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的城门一如往常般在宵禁后落了锁,可平芜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抬手止住了身后的队伍。
如果江阮要进攻雍州势必会从东边的城门进入,此时平芜所在的西门没有哨兵,这说明江阮还没有拿下雍州,而雍州的守军已经把能用的人都叫去了前线。
“众将士听令!攻破城门,杀尽城中东亭狗贼!”
平芜的话音伴着嘶喊声直冲雍州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而去,等城里的人回过神时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打开的瞬间平芜冲进城中。
眼前的景象平芜这辈子也忘不掉,这条他走了千百次的路上躺着的全是他面熟的人。
他还记得他随陈京观出发前,魏家面馆的婆婆请他吃了一盘饺子,她说上车饺子下车面,等他回来再给他煮面。
此时她就躺在路中间,身上的血渍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她身边人的,平芜脸上湿润一片,他手里的刀随着他的哭喊一下又一下落在东亭军身上。
平芜周围的西芥兵被血腥气点燃了胸中的愤懑,常人道西芥兵残虐,杀人不眨眼,可望着这尸横遍野的长街,他们觉得自己比东亭的暴戾逊色三分。
为首的平芜像是疯了一般冲杀着,这条街不长,他小时候总觉得还没跑几步就到家了,可现如今他好像看不到尽头,源源不断的人涌上来,他的脸上溅满四散的鲜血。
昌用商行在东门口。
平芜就靠着这个信念一直不知疲倦地往前冲,等他到了东门口时却看到了与东亭军制式不一样的铠甲。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握着刀的手有些发抖,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像是不敢相信般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师父。”
宁渡转身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平芜,他胸前两道长长的刀口已经结痂,而看到宁渡的小孩终是没忍住自己不断上涌的鼻酸,他张嘴的瞬间尝到了眼泪的咸,“我娘呢?”
“在屋里,我让她等我死了再出来。”
宁渡嘴上逗着平芜,努力挤出一个笑,可平芜看得出他忍着痛,“小平芜长大了,能救师父了。”
平芜没说话,下一秒用刀捅穿了刺向宁渡背后的东亭军。
“走吧,我们一起把家守住。”
宁渡握着刀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平芜说完便越过自己直冲向对方阵营,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撒娇耍赖的小子真的长大了,他长成了平呈宙幻想中自己的模样。
宁渡深吸一口气拽回了自己的思绪,胸口的刀伤也随着他停下的动作显现出应有的剧痛,他额角冒着冷汗,尽力跟上平芜的脚步。
“老宁,你看到兴安王了吗?”
宗毓庆不知何时出现在宁渡背后,宁渡头也不回地应道:“他带着槐卫军去了城外,他说这么打不是办法,要把人堵在门口。”
“你在这守着,我带着援军从西门出去包抄。槐卫军就小一万人,他还留了一多半在城里,这打了快一天一夜了,我怕……”
“我跟你去。”
宗毓庆转头,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侧,他手里的刀都足有半人高。他说话时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歇,宗毓庆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敌人身首异处。
“我叫穆远山,少将军救过我们三兄弟的命。”
穆远山解释道,随后叫来了跟着自己的卫兵,“右路的分队跟我走,给这位大人一匹马。”
宗毓庆连连作揖道谢,穆远山却用刀鞘止住了他的动作,“等赢了再谢也不迟,老子等着一仗很久了。”
说罢穆远山一个飞身上马,他手里的长鞭撕裂天空,宗毓庆看着远去的背影失笑,上马跟了上去。
城里有了平芜带来的天降奇兵,再加之萧祺桓从一开始就切断了东亭的队伍,东亭军犹如失去了方向的飞蛾,被关在雍州城里等待着平芜的裁决。
可东门口的萧祺桓全然不知道这一切,他被敌人用长枪挑下马的时候感觉自己差点被拦腰斩断,他嘴里的鲜血混着不知道是何处飘来的飞絮。他平日里最爱干净,可如今他身上那件长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殿下,我掩护您退吧,您退到城里兴许能等到援军。”
跟着萧祺桓的副将被刀划破了脸颊,他说话时萧祺桓甚至能看到皮肉里的森森白骨。
当初萧祺桓一时意气要亲自带兵去驰援雍州,不过是因为廊州一战他打得太憋屈了。他是没打过仗,可他觉得至少不该就那样认输。
如今他真真切切站在里敌军面前,他看见满地残肢断臂,看见死不瞑目的士兵,说实话他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怕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倒下时如同一面被推倒的墙,落地时的闷响让他一激灵。
可他就站在战场上,现实中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敌人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慢慢的他成了只会挥动手臂的机器,而他身上挨的每一下都在提醒他,你还没死,你还得继续杀人。
此时距离东亭进犯已经过去两天了,宗毓庆带着人守了一天,雍州城内弹尽粮绝时他盼来了萧祺桓,可萧祺桓知道自己盼不来其他人了。
萧霖死了,唯一可能会救他的人死了。
萧祺桓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正在宫里急得团团转,她是不是后悔让自己来槐州了。
“援军,”萧祺桓嘴角微微抽搐着,“我们本就是被崇宁丢掉的垃圾,在她眼里我们早就死了。我能打到现在只是想证明我不是只会打败仗的落魄太子,可惜,我又给自己添了一笔。”
萧祺桓轻笑一声,转瞬他吐掉了嘴里的血沫子,“不过只要我还没死,我就不会放这些狗东西进城。过去他们打得都太容易了,瞧那一个个目中无人的样子,我要让他们知道南魏人还没死绝呢。”
萧祺桓用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拖着刀一步步走到了敌人面前,副将跟在他后面拦住所有想要来杀他的人,后来萧祺桓身后也没了动静,他知道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萧祺桓看着脚下的槐卫军,那是薛磐费心养起来的槐卫军,是他在西芥进攻槐州后创立的槐卫军,如今全葬送在了自己手里。
萧祺桓想着,他们用两千人杀了近一万东亭军,也不知道算不算回本了,可随即他苦笑一声,他只知道他和这些人都回不去了。
“给老子打!”
萧祺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奋力抗下对面东亭军劈头盖脸的攻势后,他听到了一声呼喊,紧接着他对面的人应声落地,他被人拽着胳膊拉到马上。
“宗大人?”
萧祺桓贴着宗毓庆的后背,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也在发抖。
“是西芥的援军,平芜带回来的。城里的敌军差不多扫清了,我就带了人来救您,索性赶上了。”
萧祺桓堵在胸口的气长吁不止,他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宗毓庆背上。
“所以我们赢了?”
“嗯,我们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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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赢了。”
……
薛磐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他将这一切归根于年纪大眼窝变浅了,他笑着抹眼泪,让跟着自己的伙计把送信的士兵接到了自己府上。
“这是南魏打的第一场胜仗。”
薛磐感叹道,陈京观却只是沉默着没说话,薛磐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陈京观笑着开口,语气里却有些失落,“我还是能被他算到在想什么,这样我可赢不了他。”
薛磐转头看着陈京观,发现他脸上镀了一层与这周遭喜悦氛围截然不同的阴影,他的眼睛盯着面前仍在往城里涌的士兵,神色慢慢冷下来。
“果然,他还是祺高一筹。”
陈京观长叹一口气,看着薛磐的时候不自觉将目光柔和了下来。
“薛大人,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三日后,陈京观将带着七万兵直冲盛州行宫,他要揪着萧祺枫的领子问一问,他杀萧霖的时候就没有犹豫吗?
陈京观这几日每每想到萧霖已经死了,他就觉得恍惚。他肚子里憋了一堆要审问萧霖的话,他要让萧霖亲口告诉他朔州一战的真相,他要听萧霖说他错了,无论是对陈频还是对自己。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可陈京观就是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我信过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信,我记得你的好,记得你曾是我的姨夫。可我父亲是那样死的,我也差点那样死了。我以前只觉得你自私,现在却觉得你懦弱。萧霖,你可曾有一刻对谁有过真情?”
可惜这些话萧霖听不到了,陈京观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一切怨怼随着死亡被埋进土里,萧霖的坟墓会长出谎言浇灌出的花,还是任由满是悔恨的荆棘从他心里生根发芽冲破土壤,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陈京观向后摆了摆手,苏清晓从队伍最后面走过来,他看到薛磐的时候难得恭敬,薛磐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薛伯,我终于能这样叫您了。这是苏清晓,苏大人的儿子,”陈京观顿了顿,“而我是陈景豫,陈频的儿子。”
薛磐并没有表现出陈京观意料中的意外,他慈祥地笑着朝两人点头,“我早就知道了,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明明你和他那么像,薛磐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早想到的,这南魏也就陈家还能生出这样不要命的人。
“是萧霖给您说的?”
薛磐摇头,“甄大人在我去阙州前告诉我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也是先帝的授意。那时候先帝应该就有所预感了,可惜他没等到你。”
陈京观低下头的时候晃了神,再抬起头时面色如常,“罢了,他不死,我就没办法露面。我们的结局终究是谁也没等到对方说一句心里话。”
陈京观笑着摇头,而他身边的苏清晓却一边一个将他和薛磐的胳膊搂住,“走吧,我饿了。我听说您做的馒头好吃,薛伯也做给我尝尝呗。”
薛磐无奈地摇头应了声“好”,一行人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陈京观看到大路两边栽了好些梨树,薛磐转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就笑着解释说:“亏了你的那张字条,我和昭昭将话都说开了。如今萧霖死了,我让人去盛州接她了,她喜欢梨花,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看见。”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倒是苏清晓问道:“你写了什么?”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