是他不对。
若是玉昭因为此事记恨了他,也无可厚非,但是若是任由她憋在心里,只能越来越坏。
不如让她趁此机会发泄出来,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也算是挽回一点他在她心里的恶劣印象。
这么想着,谢岐心里苦笑一声。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想着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做文章了。
玉昭迫不得已,只能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他,心里又气又好笑。
她咬他的肉做什么?
却见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一个劲地让自己咬,不知怎么被鬼迷心窍了,她心中一动,真的有些意动。
是他将自己害成了这幅模样的,她怎么就咬不得了?
她痛成这般,就不能让他品尝一下其中滋味吗?
这么想着,玉昭不再客气,真的闭合牙关,用力咬上了他的胳膊。
她没有留力,几乎是甫一张口,他的胳膊便立刻见了血。
谢岐眉头也没皱一皱,温柔地抚了抚她汗湿的鬓角,甚至下意识将自己硬邦邦的肌肉放松,不至于让她硌牙。
玉昭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浑身上下也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不知咬了多久,她筋疲力尽地松开了嘴,侧了侧小脸,喘着气想要接着闭眼休息,却被谢岐捧起了汗湿的小脸,低头杂乱无章地吻了下去。
“昭昭,对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亲,哆哆嗦嗦地吻着她冰凉的唇,吻着她湿涔涔的小脸,借此机会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也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他内心滔天的愧疚。
两人一直待在了山洞里。
谢岐不断检查她的伤口,一遍遍解开纱布,细致地往上面扑撒着药粉,反复几次之后,见伤口不再溢出新鲜的血,终于如释重负。
玉昭被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元气大损,有气无力地靠在石壁闭目假寐。
傍晚已至,她是被一阵动静吵醒的,轻轻掀起眼皮去看,看见谢岐正在一旁坐着生火。
白天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灭了,他又跑出去捡了很多木材,将一堆干枯的树叶放在星星点点的火堆上,等到起了火之后,再熟练地放上了几块被虫子啃空了的木头。火苗立刻窜起,越烧越旺。
玉昭静静睁着眼,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拿起一旁较为厚重的木材,夹起一个高高的火堆,火苗烧的更高更旺,整个山洞立刻暖烘烘了起来。
他没有事。
真好。
玉昭看着看着,思绪飘忽,又忍不住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他们双双坠落山崖,也是如此这样,在昏暗里报团取暖。
久等家人不至,玉昭又冷又怕,肚子偏偏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异响突兀地响在安静的空气中,她赶紧捂住肚子,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青年模样的谢岐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玉昭不知所措地蹲在原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心中又酸又苦,怕他就这么丢下自己不管不顾。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谢岐看作了同一阵营的伙伴,一想到他也许丢开了自己的这个可能性,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没等半天,青年却拎着一只野鸡回来了,几步走近她,喜滋滋地正欲跟她分享,低头却看见了她眼角上挂的泪水,着急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玉昭见他去而复返,心里欢喜,赶紧擦了擦眼泪,又觉得有些丢人,咬了咬唇,声音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娇弱和委屈,“……你做什么去了?”
谢岐一惊,教她这句话听的心里又麻又酥,拼命忍住翘起的嘴角,甩了甩手里的野鸡,得意洋洋道,“你不是饿了吗?我给你烤鸡吃啊。”
金尊玉贵
的小侯爷没有做过饭,手忙脚乱给野鸡拔完了毛,结果最后又给烤成了糊的。
他自知失败,攥着黑乎乎的烤鸡,不好意思拿给玉昭吃,脸皮臊的通红。
玉昭见他窘迫,不忍辜负他的好心,抿了抿唇,大着胆子将他手里的烤鸡轻轻夺过,别着鬓发,低头咬了一口,在他的注视下红着脸慢慢咽下。
她举着烤鸡,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好吃的。”
“真、真的吗?”谢岐傻傻地盯着她,受宠若惊之下竟然有些结巴,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嗯。”玉昭轻轻点了点头,将烤鸡的另一边递给他,“不信……你自己尝尝。”
玉昭已经忘记了谢岐当时的品评。
但她想,那个没滋没味的烤鸡的味道,她会记住一辈子……
许是心中有愧,谢岐对玉昭极尽体贴,吃饭喂水换药全部亲力亲为,不让她动一下手。
若非玉昭坚持,她确信自己如厕,他也得一错不错地跟着。
玉昭不习惯他这样,等到天更加黑下去,借着如厕的借口,一个人偷偷出了山洞。
她的绣鞋在被尉迟信抓走时便丢了一只,又与谢岐双双落下了断崖,两只绣鞋早已一只也不剩,只得咬着牙,赤着玉足走在地上。
雪白纤巧的玉足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地面上,脚步轻轻的,雪白与黝黑,极致的黑与白,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玉昭走到溪水边,跪了下去,借着干净的水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又拿起帕子,一只手轻轻拧湿,轻轻擦在脖颈处。
擦干净了脖颈,她又忍不住掀起外袍,看到伤口下面堆积的淡淡血水,蹙了蹙娥眉,一颗爱洁的心再也忍不住,干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忍着羞解开了外袍,轻轻擦洗了起来。
许是久等不至,谢岐不放心地跑出山洞,到处找她。
“昭昭?昭昭?”他在寂静的空地处扬声唤她。
他担惊受怕,生怕她遇到什么野兽,一个人应对不来,一想到这种情况,他脚步急促,更加慌乱地找着她。
来到一块溪边大石时,他隐隐看见了躲在里面的一抹纤巧身影,心中大喜,刚想迈进一步,却听到颤抖的声音轻轻道,“……别过来!”
第49章 第49章偷情
谢岐听到她非同寻常的语调,虽觉诧异,但还是乖乖住了脚。
“昭昭,你在干什么?”
玉昭双臂护着胸口,无措地咬了咬唇,当然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紧紧躲在大石后面,羞急道,“……你先……你先走开,我马上就回去。”
她因为擦身方便,将他的外袍放在了大石上,此刻全身上光溜溜的。
又怎么能让他过来?
谢岐听到她无恙,放下心来,焦急的脸色缓了缓,又很快发现了大石上的外袍。
他蹙起眉,回想起过来时似乎听到的哗啦啦的水声,又意识到她刚才难以启齿的语气,转念一想,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立刻冷了脸,训斥道,“胡闹!你大伤未愈,这水又这么凉,怎么能下水洗澡呢?”
大石后面传来一道娇娇怯怯的声音,“……我知道了,这就好了。”
谢岐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接着教训她几句,终究是不舍得,只得忍气背过身去,催促道,“那你快点穿,我等你。”
“……好。”声音怯怯小小的,答应的很快。
谢岐只好抱起双臂,站在大石后面等待着,等待的时间里,一双黑靴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听着她在另一头窸窸窣窣套衣服的声音,剑眉一松。
他动作一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干嘛要这么正人君子?
她刚才衣服都脱了,分明是一丝不|挂。
谢岐愣在原地,一颗心简直心猿意马,只恨现在不能冲过去,白白错过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他正暗自悔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急促呼吸了一声,惊恐地颤声唤他,“谢……谢岐!”
谢岐眸光一变,立刻转过身去,“昭昭,你怎么了?”
他再也顾不得,想也不想地几步越过大石,冲到了她身边。
玉昭仓促地捂着外袍,花容失色地盯着脚边,一只扭曲窄长的蜈蚣正在地上缓慢蠕动着,马上就要爬上她的脚背。
谢岐看清地上的来物,眼疾手快地扔出匕首,将蜈蚣迅速一分为二,弯腰拾起匕首,将死去的蜈蚣挑开,远远扔到了一旁。
“别怕啊,没事了。”他收回匕首,将匕首熟练地插回到腰间,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拍着拍着,又渐渐感到哪里不对。低头一看。
一大片雪肤映入眼帘,沟壑若隐若现,正对他的眼底。
玉昭意识到不好,红着脸,赶紧重新将外袍拢紧了,身下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却又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她咬了咬唇,更觉尴尬,又重新将双腿缩了回去。
他穿着刚刚好的外袍,穿在她的身上却是甚为宽松肥大,不像是穿,更像是套,拖在地上松松垮垮的一大截,一个不小心便会泄露春光。
玄黑冷硬的颜色,包裹着里面洁白柔软的娇躯,极致的黑与白冲击。
谢岐默默挪开视线,咽了咽唾沫。
他怎么觉得她此刻衣衫整齐,却比一丝|不挂更勾人了呢?
他飞快稳住心神,重新恢复了面色,这才注意到玉昭赤着的一双玉足,玉足上已经全是泥点。
他拧了拧眉,抬起脸,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玉昭低下头去,惊慌无措地咬了咬唇,蜷缩地叠起两只玉足,掀起外袍,试图欲盖弥彰地遮住,模样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谢岐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自己则坐下去,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撩起她身上的外袍,将女郎纤细的两条脚踝泡在了溪水里,开始仔仔细细地给她洗脚。
玉昭红着脸拒绝,顾不上羞耻,赶紧道,“我……我自己来。”
谢岐却一只手攥住她的脚踝,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掬起一把清澈的溪水,轻轻浇在了她的一双玉足上。
脚趾感受到了窸窸窣窣的酥麻,玉昭下意识地蜷紧了脚趾,浑身绯红滚烫,只觉得说不出的羞人。见挣脱无用,只得自暴自弃地躲在他的怀里,移开美目不再多看,任由他动作了。
白生生的玉足一点一点洗去了泥泞污洉,放在男人宽大粗糙的手掌上,像是褪去了灰尘、白璧无瑕的无上明珠。
洗干净了,谢岐却是不收手,假公济私地摩挲着一对雪白优美的玉足,眸光微闪,心绪逐渐飘忽。
小的时候,他总是有事没事爱往二姐的闺房跑。
有一次,他看到她正沾着类似口脂一样的盒子,往脚指甲上涂着什么东西。
白嫩优美的玉足,衬着鲜红的颜色,看上去赏心悦目。
谢泠芝不拘小节,又念他年纪小,微笑着问他好不好看,还细心地告诉他,那叫丹寇。长安的女郎都喜欢这么涂。
他那时懵懵懂懂,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快就忘了。
但是此刻看着玉昭的一双纤纤玉足,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又回想起了这一画面。
他觉得,那样鲜艳的丹寇,她若是涂上去,必定比姐姐更好看。
谢岐俊面微沉,颇为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脚,拽过外袍给她擦干净,又洗净擦净自己的手,将掌心搓热,捂在她的脚底,为她传输着热量。
他的大手热乎乎的,热度顺着脚底慢慢传至她的四肢百骸,一点点融化她周身的冰冷。
而玉昭想的则是另外的事。
小时候,父亲就训诫过她,女子的玉足十分重要,和贞洁一样,都需要牢牢的守住,只有最亲近的
人才能拥有。
而谢岐,不仅看过了她的脚,还摸过,洗过……
她与孟文英都没做过如此亲密之事。
不过他夺走的,又何止这一样?
“光着脚就这样走在地上,若是寒气入体,就你这身板,万一风寒脑热的,又是一顿折腾。”谢岐板着脸教训着她,不过动作却是耐心细致,不放过白皙的脚底一处发冷的死角。
玉昭想着父亲,一张玉面火辣辣的,又想起自己与谢岐做过的那些无媒苟合之事,更是无地自容。
日后到了地下,她根本无颜面对父亲。
她松开他的手,挣扎着想要躲开,动作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非同小可的东西。
她僵住,垂下美目,看向他的腰腹。
随即整张脸,迅速烧红。
“我……我……”她美眸发颤,胡乱看向别处,口齿开始不受控制地结巴。
谢岐面无表情,神色没什么异样,好像尴尬的那个石更物不是他身上的似的,继续低眉顺眼,给她揉搓着玉足,直到两只脚底被他搓的热乎乎的,才松了手,小心地将她的双足藏在了衣袍里。
玉昭尴尬的不行,一双美目左看右看,就是不往他的脸上看,红着一张脸,声若蚊蚋道,“那个,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岐却这时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表妹,急什么?”
玉昭吓得不敢说话,心中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眼前的男人幽幽道,“表妹这脚是暖和了,身上却还是冷冰冰的,我也得好好揉一揉。”
“什……什么?”玉昭又惊又羞,连忙躲开,张口便拒绝,“不用……不用了……”
“表妹跟我客气什么?”谢岐攥住她挣扎的脚踝,不认可地摇了摇头,将其贴在脸旁,侧过脸缓缓亲了一口,又转过脸来,目光灼灼,“这点举手之劳,我还是十分乐意效劳的。”
他的力气十分之大,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挣扎,将芳心大乱的女郎不容抗拒地放倒在大石上,随即挺起长身,修长手指缓缓放在了自己外袍的盘扣上。
玉昭像是被定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条不紊解开了身上外袍的动作,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
谢岐扔开外袍,将其垫在玉昭身后,随即换上一具更为滚烫温暖的身躯,握起纤细的脚踝,低头亲了一口雪白的脚背。
他俯下身,攥着纤细雪白的脚踝,不容抗拒地、缓慢地,顺着脚背细细密密地亲了起来。
他从未如此温存,似乎又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好意味。
玉昭捂住唇,小声地隐忍,感觉似乎正被一团无名火幽幽点燃着,玉腿抖动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触碰,却在不知不觉间搭上了男人拱起的宽阔肩膀上,而他的头正好埋了下去。
玉昭睁大美目,猛地弹了起来,急促地喘了一口,“别——”
下一刻,她似痛苦又似刺激地扬起了修长脖颈,在夜色下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整个人好似失去了力气,软软地歪了下去,像是一条抛在了岸边、濒临死去的美人鱼。
而他就是那个表面虔诚无此、却行为恶劣,暗地里引她堕落的卑耻人类。
玉昭紧紧捂住唇,手指无处可去,只得紧紧抓着他的皮肉,留下一道道难耐的抓痕,羽睫在极致的感受下洇出泪花,整个身子都红成了煮熟的虾米,在灼热的气息中变得痉|挛甜蜜。
谢岐停下,终于抬起了头。
天旋地转之间,玉昭似乎听到了大口吞咽的声音,混着溪边的起伏浪潮,一点点响彻在夜里。
她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潮汐回落,瞧着他滚动的喉结,终于绷不住地哭出了声。
她大为震惊地瞪着他,又羞又耻,崩溃道,“你怎么能够这样……”
谢岐抬起手臂,缓缓擦了擦唇,极为缓慢的慢动作,像是刻意要让她看清似的,一双雪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琼浆玉液。
他不顾挣扎地凑到她的身边,俯身欲要吻她,“甜的,表妹尝尝。”
玉昭躲瘟神一般扭了过头,耻的浑身颤抖,嗔道,“我才不要……”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有多么美,莹白的肌肤映在冷清清的月光下,玉腮染了些云消雨歇的粉,眼神丝丝入扣,迷离又慵懒,又冷又欲,又羞又嗔,好似堕落下凡尘的九天神女。
谢岐拂了拂她汗湿的额发,将它别到耳后,又滚了滚喉结。
他灵活地翻身,两人调换了个位置。
玉昭玉面一白,大受刺激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箍住腰肢动惮不得。
“谢岐……”两人此刻她上他下,她不知所措,完全受不得这个姿势,红着脸斥道,“你别闹了……”
软绵绵的娇音在他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力,谢岐咧嘴一笑,颇有些放肆张扬的少年气,露出一口白牙,扶住她的月要,躺在大石上长腿交叉,将她面对面抱小孩似的抱在怀里。
他撑起上半身,凑近她的耳边,似乎觉得颇为体贴地柔声说道,“别怕,我不累你,你就这么坐着不动就行。”
玉昭躲开耳际他缓慢却有力的呼吸,耳根滚烫,羞的更是不能自已,拉扯间不小心扯开他的一角里衣,露出结实精健的大片锁骨,无措地收回手,更加臊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埋头乞求道,“你别……你别闹了,我们快点回去。”
她想起在山洞里看到男人的大片饱满结实的肌肉,脸上的红更加深,莫名有些心浮气躁。
她怀疑自己是得了什么热病,竟然也跟着越来越热了起来。
谢岐扣住她的脖颈,迫她低头与自己亲吻,将自己的味道霸道地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她。
她的身子是冷的,可是他的胸膛却是火热一片,火热热地严丝合缝。她甚至能听到他强劲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虽说中了迷药那次,谢岐自己也觉得那事不太光彩,虽嘴上不敢去提,但是心里却老是忍不住的想着。
那是两人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也是她最为热情的一次。
他做梦都想要再来一次这样水乳交融的结|合。
想起那夜床笫之事上的销魂,谢岐滚了滚喉结,拧眉嘶了一声,随即薄唇一翘,一语双关地缓缓道,“……说起来,表妹合该与我天生一对。”
他攥着她的腰,让她更近地与自己贴近在一起,额头爆出克制的青筋,盯着她的眼睛,幽幽道,“表妹离不开我,我更是离不开表妹。”
他能够确定,她在与他的床笫之事上越来越受用。
虽然她从来不肯让他称心如意,但是她的身体和下意识的反应都骗不了人。
她不再厌恶他。
玉昭死死皱起眉,紧紧捂住唇,落下两行又咸又甜的清泪,银牙咬碎,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潺潺的溪水静静流淌在一旁,有条不紊,有节奏地拍打出浪花,汲出一片片湿润的水渍,润泽了坚硬厚实的沼泽土地。
既然她的心太过难得,那么她的身,他总得好好把握住。
让她离不开他。
身与心,他总得占一样。
谢岐难耐地拧起剑眉,时不时还停一下,将她肩上滑落的外袍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以免她吹风着凉。大手紧紧攥紧她的月要肢,不让她栽下去。
玉昭视线迷离,美眸突然亮了一下,慌忙推搡着他,惊声道,“……别,有、有人!”
谢岐被她杀了个猝不及防,呼吸不稳地闷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欲求不满地侧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
一只猴子坐在大石上,正朝两人看了过来。
它看起来跟人差不多,机灵精怪的模样可不就跟个
人似的,正趴在大石上,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谢岐眯了眯眼,不悦地拧眉,一张俊面沉下去,飞快将玉昭裹好,这就要将这不长眼的畜生赶走,却被裹的动弹不得,舒服的好似要飞起来。
他心思一转,一瞬间放弃了赶它走的想法,捏起她的下颌,逼她朝那小畜生看过去,贴近她绯红的芙蓉玉面,狎昵道,“表妹不觉得,这样更刺激一点吗?”
“有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情的乐趣?”
第50章 第50章(微修)再次爱上我……
玉昭被他这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紧紧咬住他不放,粉白指甲拉扯着他汗湿的脊背,“你别——”
谢岐难耐地皱着剑眉,又疼且爽,咬牙切齿道,“你给我松开——”
玉昭哭的梨花带雨,沾满水色的红唇红润欲滴,不断摇着头,自暴自弃地埋进了他的胸前,紧紧挡住自己滚烫的脸,似指责又似乞求,弱声道,“谢岐,你别太过分了……”
谢岐轩了轩眉,用那双充满茧子的大手不断安抚她,却引来更为激烈绵密的反应。
他舒服地直皱眉,不忍收手,有心想多多享受一番,到底还是怜她担惊受怕,于是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侧过身两指一弹,朝张望的猴子打了过去。
猴子猝不及防受此一击,尖叫着跳走,他也趁机握着挣扎的月要,抬起她的下颌印了下去,一番开合的狂风骤雨。
玉昭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好,沾满泪水的小脸从他的怀里露出来,玉白小手忙不迭地推搡他,“你出去,别在里面——”
谢岐恨得咬牙,布满汗水的俊面贴近瞪着她,闷哼道,“表妹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我都不嫌,我的你就这么嫌?”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玉昭眸光涣散,红彤彤的小脸急的似要哭出来,香馥馥的肌肤经过了香汗的润泽,不知谁是谁的,更显出雨打风吹下的娇艳,还在坚持着自己的神志,“谢岐,你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谢岐心想去它的狗屁约定,他压根从一开始就没当过真,但是到底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沉下脸无话可说,千钧一发之际草草地抽出,到底还是遂了她的愿。
但是这一刻的不甘如此清晰,他幡然醒悟。
他想要的,好像越来越贪心。
他想要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多。
他想要玉昭,给他生个孩子。
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那姓孟的虽然提前占了一个丈夫的头衔,可是终究有名无实,且没有留下骨肉便死了。
但是他还在。
一想到日后会有融入了自己与玉昭精血的孩子在这个世上诞生,成为除她之外这个世上他最重要的亲人,谢岐的心里就沸腾一片,比喝了几斤烈酒还要热乎。
他会待她们的孩子如眼珠般疼爱,而他也相信她会是世上最为温柔美丽的母亲。
就算她心有不甘,想来看在孩子的面上,到底会心软下来,肯好好地待在他身边。
终究他才是她在这个世上牵绊最深之人。
有了这个孩子,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他们关上门来过起自己的日子,做一对长安城里人人称羡的夫妻,也不再是难事。
终究是他比那姓孟的更胜一筹。
谢岐心里暖烘烘一片,那点子不悦早已烟消云散。快速收拾好了自己,又抱起玉昭,耐心地哄着给她擦洗干净,抱着她离开了溪边。
看来回长安的打算,得抓紧时间提上日程了。
火堆上的衣裳已经烤干,玉昭玉腿绷紧,跪在他铺在地上的外袍,抖着手系好了衣裳上的最后一个衣带。
女郎眼底水光潋滟,玉面粉嫩夺目,鬓发微湿,有几缕黏在香腮处,仿佛一株被甘霖疼爱灌溉、重新焕发出饱满神采的娇花,让人目眩神迷。
谢岐抱她进来,将她放下,又自出去了山洞一趟,片刻后湿淋淋地回来,手里叉好了一条开膛破肚的鱼。
看来他刚才是出去抓鱼去了。
玉昭见他进来,赶紧趁着最后几秒整理好了自己,裙角盖住玉足蜷在一旁,侧过脸去,僵着脊背,不安地揪着衣角。
谢岐淡淡扫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半跪在火堆边,烤起了鱼。
玉昭尴尬又羞耻,无措地抱紧双臂,指尖一揪一揪,又忍不住朝他那里觑了觑,看着他烤鱼。
修长的手熟练翻动着插着鱼的木条,动作颇为熟练。即使是这样,他的背也挺的异常挺直,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她看到他从裤腰间拿出一个像是随时带着的香囊,往鱼上扑撒。
不久后,鱼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山洞。
是盐吗?还是其他的调味品?
玉昭看的吃惊。
他竟随身带着这等东西。
也是,她想起这一路的行路扎营,他带领的那些侍卫好像从来没有在吃饭上遇到什么困难,即使是条件恶劣,也都从容面对。
想必行军打仗,更恶劣的时候都有过。
别说吃糠咽菜了,就是吃不上饭也是常用的事。
那种战场的残酷,她从幽州见证的一些片段里,也能窥见一二。
每每想来,都不寒而栗。
而他整整经历了五年。
这五年来,他整个人都脱胎换骨,无论是气质、性情,还是行为习惯,都改变了很多。
那个当年烤鸡烤的黑乎乎的谢小侯爷,早已成为了过去。
寂静的山洞里,谢岐背对着她,依旧没有穿单衣,赤着精健的上半身。
后背的数道鞭伤大刺刺地露了出来。
鞭伤呈深褐色,极为狰狞可怖。
那种天长日久之下形成的粗粝割手的触感,玉昭再熟悉不过。
每次在燕好的时候,她总会无意识地攀上他的后背,或抓或挠,有意无意间触碰到那几道鞭伤时,他的反应总是格外大,力气变得又快又重。
玉昭静静盯着那几道鞭伤,心绪有些复杂。
战场之上,自然是不会用到鞭子这种武器,所以这很明显不是战场上留下的。
她看过他全身,也有几处比较惊险的剑伤或者箭伤,可是没有哪一处,比这几道鞭伤更为严重。
她不止一次想要开口去问,他何以受了这么重的伤?
可是她也没资格去问。
她们是注定要分道扬镳的关系,到了长安,便会各奔东西。
她实在是不必再问这么多。
省得以后回想起来,徒增伤感罢了。
鱼香味不知不觉间飘到了她的眼前。
谢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举着鱼递给她,就要喂给她吃。
玉昭回过神,看了一眼眼前诱人的烤鱼,又抬起头轻轻看了他一眼,红了红脸,接起他手里的鱼,示意自己动手吃。
谢岐从善如流地松了手,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女郎抬起纤纤玉指,将额前乱发掖到耳后,红唇轻启,一小口一小口吃起了鱼肉。
似乎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赏心悦目,他看的很是专注。
片刻,他盯着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表妹,喜欢小孩吗?”
玉昭咽下鱼肉,似是没有听清,美目抬起,疑惑地看他,“……什么?”
谢岐笑了笑。
“……没什么。”
玉昭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谢岐见她要放下,温声劝她,“你总是吃这么一点,这怎么行,身子还怎么快点好起来?”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可是吃多了,会不舒服。”
谢岐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劝,接过剩下的鱼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水壶,喂了她几口水。
吃过了饭之后,他又拆开她身上的纱布,给她敷药。
玉昭经历了拔箭之痛,眼前这点痛怎么也能忍住,但还是痛的直皱眉,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
她攥着手心,忍着痛,视线飘忽,看向他的腰间。
那一枚靛青色的坠子,依旧系在他的腰间,随着动作一晃一晃,金黄色的穗子飘荡在她的眼底。
玉昭下意识伸过手去,接在了手心……
彻底入了夜,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相对而坐。
玉昭泄力地靠在石壁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袍,一点也不觉得冷,她看着谢岐擦剑的动作,轻声问道,“他们怎么还没有来接我们?”
谢岐低头拭剑,高挺的身形在跳跃的火光中屹立不倒,淡淡道,“你很着急回去吗?”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这里条件恶劣,极不方便,但是他却很是享受。
也许,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因为有她在。
他喜欢这样与她单独待在一起,并且没有任何人打扰。
如果哪一天,这个世上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我倒是不着急……”玉昭小声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谢岐拭剑的动作一顿。
她这句话说的毫不在意,他却是听到了心里去。
是啊。
就是要这种感觉。
他在哪里,她就去哪里。
他会成为她最坚实的壁垒,她最大的依靠,无论何时何地。
“只是,你不着急吗?”玉昭轻声问道,“你不是……要快点回去复命的吗?”
谢岐收回心里的思绪,淡淡道,“如果我真的着急复命,那我们此刻早就身在长安了。”
“你……”玉昭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总觉得,这次回长安,男人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似的,甚至有些不情不愿。
她承认,现在确实看不透谢岐一丝一毫了。
“你就不怕朝廷怪罪吗?”她轻声问道。
谢岐冷哼了一声,声音里藏不住的不屑,“如今天下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了我替他们东征西战,他们又怎么能安稳地坐在上面享乐呢?”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讥讽道,“……毕竟,像我这样一条听话的好狗,若是弃了,又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替代品呢?”
玉昭对他直言不讳的不敬和讽刺大为震惊,她愣了片刻,又渐渐品出他话语的愤愤不平之意,安慰他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你如今位高权重,幽州又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回去,朝廷肯定会再嘉奖你的,这样的风光,谁又能盖过你去呢?”
谢岐面色沉静,对她的安慰微笑收下,淡淡道,“昭昭,你以为我真的是回去论功领赏的吗?”
玉昭怔住,片刻后,她迟疑道,“……难道不是吗?”
谢岐没有回答,继续拭剑。
玉昭见他不答,想起种种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隐约觉出了一些蹊跷,她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内心不安,面色却是柔下去,安抚道,“我知道现在时局很乱,但是按你说的,只要有你在,只要朝廷需要你,她们就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莫要担心。”
谢岐淡淡道,“放心好了,我会保全自己的。”
至少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天的。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山洞里,像两个阔别多年的好友,在跳动的火堆中静静地交谈着。
虽是一句两句,话并不多,但气氛之中却自有一番无言的默契。
“那个尉迟信,”谢岐突然开口,缓缓道,“出事之前,他为什么会在你的马车里?”
玉昭听到他突然提起了这个人,心惊肉跳,默默掐了掐手心。
“坠崖之前,又为什么会在你的马上?”谢岐看着她,眯了眯眼,缓缓道,“昭昭,为什么每次,他的身边都是你。”
“你不觉得一切太巧合了吗?”
玉昭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怎么说,小脸发白,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她能说,在幽州殿的时候,她曾经救过他。
救过这个与中原有深仇大恨的、与谢岐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吗?
而之所以会出现在她的马上,是因为她曾经想骑马逃走吗?
谢岐静静盯着她的神色。
片刻后,他像是不再感兴趣,缓缓道,“……罢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但是这个人,绝非善类。”谢岐看着她,平声道,“你离他远一点。”
玉昭如蒙大赦,缓缓道,“……我知道了。”
她惊魂未定,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意识过来。
原来那个绿眸刺客,叫尉迟信的吗?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谢岐,想起尉迟信在她面前放过的如何报复谢岐之类的狠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他……似乎很恨你。”
谢岐点了点头,像是不以为意。
“我杀了他们一族,他恨我自然不奇怪。”他的语气平淡。
“只是,”他话锋一转,并不准备在她面前隐藏什么,“我怀疑队伍里,有他的奸细。”
玉昭还没从谢岐杀了他一族中缓过来,便再次又震惊了一下,脱口问出,“……你说什么?奸细?”
谢岐点了点头,“否则,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进来兴风作浪?我不相信他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这也是他不愿早点回归队伍的原因。
索性就在暗处,看着那人慢慢露出狐狸尾巴。
看看是不是与他猜测的那个人相吻合。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那个人真的是他。
再说那个人若是再一次针对玉昭,打起了她的注意,他不敢想失去她的后果。
玉昭问道:“那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没有。”谢岐不愿多说,终止了这个话题,淡淡道,“好了,不早了,睡吧。”
他状似贴心道,“冷的话就靠过来,抱着我睡。”
玉昭小脸一红,立刻裹紧了自己,索性不再继续去问,准备闭眼睡过去,“……不、不用了。”
谢岐见她如此反应,也没再坚持,低头继续擦起了剑,一下一下,动作格外认真。
噼啪的篝火声静静陪伴着他。
良久,谢岐擦完了剑,收起帕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弧线,将剑锋入鞘。
长身起身,他朝对面走了过去,半跪在已经累极睡去的玉昭面前。
他低头,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皎皎月华透过山洞,倾斜在她的周身,像是高山之巅上清冷不容亵渎的神女。
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长指伸出,眷恋地将她的眉目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又凑过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他终究是,亵渎了他心中神圣高洁的白玉观音。
“昭昭。”他在幽幽的火光下,怀着黯然和期待,轻声唤她。
见她没有反应,他轻扯了下唇角,眼神在月色下有些落寞。
他不在乎她之前背着他的种种小动作。
如果她介意,害怕。
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静静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继续轻声道,又似在喃喃自语。
“……我会让你再次爱上我的。”
就像以前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