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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清简以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萧淮川眸光沉沉, 微微颔首道:“自然,母后的诗稿不能就此埋没,它定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他说完这句对文淑皇后的承诺后, 缓缓将视线看向一旁的贾敬,眼神之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萧淮川薄唇轻启,缓声道:“然而, 此时此刻并非是良机。”


    贾敬点着头, 他明白, 只要天丰帝仍在位一天, 那么文淑皇后遗留下来的这份诗稿及心得便不能轻易拿出来示人。


    只有待萧淮川坐上那个位置后,才有可能。


    而贾敬重来一世的目的,就是助萧淮川渡过宫变一劫, 安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就算让他会倾尽所有。


    可头点到一半, 贾敬忽的顿住,萧淮川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知晓天丰帝在的时候,这诗稿绝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倘若天丰帝不在……


    思及方才萧淮川话中的暗示, 贾敬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着。他意有所感地对上萧淮川的眼眸,话在嘴里饶了几圈, 犹豫片刻, 还是试探着问出口:


    “淮哥, 莫非你的意思是……”


    贾敬的话起了个头后, 便戛然而止, 反而是抬起手来朝上指了指。


    他向上指的便是那处高位, 是那把象征尊荣和权势的龙椅。


    贾敬定定地凝视着萧淮川, 紧张的心如狂奔的野兔, 不断跳跃, 与萧淮川如此直白地谈论这般敏感的话题,于他而言,尚属首次。


    若是以往,但凡贾敬稍有提及此类话题之意,萧淮川多半会让他“慎言”,嘱咐他“不得妄言”。


    然而这一次,萧淮川仅仅是稍稍垂眸,先是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他既没有急着回应贾敬的试探,也未曾多做任何解释。


    沉默片刻后,他冷然开口道:


    “想当年,他为了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惜巧言令色哄骗母后,最终还辜负母后,毁了她的心血,令母后郁郁而终。”


    萧淮川眼眸眯起,“我如今身处储君这个位置,也早已经没有可退之路。”


    “他既然那么看重座下那把椅子,我便偏不如他的意。”


    萧淮川说着,抬起眼眸,直直地望向贾敬,“阿元应该也感受出来,他这些年怪异的态度了吧?”


    贾敬的手随着萧淮川的话,猛然一颤。他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不仅贾敬看的出来,朝野上下许多人都能瞧得出来。


    天丰帝既放心这位办事稳妥的太子,不断将手中的要事交于他处理,萧淮川储君的位置看似安如泰山。


    可天丰帝又将其余成年皇子留在京中,不令其前往封地尊养,而是让他们进入朝堂,分担要事,以此来牵制萧淮川这位储君。


    磨刀石磨刀,却一时让人分不清,谁是刀,谁是石。


    这样的举动,也让许多有小心思的人蠢蠢欲动,总想要搏上一搏。


    萧淮川冷笑:“我们这位圣上,自觉棋艺了得,普天之下,皆于他的棋盘之上,而他最看重的,便是他手中的权柄。”


    贾敬默然,经历过上一世的贾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天丰帝是多么宝贵他手中的权柄。


    就算三皇子萧淮泽当上新帝,天丰帝成为太上皇后依旧不愿放下他手中的权力。


    只是贾敬没想到,萧淮川居然真的将这些事看的真切。


    贾敬眼眸里闪过的惊讶被萧淮川迅速捕捉,


    萧淮川扯了扯嘴角,神情似笑非笑:“阿元不会以为,我当真与他父慈子孝吗?”


    “且不说他对母后的所作所为,你以为,他就真的愿意我待在这个位置上吗?”


    天丰帝对这位长成的太子,早已经满怀忌惮,所以他顶着御史雪花般的奏疏也不给萧淮川赐婚。


    无论哪位能配上太子妃之位的世家贵女,他都不愿意,他怕。


    所以只能是天丰帝的母家,张家最是合适,有尊名却无实权,还天然站在天丰帝这里。


    至于天丰帝为何不效仿太祖皇帝,直接从平民中选妃,这便要看他为萧淮洵和萧淮泽定下的亲事了。


    一个是大理寺卿严峰,科举入翰林的清流代表;一个是皇室宗亲,老成王,用皇子的婚事将清流文人和宗亲稳稳绑在一起,又能助长这些人的野心,来牵制萧淮川。


    这便是天丰帝想出的平衡和拉拢之法。


    如此一来,太子妃的身份又怎么能比这二位王妃差呢?


    话中讽刺意味十足,这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定然是要大骂萧淮川大逆不道。


    贾敬也没想到萧淮川会说着这样的狂言,愣怔地望着萧淮川,“淮哥今日怎么想起与我说这些。”


    萧淮川想起自己前些日在贾敬床前许下的诺言,“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只有他强大起来,他才能护着想要护的人,才能完成母后未完成的遗愿。


    原本他只想徐徐图之,慢慢布局,可眼下的情况,他有些等不及了。


    而且,萧淮川总觉得,有一道莫名的情绪要从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阿元可是被我的话吓着了?”萧淮川凤眸轻轻一抬,望着贾敬。


    贾敬摇了摇头,下意识稍稍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轻声道:“淮哥以前,甚少与我说起这些。”


    萧淮川见状,伸手拎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顺口答道:“阿元如今已经进入翰林院当值,不再是孩子了。”


    他说着,视线又落在了贾敬身上的衣袍上,自己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得大了。


    不仅如此,这些时日发生的一些事,贾敬都处理的极好,让萧淮川不得不接受,跟在他身后护着的小孩,长大了。


    “既然如此,我该让阿元知道,我如今是怎么样的一个处境。”


    萧淮川将倒好的茶递到贾敬手中,手指轻轻与贾敬的指腹擦过,目光定定地看着贾敬。


    被萧淮川这样看着,贾敬下意识捏紧了茶杯,杯壁传来的温度因紧紧贴着,带来微微刺痛。


    贾敬眨了眨眼睛,抬眸便对上萧淮川灼热的目光。


    萧淮川在等贾敬的回答。


    他将他的处境说与了贾敬听,他的储君身份并不是如面上那般安如泰山,反而危机四伏。


    贾敬端起茶杯,将萧淮川递给他的这杯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放下茶杯,再次看向萧淮川,“淮哥都想好了?”


    萧淮川目光移都未移,“我今日将这些告知阿元,自然都已经想好了。”


    贾敬弯了弯眉眼,“既然淮哥都已经想好,我自然跟随。”


    萧淮川虽然心中已经猜到贾敬会说什么,可真当亲耳听到后,他心中依旧是忍不住的喜悦。


    他也怕贾敬知道他大逆不道的心思后,会怕的远离。


    自古夺嫡之路,不成功,便成仁。


    “当真?”萧淮川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贾敬被萧淮川的模样逗笑,“全京城,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


    “我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萧淮川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贾敬便又补了一句,将他的话打断。


    “就算你逼我,我也不走,我还指望淮哥一直罩着我呢。”


    贾敬似玩笑般说着话,他自己心里却清楚,这些话是几分真。


    萧淮川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感慨道:“阿元,我没想到,我的坦白,会这样顺畅。”


    贾敬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壁,垂眸,“淮哥也说了,我是你的知己。”


    贾敬曾经一度以为,萧淮川因着他和天丰帝的父子情谊,看不透这些,因此也从未在萧淮川面前提过,怕萧淮川与他生出间隙。


    即便他心中早已经提防起天丰帝来。


    可今日萧淮川与他说的这些事,这些话,彻底颠覆了贾敬先前的认知。


    萧淮川与天丰帝之间居然有这么多的隔阂和恩怨,萧淮川也早已经看出了天丰帝的心思。


    只是萧淮川将这些事都藏的极深,贾敬自诩与萧淮川一起长大,最是亲密,可若是萧淮川今日不与他说,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


    上辈子不就是吗?


    贾敬瞳孔骤然一缩,是啊,上辈子。


    萧淮川若是真的将这一切看的透彻,上一世又怎么会被那样拙劣的计谋害得身死?


    他好似毫无防备,毫无挣扎。


    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贾敬想要质问萧淮川,可这一世的萧淮川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眼中的惊慌太过明显,萧淮川压着眉眼关心问道:


    “阿元在担忧什么?”


    贾敬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他迫切想要问,可这一世的萧淮川,怎么可能答的出来?


    他慌忙的垂下头,只是随口道:


    “只是担心他对淮哥有什么不利。”


    贾敬口中的“他”,不言而喻。


    萧淮川嗤笑,答了句,“若是有可能,他定然想要废了我。”


    “奈何,他废不了。”


    “砰!”


    一声巨响,茶杯被砰翻,于桌上掉落,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阿元,你有没有事?”


    萧淮川也顾不上刚才的话,眼眸紧张地看着贾敬。


    贾敬嘴唇嚅嗫,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


    萧淮川倾身看去,就对上贾敬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也算说开了吧……嘿嘿嘿


    至于感情方面嘛,小萧这个窍,才冒了个土。,感谢各位小伙伴的追更呀,爱你们哦!!我会努力更新的!上一世结局的迷雾真相后面也要慢慢揭露了。


    第62章


    萧淮川的话勾起了贾敬内心最恐惧的回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下意识咬紧了颤抖的唇瓣。


    贾敬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一世的情绪。


    年底宫宴那日,萧淮川被陷害巫蛊之术,天丰帝大发雷霆, 将萧淮川囚禁于东宫之中,紧接着,他听到消息, 匆匆忙忙混进了东宫, 想和萧淮川见面, 弄清楚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到萧淮川。


    可谁知道,他刚进了东宫, 还未和萧淮川说上话, 神宫监的掌印太监王定便带了一群人冲进了东宫。


    萧淮川怕贾敬被人发现,让身边的暗卫护着贾敬先躲入了柜中。


    之后,贾敬便看着王定是怎么指鹿为马,将那能灼烧肺腑的丹药硬塞到萧淮川的嘴里, 扬言太子殿下沉迷于丹药,不幸薨逝。


    贾敬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 耳边轰鸣作响, 他看着萧淮川满脸痛苦的倒下, 身体抽搐后, 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萧淮川在疼, 他一定很疼!


    贾敬拼命的地朝前伸出手去, 却什么也够不着, 抓不住, 他无能为力。


    压抑在心中的悔恨和绝望瞬间涌出, 如潮水一般将贾敬彻底吞没,恐惧与痛苦席卷了贾敬全身,他用力捂着胸腔,里面是钻心止痛。


    他救不了他!


    贾敬浑身颤抖,身体不自觉地蜷缩,额头上如露珠般的冷汗层层冒出,浸湿了他鬓角的发丝。


    “阿元,阿元,你怎么了?”


    萧淮川见贾敬这样痛苦,焦急地呼唤着,长臂一揽,一把将浑身发抖、蜷缩身体的贾敬揽入怀中。


    贾敬紧闭着双眼,面如金纸,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服的胸襟,力气大到手指骨节根根泛白,肉眼可见的痛苦。


    萧淮川的手有些无措地悬着,不敢去触摸一直哆嗦的贾敬。


    他紧紧拥着贾敬,连忙问着,“阿元,你可是胸口疼?”


    难道是阿元先前从山崖下滚落的伤还未好全吗?


    见贾敬好似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两人之间就仿佛隔了一层天幕,萧淮川的脸色更加难看。


    萧淮川一手揽着贾敬的肩膀,一手环着贾敬的腰部,准备将人横抱起来去看大夫时,怀中的贾敬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左冲右撞,萧淮川怕将贾敬摔着,只能将贾敬抱地更紧,顿在原地没有动。


    “疼……好疼……”贾敬在满脸不安,在萧淮川怀里喃喃自语,声音里透出一丝哭腔,夹着痛苦。


    “哪里疼?”萧淮川一听贾敬念叨着疼,凤眸里闪过焦急和心疼,“阿元,告诉我,哪里疼?”


    贾敬好似听到了萧淮川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眼,原本透亮的桃花眼此刻灰蒙蒙一片,没有往日的神采。


    下一瞬,他原本四散的眸光聚在了萧淮川的脸上,贾敬松开扯着胸襟的手,一只手紧紧揪住萧淮川的衣衫,一只手抚摸上了萧淮川的脸。


    他像是看不清,向前伸长了脖颈,凑到萧淮川的面前,鼻尖与萧淮川碰到了一起。


    贾敬粗喘着气,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萧淮川的脸上,眼眸直直地盯着萧淮川瞧着。


    萧淮川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他和贾敬的身体大半都紧紧贴着,清晰的感受到贾敬发抖的身体。


    以为贾敬疼,萧淮川的手轻轻地拍着贾敬的后背,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疼惜与担忧,嘴上则是安抚着贾敬,怕他再次乱动。


    “阿元,告诉我,哪里疼?”


    “疼?”贾敬跟着萧淮川的话重复,就在萧淮川以为什么都问不出,又要抱起贾敬时,贾敬双手捧着萧淮川的脸,嘶哑着嗓子问道:


    “淮哥,你是不是很疼?”


    萧淮川一愣:明明是阿元在喊疼,怎么眼下阿元却问他疼不疼?他又没有受伤。


    他又仔细观察着贾敬的神情,脸依旧惨白,可他的身体好像没先前那般颤抖了。


    萧淮川忽的想到了什么,贾敬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被梦魇魇住了。


    贾敬见萧淮川沉默不答,眼睛里猛然增添了数分恐惧和无助,眼眶霎那间变得湿润,声音较之前尖利了许多,显得有些癫狂。


    “淮哥,你是不是在怪我!”


    “你很疼吧……”


    贾敬说着就要挣扎起来,萧淮川见状,连忙顺着贾敬的话轻声哄道:“我怎么可能怪阿元呢?”


    “我真的不疼,没事啊,阿元,你莫要害怕。”


    可贾敬还沉浸在上一世的悲恸中,他丝毫不信,拼命摇着头,嘴中喃喃:“你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好疼的……”


    那颗丹药他也吃过,是烧心灼肺的疼痛,灼烧刺痛如火焰一般,从五脏六腑燃烧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被活活疼死了,萧淮川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那么无能……”贾敬的声音几近绝望。


    萧淮川想不通贾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拗地认定自己会疼,但面对陷入梦魇中已经失控的贾敬,萧淮出只能不断地柔声安抚,“我真的没事,阿元。”


    “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怨怪阿元的。”


    他不知道在贾敬耳畔说了多少遍,也终于起了效果。


    贾敬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愣怔住,他瞪大着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萧淮川,迟疑地问道:


    “淮哥,你真的不疼吗?”


    贾敬一边问着话,一边用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在萧淮川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他的指尖从萧淮川的眼尾缓缓划过。


    贾敬垂眸,惊奇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他又将手指放到萧淮川的眉心,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最终落在萧淮川的薄唇上。


    他似乎仍觉得不够真实,竟下意识地轻轻揉搓了几下。


    贾敬的动作近乎调情的亲昵动作,令萧淮川那双狭长的凤眸渐渐暗沉如墨,如一汪墨池,看不清情绪。照顾贾敬不对劲的情绪,萧淮川便也没有挣扎,就这么静静看着贾敬,任由他动作。


    “没有……”


    贾敬声音细如蚊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将头再次凑近,试图将萧淮川脸上的每一处都看的再真切一些。


    他的脸几乎要和萧淮川贴在了一起,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真的没有……”


    贾敬有些混沌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喃喃出声。


    怎么会没有血呢?那枚丹药吃下去,是会七窍流血的。


    贾敬至今还记得萧淮川眼眸和嘴唇溢出了血的画面。


    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没有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淮川开了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目光沉沉地盯着与自己近如咫尺的贾敬。


    贾敬并没有回答萧淮川,他稍稍偏了偏头,先是抬起眼皮迅速瞥了萧淮川一眼。


    下一瞬,贾敬一个倾身,猛地撞上了萧淮川的唇。


    萧淮川整个人一僵,凤眸骤然睁大,原本就略微急促的呼吸也在刹那间紊乱。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唇上。


    温热,柔软。


    萧淮川环着贾敬的手臂此时也僵成了一片,微微颤抖。


    贾敬紧紧捧着萧淮川的脸,牢牢贴着,感受着传来的温热之感,鼻尖萦绕着独属于萧淮川的清冷松香。


    没有血腥味,不是冰冷僵硬。


    贾敬闭着眼,头微微仰着,细长白皙的脖颈绷直,喉结微微滚动,上挑的眼尾悄悄滑落一滴泪。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萧淮川忽的尝到一丝咸味,目光定格在贾敬卷翘湿润的睫毛之上。


    贾敬睁开眼,微微朝后仰去,看着萧淮川弯了弯眉眼,“真好,你还在。”


    萧淮川无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张了张嘴,话还没说说出,就见贾敬又阖上了眼睛,身子瞬间软了下去。


    “阿元!”


    ·


    “公子,这位小公子是因为情绪一时受到刺激,被魇住了,心绪大起大伏,这才晕了过去。”


    “老夫为他喂下了一颗凝神丸,凝聚了心神,便没事了,不需要一刻钟,便能醒来。”


    天珍阁小厮找来的大夫为贾敬诊断完,跟萧淮川叮嘱着。


    萧淮川听着,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


    果然是被魇着了。


    阿元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毛病?


    萧淮川又想起贾敬上次大病,也有心绪原因,一时脸色更加难看。


    大夫看完诊,便背着药箱退下,小厮眼神害怕地看向萧淮川:


    “这位公子,您有事唤小的便成,小的先出去。”


    说完,小厮便脚步飞快的离开了这间雅舍,谁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响声进来,看萧淮川的黑脸,和晕倒的贾敬白脸,吓都要吓死了。


    闲杂人等一走,雅间又恢复了安静。


    萧淮川的心却平静不下来,他坐在贾敬的床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贾敬殷红的唇上。


    贾敬的脸色依旧白着,就更显得那唇色红的吓人。


    而这唇刚刚还吻过自己……


    萧淮川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唇,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元……”


    贾敬睁开眼时,脑子有些发懵,他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断片,就跟喝了酒一般。


    他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转头便看见,萧淮川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淮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阿元强吻完人,就不认了!


    第63章


    贾敬唤了一声萧淮川, 撑着身子就要坐起。


    “醒了?”


    萧淮川起身弯腰,自然的伸手扶着贾敬坐好,端详着贾敬的脸色, 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贾敬眨了眨眼睛,睡了一觉,一身轻松, 倒是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可他自己清楚, 这明显不对劲。


    他先前不是坐着和萧淮川说事情吗?怎么眨眼间自己就躺在了床上?


    贾敬努力回忆着, 最后的记忆也仅停留在……


    他下意识地朝前方桌案看去, 那里原本碎了一地的杯子碎片早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贾敬的记忆也仅停留在,他因萧淮川的话想到了上一世,不小心碰翻了杯子。


    然后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贾敬的心越跳越快, 心中忐忑, 下意识看向萧淮川:“淮哥,我这是怎么了。”


    他眼眸紧紧盯着萧淮川,生怕这段断片的记忆里,自己泄露了什么。


    萧淮川手指微微蜷缩, 摩挲着手中温热的砂金珠子,抬眸对上贾敬紧张的眼眸, 将情况说与他听, “大夫说你心绪不稳, 一时受到了刺激, 魇住了。”


    贾敬倒是不意外自己被魇住的事情。


    他轻垂眉眼, 望着被面。于他而言, 那些本就是过不去的梦魇。他心中的这道心魔有多重, 他自己心里清楚。


    然而他现在怕的是, 在他陷入梦魇的时候, 他有没有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贾敬藏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捏紧杯子,想着怎么试探萧淮川,套一些话出来。


    就在贾敬想着该怎么开口时,萧淮川见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又想起先前贾敬那幅陷入梦魇神志不清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阿元,我观你这些日子,心思太重,人都消瘦了许多。”


    “你有何心事,莫要再这样藏在心里。”


    萧淮川的眉间也染上了一丝愁死,阿元年岁不大,心思怎么愈发沉了。


    刚才天珍阁的大夫也和萧淮川说了,心思重的一些危害。


    心思重容易导致肝郁,心又主神明,心思重会损耗心气心血。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贾敬:“淮哥,我没事……”


    话刚开口便被萧淮川打断:


    “阿元,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你的心事,都能和我说,”


    贾敬扯了扯嘴角,微垂的眼眸里滑过一丝苦涩,他的心事哪里能跟萧淮川说?


    下一瞬,他的身体顿了顿,听萧淮川这话的意思,他并不知道自己忧心的是什么。


    看来,他当时应当是没说什么。


    贾敬想了一圈,试探的开口问道:“淮哥,我刚刚魇住时,没有口不择言吧?”


    他稍稍抬眼,望着萧淮川,眼神有些闪烁。


    萧淮川见贾敬这幅模样,心思微动,目光下意识地盯在了贾敬的唇上。


    那里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殷红了。


    贾敬本就心虚,被萧淮川这样盯着,如坐针毡,他下意识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


    他这一举动,让萧淮川眼眸眯起,轻声反问道:“阿元,你不记得了?”


    萧淮川看向贾敬的目光,也藏着一份试探。


    阿元这么问,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记得却故意装作不记得。


    其实,在贾敬昏睡的时候,萧淮川心中便在纠结。待贾敬醒来后,他们刚才的那个意外,该如何收场。


    萧淮川心中预想了好几种劝导贾敬的话,毕竟贾敬脸皮薄,他这边要给足了台阶,贾敬才不会介意。


    至于他自己,对于贾敬,他向来是不计较的。


    而胸膛里那颗不平静的心,萧淮川只能归结于,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贾敬并未注意到萧淮川的神情,只是听了萧淮川的问话,心忍不住地咯噔一下,他不会真的说了什么吧?


    手下的被子已经被贾敬捏的皱成了酸菜样。


    他故作有些难受,眉头轻轻蹙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稍稍一想,便觉得头如针扎一般,着实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贾敬难受的模样不似作假,萧淮川攥紧了手中的砂金珠子,定定地看了贾敬许久,深吸一口气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里面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连萧淮川自己都未发觉。


    贾敬只觉得萧淮川的态度有些奇怪,可眼下,就算他真的说了什么,他也不能认下,还不如拿梦魇当借口,将一切当做他的胡言胡语。


    他目光茫然地看向萧淮川,摇了摇头,“我就记得脑袋昏昏沉沉,之后便是一片空白,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贾敬说这话,便撞上萧淮川那双幽深难测的眼眸,心底莫名一突,硬着头皮道:


    “我若是真的胡言胡语,冒犯了淮哥,还望淮哥不用跟我计较。”


    萧淮川听着贾敬的话,唇微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哽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


    说阿元当真胡言胡语,甚至胡乱动口亲了他,冒犯了他?


    不,不能说。


    阿元不记得,这是最好的事情。


    这样他便不用为他强吻自己的事情而感到为难和不自在,自己也不用想着话去开导,皆大欢喜。


    阿元这些日心思沉重,不该因为这样的事,再增添烦恼,累及心神。


    眼下状况,一切都省了。


    就将那间突发的意外当做是一阵风,吹过便散了,不留任何痕迹。


    本就该如此,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样。


    可萧淮川脑中是这么想的,心里却顿觉一阵阵寒意,丝丝缕缕地朝外冒着。


    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容易遗忘呢?


    萧淮川现在都记得那一瞬间的温热触感,贴上他唇的那一刻,蔓延的滚烫如燎原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最终萧淮川咬破舌尖,刺痛刺激着他有些恍然的心神,涩然开口道:


    “阿元放宽心,没有这样的事。”


    贾敬见萧淮川紧绷着的脸,语气僵硬,非但没有安心,心反而不禁提了起来,萧淮川显得太过古怪,他不会真的做了什么?


    他不禁追问:“淮哥,你脸色不太好,我真的没胡说什么?你别瞒着我。”


    贾敬额角此时是真的发疼,他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萧淮川稍稍偏过头,躲避着贾敬的目光,他心中五味杂陈,心虚酸涩。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能有什么事?”


    “就算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今日与你说的话?”


    他今日和贾敬坦白这些话,若是被别人知道,那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萧淮川转眸看了回来,手伸出后,顿在半空,最终还是径直伸过去,轻轻抚摸了贾敬的脑袋,


    “别怕,有我在,”


    “我只要阿元好好的。”


    贾敬悬着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见萧淮川还依旧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他,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咕……”


    一放松下来,贾敬便感到了饥肠辘辘,适时一道肚鸣声响起,他讪讪一笑,“饿了。”


    萧淮川看了贾敬一眼,“天都黑了,能不饿吗?”


    贾敬睡了一觉,又服用了那大夫的安神丹,身体早已经没什么不适了,直接起身下了床。


    萧淮川则是唤人开始上菜,没一会儿,菜便全部上齐了。


    “这天珍阁还真的奇怪,这雅间瞧着,不仅能用膳,还能歇息,甚至还能看书作画。”


    贾敬坐回用膳的地方,有些稀奇地看着自己刚刚躺过的软榻,感慨道。


    萧淮川递给贾敬一碗汤,“他这里本就能住人。”


    贾敬接过汤却没急着喝,而是问道:“淮哥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萧淮川闻言,顿了顿,抬眸看着贾敬,“确实不是第一次。”


    贾敬了然,这便说得通了。


    贾敬又问:“淮哥和你外……这天珍阁的幕后东家见过吗?”


    萧淮川沉默,摇了摇头。


    贾敬抿了抿唇,心中都明白了。萧淮川想来没少来这里,目的自然是他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外祖。


    萧淮川亲缘淡薄,难得见他如此在乎一个人。


    可目前看来,贺家这位大儒心肠倒是硬,一次未曾露过面,当真的又冷又狠。


    贾敬可不信,他会不知道萧淮川的身份,会不知道萧淮川频繁来这里的目的。


    这样想着,贾敬脸色便有些不好了。萧淮川见状,自然清楚贾敬是为他不忿,轻笑出声:


    “不必如此。”


    “我如今能安稳坐在这个位置上,何尝不是沾了他的光?”


    即便文淑皇后面上与豫州贺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斩不断她与贺家的血缘,也斩不断萧淮川与贺家的血缘。


    萧淮川如今的太子之位,身后站着的是贺家,就算天丰帝想要废,贺家也不会答应。


    他们不以皇后母家、太子外家出面,便依照他们在天下文人中的地位,按照祖宗礼法,立嫡立长,萧淮川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贾敬显然明白了萧淮川的意思,可因此心中疑虑也更加多了。


    萧淮川的位置稳固,因此必须犯下大罪,才能有废太子的理由,譬如,上一世的巫蛊之祸。


    贾敬的眼里透着担忧和惧意,“淮哥,你要万般小心。”


    萧淮川既然来跟贾敬坦白这些,便是心中有了成算,对着贾敬郑重道:


    “阿元放心,我心中有把握。”


    萧淮川站起身,走至床前,颔首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眼里难得闪过一丝倨傲,“除非我自己不想要这个位置,不然,没有人能将我从这位置上,拉下来。”


    这番话如惊雷一般在贾敬耳边响起,他猛地转头看向萧淮川的背影,眼神里藏不住的震惊和复杂。


    什么叫,他自己不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听出小萧的话中意思没有?


    以及,小萧就嘴硬吧,身体诚实的很。


    第64章


    贾敬涩然开口:“淮哥, 你会不想要吗?”


    他的心里早已经因为萧淮川的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贾敬手指紧紧抓着桌角,脸色愈加难看。


    若是萧淮川真的这般有把握,那么上一世, 面对那个漏洞百出的巫蛊之术陷害,他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和抵抗。


    也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让王定得手。


    除非,萧淮川是故意的。


    就如萧淮川刚刚所说, 他自己不想要了……


    贾敬脑中再次回闪上一世最后萧淮川死前的模样, 他朝自己露出的那抹笑, 是安抚, 是释然,更是解脱。


    萧淮川不想活了,太子之位他也不想要了, 他的所作所为, 是为自毁。


    贾敬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眼眸怔怔地望着站在窗台边的萧淮川。


    萧淮川听到贾敬的问话,讶然转身,疑惑反问:“阿元, 你怎么会这样问?”


    自古以来,储君之位便最不好坐, 这也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不想要?是可以。


    可他不想要这位置的代价, 便是万劫不复, 粉身碎骨。


    显然这样的后果和下场, 贾敬也是心知肚明。


    贾敬眼眸一眨不眨, 眼里带着执拗, 再次问道:“你会不想要吗?”


    “为何会不想要?”


    他只求一个答案, 可上一世的答案与真相早已经无处探寻, 他只能问眼前的这位。


    贾敬的眼神里藏着太多的情绪, 复杂到萧淮川见了都一时愣住。


    很快,萧淮川反应过来,几步走到贾敬面前。


    贾敬一动不动,等待着萧淮川的回答。


    萧淮川只当贾敬可能是被他刚刚说的话吓到了,也知夺嫡之路如履薄冰,贾敬许是心中会有不安。


    “阿元,我还要护着你呢,怎么可能会做那样傻的事情?”


    萧淮川一把捞过贾敬的手,入手的冰凉,让萧淮川直接将贾敬的手包住,用力地搓了搓。


    这些时日早已经让萧淮川看清楚,他只有坐上那至高的位置,才能实现他对阿元的承诺,才能远远久久地护着阿元。


    贾敬嘴唇微微颤动,好些话都堵在喉中。


    可是萧淮川上一世就是做了这样的傻事。


    他有太多的疑惑想问,可问出来,无人能为他解答。


    贾敬半晌才挤出一句:“淮哥,这是你说的,你要护着我。”


    “你必须要护着我!”


    他一字一顿,似杜鹃啼血。


    萧淮川微微一怔,旋即轻轻一笑,“答应阿元的,我定会做到。”


    “你莫要多想,放宽心。”


    萧淮川长至如今这个年岁,岂能轻易在这里折了去。


    再说,若真到那般绝境,他也定会安顿好阿元。


    贾敬望着神情从容的萧淮川,眼眶却泛着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重重点头,被萧淮川握着的手贾敬也不自觉反握回去,感受着那能握住的实在。


    他还在,就这么还站在他的面前。


    贾敬轻敛的眉眼,眼眸沉沉,那些没人能回答的疑窦,他会自己去找到真相。


    萧淮川望着贾敬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揉了揉贾敬的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来用膳。”


    贾敬再次朝萧淮川瞧去,忆起萧淮川先前说那番话时的自信,他努力收拾好心情。


    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两人用完膳,外面月亮已经中悬,贾敬这才想起宋子虚提到的东市书市,简单的和萧淮川说了书市来历后,语气有些遗憾道:


    “想来这时候,书市早已经闭市了吧。”


    大乾的夜市向来很热闹,但这应当是不包括书肆,晚上点灯可比不上白日明亮的天光,点灯还平白增加费用,许多书肆早早便会关铺。


    谁知旁边送客的小厮笑着道:“这位客官,您这次倒是想岔了。”


    “这东市的书市,小的了解一些,这些日子可都摆到夜里呢。”


    贾敬诧异挑眉,不禁慨叹:“这些个书肆为了生意都做到这般了?”


    心中也对这间刚开的书肆起了浓厚的兴趣,到底是多么强悍的实力,让其他书肆不得不联手打擂台做书市,甚至于晚上耗费着大量油灯,也要摆摊,搅得京城的书肆行当波谲云诡。


    小厮立刻接话道:“您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东市的书市可热闹哩!咱们这边有许多客人用完膳,都会去逛逛。”


    他说的倒不是假话,来天珍阁用膳的,多数是舞文弄墨的文人,去逛热闹的书市,才是正常。


    贾敬见小厮这模样,心中不禁暗道:这新开的书肆和这天珍阁不会是同一个东家吧?


    “这倒是稀奇,夜里灯火照明毕竟有限,那些书商怎就舍得耗这灯油钱,还把书市摆到这般时候?难不成这夜里客人竟比白日还多不成?”贾敬故意问着小厮。


    小厮显然对书市的情况了如指掌,笑嘻嘻地解释:


    “这白日里,多是文人墨客、公子小姐们穿梭其间,挑书购籍。”


    “可这到了夜里,来的大多是些白日忙碌生意,无什么闲暇的行商坐贾。这些买卖人平日里忙着算盘账簿,唯有夜里得闲,盼着能寻几本提升学识、知晓各地商情风俗的册子。”


    “这二来,书市是由多家书肆联合,这灯油钱分摊下来,便不显得多了,还能多做几笔买卖呢。”


    贾敬一听,瞬间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


    小厮话还未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瞬间咧开,眼角眉梢都堆满了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暧昧笑意。


    只见他微微扯动嘴角,身子俯了俯,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


    “您这就不清楚了,这有些书啊,就得晚上去找才好。”


    小厮无论是神情语气,还是说出的话,都显得很怪异。


    萧淮川在一旁微微拧眉,心中觉得莫名,什么叫做晚上去找才好?


    他轻抿着嘴唇,看着贾敬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吭声。


    贾敬先是也没明白小厮的话,可他到底多活了一遭,瞧小厮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刹那间恍然大悟。


    小厮口中提的“晚上才好挑的书”,怕不是那些香艳旖情之书……


    贾敬忽觉脸上起了热意,瞬间从脸颊一路烧到了耳根。


    “咳。”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小厮顿时明白,这位公子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神一副了然之色。


    萧淮川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贾敬先前还在遗憾去不成书肆,开口便道:


    “既如此,我们便去瞧瞧,也当是消食了。”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还真的挺想去瞧瞧的。想来那里也不可能全是那样的书,刚刚小厮不还说了,还有些地方商情风俗的册子吗?


    东市距离天珍阁并不远,两人步行前往,也当时消食了。


    月光洒在街巷的青石板路上,似是镀上了一层银霜。


    贾敬行至一段路后,转头问萧淮川:“我观那小厮对东市书市以及那间新开的书肆情况如数家珍,这幕后东家,恐不是一家吧?”


    萧淮川沉吟,却是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贺家的情况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若真是贺家在京城开了这么一家书肆,还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萧淮川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这书肆大抵与贺家有所关系,这也是萧淮川心中的猜测,他对这间书肆也起了丝兴趣。


    向东一路行至东市,还未靠近便见那头灯火明亮,人影绰约,在这里便能听见嘈杂声、谈笑声,热闹一片。


    走近便看见,这一条街的书肆,竟然未有一家歇业,楼上楼下,门里门外皆灯火通明,门前还搭了棚子,想来是遮一遮晚上的露水,怕书受了潮。


    贾敬站在街头的第一间铺子棚前,扫了一眼,多是些时新话本。他又迅速瞥了眼身边的萧淮川,见他正四处看着,便眼疾手快地翻了几页,倒是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见里面只是一些寻常话本,贾敬倒是松了口气。


    下一瞬,贾敬就顿觉有些默然。


    谁会将那种书冠冕堂皇放店铺门口啊……


    贾敬撇了撇嘴,他也是被小厮的话给带偏了。


    再说,就算萧淮川看见又如何,萧淮川如今虽身边没什么房内人,可贾敬不信萧淮川没看,谁年少时没好奇过?


    可一想到萧淮川看过那些书,甚至于一些图册,贾敬心中又有些郁结。


    然而连他自己都曾好奇看过,又怎么能指责萧淮川?他又凭什么身份呢?


    贾敬唇角抿起,兴致缺缺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了原位。


    萧淮川收回目光时,刚好看见这一幕,看了眼书名,以为贾敬是对这些书不感兴趣,抬手指了指不远处,


    “我刚刚看了,那处人多的地方,应当就是新开的那间书肆了。”


    贾敬顺势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家客如云来的商铺。


    “我们过去那家瞧瞧。”


    因各家门口都搭了棚子,难免占了些道,加上不断攒动的书客,竟然都有些走不动道。


    贾敬抿了抿唇,他并不喜欢往这些人堆里挤。


    忽的,贾敬腰间被什么猛地一撞,他没有丝毫防备,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朝前面扑去,贾敬的心猛地提起,下意识闭上眼。


    就在贾敬以为自己要脸朝地时,便感觉到腰部被人用力一揽,一收。


    “阿元,有没有事?”


    贾敬一睁眼,就对上了萧淮川关切的眼神。他怔了怔,下一瞬便发觉此时他们二人的动作有多亲近暧昧。


    被萧淮川的手臂揽着腰,贾敬整个人都紧紧贴着萧淮川。


    “我没事。”


    贾敬刚准备远离萧淮川的怀里,谁知道,萧淮川的手紧紧揽着贾敬的腰不松手。


    “就这样吧,先过去。”


    第65章


    温热的触感透着轻薄春衫径直烫向贾敬的腰际, 令贾敬忍不住一颤,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


    “你先松开,我自己走……”贾敬的耳根此时火热一片。


    萧淮川仿若未闻, 只是紧了紧手臂,将贾敬往自己身边带得更近了几分。


    贾敬的身体瞬间一滞,被桎梏的腰身僵着,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只能顺着萧淮川的力道, 朝前走去。


    这条道上人着实不少, 前后往来人挤着人。贾敬回神来却注意到,每当有人要朝自己这方向挤来时,萧淮川总能带着他巧妙侧身, 减少与他人的碰触。


    “唔。”


    贾敬闷哼一声, 他刚刚走神,一个不注意便顺着萧淮川的力道歪了一下,撞了个满怀。


    明明四周嘈杂一片,可贾敬的耳边却只能清晰地听到萧淮川沉稳的心跳声, 如擂鼓一般,一下一下, 震得贾敬耳尖忍不住泛了红。


    萧淮川垂眼, 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贾敬那异样的耳尖上。


    “注意着点儿, 别走神。”


    萧淮川俯身在贾敬耳边轻声提醒, 温湿的气息拂过贾敬本就泛红的耳尖, 他心下一慌,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贾敬的脸没一会儿也染上了粉意, 也不知是因为走神被萧淮川提醒感到羞赧, 还是因为憋着气, 亦或是其他。


    他微微低首,手悄悄地捏住了萧淮川的衣袖,任由萧淮川带着他穿梭在人群中。


    刚到了那家书肆外围,贾敬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与萧淮川拉开了距离。


    萧淮川盯着贾敬的动作,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然的收回了手。


    贾敬瞥了萧淮川一眼,暗自缓缓舒出一口气。


    “墨韵轩。”贾敬将书肆的牌匾念了出来,“名字甚雅,书法亦是名家手笔。”


    贾敬又想起天珍阁的牌匾墨宝,两者风格迥异,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可笔韵却是可以一较高下。


    这两家背后的东家,若不是同一个,那么这墨韵轩背后的东家,想来来头也不会小。


    “这间书肆门口倒是与别家不同。”萧淮川负手而立,扫视了一圈,吐了这么一句。


    贾敬跟着看去,很快便看出了不一样。


    他们一路走来的书肆门口,如那小厮所说,聚集的多是行商坐贾。


    可这间书肆不同,时间这般晚,在此顿足的人多是身着长衫,多半是文人读书人。


    见这些人将门口的书棚围得水泄不通,贾敬探了探头,“到底放了些什么书?”


    萧淮川颔首,“过去瞧瞧。”


    到了跟前儿,贾敬随手捞过一本书,看到题目时,目光便陡然一变。


    “淮哥,你瞧。”


    贾敬将手中的书朝萧淮川那边挪了挪,萧淮川看向书封时,眼眸也不禁眯了起来。


    上书写道:《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顺着翻开,看到目录的内容后,“果然,是策论的合集编纂。”


    “按照地域划分,又从童试开始,将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各级考试的内容、题型都囊括了进去。”


    萧淮川:“不仅如此,他这些内容还是近些年最新的,就连这次殿试的策论都在上面。”


    贾敬显然也看见了,毕竟这是他曾经考过的题。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丝丝讶然。


    “怪不得……”贾敬微微点头,“怪不得这里围了这么多读书人。”


    他也知道为什么宋子虚会说,先前没见过这样的书。


    贾敬又将手中这册子大致翻了一遍,观里面的内容见解,解题摘要考评,越看越心惊。


    他缓缓将手中的册子阖上,沉声道:“这册子里语言针砭时弊,对各级考试剖析详细,想来编书之人定是对这些年的科考有深刻洞察和分析。”


    萧淮川和贾敬同时把视线落在了书封上,编纂署名:佩云斋。


    这一看便是名号,可佩云斋是何人的名号?


    如今世间闻名的大儒里,并没有谁号“佩云斋”。


    萧淮川又拿起另一本,落款同样是“佩云斋”,内容同样与科举有关,是教科举诗词解题俗称的一本诗词心得。


    他看着这内容,不禁晃了晃眼,这样的诗词分析心得,他也曾见过。


    贾敬将萧淮川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却没多说什么,而是又就近看了看手边其余的书。


    他又找出了一本时文大全,里面对当下热门时政话题也见解独到,很是不简单。


    贾敬再一看署名,依旧是“佩云斋”。


    这“佩云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贾敬思忖着,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位公子,您这书要吗?”


    贾敬抬眸看去,只见一位发丝、服饰都有些凌乱的青衫读书人,涨红着脸指着贾敬手中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


    他也知道这样开口不甚礼貌,连忙解释道:“在下已经找了一圈了,大、大抵只剩这一本了,您……”


    他说着话,紧张的都有些结巴。


    贾敬见他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又观他的年岁,猜到是家境一般的学子,顺势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这位公子!”


    青衫学子双手接过,还向贾敬弯腰作揖表示谢意。


    贾敬笑道:“不必如此,我用不着这个,只是随手翻看。”


    他看似不经意问青衫学子,“近日墨韵轩这些书还真是火热,难买的紧。”


    那青衫学子听贾敬这么感慨,就跟遇见了知音一般,跟着点头,感慨道:“可不是难买吗?”


    “就公子刚刚拿到的这本《京华策林新纂》。”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都在这里蹲了三天了,店家接连补货,我也就才找到了这一本,这还是公子您让与我的。”


    贾敬一听,心道还真是巧了,这难得一本,还能被自己随手抓到,想来应当是先前抢书毕竟混乱,混在其他书中,被自己捡了漏。


    “这位佩云斋先生,定是世间大儒,他出的这一系列书,哪位学子不是甘之如饴?”


    青衫学子眼神里尽是对这位“佩云斋”的崇敬。


    “我还要回去温书,再次谢谢这位公子让书之恩。”青衫学子再次感谢,才拿着书去一旁结账了。


    萧淮川将手中的书放下,抬了抬下巴,“我们进去看看。”


    这间墨韵轩从外朝里看去,亦是人满为患,贾敬猜,里面可能还藏着其他好东西。


    两人迈步进去,里面的书客衣服明显较外面一众学子要华丽许多,多是绫罗绸缎,腰间挂着香囊佩环之物,非富即贵。


    书肆里面的书籍摆放,与外面的书棚相比,就有秩序了许多,书架上也都标注了属于什么类别的书。


    比如: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典籍等。


    角落里窝了一众人,贾敬先是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当看见角落书架上标着的类别,忽的一顿,紧接着移开了眼。


    天珍阁的小厮果然没说错,晚上来挑那些书册的人着实不少。


    贾敬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跟在他身旁的萧淮川没听清,问了句,“阿元说什么?”


    “没什么。”贾敬矢口否认,朝旁边的书架走去,随手拿出一本书,装个样子。


    贾敬现在站的位置,没几步便是去二楼的楼梯。


    忽的,他隐约听见二楼传来的一段对话,下意识抬眸看去。


    贾敬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号。


    “青老板,您这边请。”一道爽朗的中年男声。


    “黄掌柜客气,我先前托您留的那本书,可还在?”这道声音则是显得清冽婉转,说话吐字又细腻顺滑,很是动听顺耳。


    “青老板亲口嘱托,我自然都记得的……”


    两人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贾敬微微垂眸,眼里划过一抹思绪。


    那“黄掌柜”应该就是翰墨轩的掌柜。


    而另一位,无论是熟悉的名号,还是那道让人听之忘俗的声音,贾敬也能确定,刚刚这位“青老板”,正是先前去理国公府,演那出“贵妃醉酒”的青老板,崇雅堂的台柱儿,水青。


    据柳阙所说,这位青老板和齐王萧淮洵关系可不一般。


    青老板一位戏子,需要什么书,让这位翰墨轩的黄掌柜特地留?


    贾敬想到青老板和齐王的这层关系,又想起翰墨轩这个阵仗,眼皮不自觉跟着跳了跳。


    翰墨轩难道跟齐王有什么牵扯?


    这个念头冒出,贾敬便待不住了,对萧淮川道:“淮哥,我看书法墨宝类典籍都在楼上,我上去瞧瞧。”


    丢下这句话,贾敬便上了楼。


    萧淮川此时也在翻阅着书籍,并未察觉到贾敬的异样,只是“嗯”了一声。


    他在看的正是一本兵书,倒不是《孙子兵法》之类的名家典籍,而是一些战场上的逸闻趣事,但从这里面却能窥见许多战场上不曾记载的细节。


    书册薄薄一本,萧淮川很快就看完了,见贾敬还未下来,便又随手从书册里抽出了一本。


    他也没看书名,顺手就翻开了内页。


    见开篇是两位举子知己一同进京赶考,却因下雨滞留寺庙。


    夜间雷雨,吵得睡不着觉,其中一人便来寻其好友温书。


    萧淮川蹙了蹙,应当是其他人放书放错了地方,他便当是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兴致缺缺的翻看了起来。


    下一瞬,萧淮川整个人一僵,凤眸骤然睁大,忽的将书用力合上,像是丢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丢在了书架上。


    什么笑解着罗带,牵之入了床帏?不是在温书吗?


    他们不是知己好友吗?怎么可以做那档子事!


    这竟然是本香艳旎情之书,还是男风!


    萧淮川目光死死盯着被他丢至书架上的那本书,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震惊!


    第66章


    贾敬这边上了楼, 眼睛便迅速扫视一圈。楼上人虽不少,但站于楼梯处也能一眼观全貌。


    他的目光俶尔落在一处。


    贾敬上次虽只见过青老板的戏曲装扮,未曾见过真容, 可他还是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只见那人倚靠在窗台边,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水碧色长衫,身形高挑挺拔。精致的盘扣紧紧扣着, 衬得他的脖颈愈显修长。


    他的手随意搭在窗沿, 抬眸低眼间, 眉梢眼角自带一丝风流缱绻, 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庞倒多了几分风情。


    青老板旁边并未有其他人,也并未看见方才和他说话的黄掌柜。他好似若有所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稍稍转眸看来。


    贾敬直接一个侧身, 从旁边一个书架抽出一本书,随意一瞧,是本书法小札。


    他假装认真看着,实则余光一直瞥向青老板那处。


    “青老板, 让您久等了。”


    一个矮胖中年人从一个小隔间出来,朝青老板的方向走去, 手中还拿了两册书。


    贾敬听声音便知晓, 这位就是先前和青老板说话的黄掌柜。


    目光落在黄掌柜手中的书册上, 贾敬眼眸微沉, 这到底是个怎样珍贵的书, 还特地放在了小隔间中, 都未放置在书架上。


    黄掌柜没几步路就走到了青老板身边, 贾敬明显注意到, 就在他们还有几步之遥时, 青老板便下意识动了步子。


    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那两册书册,当翻开内页时,甚至连手都颤抖了几分,情绪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起伏。


    到底是怎么样的书,能让青老板这般动容?


    贾敬眯起眼,想要看清书的书封。然而距离过远,实在是看不清。


    青老板缓缓将书合上,如葱根般的指尖轻轻抚摸过书封,眼里是难掩不住地珍视。


    他随后朝黄掌柜微微躬身,“多谢黄掌柜了,您若是得空,必须得来崇雅堂听戏,我给您留最好的位置。”


    青老板不唱戏时,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显得粗犷。当他软和着语气,就更加让人舒心。


    黄掌柜哈哈笑道:“老夫就爱听您的戏,青老板放心,下次再收到书,我立刻派人去通知您。”


    黄掌柜的话,很是客气。


    都说戏子是下九流,惹众人轻视,可做到青老板这种名角儿的,多的是达官显贵愿意捧着的,普通平民自然也不愿意招惹。


    且不说青老板背后有哪些显贵,就说黄掌柜方才的话,他若真的爱听戏,是真票友,那对青老板的态度也是再正常不过。


    贾敬从他们那一席话中听出了里面的关键:黄掌柜交给青老板的书,竟然还不是翰墨轩自己的拿货渠道,而是他私人收上来的。


    那么,到底是个什么书?


    贾敬想到青老板的身份,心道:难道是什么戏词孤本?


    可远处瞧着,那二本书册也很明显是新书,并非什么古籍。


    青老板和黄掌柜又寒暄了几句,黄掌柜欲送青老板下楼。


    贾敬收回目光,垂首看着手中的书,他此时站的位置,正是距离楼梯口出不到两步。


    他仔细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心中算计。


    贾敬深吸一口气,微微调整了下神情,装作一副看书入了迷的模样,一个转身,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径直和向他这个方向走来的青老板撞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贾敬和青老板手中的书都应声落地。


    青老板脸色骤变,贾敬则是先一步蹲下身子,抢在青老板之前,将两人落地的书捡了起来。


    贾敬在捡书的过程中,迅速用眼角余光扫视书内页的内容,眼皮一跳,忙不迭垂下眸去。


    他眼眸里是难掩的震惊和狐疑。


    贾敬千猜万算,想了许多内容,或许是戏词孤本,亦或许是齐王那边什么情报,却怎么也没想到,被青老板这般珍之惜之的两册书,是一本佛经。


    虽只看了一眼,贾敬还是将这最常见的佛经给认了出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太过常见了,便显得更加怪异。


    贾敬愣神不过一瞬,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书便被青老板一把夺了回去。


    青老板看都未看贾敬一眼,手捧着书,用衣袖仔细又轻柔地将书封上星星点点的灰尘一一擦拭干净。


    贾敬站起身,面含愧色道:“对不住!对不住!看书看入迷了,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


    青老板将灰尘擦拭干净,又仔细翻看一遍,见书毫发无损,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抬眼去瞧撞他之人。


    他的视线落在贾敬身上的衣裳布料时,顿了顿,随即朝贾敬摆手,“不碍事。”


    说完这句话,青老板没和贾敬多纠缠,便直接下了楼,步履匆匆。


    黄掌柜也是看了贾敬一眼,朝贾敬笑笑,也跟着下去了。


    贾敬负手朝青老板颀长的背影看去,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挑了挑眉。萧淮川的常服,瞧着素净,料子却是上等。


    虽然青老板隐藏的很好,可贾敬还是在他眼底瞧见了不忿之色,想来被撞导致心爱之物落地,他是愤怒的。


    可这青老板自然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光是看贾敬的衣裳,便知道他惹不起,匆匆离去。


    贾敬面上带着疑窦,刚刚青老板仔细查看那本书是否损坏时,贾敬也站在一旁望着,那两册书当真只是本普通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装订朴素,入手的纸张很是粗糙,即便算不上劣等纸,也绝称不上什么好纸。


    翰墨轩书架上摆放的任何一本,都要比这本好上许多。


    这么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怎么就那么让青老板这般珍视?


    唯一一处特别的……


    贾敬抬起手,将指腹放至鼻前,鼻翼稍稍翕动,闻到了一股墨味。


    这是他刚刚捡那两册书,手指翻过书页留下的味道。


    佛经并非是统一印刷之物,而是手抄本。接触则便能沾上味,想来是刚抄好不久。里边字迹贾敬也看了,只能说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名家之作。


    抄写用的墨亦不是什么好墨,定然是没加入什么香料,墨味刺鼻。可仔细闻着,又能闻到一阵幽幽的檀香味。


    贾敬擅书法,对笔墨纸砚亦是研究不少,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判断出,这檀香味必然不是加入墨中的香料,而是长期放于有檀香的地方,所沾染的。


    联想起这书册的内容是佛经,抄写佛经之人大抵是在佛堂等地抄写,此处长期燃着供奉佛像的檀香,这才沾染上。


    这两册佛经无论是内容,还是书法纸张用墨,皆是一般。


    佛经普通,那么不普通的,便是抄写佛经的人。


    青老板定然是认识这位抄写之人,而通过两册佛经的普通质地也能推测出,佛经的抄写人生活窘迫,靠给书肆抄写书籍度日。


    这样的情况,贾敬并不陌生,有许多家境清贫的读书人都是靠抄书贴补家用。


    依照青老板如今的地位,他定然是不缺钱财,但他却没有直接接济抄书人,而是朝黄掌柜买了这本心经抄本。


    这里面也有多种可能,可能是抄书人不愿被青老板接济,也可能是青老板不愿被抄书人知晓,他买了书。


    然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表明了一点,青老板与这抄书人关系很不一般。


    贾敬一直关注着青老板,是因为青老板与齐王萧淮洵关系密切,眼下被他发现了青老板的一个秘密,贾敬自忖: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


    贾敬心中立刻有了决断,找出那位抄书人,弄清楚抄书人的身份,和青老板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


    黄掌柜能拿出这两册佛经,加上他与青老板的一席话,不难看出,他应当是知晓抄书人的身份。


    然而贾敬却不能直接询问黄掌柜,黄掌柜与青老板交情看着也不浅,若是直接询问,恐怕是会打草惊蛇,引起青老板的警惕。


    黄掌柜收这两册佛经,也不知道是他本人收的,还是从他处收的。这中间斡旋倒了几手,贾敬也不得而知。


    贾敬轻啧一声,这事情想要查清楚,还真的有些棘手难办。


    他心中想着事儿,脚步顺着楼梯下去。


    “想什么呢?下楼梯也不专心,小心摔着。”


    萧淮川略带责备的声音在贾敬耳边响起,贾敬一怔。


    青老板的事情还未弄明白,贾敬并不想现在告诉萧淮川,他忙不迭讨饶道:


    “想刚刚那书上的心得呢。”


    萧淮川:“若是喜欢,买了便是。”


    贾敬连忙点头,又怕萧淮川接着问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故意问着萧淮川,


    “方才在楼下,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闻言,身子则是猛地一滞,手凭空握了握,眼底滑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和慌乱。


    贾敬歪了歪头,狐疑哼了一声,“嗯?”


    “咳!”


    萧淮川像是被口水哽住,随后接连咳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没看什么。”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萧淮川好似瞒着他什么,但到底没问。


    萧淮川垂落的袖口下,翻过那书的指尖隐隐发烫,他虚握几下,紧紧攥住。


    他岂能让阿元知晓那等荒唐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淮哥看了什么书?


    萧淮川:……


    小x书,这能说吗??!


    萧淮川:简直荒唐!


    阿元瞪大眼睛:所以你就自己看?


    第67章


    萧淮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下次再来逛。”


    贾敬点点头。


    就在两人要出门时, 路过柜台前,贾敬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顿足。


    一位是比贾敬先下楼的黄掌柜, 而另一位是先前问贾敬是否要《京华策林新纂》的那位青衫学子。


    萧淮川见贾敬停顿脚步, “怎么了?”


    贾敬朝柜台那边抬了抬下巴, “是方才那位读书人。”


    萧淮川看过去, 显然也想起了这人,自然也想起了先前青衫学子说的话。


    他先行离开,说回家温书。


    这种客气的说辞, 贾敬和萧淮川自然不会在意真伪。


    贾敬注意的是黄掌柜递到青衫学子手中的东西, 是一套笔墨纸砚。


    翰墨轩是书肆,却只卖书籍,并不买卖笔墨纸砚。


    是抄书的工具。


    一想到抄书,贾敬便联想到那本让青老板珍视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手抄本。


    贾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青衫学子, 先前就已经注意到,青衫学子洗至发白的长衫, 看着家境就不是很宽裕。


    如此一来, 为书肆抄书贴补家用, 倒也合情合理。


    那么, 这位青衫学子是否知晓一些别的事情呢?


    至于贾敬为何不猜测这名青衫学子就是那手抄心经之人……


    一来, 贾敬的直觉便觉得不是;二来, 与佛经相比, 与科考相关的四书五经等书籍显然要贵上许多, 也是科考学子愿意抄写的内容, 又能抄书赚钱又能温书温习,一举两得。


    见那青衫学子拿着东西就要出去,贾敬抬腿迈了几步,先是朝门边走去。


    萧淮川动了动眼眸,也跟着贾敬走了过去。


    青衫学子转身出门,在门口就看见贾敬,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贾敬也假装震惊,随后笑道:“好巧,又遇见兄台了。”


    青衫学子一愣,神情里带着一抹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位富贵公子还记得自己,还主动朝自己说了话。


    紧接着他连忙回道:“好巧,又遇见公子您了。”


    门口人来人往,自然不好一直站在门口,三人顺势出了门。


    贾敬故作好奇,看向青衫学子怀中小心捧着的一堆东西,抬了抬下巴问道:


    “这是买了东西,忘了拿了?”


    青衫学子听贾敬的问话,只是犹豫了一瞬,便摇头坦诚答道:


    “这是为翰墨轩抄书,掌柜所赠。”


    贾敬:“翰墨轩还特地准备纸张笔墨?”


    青衫学子解释道:“翰墨轩的书皆是精品,他们所收的抄本,自然也是要求不低。所以收取抄本所需的纸张、笔墨都由翰墨轩出。”


    贾敬顺着他的话道:“翰墨轩如此大方吗?”


    心中也更加确定了一点,那两册佛经果然是黄掌柜私人收来的,不然那样质地的纸张与墨,也过不了翰墨轩的要求。


    青衫学子点头,“自然,所以大家挤破头都愿意为翰墨轩抄书。”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甚至带了些狡黠,“我若是一字不错的抄下来,省下的笔墨纸砚便能自用了。”


    青衫学子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窘境,在贾敬萧淮川这样的富家子面前也没有强撑脸面,甚至坦荡的透露出自己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世人多数有虚荣攀比之心,文人读书人亦是清高,像青衫学子这样不遮不掩的,倒是难得的真实豁达,贾敬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青衫学子。


    原本贾敬上前搭话,只是想通过青衫学子了解黄掌柜手抄本的事情,眼下贾敬改变了想法,这人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贾敬嘴角微微上扬,嘴上夸道:


    “如此说来,翰墨轩收手抄本的要求必定不低,兄台能接下这份委任,想来亦是有过人之处。”


    青衫学子挠挠头,腼腆一笑,“只是侥幸罢了。”


    “我看我与兄台有缘,既然如此,交个朋友如何?”贾敬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萧淮川微不可察地瞥了贾敬一眼,并未说话,默默看着贾敬。


    贾敬:“在下姓贾,单名一个敬,字培元,兄台可唤我培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学子讶然的张大嘴巴,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是贾培元?”


    这回轮到贾敬惊讶了,“兄台认识我?”


    青衫学子朝贾敬深深一个作揖,“久闻您的大名。”


    贾敬不禁扯了扯嘴角,久闻大名?


    自己在京城的名声虽称不上纨绔子弟,声名狼藉,可也算不上多好。


    “在下姓岑,名回,字凤转。”


    岑回说完,紧张地看着贾敬,眼里还透露着丝丝崇拜,“培、培元兄,在下有幸见过您的字,当真了得。”


    贾敬哑然,原来是因为这个。


    今日已然时辰不早,岑回的家更是在城外,还赶着宵禁前回去,只好向贾敬辞行。


    贾敬想吩咐人送岑回回去,却被岑回拒绝,贾敬只好称下次得空再好好聚聚。


    岑回走前还礼貌的朝萧淮川行了一礼,贾敬虽未曾与他介绍此人身份,但他也知道,必然是非富即贵。


    萧淮川望着岑回的背影,转眸看向贾敬,缓缓开口:


    “难得见阿元这么欣赏一个人。”


    贾敬一听,眼角跟着抽了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呢?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


    “确实合眼缘。”


    贾敬反问:“淮哥不觉得,岑回此人虽出身贫寒,可心性胸襟皆不简单吗?”


    萧淮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你对翰墨轩找人抄书一事很感兴趣?”


    贾敬抬头看了眼翰墨轩的匾额,


    “这翰墨轩,无论是所卖书籍还是自掏腰包准备纸笔,只为一本品质上称的抄本,都处处与其他书肆不同。”


    “俗话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一本品质上乘的抄本,确实可以卖上一个高价。”


    贾敬说着一顿,随后话锋一转,“然而,这并没有多大必要。”


    萧淮川:“是,近些年印刷本的品质不断提高,虽比不上品质上乘抄本的气韵,可也不遑多让。”


    “再说书肆寻人制抄本一事,他也本可以不提供笔墨纸砚,据我所知,京城有好几处书肆收取的品质上乘抄本时,皆不提供这些。”


    贾敬有些诧异地望着萧淮川,他没想到萧淮川对京城内书肆及抄本情况也有了解。


    萧淮川接着道:“他们收取抄本费用高昂,即便是要自费买笔墨,依旧有许多读书人争着抢着,僧多肉少。”


    如此一来,翰墨轩的做法在这群书肆之间,就显得更加独树一帜。


    “或许,翰墨轩背后的东家是真的看重这些读书人吧……”


    要么,翰墨轩便是所图甚大,想要提前笼络这些贫苦读书人的心,毕竟,能达到翰墨轩收抄本要求的,在京中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萧淮川说完,正巧撞上贾敬眼中的好奇。


    贾敬盯着萧淮川,顺势问道:“淮哥居然对这些情况也了如指掌?”


    萧淮川轻笑,摇了摇头,“谈不上了如指掌,只是如今我进了户部,总该了解掌握一下京城各行各业的行情价格。”


    书籍只是里面小小的一部分。


    贾敬有些瞠目,“我记得你去户部没几日吧?京城各行当的行情,都掌握了?”


    “嗯,大抵都清楚了。”


    贾敬默然,微微敛眸,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懈怠了。


    萧淮川好似看出了贾敬的想法,轻笑出声,“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阿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就算与贾敬坦白了自己的野心和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贾敬的一个态度,而并非是需要贾敬为他做些什么。


    贾敬稍稍抬首看着萧淮川,微黄的灯光照在萧淮川的脸上,仿若镀了层金边,整个人都较往日显得柔和了几分,独属于他的温柔。


    “好。”


    贾敬笑弯了眉眼,只是说好,至于他心中是何盘算,没急着与萧淮川说。


    街边的灯光幽幽然然地洒落,恰似一层轻薄金纱覆在了贾敬翩翩睫羽之上,留下一层暗影。


    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眼眸于光下如水一般潋滟波光,掩不住的写意风流。


    灯下美人,说不出的迷离幻梦之态。


    萧淮川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不自觉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错开落在贾敬身上的目光。


    书市上的人逐渐散去,两人并肩行至街角时,便看见小德子一脸惶恐地站在马车旁候着。


    见萧淮川贾敬二人前来,忙不迭上前,面露难色,说话也磕绊起来,


    “殿下,这已经过了时辰,宫门已然落了锁了。”


    萧淮川显然也未料到,今日居然会这样晚,居然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


    小德子低垂着头,眼却用余光悄悄朝萧淮川看着,等待着主子的命令。


    萧淮川稍稍思忖,眼眸微动,朝贾敬看了一眼,却并未说话。


    小德子眨了眨眼睛,立刻笑着朝贾敬道:“二爷,不若殿下今日便歇在您府中吧?”


    萧淮川点头,“好。”


    “啊?”


    一直到萧淮川跟着贾敬进了宁国府,贾敬都还有些懵。


    萧淮川这怎么就跟着他回来了呢?


    “阿元可是不欢迎我?”萧淮川垂着眼眸,声音有些低沉,“阿元到底是大了,想当初我们曾经抵足而眠的日子可……”


    “怎么会,自然欢迎。”贾敬听得头皮发麻,连忙点头应了。


    别的院落早已经歇息,大晚上贾敬也不想弄出多大的阵仗,只好将人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贾敬未归,院里伺候的素雪和其余侍者都未曾歇着,听着外面声响,没一会儿素雪便领着几人迎了上来。


    “可是二爷回来了。”


    当看见贾敬身后跟着的萧淮川时,差点失声,“太子殿下……”


    话刚起头,素雪便立刻闭紧了嘴巴,连忙底下头去。


    “嘘,”贾敬示意素雪噤声,随后小声吩咐道,“今日淮哥就宿在我这儿,你快去安排吧。”


    素雪到底是贾敬院中的大丫鬟,瞬间明白意思,应声去安排了。


    贾敬转头对萧淮川道:“淮哥放心,素雪在我房中伺候多年,有分寸的。”


    萧淮川听了贾敬的话,眼眸微闪,视线落在素雪的背影身上,目光幽幽。


    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幽幽开口:阿元可知道这像什么?


    阿元疑惑:诶?像什么?


    小萧:……像极了带好兄弟回家,让家中女主人安排住宿。


    阿元惊恐:冤枉啊!


    第68章


    萧淮川就宿在了贾敬隔壁的厢房, 两人一墙之隔。


    贾敬的院落从未留人住过宿,因此他的住处也并未有专为客人留宿准备的床褥,素雪便将贾敬房中储存的干净床褥铺在了隔壁厢房, 供萧淮川使用。


    夜沉月明,清凌凌的月光透过软烟罗纱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萧淮川平躺在床上,本以为陌生的床会让他不适, 却不曾想, 床褥上传来的熟悉清香让他不觉缓缓闭上了眼, 惚惚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萧淮川原本平和的眉眼微微蹙起,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


    萧淮川长睫颤动,脑中忽的贯入了一则朦胧的画面。


    起初, 萧淮川眼前飘着丝丝缕缕地雾霭, 他听闻两道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李兄,可在房中?”


    “原来是贤弟,外头风雨犹急,快些进来, 莫沾染了水汽冻着了。”


    外头风雨交加,屋内两学子并坐读书, 挨得极近。


    “嘶, 可真冷啊。”


    冷风贯入, 那位粉面小贤弟冻得一个激灵, 朝那名李兄怀里缩了缩, 汲取着李兄怀中的热度, 甚至将头埋进了李兄的颈窝处。


    小贤弟忍不住喟叹道:“还是李兄暖和。”


    李兄眼神意动, 将手中的书放下, 一把揽过小贤弟, “着实冷了,我们去床上暖和去。”


    两人贴着到了床榻边,小贤弟朝李兄挑眉笑着,随手伸手稍稍一推,李兄顺势便倒入了帐中。


    轻纱翩翩,似梦似幻。


    李兄肆意地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榻微微仰着,昂首看着面前的小贤弟,语气带着调笑道:


    “贤弟音律修得如何?”


    小贤弟缓缓蹲下身,轻轻抬眸,眼中狡黠难掩,“自然是小有所成。”


    “且让我品上一品。”


    小贤弟忽的不见人影,只见李兄额前的发丝慢慢被汗水浸湿,稍显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薄唇不自觉地轻启,时不时溢出几声闷哼,那沙哑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难耐的燥热。


    “唔……”


    李兄撑着锦被的手,猛地用力攥紧,锦被被扯得褶皱横生,更显出那扎眼的泛白指骨。


    他敛眸垂眼,望着自己的衣袍下摆处的抖动摇晃,下意识滚动干涩的喉结,仿佛里面藏了只顽皮偷腥的猫。


    忽然,李兄的气息变得急促几分,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仰起,低吼了一声。


    偷腥的小猫溜了出来,连嘴都没来及擦。


    李兄眯着眼,“贤弟可品出什么韵调来了?”


    小贤弟伸出手指,不急不慢擦着嘴,眼含挑衅回道:“谈不上什么丝竹雅乐,呕哑嘲哳之音,勉强入耳。”


    李兄眼眸深邃,抬手捏住小贤弟的下巴,凑到小贤弟耳边,轻声道:


    “贤弟这音律修得着实一般,为兄来教上一教。”


    小贤弟面容旖旎,笑着就转身要躲。


    李兄长臂揽着,一手从后箍住小贤弟的腰,将他一把拽入怀中,紧紧相拥。紧接着,他猛地一个翻身,便和小贤弟换了个位置。


    手轻轻一推,小贤弟迎着被面倒下,


    小贤弟头埋在被中,他偏了偏头,鬓边几缕碎发洒在白皙的脸上,衣衫顺肩头滑落,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欺霜赛雪,莹白细腻如瓷般映入眼帘。


    李兄气息陡然一变,像是被一只羽毛堵住了咽喉,轻柔的像似不存在,实则却瘙痒难耐。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尖在空中虚晃几下,终究是落在了那片白瓷之上。


    从耳垂缓缓向下,沿着微微凸起的颈椎,一路滑至肩头。


    小贤弟颤着身子,缩了缩肩。


    “……痒……”


    小贤弟好似唤了谁,声音如河边春风,丝丝缕缕,语调婉转,却听不大真切,李兄俯首轻哼:


    “嗯?”


    小贤弟缓缓转头,藏着万千星子的眼瞧向他,那双桃花眼似勾子一般,扯住了他的魂。


    萧淮川瞳孔一缩,望着他无比熟悉的那张脸,身体骤然一滞,他下意识握拳,指尖却触碰到一片细腻顺滑,酥麻之感顺着指尖直抵心尖。


    他垂眸看去,已不知何时,李兄便成了他。


    心底湖水被风卷起,溅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白日里的马车所见所感,瞬间涌入萧淮川的脑中,迷雾彻底散去。


    那人拢了拢肩头散落的衣服,稍稍遮住了那片扎眼的白,转眸唤着他:


    “淮哥……”


    “阿元!”


    萧淮川惊醒,陡然坐起身,皱褶丛生的锦衾顺势滑落,一半耷拉在床边,摇摇欲坠。


    萧淮川凤眼微睁,脸颊滚烫,浑身燥热。


    “嗬嗬……”


    夜深寂静中,独留萧淮川急促的喘息声。


    他眼眸中带着红丝,迟缓地转头,紧紧盯着一旁的墙。


    萧淮川的手放在绸缎床单上,下意识攥紧,像是要攥紧方才那起幻梦,绸缎床单上早已经留下深深浅浅的手印。


    不知道看了多久,被里湿漉之感愈来愈明显,萧淮川身子顿了顿。


    他的眼眸于黑暗中暗沉如水,眼底是难掩的不可置信和羞愤。


    他不是什么懵懂的孩童,自然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做了那等旖旎之梦。


    若是一般的情况,其实萧淮川并不在意。他不近女色,难免冲动。


    梦中景象他亦不陌生,正是他今日在翰墨轩随意抓到的那册书,讲的便是两至交好友科考,雨宿寺庙,巫山云雨。


    是本男风旎情之作。


    可他又梦了什么,梦中之人居然在最后一刻,变成了……阿元!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马车上瞥见的肩头,梦中小贤弟的风流之态,在萧淮川脑中一一闪回,怎么也赶不出去。


    萧淮川抬手掩住眉眼,想要遮挡住眼底还未削减的欲色,又好似想要遮掩他肮脏龌龊的心。


    窗外,偶有一丝冷风从软烟罗纱窗缝中挤入,拂过萧淮川滚烫的肌肤,却吹不熄他那灼热难忍的燥意。


    “啪!”


    萧淮川抬手便抽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瞬间红了一片,他却不甚在意。


    火辣的疼痛提醒着萧淮川,这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他就这么坐着,不动不睡,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


    贾敬睁眼时,懒散的伸了伸懒腰,昨晚睡得好,起来精神气十足。


    他像是想起什么,捞起旁边挂好的衣裳,兀自穿了起来。


    素雪进门时,贾敬已然将衣服穿好。


    “诶,二爷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素雪将手中的洗漱盆具放下,就要上前帮贾敬整理衣物。


    贾敬摆摆手,迈步就要朝外走去,“我去瞧瞧淮哥醒了没有。”


    素雪听闻连忙道:“二爷,太子殿下天将将亮时,便已经回了宫了。”


    贾敬一愣,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素雪,“回去了?一大早?”


    素雪点头:“是,说是宫中有急事,速寻太子殿下回宫。”


    贾敬一听,心中不禁一紧,语气透露着焦急,“宫中有急事,可说了什么急事?可有给我留什么话?”


    “殿下说,让您好好休息,其余的,殿下便没说了,奴婢也不清楚什么事。”素雪摇头。


    贾敬心中的焦虑未消,想着会是什么急事。


    难道是天丰帝寻萧淮川有急事?


    还派人来宁国府通报,天丰帝是知晓萧淮川昨晚未回宫,歇在了他这儿?


    一想到这个可能,贾敬就更加急了,朝食吃的都敷衍了许多。


    素雪见了,忍不住劝道:“二爷,您今日还得当差,下值都到傍晚了,可多用些吧。”


    贾敬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紧接着,他不死心地又问素雪:


    “太子殿下走时,神情可有什么异样?”


    其实,萧淮川平日里是喜怒不形于色,惯是从容不迫之态,想从他的神情看出一些事来,不可谓不难。


    贾敬这么一问,也没指望素雪真的能答什么。


    若不是待会儿他急着去翰林院当值,恨不得现在就去寻萧淮川。


    贾敬扯了扯嘴角,只当自己关心则乱犯了蠢,刚开口道:


    “算了,就……”


    谁知素雪当真迟疑了一番,贾敬脸色一肃,追问,“太子殿下有不同以往之处?”


    他的心不由得沉了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素雪张了张嘴,面露纠结,想了一会儿措辞,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道:


    “太子殿下倒是没什么异于平常之处。”


    素雪其实也没见过萧淮川几次,只是萧淮川瞧着并没什么异样,还嘱咐自己好好照看自家二爷呢。


    但要是其他异样之处,那还是有的。


    “但是,有一处显得很是怪异。”素雪的秀眉都皱在了一起,“太子殿下离开后,奴婢便领着几位小丫鬟去收拾厢房,谁知那间厢房里,奴婢所准备的床单被褥,统统不见了踪迹。”


    “啊?”贾敬闻言,亦是一愣。


    什么?床单被褥不见了踪迹?


    素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贾敬,声音颤颤,“二爷,那被褥定然也不会是太子殿下拿走的,咱们院不会是……”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我听闻有专门吃被褥的床头小鬼……”


    “别瞎说!”贾敬伸手敲了一下素雪的脑袋,心中则是想着,这被褥究竟去了哪里?


    贾敬也不觉得和萧淮川有关,只当是府中进了贼。


    东宫


    萧淮川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寝宫,将自己关在了书房,让太监给他告假,身体不适,今日早朝和户部那边他便不去了。


    忍冬得了话,没多问,便听萧淮川的吩咐去了。


    过了好半晌,书房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靠近,却好似犹豫一般,不敢靠近,萧淮川掀了掀眼皮,沉声问道:


    “都处理了?”


    小德子虚着声音道:“殿下,都处理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做梦了,哈哈哈哈哈


    第69章


    忍冬跟御前那边通报了一声, 便回了东宫,一眼便瞧见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小德子,颔首走了过去。


    小德子很是机警, 刚听见脚步声,就连忙抬头,见是忍冬, 躬身陪笑道:


    “忍冬公公, 您来啦!”


    忍冬朝小德子抬了抬下巴, 似笑非笑道:“殿下让你在这守着的?”


    小德子点头哈腰地应道:“是。”


    忍冬的目光朝萧淮川的书房瞥了一眼, 见门关着,又看向小德子,笑眯着眼道:


    “殿下既然在里头处理事务, 那你便在这儿候着, 若殿下有什么吩咐,也好及时听从差遣去。”


    忍冬面对这位最近在萧淮川面前露脸的小太监,嘴上叮嘱着,心里却难免有些吃味。


    “既然在殿下面前得了脸, 就该好好伺候着,这往后……”忍冬说着顿了顿, 才接着道, “好日子少不了你的。”


    小德子何等机灵, 自然是瞧出这位东宫总管太监神色间的微妙, 眼眸稍稍一转, 脸上堆笑恭维道:


    “多谢忍冬公公指点, 您在东宫多年, 办事稳妥, 小的一直对您敬仰有加, 往后还得多跟您学着点儿,就算是些皮毛,也能让小的在这东宫好好当差了,不给您丢脸。”


    小德子说着,又朝忍冬躬了躬身,“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小的以后就依仗公公您,还请您多多提点了。”


    “哼。”忍冬听着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色稍缓,嘴角微微翘起。


    小德子这一番话说得巧妙,先是恭维忍冬说他在东宫多年,能力超群,他自当跟着后面学着,随后又点了忍冬是萧淮川的心腹,地位稳固,最后,将自己的地位放低,朝忍冬示弱,望忍冬以后能够照拂于他。


    忍冬心中对这小德子的戒心,倒是减了几分。心想这小子若能一直这般谦逊,倒也不是不能容他。


    “得殿下青睐,这是你的造化,好好干着吧。”忍冬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


    小德子忙不迭地称是。


    忍冬与小德子并排站着,站了一会儿,忍冬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小德子一句,


    “昨日跟着殿下,可有遇见什么事?”


    忍冬看似云淡风轻,眼睛却微眯起紧紧盯着小德子。


    殿下一大早回宫,便让他去告了假。


    小德子闻言心下微动,感觉如芒在背。


    忍冬自小跟在殿下身边伺候,东宫太监总管的位置亦不是他人可以动摇的。


    小德子摸不透忍冬问他这话的用意,可也清楚,殿下吩咐他做的那隐秘事,轻易不得让人知晓。


    他脸上却堆满着笑,嘴上说道:


    “一切安好,殿下昨日接了二爷后,便一直跟二爷在一起,小的在旁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忍冬微微点头,可目光并未移开,“昨夜殿下……”


    小德子立刻明白了忍冬的意思,接话道:“昨夜是小的一时失误,看岔了时辰,错过了宫门落锁,殿下便宿在了二爷府上。”


    “以后这样的事儿,紧着皮些。殿下的安危可不是小事。”忍冬扯了扯嘴角,眼神变得犀利了几分,“不然,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小德子被忍冬的话吓得一颤,脸上瞬间渗出了冷汗,神色带着后怕,“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谢公公提点!”


    忍冬瞥着小德子,“以后,若是有什么情况,莫要藏着掖着,也好让咱家知晓,咱家才能更好地协助,莫要误了殿下的事。”


    小德子:“诶,小的知晓。”


    “忍冬,进来。”


    此时,书房内传来萧淮川的传唤。


    小德子听着忙推开门,请忍冬进去。


    忍冬一进门,只见萧淮川端坐在书桌前,低垂着脑袋,微露的眉头皱起,似是被眼前的折子所烦忧。


    萧淮川抬眼看着忍冬,开口问道:“跟御前那边说过了?”


    忍冬上前一步,“回殿下,奴婢跟陈总管回禀了,陛下让您好好歇着。”


    他说完稍稍抬眼,细细观察着萧淮川的脸色,见萧淮川一侧脸颊泛着薄红,语气不禁带着担忧,


    “殿下,您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奴婢去请个太医?”


    萧淮川闻言,凤眼眯起,随后朝忍冬扬了扬下巴,“去传刘兆。”


    刘兆便是太医院的副医正,亦是萧淮川的心腹。


    忍冬听萧淮川要传刘兆刘太医,神情忍不住一肃,“奴婢这就去。”


    真当萧淮川身体有了什么严重不适。


    萧淮川:“嗯。”


    忍冬又试探着开口问道:“奴婢可以避着些人?”


    萧淮川:“不用,就正常去请便是。”


    忍冬退至门外,又听萧淮川吩咐道:


    “后面就让小德子跟在你后面办差,你多带带他。”


    忍冬头低了低,“是。”


    他一出来,在门口静静候着的小德子便笑迎着,“公公。”


    忍冬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尾音拉长,“在这好好伺候着吧。”


    说完忍冬便一挥手中拂尘,迈步走了。


    小德子目送着忍冬离去,稍一转身,就撞见了萧淮川,他连忙躬身,“殿下。”


    萧淮川盯着小德子看了一会儿。


    “你去给阿元带句话,”萧淮川说着,面色滑过一丝怪异,顿了顿道,“今早不告而别,应当是吓着他了,是孤的不是。”


    “这几日或许会有些外界的传闻,让他不必担忧,这一切孤自有安排。”


    小德子:“是,奴婢知道了。”


    萧淮川又道:“你等会儿去小厨房拿些点心,到翰林院给阿元送去,让他当差时垫垫肚子。”


    “是,奴婢知道了。”


    小德子又等了一会儿,见萧淮川不再出声,便准备告退去小厨房命人准备点心,谁知,萧淮川冷不丁地开了口。


    “那件事,孤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萧淮川语气淡然,却让小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德子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定会守口如瓶,绝不敢有丝毫泄露,殿下放心。”


    他额头触地,声音微微颤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


    萧淮川微微抬眼,目光在小德子身上停留片刻,“如此便好。”


    小德子待萧淮川进去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着,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怎么就那么不凑巧,早起发觉萧淮川已经醒了,便出声询问:


    “殿下,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小德子听到:


    “嗯。”


    当小德子望着那被褥上的一摊湿漉后,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自戳双目。


    他居然撞见太子殿下行那等事,他还有命活?


    可也不知道是他运好还是萧淮川心善,居然只是吩咐他将那一床被褥小心处理了。


    小德子战战兢兢的将事情办了,心中则是将自己的下场都想了一遍。好点儿也不过是被拔了舌头,若是差点儿,这条贱命也就搭在这儿了。


    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些年,小德子早已经对很多事都看得分明了。


    却不曾想,萧淮川竟然只是问询了一句。


    不仅如此,小德子还因此得了一个近身伺候的机会,可谓是一朝飞升了。


    “小德子定然不会辜负太子殿下。”


    小德子心中念着,脚步不停去了小厨房。


    ·


    贾敬这头刚在翰林院官署下了马车,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这边小跑而来,正是小德子。


    因着萧淮川一大早不告而别的事情,贾敬便一直忧心忡忡。


    “淮哥那边可有什么急事?”


    小德子只是将萧淮川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贾敬。


    贾敬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可到底是放下了心来。


    看来是萧淮川自己有了什么计划。


    “二爷,殿下说向您道个不是,让您别恼。”


    小德子笑着将手中的食盒奉上,“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点心,生怕二爷您当值饿着了。”


    贾敬看着小德子手中的食盒,眸光柔和了几分,瞧着很是适用,嘴上却道:


    “把我当孩子哄呢?”


    手上却极为自然的接过了食盒。


    贾敬提着那一食盒进了屋,坐在了昨日他擦干净的椅子上。


    食盒放下,立刻吸引了宋子虚的目光,他嗅了嗅鼻子,“呀,好香。”


    他挠了挠脸,眼巴巴的看着贾敬。


    坐在贾敬另一旁的程一序也凑了过来,盯着贾敬的食盒,“唔,我刚巧没吃朝食。”


    贾敬手按在食盒盖上,盯着面前的两人,没说话。


    谁知坐在他前面的薛琼此时也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培元,我也没吃朝食。”


    贾敬扯了扯嘴角,显然不信他们三人的话,“你们三个昨晚商量好的?”


    但他也没真的那般小气,嘴上刺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食盒打开。


    刚做好的点心还带着温热,香气浓郁。


    程一序率先伸手拿了一个。


    贾敬眉毛轻挑,神情有些怪异,他和程一序有那么熟吗?


    “果然香!”宋子虚塞了一个到嘴里,夸赞道。


    薛琼也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慢慢吃了起来。


    三个成年男子,你一个,我一个,没一会儿就将最上面的一层点心吃了个干净。


    贾敬连忙盖上盖子,“你们三个还真没吃啊!”


    宋子虚擦了擦嘴,一脸诚恳和感激,“是啊,多亏培元的点心,不然我们真的要饿肚子了。”


    “昨晚我们三个畅聊太晚,这才睡过了头。”


    贾敬一愣,“你们三个?畅聊?”


    第70章


    贾敬目光在宋子虚、程一序和薛琼三人之间来回扫视着, 接着目光定格在宋子虚身上,扬了扬眉道:


    “子虚兄和谦之兄不是说好一起去逛书市了吗?”


    贾敬说着朝程一序瞥了一眼,语气透露着嫌弃, “怎么还和他畅聊一夜了?”


    宋子虚被贾敬的眼神一瞧,先是朝程一序看去,见他面不改色, 没生气, 才朝贾敬讪讪一笑道:


    “这事儿也是缘分, 我和谦之兄昨日是去了书市, 正巧碰上了程兄,这才一道的。”


    薛琼朝贾敬笑道:“确实如此。”


    贾敬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道, 还真就这么碰巧让他们遇见了?


    自己昨晚也和萧淮川去了书市, 虽说迟了些,可还真没遇见他们。


    谁知,旁边一直没吭声的程一序却忽然开口道:


    “培元兄可是好奇?”


    贾敬自然好奇他们三人凑一起聊了些什么,可他并未在程一序面前承认。只见他掀了掀眼皮, 勾唇朝程一序笑着,不说话。


    程一序也不在意, 俗话说, 吃人家的嘴软, 拿人家的手短, 他方才吃了贾敬的点心, 自然不该这般卖关子。


    “我与谦之兄、子虚兄是在翰墨轩碰见。”


    贾敬一听, 心中暗道:果然是翰墨轩。


    可念头刚冒出, 贾敬便直觉不对, 程一序是怎么肯定, 自己一定会知道东市书市这家新开的书肆翰墨轩呢?


    贾敬眸光闪了闪,略显犀利的目光射向程一序,“翰墨轩?”


    他尾音上扬,似是不知道翰墨轩,又似是惊讶他们于此处碰见。


    程一序对上贾敬的目光,缓缓一笑,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宋子虚便急着解释道:


    “培元,就是我昨日与你说的那家书肆,你昨日没和……没去?”


    宋子虚说了一半没说出的人,自然是萧淮川,他下意识避讳。


    贾敬没说去,也没说没去,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程一序身上。


    见程一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贾敬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宋子虚说到昨日的事情,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培元,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们去的时候,凑巧碰见翰墨轩到了一批新书,你猜,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贾敬抬眸看着宋子虚兴奋的模样,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不会是他昨日翻看过的那本《京华策林新纂》吧?


    下一瞬,宋子虚从一旁书箱里掏出一本书,证实了贾敬的猜测。


    熟悉的封面,熟悉的“佩云斋”落款,正是《京华策林新纂》。


    贾敬心中也有了一丝了然,宋子虚、薛琼和程一序在翰墨轩碰见,应当早于自己许久。


    “哦?”贾敬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这书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着,贾敬就作势翻开,认真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宋子虚手上动作不停,居然又从书箱里掏出了几本书,依旧是“佩云斋”落款。


    “培元,这位佩云斋先生当真厉害了得,这些书编得相当好。”


    “嗯。”


    薛琼也跟着点头,他们这些精深举业、从科举路上走来的,何人不清楚这几册书的重要?


    贾敬动作很快翻看完,也跟着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当真了不起。”


    宋子虚:“我昨日就是在看这书时,恰逢程兄,得程兄邀请,我们便寻了间雅间坐下,这一聊就……”


    他挠了挠脸,朝程一序看去,程一序莞尔一笑。


    贾敬将他们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看来昨晚三人的畅聊还真是话很投机。


    薛琼伸手拿过一本,轻声喃喃道:“佩云斋……何许人也?”


    贾敬目光瞥向一旁不说话的程一序,刚要准备说什么,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过来。”


    几人闻声看去,见方海峰正站在一旁,手指了指他自己面前的桌案。


    “方大人。”


    四人站至方海峰的桌案前,朝方海峰作揖,眼神则已经偷偷朝书案上那几摞不容忽视的书看去。


    方海峰手一伸,将那几摞厚重的书就推到了贾敬他们几人面前,直接发布命令道:


    “这些日子,你们就将这些书整理出来吧。”


    “不懂得,这屋子里的书都可以自行查看。”


    方海峰这话一出,贾敬几人视线又不约而同的朝别的角落看去,是那三位典籍的位置。


    他们想要翻看,这些老典籍愿意给他们翻吗?


    “看书的时候注意着些。”


    方海峰丢下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宋子虚张了张嘴,“他、他就这么走了?”


    薛琼若有所思地望着昨日脾气最火爆的老典籍,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说话不可能听不见。


    “看来方大人一切都已经谈妥,那我们便做事吧。”薛琼朝贾敬三人建议道。


    贾敬点头,伸手捞过一本书,翻开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原来是各地方收录上来的地方志史料。


    程一序边看边道:“这些史料太过零碎,有的也显得不甚考究。”


    怪不得方海峰让他们弄不明白的去翻书,想将手上这些地方志史料梳理出来,还真不容易。


    贾敬看着桌案上几大摞书册,有些傻眼,他还真没梳理过这些。


    薛琼显然家学渊源,他将书册大致分成了四份,“我这是按照地域大致分了一下,我们一个负责一部分,先将……”


    待薛琼说完,几人皆没有问题,便拿着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回了座位,开始梳理。


    这屋子里其余三个角落,同意是安排了差不多的活计,只是那三个角落有三位老典籍当监工,时不时便要弄出些动静来。


    相较之下,贾敬这处便要安静许多。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枯燥又有趣的梳理工作中度过。待贾敬站起身时,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和腰部,酸涨感让他的脸瞬间一抽。


    宋子虚几人亦是差不多的神情。


    几人姿势古怪的出了翰林院官署,知道的是梳理史料,不知道的,还以为翰林院里面打架了。


    程一序不知何时走到了贾敬什么,贾敬斜了他一眼,直接开口道:


    “你知道我昨天去了翰墨轩。”


    程一序似是没预料贾敬会这样直接开口,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


    “偶然看见一道似培元兄的身影,没想到还真的是。”


    贾敬微微侧身,嗤笑着看向程一序,这人还真是狡猾,明明已经知晓是他,嘴上还谦虚的说着什么好似。


    不过是逛书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贾敬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这两日当差,独留阿玦一人在家?”


    贾敬像是想起什么,向程一序问起了皇甫玦。如今距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些日子。


    “他?”程一序挑眉,“他可是个大忙人。”


    贾敬忆起那位灵动活泼的小公子,心中起了一丝兴致,“他在忙什么?”


    程一序听贾敬这样问,犹豫了一瞬,便道:“培元兄若是好奇,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贾敬看了看天色,残阳如熔金般染红了天,想着今日也无其他安排,便点头应了。


    一来,他确实想要去见见皇甫玦,二来……


    贾敬偏头看了程一序一眼,他总觉得,这个程一序接近他的态度和目的,有些刻意,显得怪异。


    程一序抬手朝前方指了指,“我家就住在前面巷口,步行前往便可。”


    贾敬颔首,让府中马车先行回去,只留了阿福一人跟着。


    确实如程一序所说,住处距离翰林院官署不远,出了巷口便到了。


    贾敬看着眼前的二进独院,“程兄阔气啊,在翰林院门口这寸金寸土的地儿,还能找到这么一个清静地儿。”


    程一序邀请着贾敬进去,“比不得国公府,这院子是赁来的。”


    贾敬没说话,对于程一序的话,他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进了院落,就有一位中年嬷嬷迎了上来,“少爷回来了。”


    嬷嬷看见贾敬,眼睛一亮,“诶呦,少爷竟然带好友上家中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热情的架势让贾敬一懵,可到底还是礼貌的朝嬷嬷笑了笑,迈步进去。


    程一序:“李嬷嬷,这位是宁国府的二公子,亦是我如今翰林院的同僚。”


    李嬷嬷点头,笑得一脸灿烂,“晓得了,晓得了。”


    “诶呦,我要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可备足了。”


    说着,李嬷嬷便腿脚麻利地朝后院走去。


    “诶……”贾敬伸出手,有些呆,他何时说要在程家用膳了?


    程一序亲自给贾敬倒了杯茶,“李嬷嬷是从小跟在阿玦身边伺候的,阿玦只爱吃李嬷嬷烧的菜,便也跟着我们来了京。”


    “算你有口福,待会儿你也尝尝。”


    贾敬眨了眨眼睛,他说要留下用膳了吗?


    可刚刚李嬷嬷的兴奋劲儿,贾敬这时也不忍再拒绝,只好点头应下。


    “阿玦呢?”贾敬四处看了看。


    程一序脸上笑意深了几分,“他应当在后院,你去瞧瞧?”


    贾敬有些迟疑,“合适吗?”


    “自然。”


    贾敬只好跟着程一序去了他家后院,刚迈进后院,就听到一阵“哼哧哼哧”的声音,音量不小,富有节奏。


    “这是在……”贾敬话没说完,目光忽的顿住。


    下一瞬,一堆东西迎面朝贾敬袭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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