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两人都不再说话, 只听到彼此的呼吸从话筒传来。
孔钦觉想说些什么，却觉得颇为艰涩，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想说, 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了孔氏集团日夜不休的时候，你还记得家里还有个几岁的儿子每天在盼着你回家吗？你有关心过他吗？
哪怕他次次满分, 哪怕他拿到了所有能拿到的奖项。
但每次等来的只有严厉的斥责和不满。孔氏集团就算破产了又怎么样呢？
而且，什么叫做这是你们孔家的企业？她难道不是孔家一员？
良久，肖秋道:“你问问你妹妹有什么事情，让她少给我打几个电话, 我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孔钦觉沉默着一个人坐了很久，心情平复了一点才起床，约了孔钦苑一起下楼去餐厅吃早餐。
孔钦觉敏锐的发现孔钦苑眼睛有点肿，然后人有点焉巴巴的。
“怎么了？你哭了？眼睛这么肿。”孔钦觉凑到孔钦苑面前问道。
“怎么可能, 是我晚上睡前喝水喝多了水肿了。”孔钦苑斩钉截铁的否认。
孔钦觉往嘴里塞了一口吐司，然后皱着眉头道：“哦，那妈妈说你有事找她，她说她最近比较忙可能没办法, 你直接和我说吧。”
孔钦苑也察觉孔钦觉语气有点不对劲，于是语气迟疑的问：“你和肖女士又吵架啦？该不会是因为我的电话吧？”
“没有，不是。”孔钦觉断然否认。
“哈。还想骗我？她怎么这样, 还把自己家长的责任推卸给你。你只是我哥, 又不是我爸。”孔钦苑皱眉不满。
“怎么你哥就不能管你了？”孔钦觉眉头一松，唇角向上扬了扬。
“这不是一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我找她是有事，她刚还和我说等她忙完晚点再说。结果她的晚点再说就是指使你来管我？”孔钦苑愤然道。
“你年纪轻轻的当哥哥就算了，难道还要当爸又当妈？”孔钦苑振振有词：“我待会儿就找她去。”
“那你先告诉我你有什么事吧。”孔钦觉也不阻止对方，只是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找肖秋。
“没什么事情, 想问问她在哪，在做什么，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17岁未成年刚上大学的女儿。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所以你们又是怎么吵起来了？”孔钦苑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已经感觉出来了，他们家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曾经她的角色，变成了孔钦觉。
而小孔雀在处理父母的问题时，反而完全不像是1.0版本的她，而像是2.0版本的她。
是以显得她和父母反而更亲近一些。
至于孔钦觉和父母之间的问题，应该是和她当年一样。想到这里，她都觉得自己和这便宜哥哥仿佛更加亲近了一些，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落到这么一对父母手里，也是没办法。
而且见过那么多父母之后，长大后的她也逐渐明白他们并不算很坏的父母。他们只是不懂该怎么教育孩子，养育一个孩子并不是只让她吃饱穿暖有学上就可以了。
据她所知，孔钦觉留学期间一次也没回来过，等于他独自在国外生活了十年。到底是她当年一样，一直在父母身边备受忽视的成长难受一点，还是如同孔钦觉这样更难受？
经过相处，她发现孔钦觉和她不一样，他对情感需求比她要高，而且智商也高（不是说她自己智商不高的意思）孔钦苑内心给自己辩解道。
“没有吵。”孔钦觉觉得他没办法回答孔钦苑的这个问题，甚至对于孔钦苑对父母之间那种理直气壮的情感需要索要感到……一丝羡慕。
他并不是羡慕父母对钦苑的不同。
他羡慕的是钦苑的理直气壮。她明明面临和他一样的处地，却比他处理的好太多。
对于父母的爱，他早已过了会羡慕的时候，他有的只是满腔愤怒。
他愤怒幼小的自己的无力和奢望，也愤怒父母对于钦苑的态度。
小时候他只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才得不到父母的注视。
直到钦苑出生。
那时候她明明那么幼小，那么可爱，她会有什么错？为什么她也得不到注视？
但这对父母仍旧没有回家。
他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不是他自己的错。
他也突然明白他这辈子可能也得不到想要的注视了，因为这对父母身上没有这样东西，他们更爱自己，甚至更爱自己的事业、或者是权力。
于是放弃幻想，选择离开。
他没回国前，从来没有想过肖秋和孔德就还有这一面。虽然他们依旧不着家，但是他们在孔钦苑面前……像一对父母了。这绝无可能是因为父母变了，只能说是他的妹妹，太好了。
“那就是吵了。”孔钦苑对于孔钦觉的回答一个字也不信。
其实想要和肖女士吵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肖女士掌控欲强，自尊心也强，从不低头，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并且还喜欢以命令的口吻来说话。
在那个世界，孔德就还在的时候，她和肖女士几乎是没说上几句就可以吵起来。并且每次吵架，两个人都喜欢直接戳痛到对方的心。
到后来，她和自己和解之后，她开始逐渐理解肖女士。
肖秋她出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农村，成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据她和外婆聊天了解到的内容，她妈妈上学回家都要记得打份猪草，而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她回家后好得背着一个再去烧火煮饭喂猪。
而家里对两个舅舅几乎倾尽所有，没想到结果肖秋最争气。
在那个年代肖秋以省状元的身份考进清大，接着从政。
她从不能上桌吃饭到每次过年祭祖她都能坐主位。
肖秋的父母教给她的是女人要忍耐，要吃苦耐劳，要贤惠持家，不用太有出息，不要太好强。
她教给她女儿的是，你要做到最好，你不比别人差，每个人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她爱她，只是用的方法和别人不一样。
她不是个柔软的妈妈，她强硬，她有时候不可理喻。
但是，也从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当好妈妈。因为她的父母对她，只有打压和驯化。
这个世界的肖秋，即便她不知道她的人生经历是否一样，但是她能感受到她的内核也是一样的。
当然，这不是说肖秋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如果让孔钦苑来打分，肖秋这个人她愿意给她满分，但是作为母亲而言，她只能给她59分。而且说不清这59分里面还填充了多少她对妈妈的爱。
是啊，孩子好像也是天然爱自己的父母。就很无奈，因为天然的爱，所以天然对对方有需要。
所以面对肖秋，你要教她该怎么来爱你啊。
虽然我们也是第一次做人儿女。
哦，不对，我是第二次。
孔钦苑想了一下，开始传授给孔钦觉她的心得体会。
“肖女士呢，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和她说话，一定一定不要和她对着来，也不要学她那种冷淡的语气。
她不知道怎么和我们正常相处的，她会把我们当做下属来布置任务。别因为这个生气……她get不到我们生气的点。”孔钦苑叹了一口气，生气只会气到自己，她才不要气自己，她宁可把肖女士气跳脚。
“虽然我经常和她吵架，但是你没发现吗？我们虽然有时候吵得大动干戈，但是都不伤心的，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你想要什么，你得直白的问她要。想说什么，就要直说。但凡拐一个弯，她可能就会想歪。不过，如果不想理解，不想理会，也是可以的，我们也要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晚点，我找她去。”孔钦苑说到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透着一种极致的冷静。
孔钦觉沉默着咀嚼食物，他皱着眉头，觉得或许……她也没有表现出来的自如。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孔钦苑是从他的经历走过来的过来人，甚至是在失去之后才逐渐明白的过来人。
他只是很难过，也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乎。
他也做不到去向肖秋和孔德就索要什么，他也想不到自己还需要什么？他在最想要的年纪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孔钦觉拒绝再和孔钦苑讨论这个问题，他皱着眉头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不卫生，你的唾液都在飞溅，都要到我餐盘里了。”
什么？！
“哪里有唾液飞溅！！！你不要胡说八道。”孔钦苑气的开始锤他。
但是孔钦觉不动如山，稳如老狗。
孔钦苑的拳头对他来说仿佛只是毛毛雨。
孔钦苑拿拒绝沟通的人也没有半点办法。人本来就不能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孔钦觉到底什么想法，在不在乎，她也无法具体的感知。
“那你别吃了。”孔钦苑干脆挪开孔钦觉的餐盘，插起对方盘子里还没动的荷包蛋一口吃掉。
呕……居然是溏心蛋，好难吃。
孔钦觉到底是什么口味，居然喜欢吃溏心蛋！孔钦苑皱着眉头一口吞掉。
接着就听到孔钦觉得意的笑声。
“刚好不爱吃溏心蛋。谢谢你帮我解决，没有浪费食物。”
孔钦苑咬牙：“你不爱吃干嘛要拿？”
“拿的时候想着营养均衡，其实一拿完我就后悔了。”孔钦觉干脆的放下刀叉，洋洋得意的往椅背一靠，姿态十分潇洒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