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顾嘉宝是到了……
顾嘉宝是到了晚上八点钟才到家的。
她最近勉强能用拐杖走路了,自己开了门,翘着一只脚蹦蹦跳跳进来。
霍阿姨见她这样子,紧张地过去搀扶着。压低声音问:“这是搞什么,不坐轮椅?”
顾嘉宝出去一趟还挺新鲜,正高兴呢。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霍阿姨看向厨房的位置,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顾嘉宝的手附在耳边说:“她可都知道了。”
“什么?”
顾嘉宝朝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温语槐正站在那儿,穿了件很宽松的米色毛衣。纤细的腰上还系着一个围裙。正在做什么东西。
在这个家里住着,霍阿姨倒是清楚跟谁亲近。“你出去的事情,她回来了问起你,我没法儿帮你瞒着。”
顾嘉宝了然地点点头。
“行,没事儿。”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她摘了加绒的毛线手套,正打算扔在柜子上,霍阿姨给她拿起来放到暖气片上面烤。
外面的夜色全黑了,只剩下几盏路灯照着满地的银白雪色,顾嘉宝支着拐杖蹦去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接着看上回没看完的侦探小说。
正看到悬念的高潮处,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碎响。
顾嘉宝抬眸看了一眼,好像是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子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估计是摔得粉碎。本打算接着看,但是她又看到温语槐从厨房走了出来,手指上还沾着不少面粉,没来得及洗掉。
“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么?”
温语槐脚步顿住,回答:“嗯,跟霍阿姨请教了一下怎么包饺子。”
顾嘉宝才想起来除夕将至,的确是快过大年了。
温语槐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就回来了,你学得这么专注啊。饺子做好了没?”
温语槐脸色微变,“尚未可知。”留下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她转身进了卫生间里,上完厕所还特意多洗了几次手。再次回到厨房,就看到顾嘉宝正研究着她的饺子。
菜板上撒着面粉,刚包出来的饺子软嫩嫩地趴着。
顾嘉宝注意到了她的脚步声,扭头笑着说:“挺不错的啊。我们今天晚上就吃这个吧?”
温语槐似乎对自己做出来的食物没什么信心。
“你可能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霍阿姨说我捏的有些松,搞不好会煮着煮着就漏了。”
汤水加的很足,锅里的饺子倒是一个也没破皮。顾嘉宝趁着空隙还画了几张速写,吃饺子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完全过谦了。吃完饭,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顾嘉宝最近迷上了悬疑题材,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阴森的画面再加上惊悚的氛围,这对于温语槐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凌迟。
她回复着工作邮件,时不时会被电视剧古怪的声音抓走注意力,几个简单的句子都开始没法读完,思绪涣散,敲着键盘的手指陷入停顿的僵局。
“抱歉,我忘了你怕鬼。”顾嘉宝注意到了她不太好看的脸色,连忙按下了暂停。怕鬼自然也会害怕这种悬疑剧。
温语槐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假装镇定地喝了杯水。
“没事,我的邮件已经回复完了。接着看吧。”
顾嘉宝诧异地看过去,没想到她还要逞强。随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跳跳糖,撕开往嘴里倒了一包,感受舌尖炸开的浓烈酸味,捂着腮帮子感觉很过瘾。
“没事,不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啊?”
温语槐轻嗯一声。盯着她看:“听说你最近在研究精子库,是想要孩子么?”
顾嘉宝听到这个就明白过来了。她勾起唇,微微摇头。
“这倒不是。”
其实对于她来说,要孩子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而且她还不是讨厌小孩子的那类人,恰恰相反很喜欢。可莫名地她就是从来都不会考虑生个孩子这种事,因为她对生命本能地感到消极和恐惧。
“我是陪着朱筠去了一趟,做了个检查。”
这下饶是温语槐也有些意外。
“是她要做么?”
“还不一定,只是做了个检查,她还没考虑清楚呢。”顾嘉宝答完了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她:“轮到我拷问你了,你对生育孩子这件事有什么想法么?”
温语槐微微挑起眉头,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生孩子了?”
这倒是,顾嘉宝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据她观察,温语槐只对自己的工作,某种具体的物体和一些抽象的原理感兴趣。假如温语槐真的贪恋温暖和亲情,那么她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无论是考去北京,还是去国外留学,都需要这个人有极其强大的执念支撑,否则这一路上多少的孤独无助,她肯定坚持不下去。
“可能我今天陪着去做检查,到了那个环境里有些多愁善感了吧。看到了很多女性很多的母亲,为了生育小孩做了很多检查。那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很温暖,但是也很伤心。”
顾嘉宝仰着头,倒在沙发上。
温语槐听着她的一番话,问:“为什么会温暖,然后又很伤心呢?”
顾嘉宝回想了一下。
“因为那个地方的大多数女人,她们应该是很期待有小孩,也很爱小孩。我觉得有很多爱就会很温暖。但是我又觉得生命的本质是很痛苦的,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经历很多的伤心失望,流很多的眼泪。那些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就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想想就觉得好茫然啊。”
“不过,在母亲的子宫里被包裹着应该是很温暖很幸福的吧。”
顾嘉宝觉得自己没办法替别人做选择,也没办法去定义别人的生命。她只是感受到了,说完了这些。却发现温语槐正在盯着她看。
那种专注着,凝视的目光,让顾嘉宝产生了一种自己很有魅力的感觉,能够轻易地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
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温语槐却没让她太得意,很正经地说:“你还真像个小孩子。”
顾嘉宝腼腆地笑了下,原来是她太自恋了。
轻声说:“刚才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还以为你突然发现我的某个特质,然后要迷恋上我了。”
谁知,温语槐轻“嗯”一声。
顾嘉宝错愕地转过头看她。
温语槐选择坦诚告知:“嗯,你理解得没错。”
这让她忍不住笑。“好吧,看来是真的爱上我了。”
顾嘉宝觉得自己要更自恋了。
温语槐早就发现她有这样的天赋,顾嘉宝在某些方面敏锐地可怕。她就是有这样的才能。或许是因为美丽的外表,风吹过她头发传来的清冷潮湿,或者是她漂亮的眼,时而天真,时而疏离戒备。
她像是个万花筒,璀璨地变化着。
温语槐张了张嘴,说:“所以。”
“所以什么?”
看着那张消瘦的白皙的脸,温语槐捏了捏顾嘉宝的手说:“所以不要想着生育小孩了,就像不是每个人都要成为科学家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做母亲。你不必因为年龄到了一定的阶段就考虑这样的问题。”
顾嘉宝好奇地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做个小孩就可以了,你可以一直做小孩。这也是社会分工的一部分,你如果不做小孩,可能奶茶店甜品店还有书店就会少了一位顾客,然后久而久之就倒闭了。”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要被对方给迷住了。顾嘉宝也不直到自己的社会分工居然有这么重要。
“那你要做什么?”
温语槐还真的给了她一个诚恳的答复。
“50岁之前我会在这个行业深耕,等到50岁之后我会回到学校里做学术研究,可能是去研究基础数学,如果太难了的话,或者就做金融理论之类的,到时候再看具体的方向。还有,我还打算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这些话语很陌生,让顾嘉宝突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温语槐。准确来说是不够了解七年后的温语槐。她的目标,志向,对人生的理解好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是这却并不让人觉得沮丧,顾嘉宝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她发现日至今日她对温语槐还是有好奇心和探索欲,这或许是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用来做什么啊?”
温语槐也很诚恳地给出回答:“基金是给贫困地区的女孩儿提供教育保障。”
顾嘉宝没想到她居然计划做这个,忍不住赞同:“这个很好啊,对社会也有意义。我要是有你这种能力也会去做这个。真的很棒。”
“对啊,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的时候,就写过我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过其实当时我没当真。”
温语槐讲话突然逗起来。顾嘉宝又忍不住笑,她没发现温语槐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真的是好聪明。
她歪着头问:“那你现在怎么当真了?”
温语槐倚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又自信又随意,思考了一下说:“因为……我应该已经实现了自己人生的所有重要目标了。”
顾嘉宝不解:“应该?”
“对,应该。除了……”
她目光紧盯着顾嘉宝,若有所指。
顾嘉宝点点头。
“好吧好吧,接着说。”
温语槐明知道她已经懂了这个信号,但偏偏不跳过。
“除了……我们还没结婚。”
温语槐的执着这点其实让顾嘉宝有些费解。
即便是像她有种有点小叛逆的人,都不需要获得外界的认可来确定自己的心意。她更无法想象,像温语槐这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去对抗命运,并且获得胜利的人,反而会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为什么结婚很重要呢?”
温语槐可不认为自己对抗命运成功了,她是被啃咬过侵蚀过。这未必是成功。
无奈地说:“没准我也需要一些安全感呢。”
一段受法律保护的关系,正式缔结的契约。
一想到这种安全感是自己提供的,顾嘉宝不可避免地被取悦到了,她想要更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意义。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又不太方便,腿上还绑着沉重的石膏。她侧过身坐着看向对方。询问:“我很重要么,对你来说?”
温语槐不假思索地点头。
“当然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没有办法舍弃你。这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温语槐似乎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辞,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没想清楚。她轻声说:“其实跟你分手后,我的生活和过去的区别不大。没做任何事情,也没那个闲时间去酒吧买醉,我还是会照常上学,找兼职,做一切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没有了期待而已。也就是这么一点区别。在国外过的那几年我很孤独。我有时候会坐很久,埋头工作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一天会跟很多人见面交谈,站在台上说很多。但是感觉自己的生命跟外界没有任何连接,时常会感到焦虑抑郁,严重的时候就需要吃药。”
她说完侧头凝望着顾嘉宝。
那样诚恳的眼神,好像在用视线跟她接吻。
“就是那一部分,很重要。”
顾嘉宝像是被她的眼神给击穿了一样。真切地感受到几乎要化成实质的重量。为了不让自己又开始泪失禁,丢脸的哭出来,她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开玩笑似的问:“那会想我么?”
“嗯,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太累了,心力都要耗尽了,倒在床上躺着也会莫名地躺很久,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就很想回国很想去找你。有时候因为没钱就不去,有时候没时间,但是晚上梦里可以见到你,有时候就会直接回来一趟。”
顾嘉宝破涕为笑。
“那不是会浪费很多机票钱?”
“嗯,所以要赚钱才行。”
温语槐抬眸,很骄傲地告诉她:“其实我赚钱也很努力。”
顾嘉宝没办法否认。发自内心地说:“的确是很努力,而且效果明显。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了,也许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你达成了自己的重要目标。”
“我当时以为,对于你来说我应该是个过去式了。你去了美国之后应该完全不一样了。”
温语槐认为她的这种想法很愚蠢。不过就包括自己在内,也有很愚蠢的时候。
“我对生命的很多期待都是因为你展开的,你怎么会是过去呢。在很早之前,我刚从那个小镇里考出来的时候,每次周日下午挤公交车坐一个半小时到市区去上学,我都是很开心的,不仅仅是因为那所最好的高中里会有所谓的前途未来。”
顾嘉宝抽出一张纸巾,捂着脸说:“你太会说情话了昂。”
第122章 新年将至,到……
新年将至,到了年底要做盘点分析,还有些人脉往来,温语槐也渐渐繁忙起来。她在家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导致顾嘉宝夜夜都是一个人抱着侦探小说入睡。
某天醒来,顾嘉宝看到家里摆放着不少礼品盒。
“这些都是做什么的?”
霍阿姨正巧在旁边打扫卫生,虽然来得晚,倒是比她还明白些。
“这一堆是别人送来的,东边那些是要送出去的。”
顾嘉宝支着拐杖过去看了看,除了寻常的名贵酒水,瓷器丝巾之外,还有些精致的点心礼盒,乐高,钢笔之类的小巧文具。
“哇塞。”
她对那些贵的东西倒是不太感兴趣,但唯独对吃的点心,还有文具很稀罕。指了指其中一个草绿色精致包装的甜点盒子。“我可以拆开吃么?”
“嗯,可以。你想吃就吃吧。”
温语槐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屏幕看,却还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面前那张原木长桌都是空荡荡的,上面除了笔电之外,只摆着一盆鳟鱼秋海棠。
顾嘉宝扭头看她:“还没忙完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临时有事。没关系的。”
到了最后往往都是看起来什么都不需要的人,才会拥有这么多的东西。而这些对温语槐来说甚至都没价值,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顾嘉宝搞不懂,这世界真的是奇妙。但是不妨碍东西很好吃就是了。
她拆开吃了几个夹心巧克力,舌尖划开了丝滑的醇香。忍不住剥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糖纸,往嘴里塞得鼓囊囊的。靠着小太阳烤,一边吃一边翻着她的侦探小说。
不知不觉抬头一看发现外面的天都黑了。恍然发现沙发上温语槐坐着的位置空空如也,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霍阿姨。
“她呢?”
霍阿姨正在清点礼单,抽空回她。
“温小姐加班开会去了。她让我告诉你锅里有正热着的圆子。饿了可以吃。今天傍晚她妈妈亲手做好专程送来的。”
顾嘉宝连忙放下书。错愕道:“阿姨来过了,怎么不让她进来坐会儿?这也太失礼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急急忙忙就走了,说是店里的生意还要照顾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霍阿姨又补了一句:“不过我看着温小姐妈妈人其实挺面善的。”
厨房里电器亮着指示灯,所有器具都被擦得锃亮。顾嘉宝开了灯,打开锅盖就闻到了一股淡而不腻的肉香味,锅里热着一盘水晶似的薄皮圆子,入口就是软糯的鲜。
她肚子饿没拿筷子,直接上手。
“好香啊。”
见霍阿姨辛苦半天,顾嘉宝端出去分了几个给她吃。霍阿姨放下手头的礼单统计,尝了尝。由衷说:“温小姐妈妈的手艺真不错啊。”
“那当然了,她就是做这一行的。”
霍阿姨意外:“这一行?”
“对啊,她就是开面馆的老板娘。手艺很地道,而且量大管饱。”
顾嘉宝说者无心,但是霍阿姨听者有意。她来这儿做了不少天,见这眼前的富贵,还有温小姐的社会地位资源人脉,从这些礼单统计出来就能看出来不少门道,有来往的人物比她们家那会儿还要更强些,其中甚至有早就移民出去的法籍华人家族,背后关系复杂,涉及颇深。
因此霍阿姨以为她是有背景的出身,可没想到人家的妈妈就是个小镇上的个体户,颇感意外。
“那她这么多年倒是蛮不容易的哦。”
顾嘉宝并不知道她是在说温语槐的妈妈还是温语槐,赞同说:“对啊,不过话说回来,马上就快过年了。要不回头我跟她说说,咱们今年过年去找她们家里的人一起团聚?”
霍阿姨却在这个时候跟她唱起了反调。
“嘉宝,你都不想着跟你亲妈过年,还主动跑去跟温小姐家里人过年,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吧。”
顾嘉宝没好气地冷哼。好没意思。
“她有她宝贝儿子不就够了么,要我做什么?人家未必想见到我呢。”
当年的事情她心里还有个疙瘩没过去,霍阿姨也知道自己说话重了,缓了缓语气:“就算不为这个,还有件事呢,你跟温小姐的事情不都要定下来了么,你也该跟你妈妈去说一声了。
正好最近过年,你找个机会一起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说,不是喜上加喜么?”
霍阿姨小心地瞧着顾嘉宝的脸色,问:“总不至于结婚也不告诉她一声吧?前几年我去监狱里看她,她都是心如枯槁似的,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她这么多年也不好过。”
其实顾嘉宝一开始还真的这么考虑过。她今生往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跟家里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在外面了,也不会让她们帮忙收尸。
那个时候应该是失望怨恨到了极点吧。
但现在她突然变得很幸福,以往积累的那些仇怨就成了一根扎不出来的软刺。
霍阿姨见她没吭声,就知道还赌着气,但没有一口回绝到底是还有希望的。
“阿姨从小把你带到大,你跟夫人母女之间的事情呢,阿姨不插手多管。但是你结婚了应该通知她一声,让她出席。这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自己。”
“你相信阿姨,阿姨绝不会害你的。嘉宝。你这辈子只结这一次婚,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圆满一点呢?”
不可否认这些话的威力,顾嘉宝最终还是动摇了。
“行吧,回头我告诉她一声。你告诉她也行。”顾嘉宝最后又犹豫了下,把事情转交到了霍阿姨头上,“还是你告诉她吧,到时候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算了。别的就别让我做了,我也做不了。”
霍阿姨见到她点头,笑呵呵说好。
结果这件事聊完之后,顾嘉宝又胡思乱想了大半天,一个人偷偷摸摸掉眼泪。想着些没用的,自我攻击的东西。
直到群里赵若楠喊她,布置了一些新工作,顾嘉宝这才从里面抽离出来,擦了擦鼻子,去群里回应接下任务,画设计图正好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索性埋头工作,忙起来就什么伤心事都忘了。
深夜,温语槐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客厅还是透亮的,起初她还以为是霍阿姨在打扫卫生,没想到是顾嘉宝在这画设计稿。
她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紧锁眉头。夜深人静,温语槐疲惫地压低声音问:“还没睡呢?”
顾嘉宝抬头一看是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嗯,没呢。”
温语槐轻笑道:“正好,我给你带了东西。本来打算明天给你的。”
“是什么?”
她把手中的巧克力礼盒递了过去。“上次看你喜欢吃这个。”
“你又弄了一盒?”
顾嘉宝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意外地把东西接过来。温语槐并没有去着急去洗漱睡觉,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顾嘉宝低头拆开盒子又吃了一个巧克力球。也不管这是深更半夜,就直接往嘴里塞了。温语槐询问:“有那么好吃么?”
顾嘉宝只是点头,腮帮子的位置鼓起来一个包,情绪却不高。温语槐脱掉了厚重的毛呢外套,看了看客厅堆着的那些礼盒。
“还有你喜欢吃的么?回头都挑出来吧。”
顾嘉宝捂着牙齿,摇摇头说:“没了。”
“那剩下的都拿去捐赠了?”
“嗯,这个也可以捐赠么?”顾嘉宝好奇地问,她从来没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温语槐告诉她:“当然可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些捐赠途径。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我都会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都会拿去捐掉。也许别人需要呢。让这些东西到那些人手里,比在我这里有价值得多。”
顾嘉宝抬头看着她。
“那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嗯,很累,开了很长时间的会,跟人争辩了很久。”
“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么?”
温语槐忽而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了声:“对。”顾嘉宝感受到肩头的重量,低头看着她的侧脸,温语槐合上了眼,似乎有些想睡觉。
顾嘉宝不想打扰她,于是没有再说话。继续埋头构思着自己的新设计。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半夜,温语槐睡着睡着醒了,她惺忪睡眼看顾嘉宝居然还在工作,状态很专注很投入。
珠宝设计这个专业,温语槐是个外行,但是图上的细节很多,标注什么都有了,她也能看得出这张设计稿快完成了。等人弄得差不多了才说话。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顾嘉宝保存之后关了笔电,恍然回神。“对,我之前还想跟你说这件事呢,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跟阿姨一起过,后来我又想到马上我们就要结婚了,所以我想要不要通知我妈,就让霍阿姨去跟她说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在不高兴?”
顾嘉宝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么。”
温语槐点头说:“有啊。”
“可能是我比较纠结吧,还没想明白,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对的,霍阿姨还劝我了,但是我心里真实的感受却很别扭难受。”
温语槐耐心听她说:“为什么?”
“霍阿姨跟我说,毕竟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不能缺席。可是我讨厌她,虽然这样说很不对,但是我真的发自内心的讨厌她这个人。她总是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说我做不成这个做不成那个,好像一眼就能把我的一生看完。而我好像就真的像是应验了她的话一样,一事无成。所以我会很讨厌我自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说得那样。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是对她的儿子,她会变得很细心很温柔。也完全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贬低和控制操纵。只有我很痛苦。”
“如果掉进了水里,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托举她儿子上岸,但是她一定会扯着我不放,让我留在水里挣扎替她分担。都说母女是用脐带连接的生命,但是她传递给我的大部分都是痛苦。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在恨我。”
听到后面,温语槐有些意外她的想法。“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一定会拖你下水呢?”
顾嘉宝以为她不信。有些着急地说:“因为她真的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家里出事的时候她想尽办法让她儿子走了,却要硬逼着我去跟人结婚。虽然平时她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对我比对儿子更好。这种微妙的重男轻女很隐蔽,但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她只会想要牺牲我。你明白了么?”
她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快要哭出来。
温语槐连忙安抚她,深知自己给她造成了误解。
“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也没有先入为主地代入任何一方去审判你。实际上我完全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的选择,因为这是你真实遭受的困境。而我,虽然出生在一个很贫困的家庭里,但是我的妈妈已经用尽全力去爱我托举我了。抱歉,我之前没能了解情况,我也不知道她还逼你结婚。所以没能理解你这种不安。”
顾嘉宝抽纸巾擦了擦鼻子,缓了缓情绪,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有些过激。
“不是,是我有点反应过激了,因为我每次这样说,大家都会变得很敷衍地安慰我一句,甚至有一部分会说是我的问题,让我念着母女情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生养之恩大于一切之类的话。”
温语槐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不是这样的。”
“真的吗?”
“嗯,就拿你身边最近的举例。你想想你身边的那些同事,是不是各有各的毛病问题,但是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去做父母,难不成生了个孩子就让他们成为另外一种人了么?但是只要当了父母之后,他们就获得了在社会竞争中完全无法获取的权力地位,可以完全操控一个孩子,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有权威的解释权,是不是很可笑?”
顾嘉宝一想:“也是哦。我怎么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你真的好聪明。”
“这跟聪不聪明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恰巧度过一些相关的书。其实这种可笑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的社会构成还有很多很荒谬的地方,完全经不起思考和推敲。”
温语槐完全能感觉她的纤细和脆弱,安慰道:“而且你妈妈跟你说这个话,其实只是因为她对自己很不满而已,但是她投射给你了。”
顾嘉宝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不明白温语槐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却隐隐有种直觉,她说得可能是对的。
“是这样么?”
“嗯,所以你不要把她人生里的问题,当成你人生里的问题。”
温语槐捏了捏她的手说:“她逼着你结婚更是不对的。你当时应该告诉我。也许这样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这种幸福的假设充满了诱惑力,顾嘉宝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重来多少次,当时的她可能都不会说,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格了。
温语槐突然说:“对了,我上次去美国有意外发现。”
“什么?”
“有人写给我的信。”
顾嘉宝有些心虚地问:“谁写的?”
“你说呢?而且我的导师转交给我的。”温语槐盯着她看。顾嘉宝没想到居然连她的导师都知道了,觉得有些羞耻,缠着要她把信还回来。
“信已经被我保存起来了。我准备弄个回忆录,等老的时候身体不行了,动弹不了就躺在床上看这个回忆我这一生。”
顾嘉宝歇菜了。“行吧,这也是个不错的想法。那你可得多收集一点儿素材才行。”
“当然,虽然有很多的痛苦和遗憾,但是我对我的人生很满意。等年纪大了回忆起来的时候,大概也会觉得我这一生没白来。”
顾嘉宝仰头靠在她身上,“那我也是。虽然经历了很多的痛苦,但是感谢我还能再遇到你,就有了一种幸福的可能。”
两个人坐在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聊完了之后,顾嘉宝笑着说:“最近你好忙,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非常感谢你每次都抽出时间来听我说话,陪我聊天。”
“这有什么好感谢的?”
顾嘉宝摇了摇头,“不是的,这是最值得感谢的。倾听和理解我觉得非常重要。和你聊天真的很开心。”
温语槐忍不住笑:“那我也很开心。”
外面的天都已经隐隐露出一点儿蒙蒙亮的感觉,顾嘉宝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多,该去睡觉了,再不睡都要把夜给熬穿。
不知不觉,她们居然又聊了整晚。
顾嘉宝感觉又疲惫又开心,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两个人回去休息,温语槐搀扶着她越过通往卧室的走廊,灯光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顾嘉宝蹦着蹦着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单脚走路实在是太考验她的体力了。
温语槐握着她细细的胳膊,耐心地等着。顾嘉宝有些累,突然跟她说。“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语槐忍不住轻笑:“我又成你的朋友了?”
“嗯对。这跟恋爱关系不冲突。”顾嘉宝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这样的话在网络上流传,大意就是一个人如果你不会跟她做朋友,那么也千万不要跟她□□人。但顾嘉宝认为她所获得的幸运是,她的爱人同时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隔天顾嘉宝一觉睡到了中午一点多,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意识模糊的,本以为温语槐去上班去了,没想到她居然也在旁边睡着。
“今天不用加班么,一般不都是年底比较忙?”
温语槐向来不愿意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带给身边的人,简单地说:“嗯,今天不用。”
顾嘉宝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温语槐不说她也没有多问。转身去了卫生间洗脸刷牙。她这样昼夜颠倒是正常的,霍阿姨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没想到今天温语槐也这个点起来。
霍阿姨拍了拍脑袋。
“哎呀,我准备的菜估计不够你们两个吃,我再去弄点儿。”
温语槐说:“不用了,等会儿我们出去吃。”
霍阿姨迈向厨房的脚步停下,“哦,那好。你们搞慢点哦,今天又下雪当心路打滑。”
卫生间里,顾嘉宝问身后的人:“出去吃么?”
温语槐点头,拿起牙刷。“嗯,出去一起买点年货吧。好不容易今天有空,不是马上要过年了么?”
顾嘉宝点头答应。接水洗了洗脸,用热毛巾擦干。她正打算放下,温语槐伸手接过毛巾,拧着洗了洗,又给自己擦了擦脸。
看见顾嘉宝盯着自己,温语槐提醒道:“地上有水,你慢点儿。”
顾嘉宝笑着点头。
“好,我争取看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去掉拐杖。”
超市里面人山人海,上方的钢架结构上悬着垂坠这巨大的中国结,红色流苏尾巴才堪堪到灯的位置。正对着入口的那列货架上摆上了对联福字。
温语槐用轮椅推着顾嘉宝进来,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都小心的避让着,这家会员制超市里面有不少新推出的花哨年货,芝士蛋糕,肉桂卷,新口味腊肠。
顾嘉宝纠结了大半天,要买哪一款酱油来做煲仔饭,又去粮油区买了点银耳,红枣,薏米。
她仰头问身后的人:“你吃过腊八粥么?”
温语槐:“小学课本里听说过,但是没真的吃过。”
“那回头我去研究一下,让你尝尝。”
温语槐看着她,“好吧,多谢。”趁着顾嘉宝去挑选米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顾嘉宝敏锐地察觉到有镜头。她在拍自己,狐疑地问。“你在干嘛?”
温语槐收起手机,看了看成片。
答:“给老年回忆录积累一下素材啊。”
她低头垂眸,给照片打上备注:准备腊八粥。
顾嘉宝拿她没办法,扭头看了新款逗猫棒,想起了家里的壮壮,过去挑了两根。两个人买到中途,温语槐给母亲赵美玲打了个电话,问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赵美玲正忙着店里的生意不可开交,大中午是面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我都忙死了,你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工作了这么多年连这点数都没有?你有心自然什么都会买,还来问我。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就给我买个电磁炉,我这里电磁炉坏了一个,做小菜用的,记得买送锅的,不送锅的不要买!”
说完就把电话掐了。风风火火。
顾嘉宝仰头看着温语槐,只见她皱着眉头,随后收起了手机放兜里。
“阿姨怎么说?”
“要买电磁炉,还要送锅的。”温语槐左右看了一眼周边的货架,又轻声嘀咕:“给她买东西,还给我数落了一顿。说我耽误她挣钱了。”
顾嘉宝笑得乐不可支。
“阿姨事业心太强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妈,从这点看你是遗传阿姨了。”顾嘉宝看了眼超市,到处都是人。“我们去那边给她买带锅的电磁炉吧。好像是在那边……”
“嗯好。”
选完了电磁炉,顾嘉宝把包装盒子抱在怀里。温语槐推着她继续往前走,问:“需不需要给你妈妈买点儿什么?看你的意思。”
顾嘉宝表现得比昨天沉稳得多,点点头:“买吧,都已经决定要告诉她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算了。回头买点补品给她送过去。”
逛了一下午满载而归。晚上温语槐开车回到了镇上,顾嘉宝跟着她下车去给阿姨送东西。
第123章 赵美玲……
赵美玲的面馆就在镇上中学附近,生意平时都挺不错。这会儿倒是不忙,她在后厨卤东西,注意到到店里来了人,扬声问:“两位想吃什么?”
抬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温语槐和顾嘉宝。
赵美玲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大勺,把卤料之类的搁在案板上,她匆忙解下身上的白色厨师服,擦了擦手。“怎么回来了?”
温语槐笑:“这不是给您送电磁炉么?”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还打算过几天再去拿呢。”
赵美玲面对自己糙养的女儿倒是随意,但是对顾嘉宝这样粉雕玉琢,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想亲近些,又担心自身粗鄙唐突了。
笑着招呼:“顾小姐,你也来了?”
顾嘉宝坐在轮椅上,模样安静,但是她反倒是表现得自在些。
“是的阿姨,我们过来看看,给你送东西。”
除了电磁炉之外,她还特意买了些别的东西,用一个购物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上面是茯苓糕,糯米糍之类的零食,底下她还特意放了个小礼盒,装着的是一对金耳环,克数不高。
前阵子同事通过门路找了个金店老板,给了优惠价,顾嘉宝觉得价格合适,也被带着买了副耳环。但是她平时一向不喜欢穿金戴银,买了也没处戴上。放在那里落灰也是可惜,倒不如拿出来送给阿姨,略表心意。
赵美玲接过她递来的一大包,开心得不得了。又问她的腿是怎么了,责怪温语槐照顾不周到,腿还没好就让人跑东跑西。
“原先我不知道,这丫头也没告诉我。早知道我每天给你送点炖汤过去多好,我这店里正好有。”
温语槐在旁边听着这些话,竟然想不到性格急躁的母亲还愿意这么折腾费事。顾嘉宝自然是拒绝,这里距离她们住的地方太远了,哪里能让人这么跑前跑后。
“上回送的圆子好吃么?”
顾嘉宝笑着说:“嗯,好吃。”
赵美玲听了高兴,留她们多坐会儿。“你们俩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就在我这里吃碗面再走?”
“当然好了,希望没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呢,忙得过来,你们先坐会儿马上就好。”
旁边的小桌上碗筷什么的还没收,赵美玲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撤了,拿去麻布擦干净。温语槐挽起丝质衬衫的袖子折了两道,也上去帮忙。
顾嘉宝知道自己腿脚不方便,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没上去添乱。
稍等片刻后,一碗堆得满满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里面除了有牛肉之外,还有些卤煮,卤蛋鸡腿鸡翅,金针菇海带,几乎能放的都已经塞进去了。
满满当当一大碗。
顾嘉宝感受到了热情优待,她不好意思地拿起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吃起。温语槐看着自己去后厨拌的杂酱面,就感觉出巨大的差距了。
“这么多能吃完么?”
这人是不平衡了吧。
顾嘉宝咬了一口卤入味的海带,低着头,忍不住轻笑道:“我试试哈……”
刚吃几口,她突然放下筷子,跟温语槐开口说:“把你手机给我。”
温语槐也没问,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顾嘉宝接过按了几下解开锁,看到了手机壁纸,是顾嘉宝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猫给它剪指甲的照片。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偷拍的。
点开相机反转过来,顾嘉宝伸了伸胳膊,举起手机。喊她:“抬头。”
温语槐不解地抬头。
顾嘉宝对了对焦,视角拉得更广,赵美玲就在旁边擦东西。她也喊上。“阿姨你也看这边。”
赵美玲扭头冲她们笑。
“拍照呢?”
顾嘉宝把她也拍了进来,保存好,瞧着比较满意,才把手机还回去。“喏,给你的老年回忆录加点素材。”
温语槐接过手机,简直哭笑不得。
“行,谢谢。”
谁料顾嘉宝没玩够,拿着自己的手机又对着面碗拍了几张。温语槐问她这是干什么,顾嘉宝说这是准备自己的回忆录。
临走前赵美玲还从后厨的大冰箱里掏出来一大包牛肉递过来,让她们带回去吃。顾嘉宝刚想拒绝,这些牛肉肯定是原先预备做牛肉面的,没必要因为这个影响阿姨做生意。但是温语槐却接了过来。
“好,我们带回去吃了。”
赵美玲这才满意,笑呵呵说:“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要不今年我们就一起过,叫上嘉宝妈妈一起,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怎么样?到时候把你哥哥嫂子还有盼盼都叫上,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温语槐没什么意见,侧头看向顾嘉宝。“你的意思呢?”
此情此景,顾嘉宝也不忍心辜负心意。
“行,回头我跟我妈说。看她来不来。”
赵美玲高兴极了,“那我明天就去市集上买菜。我多买点儿,给你们准备好吃啊。你们回去的路上搞慢点啊!”
天已经黑了,温语槐开车的速度并不快。镇上变化很大,有了公共图书馆和路灯,夜里再也不是一片漆黑,几个小男孩在路边玩炮仗,不知道是摔炮还是别的,猛地在路边炸响。
顾嘉宝坐在副驾上啃卤鸡爪,阿姨给她塞了一大包。她戴着一次性手套啃得津津有味。听到炮仗声,她下意识地扭头看温语槐。
上次她就发现温语槐极其不喜欢噪音。
但此刻温语槐心情极佳,脸色还算平静,连炮仗声都不烦了,这点动静也成了新年的先行曲。脑海里却突然酝酿起了别的事情。“还有不到一个星期过年,周三我要去开会,那就是三天,时间勉强够。”
她转头跟顾嘉宝商量说:“我们要不要去个地方?”
顾嘉宝问:“哪里?”
“法国。”
“这么突然吗?”
“嗯。我也是临时想到的,时间刚好差不多够。而且我记得上次看到你有签证。”温语槐充满暗示性地看着她。
镇上的公路再往前开就是国道,前方卡车出没很多。温语槐干脆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她执行力很强,从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手机,开始查询航班。修长的手指在荧光屏幕上点动几下。她的镜片映着一片淡蓝光泽,神色专注,却意外很温柔。
很快就有了结果。
她抬眸看向顾嘉宝,说:“近期南城开通了直飞法国的航班,最近一趟是凌晨三点。现在是晚上八点,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七个小时准备。走吧?”
“还有七个小时,跑到异国他乡,那不睡觉了?”
温语槐点头,轻笑说:“嗯,不睡了。”
对上了她邀请的视线,顾嘉宝发现自己毫无抵抗力,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加入这场略显疯狂的旅行当中。
“好。去吧。”
到家之后,她们匆匆忙忙地打包行李。
为了这趟突如其来的旅程,顾嘉宝特意戴上了一顶很厚实的浅草绿针织帽,还有耳机。温语槐带的是笔电,备用的充电宝,还有一些证件和一些水笔。准备得差不多,她们又急匆匆地离开家。整个过程做起来居然极其流畅,顾嘉宝本以为会丢三落四极其困难,但是实际上什么阻碍也没有。
而且全程都没有惊动隔壁卧房里的霍阿姨。
直到坐在候机室,看向头顶刺眼的白色灯光,顾嘉宝才有些实感。她们真的要过去了。内心不免有些紧张,她看向旁边的温语槐,显然对方比她冷静镇定地多,还在回复工作消息。
顾嘉宝就没说话,打算自己默默消化情绪。反正等到登机应该就好了。
谁料温语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冷不丁说:“我给你带了你爱看的侦探小说。”
顾嘉宝十分惊喜;“真的?”
“当然了,路上你可以拿她来打发时间。”温语槐手指敲字很快,她回了消息就把手机塞进衣兜里,给人拿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干。
她错愕道:“刚才带回来的牛肉忘记放进冰箱里了。”
顾嘉宝接过书。“要不跟霍阿姨发条短信?让她明天早上醒了去放吧。一个晚上不碍事的。”
温语槐点头。
“有道理。我们还真是丢三落四……”
“这还叫丢三落四,明明只忘记一件事。压根不算,很顺利了。”
“也是,这点小事无所谓了。”
玻璃幕墙外是清晰可见的浓稠夜色,眼看着她们的航班起飞时间正在一点点靠近,顾嘉宝有种恍然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她听着前面座位的一家三口在聊天,说落地之后要去吃什么美食,孩子在学校里的课业表现如何。这些琐碎的烦恼,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美妙起来。
前面排着蜿蜒的长队,温语槐牵着顾嘉宝的手,拉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因为是夜间的缘故,周围的乘客大多数都是神情疲惫,几乎没人说话。在这片安静中,顾嘉宝却在隐秘地心神激荡。在拥挤的廊桥上怀揣着对地球另一端的期待,她走进去,没过多久,飞机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顾嘉宝靠着椅背想了很多事情,思绪没有定性,一会儿飘到童年,一会儿飘到工作后。她悬在高空的云层中,思考起了自己的人生问题。一直到困得不行,才沉沉睡去。
等到温语槐把她喊醒的时候,她们已经落地,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飞机降落后,在跑道上缓缓滑行。顾嘉宝睡得半醒,神志不清地拎起双肩包,跟着下去。到了外面才真切地看到满街都是高鼻阔目的外国人,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
她顿时觉得很有压力,好在不是一个人来,温语槐先带着她去酒店办理入住,随后找了一家餐厅吃饭。
饭后正好是下午,大街上到处都是散步的人,温语槐要带她一起观光,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是一件很有新鲜感的事情。但是顾嘉宝没想到她们旅程的第一站居然是墓地。法国有很多的公墓。这里长眠着许多的历史名人,作家哲学家画家导演,各式各样的艺术家。
温语槐递给她一杯热可可,一边走一边跟她说:“上次我在你的书架上看到了伏波娃,那个时候就在考虑也许有一天我们一起来法国,一定要带你看看她的墓。她的很多读者都会过来。”
“我知道,我在社交平台上刷到过有很多人过来她的墓碑前打卡。”
顾嘉宝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跟创作者产生真实世界的联系,她跟着到了那座墓碑前,墓碑并不大,跟宏伟华丽沾不上边。却有茂密的绿荫缠绕。
从建造上说,跟周围的墓碑没什么不同。但是碑石上有许多的红色唇印,是世界各地女孩儿们留下的,底下有一些鲜花,还有很多纸张,用小石头压着。
有些是给伏波娃的信件,有些则是只留下了机票地铁票。
里面还有不少中文。
顾嘉宝被吸引了视线,她蹲下来看了好久,把信件都都读完了,或长或短。有些陌生的文字用了翻译软件。
[二零二五年一月一日,我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来见你。我没有考上梦想的学校,也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人生将要驶向何方,但是感谢您给于我的勇气。生活总归还在继续。]
[女]
[您的身后绿荫环绕。]
顾嘉宝读到最后,也想要写点什么留在这里。但是翻遍全身,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纸笔。温语槐把口袋里的一只黑色水笔掏出来,递给她。
提议道:“要不你就在别人信件的空白处写?”
“这样是不是不好?”
到了最后,顾嘉宝拆开了咖啡杯上的一圈硬壳牛皮纸,用笔写下:[谢谢。感谢生命。]找了个小石头压着,起身离开了。
阳光穿过树荫,她们两个人慢悠悠地逛着这片公墓,每一块墓地好像都有它背后的故事,隐藏着一个人一生的悲欢离合。
温语槐还认出了这其中的不少名人,一边走一边给她科普讲解,这些人的生平经历,她们的思想主张,还有有关于墓地的趣事。比如有位作家的墓碑上放着一个笔筒,来来往往的人们会把笔留下,塞在那里。顾嘉宝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也把她们的笔留在了碑石前的那只笔筒里。
逛了半个下午,她在这里认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人物,摇滚乐手,还有交际花妓女,名垂青史的大作家,形形色色,最后居然都躺在这里。她有种大开眼界豁然开朗的感觉,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生命存在过,居然还有人可以活成这样。
下午再次飘起了小雪,这里的冬天也很冷。好在温语槐早有准备,撑起了一把黑伞。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最后,快要走出墓地,顾嘉宝突然停下脚步,拉着温语槐往一个方向看。
“你看那个?”
温语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座墓碑。
她问:“怎么了?”
顾嘉宝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指了指墓碑上刻着的数字[1994-1997]。
生于1994,猝于1997。
“这个女孩儿是跟我在同一年出生的,好奇妙啊。”
温语槐这才注意到墓碑上的数字。偶然会有撞上的,但一般人估计都会觉得有些不吉利,不会细细思索这些。
“嗯,的确是。”
可因为数字缘分,让顾嘉宝莫名其妙对这样一个陌生的生命产生了某种牵挂感情。她盯着那块的墓碑看了一会儿,墓地上还摆着许多小东西,镶大颗假钻的女婴皮鞋,带着铃铛的玩具,婴儿帽子,但是已经褪色,依稀可以看出原本应该是柔软的天蓝色。
“虽然是同一年出生,可是现在我都比她大好多好多了,她在三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父母一定很伤心吧,这么小的生命。”
“一想到我的同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觉得好难过。可是我又没办法把她看成我的同龄人,因为她只有三岁。你说如果她活了下来,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温语槐诚恳地说:“应该跟大多数按部就班的人没什么区别。”
顾嘉宝想了一下。
“可是那样不就很幸福了么?”
“是啊,很幸福了。”
能够按部就班地过完这一生,有笑有泪地度过,怎么不算是一种幸福呢。
她们逛完了公墓,去了街头的一家餐厅吃饭。这次选了靠窗的位置,餐厅装潢采用大面积的暖色调,橙色黄色,像是打翻了调料盘。
这里坐着的食客大部分都是一家人,顾嘉宝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吃饭,低声交谈。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小女孩儿趁着父母谈话不注意,用手指捏着薯条沾番茄酱,往嘴里塞。顾嘉宝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温馨。
让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文艺片,像是电影在自动放映。
温语槐喝了一口橙汁,桌上的智能手机嗡嗡震动,她放下杯子,看新消息。
“我妈说你给她的袋子里塞了一个礼盒,里面装的是金耳环?”
顾嘉宝回过神。点头。
“嗯,上次同事帮忙捎带的,我看价格很合适就买了。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戴,干脆送给阿姨了。”
“她觉得有些贵重,让你破费了,都不好意思收了。”
顾嘉宝笑着说没什么,让阿姨收下戴上就好了。正巧这时侍应生上菜,这里的餐厅盘子里装的食物少得可怜,只有蛋挞还能一口咬下去,勉强充饥,她算是感觉到异国他乡的坏处了,这里的菜又贵又少还不好吃。
她喝了点酒,但还是没有任何饱腹感。
对面坐着的温语槐几乎没怎么动食物,看起来不太饿。
“不过你这个礼物算是送到她心坎上了,中老年妇女都很喜欢黄金。保值又富贵。”
“那是当然。我送的礼物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会喜欢的。”顾嘉宝口吻笃定,对送礼物这方面很有信心,她低头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点面包。
温语槐挑眉看她。“这么懂女人心?”
顾嘉宝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解释道:“这是职业素养,再说了,谁不喜欢收礼物呢。”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温语槐忍不住轻笑,拿起刀叉切餐盘里的小块牛排。顾嘉宝突然凑近,小声跟她抱怨说:“我没吃饱。”
最开始温语槐没听清,盯着顾嘉宝看几秒,随后反应过来,把自己那份牛排切好了,将盘子递过去给了她。
“要不再点一些别的?”
顾嘉宝用叉子插住肉,咬嚼了两下。摇头说:“不,这家餐厅不好吃。”
“那等会儿我们出去吃别的?”
温语槐干脆把那个甜点蛋挞也递给她,顾嘉宝一口咬掉,点头:“嗯好。”
接下来两天,她们又去参观了一些别的地方,夏季举办奥运会的场地,打网球的红土场被雪水淹没,洇出一片浑厚的脏红。顾嘉宝能走路的时间不多,因为她很久没有走动,而且体力没有温语槐那么充沛,需要节省使用。
最后,她们去了一栋住宅楼前,沿街的建筑外观都非常漂亮,但是走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房子年纪太大,充斥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就连楼梯扶手都上了锈,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了。
两个人站在楼梯间,顾嘉宝想靠着扶手,抬头往上看这个楼梯的螺旋形状,温语槐连忙把她拉了过来,搂着她的肩提醒她小心。
“这个不要靠,很危险。”
顾嘉宝后知后觉,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手,笑着说好,她顺势靠在温语槐身上,在这片空荡的楼梯里感受过去的时光。墙面上还有不少的涂鸦,标语,口号。一些青年人的政治主张。
她想象着温语槐在这里匆匆走过的感觉。
温语槐跟她描述起来,这段回忆确实沮丧低沉的。“我当时就在这里住,房租其实并不算便宜,我出差住了几个月,在这儿经常见到一些留学生。”
顾嘉宝看着周围,处处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那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温语槐发现顾嘉宝永远这样有好奇心,但是现实其实很琐碎无聊,她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其中一员。“她们其中不少人都跟我一样,是靠着读书走出来看世界的,家里提供不了帮助,大部分生活比较拮据。”
顾嘉宝仰着头问:“你那个时候也很辛苦吗?”
“我那个时候已经在投行上班了,所以经济已经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了。但是为了创业做项目,不得不精打细算过得很节省。当然那段时期最缺的不是钱,而是时间。事情太多经常赶不过来。”
听到她这么说,顾嘉宝突然笑了下。
“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温语槐问:“什么?”
顾嘉宝的脚步转了个圈儿,正对着她站着。“你跟别人其实是不一样的,无论你怎么说,都无法掩饰这一点。我跟着你一路走过来,感觉这里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到处都是标语,口号,各种各样的思想浪潮,但是你却不在其中,你是个很务实的人,做的事情远远比说的要多。所以就能做成很多事情。而很多人都会夸夸其谈,嘴上有各种各样的观点和主张,有什么样的梦想。实际上只是拿来掩饰自己内在心灵的空虚匮乏。就比如当初的我自己,就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一点儿毅力和恒心都没有,也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困难挑战一无所知。”
说着,她朝着温语槐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我不是在贬低我自己,也不是自卑,而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区别和差距在哪里。为什么你会是你,为什么我会是我。我们都是怎么构成的。”
“虽然我不认识几个留学生,但是我敢肯定你在留学生的群体里,肯定也是事业成就最突出的那个。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努力。而且……本身你的头脑就很聪明。”
温语槐几乎要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谦虚就有虚伪的嫌疑,她笑了下,又极为不谦虚地补充了一条。
“既然你都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那我再宣布一个小成就,来巩固一下在你心里的地位,近期我还有一个目标达成了。”
顾嘉宝好奇地看她,“什么?你该不会要说跟我结婚吧?”
如果她要说这个,真是太没创意了。
温语槐摇了摇头,身体倚靠在楼梯口的墙边,唇边荡起轻松自得的笑意。“不是这个,我最近训练得差不多能跑完一个半马了。”
半马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顾嘉宝特意拿手机去搜了一下,是21.0975公里。简直要被她吓晕。
“你也太卷了吧!”
温语槐谦虚地说:“还好。”
“啊!!太恐怖了!”
顾嘉宝忍不住小小地土拨鼠尖叫一下。
突然楼上传来了呵斥声,虽然对方说得是法语,完全听不懂。但是顾嘉宝就是神奇地领悟到了,人家估计是在骂她大白天发什么精神之类的。
她做了坏事,担心再在这里待下去,过会儿就有人冲下来骂人,匆忙牵起温语槐的手撒腿跑。
外面是一阵细雨加冰雹,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近街道汹涌的人流车流,她们两个人淹没其中,来到公园街道边的汉堡铺子前停下。
顾嘉宝扭头看着温语槐,忍不住偷笑。
温语槐简直拿她没办法,又不肯松开手。
垂眸看着攥着她胳膊的手指,很纤细,指甲盖呈现出浅浅的肉粉色。
“你跑什么?”
顾嘉宝笑着摇摇头,鼻子被寒冷的风冻得泛红,头发也稍显凌乱。“不知道,担心有人过来赶我们走。就先跑了。”
她又伸手扶了扶针织帽子,刚才跑得太急差点掉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腿跑得很快。”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刚刚拆石膏。居然可以跑这么快?”顾嘉宝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被一条浅蓝牛仔裤包裹着。“人类的潜能真是无穷尽的啊。”
汉堡铺子的老板大约是听出了她们两个是中国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要汉堡么?”
他的插入很突兀,但丝毫不影响顾嘉宝的好心情。她扭头笑着说要,此刻她心情激荡到想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和愿望。但其实她并不太饿。
温语槐给她重新戴了一下针织帽子,她乖乖站好没动,感受对方轻柔的动作,给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温热的手指触到耳尖,一片冰凉,被风吹得透红。
很轻的一下,温语槐的手指又略开了。
顾嘉宝发现她的体温好像要偏高一些。
很快给针织帽戴好,温语槐收回手,自然地垂坠在大腿边。趁着老板不注意,顾嘉宝突然在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是一片干燥的温暖,确认一下发现对方的体温好像是比她的高。
她勾了几下温语槐的手指,又往上方手腕的位置摸,触到了对方的衬衣袖子边缘。
袖口被一颗贝母扣束得很紧,只有两指宽的缝隙。顾嘉宝的指尖钻了一下,触到一片触感滑腻的肌肤,就撤退了。谁料温语槐突然反扣住她的手,握得很稳,让她动弹不得。
顾嘉宝老实了。
两个人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着老板用火枪烤肉饼,盖上黄色芝士,生菜,西红柿。她本以为这里的价格会比南城的要贵上很多,但没想到只收了9欧,折合人民币大约是72元。用料很足,性价比甚至比国内的网红店铺还高些。
顾嘉宝把蔬菜跟芝士还有面包片吃了,然后把中间的肉饼捏出来,递到温语槐唇边。她的指尖沾着黑胡椒酱汁,温语槐配合着张开嘴唇。
指腹不小心触到了温语槐的舌头,湿润的软肉。顾嘉宝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把手缩回去。
温语槐已经用整齐雪白的牙齿咬住那块肉饼,她微微低头,用自己的手捏着剩余部分。吃了一些,也觉得饱了。剩下的半块捏到了公园里,喂了附近的流浪狗。
这时候已经到了晚上,雪稍微停了一会儿。她蹲在雪地里,看着小奶狗颤抖着身子,吞咽着来之不易的食物。看样子像是冻坏了,而且饿了很久。
温语槐干脆在旁边等着它吃完,免得被抢。
等流浪小狗吃饱钻回草丛里,她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手指上还沾着酱汁,顾嘉宝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温语槐无奈笑说:“不帮我擦一下么,我另一只手还打着伞。”
她做无奈状,示意顾嘉宝看看她手里的黑伞长柄。
顾嘉宝只好代劳,低着头认真地给她擦干净。
温语槐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的动作比落下的雪还要轻柔。
把纸巾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顾嘉宝犹豫着跟温语槐讲:“我有点儿想抽烟。”虽然抽烟有害健康。
她的声音混杂着一点儿轻微的鼻音,听起来很细细的撩人。
“嗯好。”
温语槐很好说话,看了看四周附近有没有便利店,两个人走过去买烟。这里的女人抽烟得比例要高一些,甚至成了某种浪漫的有韵味的象征。
便利店里只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收银员,她说得是法语,一大串的含混音,顾嘉宝听不懂,只好退到一边让温语槐代为沟通。
温语槐跟店员用法语交流的时候,顾嘉宝突然觉得她的舌尖,介于嘴唇和牙齿之间的发音很有魅力。缠绵的,唇齿含混着勾人的,难怪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
只见她说了什么,然后递过去一张纸钞,黑人女店员把漂亮的白色烟盒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从收银台翻出找零,一并给她。
温语槐拿着烟盒和零钱,扭头跟顾嘉宝说,“这里没有你习惯抽的,我随便给你挑了一款,叫茉莉香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可以试试看?”
顾嘉宝点头,二人前后从店里走出去,来到外面空旷的街道。
华灯初上,这里外观复古华丽的街道,静谧的夜色,还有到处点缀着的暖黄色灯光,空气明明很冷冽,但却像是泛着甜香。
顾嘉宝一直都知道温语槐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不抽烟也不会喝酒,任何对健康有害的事情,她都绝不会主动去做。但是好在温语槐也不会强迫让她也戒掉。
每当这种时候,顾嘉宝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软弱的虫子,跟女朋友的自律比起来,她简直经受不住任何一丁点儿的诱惑。给她一点儿甜头,她就忍不住想要获得更多甜头。
好吧,她就是软弱的,甚至是粗暴的。毫无自制力的。
温语槐刚撕开烟盒的包装,顾嘉宝就伸出手指,很灵巧熟稔地从里面抽出一根。动作熟练地几乎需要重新回放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温语槐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她,似乎在惊讶她怎么这么熟练。
顾嘉宝将烟递到唇边,还没出声,温语槐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很自觉地点了火,用另一只手护着挡风,将火苗送到她的烟头下。
这片细雪下得没完,路上几乎没有人继续打伞。
顾嘉宝刚吐出一口烟,温语槐就主动地吻了上来,咬住了她的嘴唇。黏腻地感受着她嘴里淡淡的烟草气。
猝不及防,顾嘉宝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巧的,甜腻的嗤笑,很轻的气声。她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扶着温语槐的肩头,烟头的火星儿差点碰到了温语槐羽绒服的帽檐毛边,她连忙挪开手,轻晃了晃,指尖弹掉烟灰。
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是温语槐用齿尖咬了一下,带着点惩戒的意味。顾嘉宝的心不在焉让她有些挫败感,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对她没有吸引力。但是对于她来说,顾嘉宝却是极其有吸引力的,一举一动都是。
顾嘉宝的舌头很灵巧,吻起来也很厉害。纠缠着许久,温语槐才舍得松开,末了,咬了一下她的红艳唇肉。
“好像是有茉莉的味道?”
顾嘉宝含糊不清地嗯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她抽烟很难闻到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说了句“大概是吧”,又主动凑上去,细细地亲吻撕咬温语槐的嘴唇,脖子的敏感皮肤,毫无顾忌地撩拨,轻微的吐息喘气都成了暧昧的余韵。
她们一路回到了酒店,衣物勉强整齐,进了电梯等待门关上之后,又无法忍耐似的,黏在一起拥抱着,唇齿纠缠。
中途突然电梯门开了,双方狼狈地松开手,迎上对面进来的人诧异地目光,她们都是要脸面的人,低头看着自己解开的衣衫,尴尬地轻咳一声。静默地站在电梯厢里,好似互不认识。
好在那位很快就下了。
温语槐的身体哐一声撞上房间的门,她搂着顾嘉宝,勉强腾出一只手拿出房卡,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拿不出来,卡在羽绒服的口袋里。还是顾嘉宝伸手进去,摸索着替她拿了出来。
插进去开了门。
她们进去之后,门很快再次被合上。谁也没有开灯,在一片视觉被屏蔽的黑暗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温度。顾嘉宝只觉得脑子都要被舌头给被搅晕了,她没跑过半马,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肺功能来换气。
趁着间隙,顾嘉宝附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说,“上次的那些衣服,我带了几套白色的。”
温语槐眼神微变,只是在黑暗中很难察觉。
她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穿上看看?”
顾嘉宝轻巧地回应:“嗯哼……”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像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她有漂亮的白皙的皮肤,把美丽圣洁的白色一寸一寸穿在身上。这个冬天放肆口腹,她身材没以前纤瘦,但还是带着瑰丽的,迷人的氛围。敞开着,
温语槐总会在某种不经意的时刻感受到她的天赋秉性。很长的时间里顾嘉宝都是疲惫枯竭的,但是她又可以变得湿润,眼角,舌根,鲜红的软肉。她有意让温语槐获得温暖的满足感,并不拘束。趁着温语槐累了的时候,她又用手指抚摸过去。
“换我吧。”
她湿润的眼角带着妩媚的攻击性,俯身,舌尖挑起软嫩。对方弓起腰,像是一只烫熟的虾,剧烈地颤抖着,手指绷着青筋攥紧床单。餍足得像猫一样舔食似的地松开,她喝饱了水,手却没松,绕着画圈。间歇不停,温语槐几乎要被她搞晕。
第124章 第二天,顾嘉……
第二天,顾嘉宝神奇地很早醒了过来,她睡了没多久,但是完全不困。
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才七点钟。室温维持在二十度出头,并不高,她应该先穿上衣服,但犯起了懒,还是把胳膊暴露在外面,举着手机看推送的新闻。
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嘉宝连忙坐起身,弯腰去够床头柜子上的纸巾盒。
身后躺着的人搂住她的腰腹,顺势把厚实的被子蒙在她身上。
“冷不冷?”
“嗯?没事。”
顾嘉宝下意识地回答,感觉到一阵暖意包裹住肩头,身体刚缩回被子里回暖,结果又打了个喷嚏。
“还说没事?”
温语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把被子给她掖了掖,沉沉地压着边角,不让一丝冷气透进来。
昨天晚上顾嘉宝穿得极少,尽管室内开着空调,但是还是让人担心她会着凉。顾嘉宝玩闹起来就是收不住的,一定要尽兴。
她们在浴室待了好久,水汽氤氲,很多地方都是潮湿的。
就连最后的清洗,换衣服都是温语槐帮忙做的。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冻着了。”
顾嘉宝的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
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像是被抛在云层中,感觉身体有些过度使用后的痛感,与之同时,被筒里这份温热的来源,还有肌肤紧贴的触感细腻,这些都让她无法逃避,想起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那些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自动回放。
她说了平常完全不会说的话,也做了平常完全不会做的事情,实在是过火了,足以让顾嘉宝羞愤,甚至是悔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真的一时上头,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举动。
明明断腿才刚刚好,她却格外的主动。
“感冒了么,还是发烧了,头晕不晕?”
温语槐伸手搭在她的额上,感受温度是否正常。
顾嘉宝伸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有点儿发痒,可能是什么过敏了,或者是身体免疫力下降。
“大概是感冒了,身上不热。”
温语槐看着被她擦得泛红的鼻子,“昨天晚上不该做那么久……”
顾嘉宝缩在被窝里,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
“你不要说话。”
温语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凑近了,按着她的肩头,在耳边问:“为什么?”
顾嘉宝感觉耳尖有些痒,她的吐息还带着温热,躲了躲,避免被干扰心乱。
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借口,随口说出一句:“没有原因。”
“这么霸道啊,还不让人说话。”
温语槐那双淡漠的眼里罕见地浮现一丝笑意。
银丝边眼镜被扔在床头柜上没戴,少了镜片遮挡,她的眼睛看起来更漂亮,睁开的某种弧度,眼珠的颜色。给人的感觉更有冲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快又纠缠到了一起。
温语槐翻过身,吻她的嘴唇。顾嘉宝的嘴巴唇中的肉感很足,舌尖很湿很软,伸出来就是一块殷红湿润,搅弄起来,温语槐总觉得能尝出她的嘴巴里似乎还带着点儿甜味。
松开的间隙,顾嘉宝喘息着说:“还没刷牙呢。”
“唔——”一声暧昧的轻音,温语槐又用齿尖咬住了她的唇峰。“没事,你嘴里还挺甜的。”
顾嘉宝有些意外听到这个,她完全不信,谁的嘴里会有甜味,只有口水的味道。
微微喘息道:“胡说八道。”
“有么?”
温语槐并不会在意这个,她很喜欢跟顾嘉宝亲密接触的感觉,尝到很多的滋味。那些很贴近对方身体的触感,味道。
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值得迷恋的部分,不需要任何矫饰。
吃早餐的时候,顾嘉宝也是没精打采的,她嚼着面包,如同嚼蜡,没滋没味的。
坐在旁边等候区的位置上,她抱着行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精神不济。
温语槐办好了退房手续,走了过来。
“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
她注意到顾嘉宝的状态不佳,关切地问:“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再走?”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的走针,时间有些紧张。
“现在去买的话,时间还来得及。”
顾嘉宝只个拖延症患者,太紧迫的话会让她压力倍增,她宁可忍受一会儿,也懒得折腾。
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等先到家再说。”
她拎起行李,温语槐帮忙拿了一些。上了出租车,放好行李,二人坐在后座,温语槐伸手覆在顾嘉宝的额头上,试了体温,并不高,没有要发烧的迹象。
“不舒服的话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会儿,等到了我喊你。”
顾嘉宝恹恹的,轻声说好。
一路辗转上了飞机,温语槐给她盖上毛毯,让顾嘉宝休息一会儿。
顾嘉宝只是头晕,实际上并不困,而且恰恰相反,被不停流鼻涕的症状折磨得很精神。过会儿就得抽纸巾擦,面前的垃圾袋子里装的鼓鼓的,都是纸团。
落地之后,备受煎熬的顾嘉宝才松了口气。
温语槐提前打了车,两个人并没有在机场耽搁太久,上了计程车。
温语槐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给她。
“你喝点,补充身体的水分。”
顾嘉宝接过,抿着喝了几小口。
她扭头看着温语槐,眼神懵懂,温语槐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正准备问,突然,顾嘉宝挪过去,跟她挤在一起坐。
后座的位置空间有限,温语槐往旁边挪了些腾空儿,但是顾嘉宝又欺上前。温语槐明白过来,顺势伸手搂着她单薄的背。
身体紧紧挨着靠在一起。
顾嘉宝额前柔软的碎头发并在一起,贴着鬓角。温语槐低头,伸出手轻轻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这样依偎着,能够清晰地感受着她的体温,靠在身上的重量,还有呼吸的声音,伴随着的肺部换气的轻微不畅显得气弱。顾嘉宝像是一只病弱的小雏鸟。
感受着这副躯体重量和热度,温语槐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下纤细的指头,浅粉色的柔软。
脑海中突然闪过回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些画面。
此刻的触感与当时的欢愉交织在一起,几乎模糊了过去和现在,幻想和现实的边界。
温语槐呼出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心如止水地跟对方肢体接触,欲望的开关会不受控制地开启。
从旁边的空位上捞起刚才的毯子,重新给人盖上。
一路安静无话。
等到晚上她们才回到家,好在顾嘉宝的感冒症状并没有加重,她舌根发苦,躺在沙发上休息,找剧解闷。
温语槐跟霍阿姨嘱咐了一遍,“明天我要去上班不在家,你记得留意她的情况。”
霍阿姨听说顾嘉宝生病,也上了几分心。
“嗯好。”
晚上吃饭,霍阿姨把她们带回来的牛肉给煮了,炖得很烂很入味,还煮了些青翠的绿豌豆,刚蒸好的肉饼鸡蛋汤。菜色漂亮,摆满了一桌。
顾嘉宝虽然还在病中,但胃口却比平时要好些,多吃了点饭菜,咬着煮得糜烂的豆子吃了不少。
“你喜欢吃,下次我多做点儿。”
“好。”
饭后,顾嘉宝去浴室里洗澡,冲完水,转身拿沐浴露,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镜子的自己。
皮肤上的痕迹到处都是,淤住的血丝像是要随时扎破皮肤,这些暧昧的留痕太过显眼,她几乎要不认识自己。
陌生的刺激感,无法消化。
顾嘉宝干脆扭过头,不看。忍不住怀疑,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荷尔蒙气味。
她弯腰抽出小凳子坐,这是霍阿姨专门准备的,为了洗澡方便,平时顾嘉宝不用,但是现在她要多洗几遍。
打浴花泡沫,裹满胳膊,清水反复冲洗了好几遍之后,顾嘉宝再次嗅了嗅自己的皮肤,确认只剩下了沐浴露的淡香。这才放心。
她穿上放好的棉睡衣,看着自己的那条断腿,总觉得好像比另一条要细些。
慢吞吞收拾好,又整理了下卫生,才出去。
顾嘉宝走到卧室门口,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嗯,我知道了,明天再说吧。”
温语槐站在窗边打电话。
那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院子的雪色,雪已经有些化了,染上土色,屋檐上挂着的冰锥也消瘦了许多。远方弥漫着雾霭,天幕是一片暗蓝。
这里的日落,夜色都很美。
周围的房子门窗上都提前贴好了红底福字,对联。社区还组织人搞了一些新春表演,她们找了个块空地,最近在锣鼓喧天地排演,依稀可以听到些声响。
温语槐收起手机,她的另一只胳膊上挂着件浅粉色的女装,转过身准备继续叠衣服。床沿着堆放着刚收进来的衣物,另一侧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叠好了的。
顾嘉宝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你要不要去洗?”
“嗯,等会儿。我把衣服叠完。”
顾嘉宝看着那堆衣服,“今天在路上折腾一天了,不累么,要不放在那里等明天叠,或者让霍阿姨叠吧。”
温语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不行——”
“上次你让她帮你洗衣服,结果她以为那些衣服都是我的,这事儿我可还记着呢。请来霍阿姨也不能什么都让霍阿姨做,每个人都得有点儿隐私权。”
她的边界感挺强的。
“那好吧。”
虽然这话说得很在理,但是顾嘉宝莫名觉得很好笑。为了不让阿姨说三道四,所以干脆自己干活儿么。
她先上了床,靠在枕头上,看着温语槐站在旁边规整衣服。
还别说,温语槐做什么事情都挺专注认真,哪怕叠衣服也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有种固执严肃的可爱。
顾嘉宝看了会儿动漫,开口问:“对了,你妈妈有没有说要我们过去帮忙之类的?”
温语槐抬眸,“这个倒是没有。”
“也不是我们过年这次要吃什么,突然好期待过年。”
温语槐继续低着头叠,还剩几件就全部结束了。“你有想吃的可以回头跟她说一声,她肯定会尽力满足的。”
顾嘉宝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不帮忙就算了,还要提要求。”
温语槐盯着她瞧,揶揄道:“平时在家里你也不怎么做这些琐事。怎么,现在要做媳妇了,心里就有了自觉开始想着要帮忙了?”
顾嘉宝有些不好意思。
“别胡说。”
把衣物收整进柜子里,温语槐洗漱回来,掀开被子上床。、
本来合着眼的顾嘉宝嗅到了味道,她鼻子灵得很,倒头压过去,靠在温语槐的胳膊上睡。
温语槐顺势伸手,掌心覆上她的额头,又试了一次温度。
“嗯,没起烧。”
顾嘉宝语气恹恹地跟她强调说,“对啊,只是小感冒,不至于到发烧的地步。”
温语槐叮嘱道:“明天我可能一整天都不在家,你记得多喝水。别忘了吃药。”
“好的,我知道啦。”
顾嘉宝依偎着,慢慢又越蹭越黏,温语槐按了一下她的手,握住不让她动。“等下。”
手里的那本书还剩几页就要看完了,她想先看完。
顾嘉宝也没动,躺在旁边吸了吸鼻子,感觉要流鼻涕出来了,她连忙晃了晃手,被温语槐握着,不得自由。
当然另一只手在被窝里舍不得掏出来。
她说话的声音也嗡里嗡气的。“我鼻涕要流出来了。”
温语槐直接代劳,拿纸给她擦,擦完投进垃圾桶里。
这么一耽误,她再也没了继续读下去的心情,干脆扔下手里的书。翻身吻住顾嘉宝的嘴唇,舌长驱直入。
顾嘉宝抗议道:“鼻涕刚擦干净!”
“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温语槐轻笑:“那你还跟我一起睡做什么?”
两个人又缠绵起来。
霍阿姨见到她们屋子还亮着,就打算过来找嘉宝聊聊,跟她说她妈的事情。
这几天,二人不在家,也没什么家务要做,霍阿姨得了空闲,就去跑了一趟找王紫玉说了这事儿,现在有了回信。
谁知道她走过去,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意识到这两个人在干什么,霍阿姨又跟见了鬼似的,慌忙转身调头离开。
隔天上午,即便是亲眼看到温语槐走了,霍阿姨都没敢再往卧室的方向去,只顾低头擦拭桌椅。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也只是站在隔得老远的位置,喊人起床。
“嘉宝,该吃饭了。”
“知道啦——”
屋子里传来困倦的声音。
昨天晚上又折腾到深更半夜,顾嘉宝再次作息颠倒,睡到了大中午。她匆忙下床去洗漱,饥肠辘辘,直奔餐桌准备开动。
桌台上还摆着跟昨天晚上一样的菜式,牛肉,豌豆,肉饼汤。
顾嘉宝惊喜道:“霍阿姨今天还有牛肉啊。”
“嗯,温小姐妈妈给的牛肉多,够吃好一阵子的了。不用愁。”
顾嘉宝捧着碗,高兴地说:“昨天晚上我吃就觉得你做得味道特别好,能天天吃就最好了。”
“傻丫头,天天吃再好吃的东西也该腻了。”
霍阿姨给她拿起公筷给她布菜,嘴上是这么说,但手里动作还是多给她夹了很多牛肉。“慢慢吃吧,不着急。你能多吃点就好,吃得好身体才好,也省得天天生病。”
顾嘉宝埋头扒饭,吃得很香。
霍阿姨见她吃得开心,找机会说正事。
“前几天我去找你妈妈说过了,她同意了。说实话,她心里也还是有你的,哪个当妈的不盼着女儿过得好。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过年你们就一起聚聚吃个团圆饭,到时候你跟温小姐开车过去接她就行。”
顾嘉宝筷子一顿,微微低下头,数着碗里的米。
过了片刻说:“好的。”
霍阿姨又酝酿着说后续。
“还有就是……”
顾嘉宝若无其事地抬眸,看着她问:“还有什么?都说吧。没事的。”
霍阿姨说:“你弟弟也从国外回来了。”
许多年没见过,顾嘉宝脑海里对这个弟弟的印象早就已经模糊,只停留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瘦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她们姐弟两个人的关系比较生疏,谈不上什么感情。
她反应也比较冷淡,“嗯”一声,没了下文。
霍阿姨叹气:“前几天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了,他变化太大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瘦瘦高高的,现在吃成了一个大胖子,往那儿一站,还挺魁梧,我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他这些年在国外也是混日子,没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还在当地还找了个华裔老婆,现在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听到这些,顾嘉宝有些错愕。
“他才二十出头吧,都有老婆孩子了?”
“可不是么,他孩子在当地念幼儿园,都已经大班了。”
霍阿姨也觉得稀罕呢,跟顾嘉宝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当年被送出过国的时候才十几岁呢,成绩也马马虎虎,后来念了个普通大学,读了计算机,现在在澳洲一家公司里当码农呢。看样子日子过得也挺拮据。”
顾嘉宝哑然,问:“我妈当时给他留的钱呢?”
“早霍霍完了。能勉强把书念完都是万幸,幸亏他还没完全昏头,现在好歹成了家,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也算是踏实正干了。”
听到这些近闻,顾嘉宝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幸灾乐祸,或者是大仇得报的心理满足感。她只觉得震惊,甚至是有些不理解。
完全无法想象,从霍阿姨听到的这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弟弟。太陌生了。
倘若是仇恨,也该也个仇恨的目标,但现在目标都被摧毁了。
她一点儿也找不到曾经的熟悉感觉,她跟弟弟完全成了社会上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各自走向各自的命运,就像是错开轨道的火车。
恍然感受到时间与命运的力量,顾嘉宝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成熟的心智,可听到这些,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晚上温语槐下班回家,她把车停在院子里,隔得远远地就看到门口摆了张摇摇椅,顾嘉宝坐在那儿晒太阳呢。
温语槐拎着车钥匙,过去问:“要不起来活动活动?”
夕阳的金光把天边染成灿烂的橙黄,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顾嘉宝眯细着眼,逆光看过去,发现温语槐今天脸上带着笑,估计是工作顺利,心情不错。
“干嘛?要活动什么。”
温语槐还没摘下黑色皮质手套,指了指院子那边的雪地。
“去铲雪。”
顾嘉宝可不上当。“你这是想要免费榨取我的劳动力。”
温语槐发现她嘴里的词儿还不少,轻笑了下,说:“那去不去?”
的确是躺了很长时间没动弹,顾嘉宝担心自己越躺越懒,二来也是羡慕想要温语槐这样的充沛精力和体质,打算好好锻炼。
而且,她也有事想说。
“嗯好。”
她跟着温语槐身后,两个人踩着雪走到车库里,温语槐在放工具的角落里找出了两把铁锨。递过去一把给她。
“走吧,劳动力。”
两个人走到后院里去铲雪,顾嘉宝铲着铲着正热得浑身冒汗,突然间灵感迸发。让温语槐跟她把雪都堆放在一起,她等会儿可以做个雪人,或者是别的。
到时候她要看看网络上有没有什么教程,再做决定。
温语槐点头答应。
接下来,顾嘉宝铲得更卖力了,她休息的时候跟温语槐说起了弟弟的事情。
“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好陌生,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搞不好回头我们还要在一起吃年夜饭,想想就觉得有压力。”
温语槐把雪泼到另一边。
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
顾嘉宝诧异地发现,温语槐每次都能一针见血,把话说到点儿上。
“嗯。有点儿。”
“其实他这样的人在留学生群体里挺常见的。没必要过度担心,而且我们只是在一起吃个年夜饭,没有人会存心搞破坏的。”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情给她心理造成了太大的创伤,一想到要再次接触他们,顾嘉宝内心总有很多的抵触和不安。
“那如果有呢,如果他们又要反对呢?”
温语槐放下手里的铁锨,扔在墙边,因为过度劳累,她的喘息有点儿急促,微微低头,用雪白的牙齿咬掉黑色皮质手套,露出指节泛红的手指,然后把手套塞进毛呢大衣的兜里。
她握了下顾嘉宝的手。
因为刚才干活摩挲过度,她的指腹充血发红,掌心温热。
“感受到了么?”
顾嘉宝不解的眨了眨眼。“什么?”
“劳动的力量。”
这话说起来字正腔圆,温语槐挑眉看她。“如果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完全可以不理会把他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做受害者。你完全有享受幸福的权力。”
顾嘉宝触摸着她手心的炙热。
莫名被感染到了,但是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笑,总觉得温语槐讲话突然换了副腔调。
“你是段子手吗?”
“嗯。”
温语槐点点头,轻笑。
“可以真的是。我如果不做金融,去做个段子手,靠嘴皮子讨饭碗,应该也会是个很不错的段子手呢。”
“干啥啥都行,是吧?”
温语槐又拿起铁锨继续铲雪。低头专心致志地做完最后的清扫工作。
毫不谦虚地说:“对,无论我做哪一行,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冬天白昼很短,夕阳很快就落下去了。
霍阿姨做好了饭,见着这两个人在院子里铲雪,连忙劝着让停下,先回屋子里吃饭再说。
可这两人谁都不听劝,一直做到夜色降临,路边的夜灯亮起暖黄色灯光,雪终于铲得差不多了。
顾嘉宝出了一身的汗,温语槐正打算拉她一起回去,正巧这时又来了个电话,是葛玉说了些公事。聊完之后,她随手点进工作群里。
大家今天结束工作准备休假,都在互相拜年问好。
温语槐作为老板,为了搞点氛围,普天同庆慷慨解囊,在群里给大家散钱。
顾嘉宝凑了过来,看到后,小声询问:“能不能拉我进去?”
温语槐侧头看她:“嗯,怎么了?”
“我也想抢红包啊老板。”
温语槐笑着说:“放心,你也有红包,我回头给你。”
“真的啊?好。”
暖黄色的路灯照在人脸上,映得像是在播放回忆胶卷。温语槐低头,摸索了一下口袋里的钱包,里面没什么现金,从角落旮旯里找出一张五块纸钞给她。
“先支付你的劳动费。”
顾嘉宝接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你对我太好了……”
温语槐轻笑,取过她手里的铁锨,帮忙放回车库里。
转过身看着她,“我要去洗个澡,你先回屋子里坐着。”
等温语槐洗完澡出来,拿着浴巾擦拭头发,走到客厅里发现没人,隔壁厨房里亮着灯,霍阿姨在忙活备菜。
“她人呢?”
霍阿姨放下勺子,转过身说:“还在外面弄雪呢,说是要堆个雪人,我去催她她也不回来。”
“也不怕冷。回头又感冒加重了怎么办?你去说她才管用。”
温语槐点头,她走出门拐到后面院子里,果然看到顾嘉宝还在那儿,她正半弯着腰,从地上捡了两个形状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小心翼翼地给雪人镶上眼睛。
她真的投入进去制作,雪人做得很可爱。
指尖被雪冻得泛红,顾嘉宝对着手指呵了呵气,后退几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正准备拍照。结果轻微撞到了一下身后,有人。
她扭过头,看到了温语槐。
“咦,你洗好了?”
温语槐点头,嗯了一声。“雪人堆得不错,快拍吧。”
等她拍完。
温语槐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要合影么?”
“也可以。”
她们两个站在雪人的两侧,举着手机拍了几张,顾嘉宝对着照片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两个不对称。”
“什么意思?”
顾嘉宝捏起自己的脖子上圈着的红色围巾,晃了两下。“我戴着红围巾,你也应该戴着绿围巾。照片拍出来就会非常好看。”
温语槐觉得这种要求幼稚可爱,说:“可是我没有,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记得我有。我回去给你找找。”
顾嘉宝要往屋子里去翻找,忽而,温语槐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哎,霍阿姨在屋子里呢,她等我们吃饭该等急了。”
“没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雪人可不是天天都有。”
温语槐竟然被她说服。“那好,我在这里等你。这样她就说不动你了。”
见她这么配合,顾嘉宝很高兴,点头说:“嗯。”
她转身钻进了屋子里,一去就是几十分钟。温语槐站在冷风中等待,闲着无聊还回了几条消息,顺手把头像给换了。
梁思琪跟她聊着聊着,发现她的头像变了,换成了一个雪人。连忙去揶揄。
[梁LP:什么情况啊你?这个雪人谁堆的?]
[温:你猜?]
[梁LP:还用猜么,你家里的那位小艺术家呗?搞这么浪漫啊,天天风花雪月。真是让我们这种单身人士羡慕嫉妒恨,恋爱的酸臭味啊……]
[温:那没办法,谁让你没有老婆。]
[梁LP:呵呵!!]
几乎把衣柜给翻个底朝天,顾嘉宝终于把那条墨绿围巾找出来,跑出去递给温语槐。
“快围上。”
温语槐接过,听话地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她摸着松软的围巾,问:“这个好像不是买的?”
“对啊。这是我之前织的,从秋天织到冬天,花了可长时间呢。”
温语槐突然问:“给谁织的?”
顾嘉宝解释:“当时织围巾是用来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干嘛连这个都要怀疑?”
“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儿只会给喜欢的人织围巾?”
顾嘉宝嗤之以鼻,“什么谬论,我织围巾这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你看针法花型,当时我学的可好了,但是现在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织的了。”
“那这条归我了。”
“你还要霸占拍摄道具?”
“谁让你平时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给我。”雪花落在宽大的围巾上,温语槐低头整了整,拍落碎雪。她看着顾嘉宝说:“我戴正合适。”
顾嘉宝忍不住笑,“行,给你了行了吧。”
“真是小气鬼……”
“说谁小气鬼呢,再说就还给我?”
正巧这时雪下得更大了,她们两个人站在雪人旁边,对着镜头做了个很古老的拍照姿势,比了一个耶。
拍完了照片,顾嘉宝翻出来看,是红绿相间的两个人站在雪里,乌黑的长发映着银光,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她忍不住呵气,拿给温语槐看。
“你看,在雪里很容易出片,冬天拍照就是比夏天更好看。”
温语槐点头。“嗯是这样。”
顾嘉宝犹豫着要不要修图,还是原版更好。温语槐捏了下她的胳膊,“等会儿把这个发给我,我也要保存。”
她们一起回屋子里。看到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顾嘉宝正打算捏一个鸡腿吃。被霍阿姨叫停,催着去卫生间里用热水洗洗手。
顾嘉宝无奈,只好推开椅子,老实过去洗完了再来吃。
她扒着饭,中途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地看着温语槐。
“别忘了我的红包。”
“好。”
见温语槐直接答应,顾嘉宝咬着筷子,思忖片刻。说:“那我也给你准备一个吧。”
温语槐没想到居然还有回礼,诧异抬眸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礼尚往来嘛。”
她忍不住笑:“好,那我拭目以待哈。”
第125章 事实证明,如……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节日要来临了,人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这种信号的。
微博上铺天盖地的热搜,小红书上到处都是新年话题。
打开工作群,顾嘉宝又看到同事们在群里互相拜年。
组长赵若楠私聊她,今年的年终奖照常给她,截了一张转账记录。已经到账。
她欢天喜地发了句[谢谢老板],终于沾上了些过年的喜气。
顾嘉宝去逛了趟超市。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看着别人都是情侣一家几口人一起,不免有些羡慕。在货架前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拿出手机。
平时很少在工作时间主动联系温语槐,因为知道对方工作很忙,但是今天实在是无聊,她犹豫着还是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小虫: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顾嘉宝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秒回。
[温:等会儿开完会就行。]
[温: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联系我了,是不是想我了?]
顾嘉宝的手指流连在货架的薯片袋子上,低头看到消息,顿了下。捏着手机继续敲字。
她觉得有些肉麻,刻意地忽略掉最后的那句话。
[小虫:方便打电话么?]
对方似乎是捧着手机等待她的消息,还是很快就回复。
[温:嗯。]
顾嘉宝放下薯片袋子,拨了电话过去。两个人聊了会儿天,顾嘉宝误以为温语槐现在应该是有空,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要不要买什么东西之类的。
“今天都二十九了,你居然还在工作,我一个人逛超市,好无聊啊。”
电话大约是几十秒的沉默,对面的人反应慢了半拍。
“无聊的话,可以练字。”
顾嘉宝听了把手里拿着的果汁放了回去。纳闷道:“练字?你以为我是你吗哈哈。”
“你是不是还在忙啊,要不你先去做工作的事情?”
温语槐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看着东西,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她果然不能做到一心两用。
“抱歉,这是今年最后一个会,我开完就回家。”
“哈哈你确定这是最后一个会,虽然是年二十九了?”
顾嘉宝总觉得,温语槐搞不好是那种在年三十晚上都会加班的工作狂魔。
“确定。”
起身整了一下文件,温语槐看了眼葛玉,示意她准备好东西。继而又耸起肩头夹住手机,她上身穿着半高领羊绒衫,颈间那条项链的黑珍珠吊坠也随之滚动。
顾嘉宝看了看不远处排队的收银台。
“好吧。我也快买好东西了。”
温语槐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嗯,在家等我。”
顾嘉宝的声音拉得很长,有气无力。“好……”
温语槐哄着她,“那要挂了?”
“嗯。”
最后又黏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温语槐收起手机,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看着外面等得着急的助理。“走吧。”
越过长廊,瓷白的地板晃着灯光,女鞋的脚印踩下来,温语槐走到另一边的会议室。葛玉跟在她身后,附耳说都准备好了,会议五分钟后开始。
这是最后的年度总结会议。线上开,助理已经连接好了网络,只需要她坐过去就可以。
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后5分钟的倒计时——
温语槐坐在圆桌一侧的空位上,看着会议室的门口不断有人进来。
室内铺着厚重的地毯,承接皮鞋的踩踏,踩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大家也都很有修养,安静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梁思琪拿着准备好的报告进来,她走过来,拉开温语槐旁边的座椅。笑着问:“我过来跟你坐一起,哎呀温总,堆雪人好玩么?”
温语槐晃着手中的水笔,挑眉看她。
“好玩啊,你这种孤家寡人自然不能体会。”
“行行行,又秀恩爱是吧?”梁思琪凑近询问道:“我听说,前两天你不在家里躺着休息,还半夜带着人去法国了?”
温语槐反问:“你听谁说的?”
“那看来是真的去了啊。”
梁思琪颇为唏嘘:“真是碰到真爱了,人也变了性子了。这么折腾的事情也干。怎么样这趟法国之旅?在这么浪漫的国家有没有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情?”
温语槐对她的八卦感到无奈,索性不答。
“你猜。”
梁思琪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比如她自己连孩子都有了,说这种话题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突然凑近说。“你们该不会做了一整晚吧?”
“咳咳——”
温语槐刚喝水,听到她这样直白孟浪的话,被呛得不轻。
咳得好一会儿,脸都快红了。
梁思琪感到诧异,啧啧两声。
“没想到咱们温总还这么纯情,反应这么大,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温语槐恼羞成怒,看着她,又默默平复了些情绪。
声音勉强维持着理性镇定。
“这里是会议室。”
梁思琪则是无所谓:“这有什么,我们两个马上都奔四的人了,又不是纯情小女孩儿。☆爱嘛,享受就可以。”
“回头我也要去找个小妹妹试试,滋养滋养久旱的身心。”
头一次听到有人把这种行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温语槐指节反扣敲了敲桌面,下巴扬了下,提示她看笔电的倒计时。
“开会。”
“得,赶紧开完会,各回各家,真受不了你。”
倒计时走到最后几秒钟,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大家的投影,对面的人率先打了个招呼:“hi~Seasons greetings and best wishes for the New Year.”
……
结束后,会议室内的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边走边告别。
“除夕快乐。”
“同喜,你也是,新年好。”
“明年见。”
“哈哈是的,马上就明年见了。”
温语槐拿起车钥匙,走到停车场,又撞见了梁思琪。
她降下车窗,晃了晃手。
“温总新年快乐啊。”
温语槐握着方向盘,回应:“你也新年快乐。”
年假就在眼前,梁思琪把头探出窗外,问她:“假期你有没什么规划没,准备去哪里玩儿啊?”
这个问题对于温语槐来说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娱乐的人。说了自己的大致想法:“我准备在家待着,之前不是接受了出版社的邀请,要写一本新书,但是才刚刚开了个头,准备趁着这个空闲的机会继续写。”
这人真是工作狂魔,就连过年都要变相给自己安排工作。
梁思琪有点儿受不了。“书有什么好写的,就不能请个专业的撰稿人么,你能不能休息几天?”
隔着车窗,温语槐正坐在驾驶位上,低头给顾嘉宝发消息报备:[会议开完了,我回去了]。
点击发送。
她放下手机,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以。”
梁思琪问:“为什么?”
“因为工作是我的乐趣。”
温语槐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反人类的话,她抬头看向这位合伙人,反问:“倒是你,难道就不想做点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么?”
梁思琪简直要被她吓到。
“NO!我可不行。你这人太可怕了,不说了,我先溜了,去享受我的新年假期去了~”
车尾红灯渐渐消失。
温语槐笑了下,一路驱车回家。
路上交通拥堵,她渐渐淹没在车流当中,前方红灯堵车的时候,她转过头,不经意间看到隔壁车窗里的老人小孩。一大家子坐在车里说话,马上就要回家里团聚,路上有说有笑。
忽而,被合家欢乐的团圆气氛所浸泡感染,温语槐想起顾嘉宝正在等着她,从年头高强度忙到年尾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连路口漫长的红灯都变得顺眼起来,没那么让人烦躁。
她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心情变得轻盈,期待。
在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
到家,她第一时间去找顾嘉宝,结果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在那儿看恐怖故事呢。
放下钥匙,低头换鞋。温语槐问:“就你一个人啊,霍阿姨呢?”
顾嘉宝的思绪正在跟着小说里的案件做推理,谁是凶手。
她顿了下,头也不抬地回应。
“哦,我昨天就给霍阿姨放假了,让她以前回家过年。”
“今天晚上我们不也得走了么,明天再过去就有点迟了,都年三十了。”
温语槐一想也是,她看了腕表:“现在都五点多了,那咱们等会儿就出发吧。”
顾嘉宝把小说折了页做标记,点头说好。她进屋子里最后检查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一包是零食,另外一包装的是一些厨房小电器。
她学做饭的时候买的,觉得不错的就多买了一份,拿去给温语槐妈妈用。
“现在开车过去肯定堵,而且都晚上了,你开车要是不行的话就换我。”其实顾嘉宝的车技也不怎么好,她拿了驾照之后没车开,手越来越生疏。
温语槐说:“没事,我随身带点糖就可以。”
这应该是低血糖的症状。
顾嘉宝想了想,“我这里还有些水果硬糖,等会儿我带上。”
“嗯好,那等会儿就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先开车过去接阿姨和你弟弟,然后我们一起回镇上。”
“可以。”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出发之前,温语槐突然想起来吃饭问题。
“到那儿估计都很晚了,我们还是在家吃完了晚饭过去吧,要吃什么?”
顾嘉宝笑眯眯说:“我给你煮泡面吧。”
温语槐在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忙了半天,回来听到这个,有些错愕:“都过年了,就吃泡面么?”
她不是没吃过,而是因为吃过太多,以前煎熬的日子,连泡面都吃不起的时候也有不少。正因如此,她才清晰地认知到那种滋味是苦的。
“时间来不及了嘛,而且我在网上刷到了那种泡面流动摊的视频,有点馋。嘿嘿~”
“行吧,既然你想吃,那就吃吧。反正我都行。”
凑合对付一顿的日子对于她来说也很常见。
顾嘉宝立刻跑去厨房开火,咕咚咕咚煮开水,撕开两包放进去,又撕了些乱七八糟的鳕鱼肠,蟹棒,洒了点芝士碎之类的,关火之前还倒了点芝麻香油。
端上来的时候,碗里飘着浓浓的香味。
温语槐正准备动筷子。
又被顾嘉宝叫停,“等等——”
温语槐只好放下,等着看她有打算做什么。
顾嘉宝转身去打开冰箱,捏了几个卤蛋卤鸡爪过来放在面上。
“可以啦。”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捏着,还要顺时针摆好造型。
温语槐忍不住笑。
“现在可以吃了么?”
“可以了。”
一碗面也能折腾出仪式感和花样。
温语槐想,除了顾嘉宝之外,她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这么十年如一日地固执了。
屋子里没有开空调,稍微比外面暖和些,但是也逼近零下。面碗上冒出缭绕的白雾热气,她垂眸看着,恍然内心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吃完了面,两个人带上东西出发。
即便天已经黑了,但是路上的车照样是不少的,轮胎碾过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压实声。顾嘉宝坐在车上,温语槐提醒她先给王紫玉发个消息。她编辑了半天,也才打出寥寥几个字。
最后也只发出去几个字:[我们过去了。]
顾嘉宝攥着手机,心情有些不安。
很快手机嗡嗡震动,那边有了回信。
[好的,知道了]。
莫名地,顾嘉宝看到之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给王紫玉发条消息都要经历这么复杂的情感斗争。
温语槐注意到了她低头看手机的动作,问:“怎么说?”
“她回了知道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温语槐身上穿着件非常漂亮的黑色绒衣,衬得脸很白,她握着方向盘,点了下导航缩小地图,凑近看了眼。
“还有9公里,路上可能比较堵。”
顾嘉宝点头,说:“没事,慢慢开吧。”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过去也没有关系。每次碰到原生家庭的问题,一想到要跟她们产生交集,顾嘉宝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痛苦内耗。
她会反复不停地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等前方红灯的时候,温语槐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没事,不会有任何坏事发生,你不用担心。”
顾嘉宝有些诧异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温语槐露出了然的微笑,点头道:“我就是知道啊。”
顾嘉宝无奈:“好吧。”
但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神奇”两个字。
温语槐看着她解释说:“是因为之前你就跟我说过这些,所以现在我自然能猜到你在担心,人的想法哪里有那么难猜。只要是关心的话,多留意就自然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更何况这里面也有一部分我的问题,我当时思想不成熟,处理得不太妥当,冲动起来说出国就出国了。”
顾嘉宝从来没觉得当初的事情能怪到她身上,可是她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就像是网络上说的,爱是常觉亏欠么?
“你哪里不成熟了?”
“很多地方都不成熟,后来事后回忆起来也觉得很后悔。现在就不会了。如果让现在的我去处理当时的情况,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她很少会说“绝对”这种词汇。
顾嘉宝问:“那你会怎么做?”
温语槐卖了个关子,“这个就不说了。往事不可追,珍惜现在就好。”
她继续开车,前方的路灯光线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的耳垂上戴着的珍珠耳环晃着饱满莹光,在雪夜中绽放出华丽冷硬的光泽质地。
顾嘉宝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侧脸,恍然明白过来,爱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样子。
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平静幸福生活的唯一着力点。
以前十几岁做少女的时候,顾嘉宝总觉得爱情的感觉是怦然心动的的感觉,是神秘感,好奇心和吸引力。
但是可能是现在的心境变了,想法也有些变了。她的年纪渐长,厌烦了那些外在的刺激,荷尔蒙的短暂上头。
她内心还是很敏感,她觉得爱是另一种,每次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自己都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全身心的信任放松。
这样就是对的感觉。
温语槐几乎给了她所有有关于爱情的,还有人生的,美丽的触觉。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顾嘉宝发现自己还是为她着迷,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她带着很多的爱和真诚靠近了自己,选择跟她在一起度过余生。
开到小区门口,因为路太窄进不去,她们在外面找个了地方停车。然后往里面走。
顾嘉宝发消息说已经到了。事情并没有她预想得那么多阻碍波折,王紫玉她们早早准备好,在单元楼底下等着了。
夜里很黑,灯光微弱,隔得十米远的距离,顾嘉宝看到王紫玉和她弟弟站在那儿,两个人都沉默寡言,手里还拎着些东西,大包小包。
顾嘉宝看得出,王紫玉特意换了件平时不穿的深紫色毛呢大衣。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迈着步子走过去,棉鞋踩过下水道的水泥板,发出轻响。
王紫玉扭头见到了她们,脸上没有惊喜之色,只是略微意外。
“来了。”
温语槐握着顾嘉宝的手,走上前轻应问好,同王紫玉寒暄聊了几句。
顾嘉宝反倒是像个外人,聊不开。她侧头看向旁边的高胖男人,多年未见,他果然如同霍阿姨说得那样,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肥头大耳。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浩也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对上,他肥胖的面庞流露出些不自在,顿了顿,才轻轻喊了声:“姐。”
说话的时候,下巴都叠出了好几层,像是挂着个面袋子。
举止神态有种畏畏缩缩,说不出的感觉。
只有透过眉眼可以依稀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顾嘉宝实在是很难相信,这是王紫玉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儿子,成了这幅痴相。
她轻声说:“回来了?”
顾浩点点头,满脸都是一副被现实狠狠教育过的颓丧感。
“嗯。”
“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
他似乎没兴趣多说。
顾嘉宝也不打算多问,她很有边界感地打住了话题。笑笑说:“我们走吧。”至亲至疏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竟然可以这样平静的冷漠。
也没想到这一切这么水到渠成,现在她们居然要一起去过年。
上了车。她还是跟温语槐去前面,坐副驾。
后座是她弟弟顾浩和王紫玉。顾嘉宝留神听着,王紫玉跟顾浩时不时讲着话,会训斥他几句,顾浩则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寻常的母子没有什么区别。
最让顾嘉宝内心感到难以理解的就是这点。
顾浩似乎对温语槐的车很感兴趣,他抬起头左瞧右瞧,又不怕生地凑到驾驶座背后,主动搭话说:“你这车真不错。”
温语槐握着这方向盘,轻嗯一声。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是挺好的。”
她摆出一副很好相处的姿态,路上顾浩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些车啊,房啊,什么国际政策之类额话题。
似乎跟民生相关,似乎又是很缥缈的宏大叙事。
顾嘉宝认为这很怪异,而且难以理解。不知道温语槐为什么还要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她再三确认,顾浩真的完全就是这么普通,即便是经历了家破人亡,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不得不说,很符合她对某类群体的刻板印象。
顾嘉宝无奈,支着胳膊看向窗外。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镇上。
已经接近十一点,周围黑灯瞎火,只有赵美玲的面馆还亮着,她提前收到了信儿等着。听到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越靠越近。
她往外探头一看,就知道人来了。
“可算是到了,欢迎欢迎,都累坏了吧?”
温语槐停好了车,拔了钥匙,陆陆续续,车里的人都下去了。赵美玲在门外候着,她远远地瞧见王紫玉下车,竟然不敢上前。
王紫玉的穿着身段,神态,跟普通的中年妇人完全不沾边。
赵美玲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一辈子锦衣玉食享受过来的。
像她大半辈子这种镇上过活的“乡下女人”,发自本能地怵王紫玉这种来头很大的贵妇人。哪怕人家早就已经倒了。她这种畏惧也并没有消失,发自本能地涌现。
她开口就有点儿露怯的意思,“您……就是嘉宝妈妈吧?”
王紫玉听到她的称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点头:“嗯,我是。”
她摆出很好说话的姿态,问:“老姐姐,请请问怎么称呼,你贵姓?”
赵美玲的戒心和压力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她笑呵呵说:“我姓赵,我是69年的,你是几几年的啊?”
王紫玉脸上挂着轻笑,看起来竟然很开朗健谈。
“我呀,是78年的。”
她这个人,从前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凉,精明不好惹。
现在也不知道是年纪上来了,还是心态变了怎么着。有些松弛的美人眉眼,带上笑竟然瞧着有几分和蔼了。但是眼神偶尔还是会流露出那股不怒自威,精明狠辣的劲儿。
“呦,那的确是比我小呢,你叫我一声老姐姐还真没错。”
赵美玲迎着她往店里面走,扭头对着身后的人招呼:“快去里面坐,外面冷。都别在这儿站着了。”
大家也都陆陆续续跟了进去。
原本空荡荡的小面馆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赵美玲拉出来几张椅子,给她们倒上热茶,让人歇歇。“那你们大半夜开车过来都吃饭了么?”
顾嘉宝说:“我们吃了。”
可没想到顾浩突然讲:“我跟妈还没吃呢,都饿了半天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顾嘉宝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没吃。
赵美玲热情大方,笑呵呵说:“这还不好办,要不就在我这儿吃面吧,我就是开面馆呢,别的没有,吃的还是有的。你们别嫌弃啊。”
“就在这儿坐,等几分钟我起炉子,马上就好。”
说着,她拍了拍椅子。
王紫玉很配合,捋了捋大衣后摆,慢条斯理地坐下。
也许是因为坐了太长时间车的缘故,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扭头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老姐姐。”
“麻烦什么,都是一家人。”
赵美玲乐呵呵地忙去了。
顾嘉宝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几乎就要不认识王紫玉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除了能看懂王紫玉格外偏爱宝贝儿子这一点之外,其余的时间里,她都完全看不懂这个女人,无法再总结出王紫玉的第二个特征。
她永远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雾里看花似的。
顾嘉宝正想着,身侧的温语槐忽而轻轻握住她的胳膊,她回过神。
温语槐轻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就先过去洗漱休息。正好我们洗好了她们洗,时间能错开。”
“好吧。”
顾嘉宝点点头,两个人拎着行李上了楼。
临别她还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看王紫玉和顾浩。总担心她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过了大约摸半个小时,顾嘉宝洗好了澡,回到了房间里,她们今天晚上要睡的这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头有个插销口。简陋无比。
这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
好在办了宽带网络,所以没那么难熬。
顾嘉宝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温语槐从行李箱里把带来的大毛巾拿出来递给她,“用这个擦。”
坐在床上擦了会儿,顾嘉宝看温语槐过去洗澡了,又偷偷跑下楼看面馆里的情况。
结果没想到王紫玉正跟赵美玲相谈甚欢。
王紫玉葱段似的手指夹着筷子,慢吞吞地吃着面,赵美玲就坐在旁边剥蒜。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叙话。
顾嘉宝真不知道她们能聊什么。
她穿着粉色绒睡衣很显眼突兀,一眼就能注意到。
赵美玲放下手里的蒜,看着她突然从后面出来。问:“怎么了嘉宝?”
顾嘉宝摇了摇头。
“哦,没什么,我以为是东西忘拿了,落车上了,结果想起来拿过了。”
赵美玲有些担心地跟她说:“你刚洗完澡别冻着了,真有什么东西忘了,跟我说一声跟你拿过去就行。你腿才刚好。”
顾嘉宝点头:“好。”
反倒是她的亲妈王紫玉,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顾嘉宝想,大约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和把戏吧。
王紫玉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只是低头吃了口面,她并没有刻意地维持姿态,干瘦的手夹着筷子吃面,低头吃饭的样子看起来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看神采矍铄的那双眼的话,很难想象她的过去。
王紫玉继续跟赵美玲聊,“那你这些年,就靠着这家小面馆把孩子供出来念书啊?”
第126章 新年快乐 时间一眨眼……
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变化翻天覆地。
这么多年的操劳也终于见到了回报,赵美玲提起自己的孩子就觉得骄傲欣慰。
“是啊。当初开这个面馆就是因为想多挣点钱,把孩子供出来考大学。谁知道一干就是这么多年过来了。”
倒是不难看出,王紫玉对赵美玲的态度还是很认可的,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肯定很辛苦吧,你孤零零一个女人支撑着一个家。”
赵美玲不习惯她的讲话方式,她这种乡下女人的性子麻利,讲究的就是吃苦耐劳。
“是有点儿累,但是生意红火的时候,我再累也高兴。有钱赚啊。孩子又这么懂事不让我操心,她把录取通知书捧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吃再多苦也值了。”
虽然都是年过半百,但是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
赵美玲在社会最底层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面馆的事兼顾着农活,几乎什么都干,她面阔红润,身材也很结实。对面坐着的王紫玉则不然,养尊处优,纤细干瘦。
王紫玉面对她,内心竟然有些矛盾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认可她这样的母亲式付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吃苦奉献。
自叹不如吧。
她笑得眯细了眼,“你们家闺女的确是有能耐,也是该你享清福的时候了。”
赵美玲把手里的蒜扔进碗里,拍了拍手。
呵呵笑道:“我享受不来清福,让我不干活我心里急得慌。她们这些小孩子都挺不容易的。我其实没出什么力,全靠她自己的。你说我一个农村妇女,能帮上她什么忙?她将来赚多少钱也跟我没关系,能时常来看看我,给我养老送终就行了。”
王紫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啊。”
赵美玲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人活一辈子,不就这样么?”
两个人竟然意外地聊得来,王紫玉吃完了她的面之后,夸奖她的手艺不错。又跟她讲:“你这个调味里面,可以放点白砂糖试试。”
她们这一带人重油重盐重辣,赵美玲还没想过放糖。
“放糖不就甜了么,这是哪里的吃法?”
“糖味提鲜。”
赵美玲点头,说回头试一下。她剥完了蒜,端着塑料盆去后厨剁蒜泥,王紫玉主动从她手里接过盆,帮着剁。
“我来吧。”
那双洁净干瘦的手,切东西的动作很熟稔。
王紫玉垂着眸,样子很专心。
别看她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做起菜来也是有条有理的,切菜瞧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赵美玲有些不好意思,要从她手里抢过来,但是王紫玉却意外坚持。
“没事儿,让我做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明天咱们俩还要一起做年夜饭呢。”
赵美玲诧异道:“你也会做饭呐?”
王紫玉简直要被她这种“皇帝用金锄头”之类的想法给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我不做饭,我吃什么啊?”
说完,忍俊不禁。
赵美玲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我糊涂了。”
王紫玉即便是挂笑,也是面上功夫居多,她极少有这么真心实意,直接地表达情绪的笑。赵美玲的朴实直爽真对了她的性子。
多了个帮手,赵美玲乐得开心。
“那行,明天你也露一手,咱们一起给孩子们做年夜饭。”
那边有人帮忙剁蒜末,赵美玲也没闲着,洗了葱,火烧热油,开始炸葱油。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天,一边干着活,搞完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去睡。
第二天一早。
顾嘉宝睡得正香,结果被鞭炮声给炸醒了,浓烈的硝烟气味从外面飘进来。
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今天是除夕了啊。
昨天晚上她在各个群里拼手速抢红包,累得倒是不轻,但是抢了半天,一共也只有70块钱。后来她又被工作小群里的人拉着去打游戏。跟王媛媛,郁莎还有商莹莹她们几个组队开黑,玩到了凌晨四点多。
现在简直就要困晕了。
她无力地缩在被窝里感受着温暖舒适,温语槐却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把她给叫醒。
“今天过年,不可以赖床。”
顾嘉宝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等会儿还有事儿干呢。”
“好吧。”
顾嘉宝挣扎着起来,头发炸了起来,因为刚醒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温语槐笑着走过去,揉了一下她乌黑的头发,用手捋了捋。
给她递了件红色毛呢大衣。
换上之后,顾嘉宝攥着袖口,低头看了看说:“这件好漂亮啊,这不是我的衣服?”
温语槐看着她,让顾嘉宝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大衣束腰修身,领口的位置是一圈很漂亮的白色毛边。衬得人肤白貌美。
“今天过年,自然应该穿红色。”
“你穿红色很好看。”
“真的假的?”
顾嘉宝又转了两圈。“真的还挺好看的嘿嘿。”
她又开始对着镜子自恋起来。温语槐提醒她赶紧去洗漱,帮着从那边水龙头底下接好了水,这里的水是凉的,又下楼去从后厨拿了一个暖水瓶过来,往脸盆和刷牙杯里面倒热水。
“快趁热洗,等会儿水凉了冻手。”
顾嘉宝看着她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强调说:“我自己能动。”
“行了,快洗。”
这里的卫生间很小,洗手台还是坏的,上面落满了灰尘。顾嘉宝蹲在走廊里刷了牙,她正漱口,突然看见外面,温盼盼那个小丫头跟着爸爸妈妈走了过来。
她们一家人出发得很早,现在都已经到了。
温盼盼一瞧见她,惊呼道:“哎呀,嘉宝姐姐你也在这儿呢。”
顾嘉宝漱了口,没地方吐,视线绕了一圈儿,干脆吐在了一个空花盆里。
她抹了抹嘴唇,说:“是啊,来这儿过年。”
温盼盼见到她可高兴了。
“嘉宝姐姐你穿得也是红色的,我穿得也是红色的。”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红色小袄。“你是不是才刚起啊?真是大懒虫。”
顾嘉宝无奈,笑着接受小屁孩的指责,转过身去放刷牙杯。
温盼盼跟上来问她:“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啊,我有零食你要吃么?我妈给我买了可多了。”
顾嘉宝笑着说:“我还给你带了一包零食呢。”
“真的啊?”
“对啊,你过来我跟你拿。”
她转身进了屋子,把带回来的那包零食递过去。
温盼盼又得了好吃的东西,高兴地乐开了花,是蹦着从屋子里出去的。她正巧撞上进来的温语槐。
温语槐好奇道:“她这么高兴,手里拿的是吃的?”
顾嘉宝点头:“嗯,把零食给她了。”
“难怪了啊。”
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顾嘉宝咬着皮筋,扎了一个高马尾。自从上班开始她好像就没扎这么精神的发型,要么就是披散着,要么就是扎上最低处。
很少像现在这样能感受到活力和能量,头发束得高高的,晃啊晃。
“到底是什么活儿要干?”
赶巧了,温语槐过来就是正准备说这个呢。
“上午你帮我一起收拾房间。下午我们去买东西,再然后就是要准备年夜饭,我们所有人一起包饺子。”
她们这边习俗,过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的。
顾嘉宝点了点头,最后从包里掏出唇釉,轻轻往嘴上搽了搽。“好吧,不过包饺子需要那么多人吗?”
指不定是添乱多呢,而不是帮忙。
“当然了,还得和面呢。”
顾嘉宝收起唇釉,嘴巴涂得红艳艳,抿了两下。转过头,惊讶地说:“从和面开始啊?”
“是啊。你以为是像你之前做饭那样,买现成的饺子皮么?”
顾嘉宝把瓶瓶罐罐塞回自己的小包里,刺啦一声,拉上拉链。“看来是没法儿冒充小孩儿来偷懒啦……我想吃现成的饺子。”
“那差别可大了。等我们回去再请你吃现成的吧。”
“行,要整理什么房间啊?”
“跟我过去。”
温语槐带着她下楼,一楼的面馆屋子里,温盼盼正坐在椅子上玩蛋仔派对呢,桌面上拆着几袋刚才得的零食。她无意间瞥见顾嘉宝,目光瞬间被吸引。
小心又好奇地问:“嘉宝姐姐,你今天化妆啦?”
“对啊。”
“好漂亮啊。”
顾嘉宝笑了一下,她跟在温语槐的身后。两个人牵着手,推开门走去外面街道上。
小镇上的人比平时多,家家户户都盖着几层楼自建房,带着小院。门口摆着仙人掌,或者是稀疏的几株发财树。
田园猫和小土狗也很多,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温语槐没开汽车,反倒是挪用了她妈停在门口的自行车,一脚踢开了支架。
她问顾嘉宝:“你会骑吗?”
顾嘉宝不假思索地点头,“会啊。”
“那正好,我不会,你骑着带我吧。”
顾嘉宝简直要被她逗笑。“行,你坐后面去。咱们要去哪儿你回头指路啊。”
她们骑着自行车,越过了陈旧的小镇街道,再往前就是田野,再往前就是一个防汛堤坝,两侧是大片的草地,种满了笔直高大的白杨树。
顾嘉宝用力蹬着自行车,寒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还有多久到啊?”
温语槐坐在后座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头靠着她纤细的脊背,鼻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发丝的淡淡香味。
“就是前面的村子,以前这条路我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走。”
顾嘉宝忽而觉得不累了,抬头看着这条路。
不得不说,真长啊。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温语槐每天走过这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吹得她鼻尖通红,顾嘉宝扭头问:“那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温语槐摇了摇头。
“不会,那个时候我很空,每次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看会儿路边的野花,还有白蝴蝶,就连阳光很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我看很久。”
“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儿都觉得我很怪,不合群,我妈还因为这个事儿说过我,是不是呆傻,蹲在路边看什么,不早点回家,当心人贩子把我给拐去卖了。”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起来。
顾嘉宝却莫名有些伤心。
到了之后,顾嘉宝在院子门口停下自行车,温语槐的家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两层楼房,带着小院。院子里还有葡萄爬藤架。
她跟在温语槐身后进去,上了楼。
二楼左边就是温语槐曾经的房间,里面陈列着简单的几样旧家具,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你已经很久不住了吧,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过来整理?”
温语槐并不怕脏,不管身上的大衣多贵,直接坐在那张她曾经睡觉的床上。
“前阵子我被出版公司邀请写一本自传。但是却发现很多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所以过来拿过去的日记翻翻,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写的素材。”
顾嘉宝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自传?难道不都是请别人写的么,然后润色一些虚假的东西。类似于成功学营销那种?”
温语槐笑着跟她解释:“不是的,曾经是有一部分人那么做,但是那些人写出那种东西纯粹就是在自我陶醉而已。或许会起到一点儿宣传自我宣传企业的工作,但是显然收获甚微。实际上他们并不懂得如何利用媒介,在公众的眼中建立起合适的形象,影响力也很值钱。”
顾嘉宝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愿闻其详。”
“一部分的真实很重要,人们是可以辨别出哪些东西是真的,那些东西是假的。人完全有这样的生物直觉。”
顾嘉宝笑着说:“所以你的意思是,真话不能说完么?”
温语槐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因为人是情绪化的,经济学行为研究中无数次被论证,不存在所谓的理性人。真话往往会刺耳难听,公众情绪很容易会被激怒。”
顾嘉宝坐在她的旁边,问:“你也是情绪化的么?”
“当然了。”
这张床,就能轻易地勾起她过往灰暗晦涩的记忆,还有情绪。
18岁那年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她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在南林一中毕业之后,女生宿舍楼清空,她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支点,只能回到村子里,回到自己闷热的屋子里待着。
没出成绩的那段时间,天气酷热,她的心情也烦闷到了极点,焦虑不安。她害怕到最后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用,她会被再次拉回起跑线,拉回农村,拉回她的起点。
妈妈要去地里做农活,插秧的时节从早忙到晚,只有中午太热了,怕中暑才不干,回家歇着。
她中午帮忙烧饭,炉火太热,衣服后背全都汗湿了。
做好之后,她把端给母亲吃。自己去冲了个澡,也没胃口吃饭,就这么迷迷糊糊,在只铺着一片凉席的床板上睡着了。
夏天的时候,就连凉席都是滚烫的,冒热。
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痛苦的,隐约感受到温度的灼热。一觉醒来,居然到了傍晚,她是猛地坐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睡过头了,赶紧翻书去学习,但刚下床穿上拖鞋,突然想起高考已经结束了。
突然有种莫名失落空虚的感觉,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天黑了,母亲又不在,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或者是无数个瞬间。
温语槐都觉得,她活在这里,像是一座孤岛。
她像是落水一样,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慢慢地看着自己沉下去。
她太累了,也太沉重了。
温语槐从来不跟母亲抱怨,也鲜少沟通,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母亲为了供养她,开了面馆还要兼顾种地的活儿,已经足够辛苦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张口说,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万一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了怎么办?我的出路在哪里?未来要怎么办?
光是想想,她都说不出口。
她宁可把情绪都压在心底。
听着窗外田里的哇叫声,她茫然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子上的那台崭新的电脑,是毕业的时候,顾嘉宝大手一挥送给她的。
顾嘉宝说,她游戏打得很好,这样方便两个人一起打游戏。
但顾嘉宝不了解的,即便是有了电脑,她们也没有办法一起打游戏。因为村子里没有网线接。她妈妈也不可能同意每个月交几十块钱的网费。
她们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赤裸地展现在面前。
一旦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温语槐用力维持的东西就会不复存在,被打回原形。
她是最不想要接受顾嘉宝施舍的,她不愿意要。
但是顾嘉宝却说,你应该多娱乐。要学会放松,别整天只会学习。就当借你一个暑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京上学,你再带过去还给我。
温语槐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一起去北京上学。但是最后她却动摇了,把笔记本装进书包背回了家里。
赵美玲看到之后还盘问她好久,怎么都不信哪个同学这么大方,送几千元的高级笔记本电脑。甚至还怀疑起了温语槐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
原本除了书,她什么都没有。
顾嘉宝给了她许多,多到温语槐越来越贪心。
那天晚上,她还是没有能跟顾嘉宝一起打游戏。她烦闷到了极点,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最糟糕的情况,考不上的话她未来要什么,她跟顾嘉宝之间还能继续么?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完全接受不了。越来越焦虑,躺在发烫的凉席上,哭了一整晚。
温语槐早就领略到了命运的残酷,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去够想要的东西,到最后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抓住水中月亮的倒影。
第二天一早,她整宿没睡,还是天不亮起来给母亲煮好稀饭,送母亲去地里干活儿,然后回家做完家务。
眼泪止住了,心情却还是很沉重。
她憋闷了太久,犹豫着拿起手机,向顾嘉宝吐露自己的心声。
[温:你醒了么?]
[温:我很害怕。]
很快,对方秒回。
[小虫:我还没睡呢,吼吼~]
[小虫:怎么了呀,大家最近都玩疯了,这几天在群里商量着要班级聚餐的事情呢,摆个谢师宴什么的。到时候你要不要来呀?班级里的老师最喜欢你了。]
温语槐攥着按键手机,欲言又止。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顾嘉宝心情很好,像是刚打开笼子重获自由的小鸟,轻盈飘荡。而她却沉重凝涩。
正考虑要不要说,顾嘉宝却很快又发来消息。
[小虫:正好我们可以见个面^-^]
[小虫:好多天没见啦,有点想你了……]
甚至可以想象她说这个话时候的语气。
温语槐在自身的痛苦煎熬中,被她短暂地拉扯了出来一会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受对方的影响,忍不住回复。
[温:我也想你。]
[小虫:还有三个月我们才能在北京再见呢,三个月好长啊!]
[温:是很长。]
[温: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恐惧。
考不上的话,我们还能去北京再见么。
或者说,我们还能再见么?
顾嘉宝就知道她有心事,从她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刻意地转移话题也没能挽救,就猜到是跟高考相关的事情。
[小虫:是这次发挥得不好么?]
[温:不是。]
[小虫:那就没事啦,不用担心,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嘛。]
这话说得很轻松,换个人或许都会指着顾嘉宝的鼻子说,你家里有权有势,当然不在乎无所谓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努力念书这一条出路。
但是温语槐偏偏吃这套,她完全认为顾嘉宝说得对。
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
她并不讨厌读书,也不怕吃苦。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应该被这种情绪左右。
即便是心情缓和了许多,温语槐觉得自己很愚蠢,还是执着地问出了更愚蠢的问题。向顾嘉宝确认。
[温:那我们还能再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更尖锐。
温语槐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她太害怕失去这段关系,也太害怕失去顾嘉宝了。无论她平时伪装得有多好,都会不可避免地在某些时刻暴露自身的恐惧脆弱。
[小虫: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啊?]
[小虫:过几天谢师宴记得提前来哦,我带你去吃好吃滴^-^]
*
大纸箱里装着一叠叠高中时期的书和资料,温语槐蹲下来翻找半天,找出了自己的日记本,老旧款式的16开纸本,封面还是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那只阿狸,穿着白色内裤的红毛小狐狸。
拿好了东西之后,她们就该走了。
顾嘉宝站在楼梯口,刺眼的眼光让她蹙起眉头,她扶着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梯。
扭头问温语槐:“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啊?”
“好像从小学三年级开始,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盖的还是平房,后来又接着上面盖了楼房,我妈一直在这里住,但是我住到高中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回来住了。”
顾嘉宝轻声说:“高中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住么……”
那个时候她们认识的。
温语槐点头说对,还带着她去看了楼底下的厨房。
“当时我就在这个小屋子里做饭,毕业之后就把东西从女生宿舍给搬回来了,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在刷碗呢,我妈去拿的快递件。”
“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她嚎啕大哭。”
温语槐等顾嘉宝出来,带上了老木门,转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轻声说:“现在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顾嘉宝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骑着自行车经过那条路,似乎就真的像是温语槐说的,阳光好的时候,光线落在树梢上的感觉都会吸引人看很久。
雪白的树干,笔直高耸地生长着。
捏住刹车线——
她们回到了镇上的小面馆。
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很早,几乎是刷完碗就开始了。顾嘉宝跟在温语槐身后排队洗了手,温语槐还专门给她找了个围裙戴身上。
“好了,准备开始包饺子啦。”
因为小面馆还在营业,赵美玲时不时就得过去给客人煮面吃,王紫玉接下了揉面的工作,反复揉捏好了之后,切成小剂子。
大家都在后厨里挤着,人多就乱了起来。顾嘉宝跟温语槐被分到的工作是做饺子馅儿,要准备三种口味,韭菜鸡蛋,香菇猪肉,酸菜馅儿。
趁着切菜的空隙,她跟温语槐聊着天。
她试了一口馅料。
“感觉这个有点儿咸了?”
温语槐正在弄肉馅儿。
她按了几下绞肉器,扭过头道。“给我尝尝。”
顾嘉宝用筷子夹了一点儿,用手护着,送到她唇边。
“你试一下,是不是咸了?”
她侧过头,轻轻咬住了递来的筷子。
尝着嘴里的味道。
“还行。”
聂兰大嫂也带着温盼盼过来帮忙,在案板上撒面粉,擀饺子皮儿。
下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包饺子。顾嘉宝跟温语槐各有各的包法,聂兰说她们一个‘裹粽子派’,用力过猛。一个是‘赶螃蟹派’,相当随意。
四点钟不到,街坊大半都已经放了鞭炮,就是已经吃了年夜饭的意思。
后厨赵美玲热火朝天的忙着,把这拨饺子捞出锅,端着送上桌。
“行了,咱们也放炮吧。”
聂兰把打火机跟一盘红鞭炮递给丈夫,“你去门口放吧。离远点啊!”看着丈夫出去拆鞭炮放路边,她又过去捂着女儿盼盼的耳朵,当心她被吓住。
顾嘉宝见状,也有模有样地给温语槐捂住了耳朵。
温语槐抬眸看她。
温盼盼看到了她们俩这样儿,指着温语槐笑。“小姨你都多大了还怕鞭炮啊?”
温语槐没说话,顾嘉宝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怕你害怕。”
突然,门外响起鞭炮的炸响声,震得刺耳。堂哥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还带歪了一张椅子。
两个人相视一眼,齐齐笑了。
等鞭炮声结束,大家一起上桌吃饭。
“来,先干杯——”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工作的呢就财源广进,上学的呢,就学业有成!”
说着,聂兰看着自家的小闺女,笑道:“这里可就你一个人上学,这么多长辈都盯着你呢,可得加把劲。”
温盼盼半死不活:“好吧,知道了……”
众人手中的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都坐下吃菜吧。”
温语槐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她捏在手里,视线投向对面坐着的温盼盼。
“来,小朋友,给你的压岁钱。”
温盼盼正吃着呢,她一听居然还有压岁钱领着,连忙放下筷子。说相声似的播报了好几段吉祥话。“给我的呀?小姨你真是人美心善,温柔善良,足智多谋……”
温语槐听着她贫嘴:“还有没有?”
聂兰打了温盼盼一下,这丫头真就好意思收,温盼盼揉着肩头,说:“祝您来年赚大钱嘿嘿。”
温语槐笑了下,招呼她:“过来,给你拿着。”
温盼盼挨了一下老实了,看着她妈,聂兰又推辞了几番,最后才收下。
大家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赵美玲还煲了一锅油香的猪蹄黄豆汤,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好,她从后厨端了上来,让大家趁热吃。
顾嘉宝可爱喝汤了,感觉很暖身子,连续顿顿干了好几碗。
饭后,吃饱喝足,温语槐去隔壁商店买了几包小星星,跟顾嘉宝两个人在街头点。
“这个好像不伤手,可以摸?”
用打火机点燃了之后,顾嘉宝手心靠近细碎的星火,发现真的没什么感觉。
她抬眸对着温语槐笑,“好神奇。”
“要不要再来一根?”
“嗯好。”
两个人在街头放完了整整一盒。
到了七点钟,大家就开始蹲在电视机前看央视春晚节目,边看边聊,直到看完春晚,到了零点,主持人欢送报幕,她们才散了休息。
回到房间,两个人洗漱完了躺下休息。
温语槐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个红包,给顾嘉宝。
“你的。”
顾嘉宝一愣,放下手机,笑着接了过来。
她扭头跟温语槐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
说着,她就掀开被子下去拿,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终于找着了。
顾嘉宝将颇有厚度的红包递了过去,上了床,再次捏起温语槐给的红包,就觉得不对劲。薄薄一层,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
温语槐拆开了她准备的。
轻笑着“哇”一声,“还装了不少呢。”
顾嘉宝拆开了手里这个,前面都是空的,往最里面看,才见到一张卡。
她倒在手心里。捏着问:“这是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共同账户。”
顾嘉宝一怔。
温语槐看着她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学金融的,是绝对不会拿着钱乱来的。我们俩要共同建立这个账户,以后结婚生活在一起,共度余生。”
“祝你新年快乐。以后每一年都是。”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你给我的红包里装了不少呢,五十张吧?”温语槐一捏厚度就能大致猜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是的,那是我全部的年终奖。”
“想去哪里结婚登记?”
“去一个漂亮的地方吧。”
命运兜兜转转。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