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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吊民伐罪(二)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四月初三,阙州在战乱中刚刚得以喘息,在所有人都以为萧霖今年不会举行春狩的时候,他一封信叫回了崔擎舟,让他带一万兵马回来组织狩猎。


    他这一举像是要将世人口中的昏君之名坐实,就好像他的军队本就是为了供他取乐游玩所设,南魏臣民的生死他全然不在乎。


    萧霖没有理会连天送上来的折子,他等着崔擎舟初八到了狩场,便大张旗鼓地带了所有王公贵族一起从盛州出发,临走前他还下了一道诏书,所有能来的人都务必要到场。


    那一日,盛州的长街上除却络绎不绝要出城的马车,一个百姓也看不到。


    萧霖用手挑了一个缝隙,透着那微弱的光望着车外,崔擎舟骑马跟在他的车驾旁,看到他伸出手便迎了过来。


    “皇上,可有吩咐?”


    萧霖摇头道:“没事,就是再看一眼盛州城,来的时候月黑风高,到了又终日憋在那行宫里,今日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出来,让我多看两眼吧。”


    崔擎舟默声朝后退了一步,为萧霖将窗外的视野空出来,马车里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问道:“狩场的戒备都安排好了?”


    “啸龙营围了整个狩场,不会出差错的。”


    萧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条路出城的路不算远,出了城再走二十里就是皇家狩场,往年他们从阙州出发要走三五天,今日怕是赶天黑就能到。


    萧霖收了手将帘子放下,他对面坐着周湘,以及萧祺枫。他看了看萧祺枫,最开始他被安排自己一辆马车,萧霖让司礼局不用给他备了,他要同萧祺枫一起走。


    此时,车内的三人相对无言,周湘抬头看了看萧霖,试探地捏了捏儿子的手,萧祺枫如梦初醒般动了动身子,瞧见萧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萧霖笑着摇头,周湘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停,萧祺枫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不是个腼腆的人,可他和萧霖真的说不上熟络,又碍着君臣父子的关系,他甚至找不到能寒暄的话头。


    “枫儿,你这些日的骑□□进了不少,明日的狩猎可要一展风采。”


    周湘见眼前两个人实在尴尬,便一脸慈祥地望着儿子说道,萧祺枫讷讷点头称“是”。


    因为萧霖的缘故,萧祺枫和周湘也算不上亲近,他觉得是萧霖的存在成了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


    周湘是个心思单纯的,她像这天底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只盼着儿子康乐,可她偏偏又是皇后,她知道自己是被送进来稳固周家势力的,她能做的就是对一切视若无睹,然后没心没肺的活着。


    所以今日萧祺枫能成这副模样,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明日的狩猎怕是辛苦。我若再年轻十岁估计还能与你一同策马,如今不行了,只能骑着马在你们后头远远看着。”


    “父亲说笑了,您筋骨康健,力挽山河,明日定能夺得魁首。”


    萧祺枫躬身行礼,紧接着他看到自己行礼的手被一双大手包住,他抬头是萧霖笑着望他,“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膝下子嗣单薄,你是不可多得的骄子。”


    那为何姑姑千方百计要立我为太子,您却多加阻拦,哪怕是萧祺桓被废,您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萧祺枫嘴角微微抽动,眼神中闪过一些不知是失落还是轻蔑的情绪。


    那日崇宁在书房里同萧霖对峙之后,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看到萧祺枫等在那里。


    崇宁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名火,她将自己在萧霖那里落了下风的愤懑全宣泄到了萧祺枫身上。


    “你跑到我这里来顶什么用,我让你多去萧霖面前显眼,你明明是个机灵的,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转不过弯?我是能直接下令让你做太子,可那时你就会成史书上得位不正的皇帝,你要受多少言官御史的讥讽,世家的嘴不是那么好堵的。”


    崇宁说着瞪了萧祺枫一眼,她由宫女服侍着褪去外衣,萧祺枫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替她挂好,崇宁侧身望了他一眼,“你倒是把这一套用到他身上啊。”


    萧祺枫悻悻地笑着道:“侄儿粗愚,也就姑姑不弃。我能将姑姑侍奉妥帖已经很好了,再无其他心思。”


    萧祺枫的话明里暗里表忠心,崇宁虽然怒其不争,可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宽慰,最起码萧祺枫是个知道感恩的,生在这皇家已经实属不易。


    “他过几日要春狩,你好好表现,我借势逼他立你做太子。”


    “今日他又拒绝了?”


    萧祺枫说话时不自觉压眉,崇宁望见他的神色心里竟还生出些怜惜。


    “他说的倒也没错,前脚废了萧祺桓,后脚就立你做太子,他非得背上个朝令夕改的名声,过些日子再立也不耽误。”


    萧祺枫没有回话,崇宁听到他轻笑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你等了十几年了,就这几天还等不了?反正届时他若不立你做太子,我就让崔擎舟打回阙州,我们自己当皇帝。”


    “姑姑,”萧祺枫出声打断了崇宁,“可那时候我这位子就正了?”


    萧祺枫的问题像是他心中情绪的导火索,“您瞻前顾后说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其实您也对父亲下不去手吧。旁人都说父亲耳根软,尽听了您的唆使,可您又为他考虑了多少?一句他都不过是受您蒙蔽,替他瞒下了多少荒唐事?”


    崇宁正拆着头上的簪子,她那双手扶在珠翠上停了下来,镜中倒映出萧祺枫的面容,她看见萧祺枫缓缓摇头道:“你们两个谁也说不着谁,南魏能有今日你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姑姑,你若当真硬气,当日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可是您,您怕什么呢?”


    崇宁没想到平日吊儿郎当的萧祺枫突然开始在自己面前发疯,她缓了缓神,讥笑道:“是,当日是我自卑,是我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我觉得我是女子,我是人妇,我是任人踩踏的不受宠的公主,我配不上那皇位,我也不敢。够了吗?”


    崇宁转身看着萧祺枫,“所以我费心替你们扫清门前雪,替你们除尽挡路人,我把脏事坏事做尽,就为了让你们清清白白居高堂,我错了吗?”


    “可您为了什么?”


    崇宁一时语塞。最初,她只为了和苏扬争个高低,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或许就为那一口气,就为了万事不能输。


    可这话她不能说给萧祺枫,崇宁笑了笑道,“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清楚?”


    萧祺枫不禁失笑,他和崇宁对视一眼后都没有再说话。


    萧祺枫知道崇宁想在他这里得到在萧霖那里失去的一切,可萧祺枫也很清楚,自己也给不了她。


    这南魏的皇帝,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萧祺枫回过神来,他虽然心里对萧霖的言行嗤之以鼻,可面子上依旧恭敬地应道:“儿臣知道了。”


    萧霖满意地点头,缓缓斜靠在一旁闭上了眼,萧祺枫知道他没有睡,他也只是不知道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望着突然老了的父亲,萧祺枫突然盯着萧霖的眉眼失了神。


    他记忆里与萧霖最亲近的一次,是他七岁得了皇子诗赋文选的第一名,萧霖笑着将他高高抛在空中。那是萧霖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他被萧霖稳稳接住,然后牢牢抱在怀里,他围着萧霖的脖子,斜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周湘的宫殿。


    后来在饭桌上他知道了,原来是温皇后有了身孕。


    父亲的开心不是因为他。


    从那之后萧祺枫就和萧霖亲近不起来了,萧霖来皇后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崇宁在萧祺栩出生后直接将萧祺枫接到了自己宫里养着。


    萧祺枫几乎只在各种宴会上朝萧霖敬过酒,萧霖每次对他的祝词甚至都是一样的“平安喜乐”。


    可喜乐,我好像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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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萧祺枫苦笑着,他身边的周湘用自己温热的手盖住了萧祺枫冰凉的手,萧祺枫抬头对她报以宽慰的笑容。


    这世间,只要自己才会真的对自己好,只有自己才是永远的依靠。


    萧祺枫回握住周湘的手,也闭着眼睛假寐,他心里决定了一些事情,反而觉得长久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


    是夜,一行人的马车亥时三刻才到营地,负责迎接的士兵睡眼惺忪的招呼着其他人,萧祺枫被安排在了离萧霖最近的营帐,他进去后没有点蜡,却也一夜未眠。


    第二日,外面嘈杂的叫嚷声响起,萧祺枫掀开帐帘走出去,看到自己帐前拴着一匹棕色的马。那马的品种是他平日最喜欢的,但他断定这一切不是萧霖安排的。


    萧祺枫牵着马朝营地中心走去,一路上过往的人都招呼他作“枫殿下”。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称呼有何不妥,可今日听起来却满是嘲讽,仿佛所有人都断定他即使赢了今日的比赛,也依旧还是枫殿下。


    萧祺枫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快到典礼台的时候候着的奴仆上千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引着他去了他的位置。


    今年的春狩规模比往年是要逊色一些,南魏连打了几场败仗,又少了几块赚钱的地方,今年的税收大不如前,可萧霖为了撑场面叫来的啸龙营给春狩增添了几分战时的肃穆,让简单的狩猎也像是硝烟四起的战场。


    “维天眷命,圣武昭彰。朕承祖德,躬狩于疆。弓矢既调,骏马腾骧。仰祈神佑,百兽率从。俾我羽猎,既和且昌。克彰天威,永固金汤。钦哉!”


    典礼开始,萧霖一段慷慨陈词点燃了气氛,几个世家子跃跃欲试,最外围站着刚武选出来的几个意气少年,崔擎舟看着他们突然有些恍惚,想当年他也是这副模样,期盼着能在皇帝面前一展雄姿,好夺个军中统领的位置。


    只是今日崔擎舟已然没有了当日的心境,他跟在萧霖身侧负责春狩的外围巡视,一会儿人跑起来他就跟着去场中督察,他是做到将军的位置,可依旧不过是萧霖摆在书房里的花瓶。


    萧祺桓一朝跌落,仿佛也连带着将崔擎舟刚燃起来的雄心壮志扑灭了,他看不到南魏的希望,他看到的只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只要这战火不是火烧眉毛,他们便能稳如泰山地专注着自己心里的营算。崔擎舟紧了紧手里的鞭子,看着萧霖由人引着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走吧,你同我一起去场中,也给我配一把弓,我想试试还能不能拉得动。”


    萧霖推开了搀扶着的内侍,自己挣扎着跨上马,他坐定后无奈地摇头道:“果然还是老了,这腿是越发没用。”


    崔擎舟本想说句奉承的话,可他心里刚对南魏的一切展开过猛烈抨击,他觉得此时若是开口,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于是他招手让手下将自己的弓箭送上来,又给萧霖的随从递过去一袋翎羽箭矢。


    “陛下万要当心,臣去外围巡视一圈就回来。您且握好手里的缰绳,这马烈,容易给人使绊子。”


    “都是老伙计了,十年前我就骑它,它的秉性我怎么会不了解?崔将军放心去吧,我只是去一睹我南魏少年的英姿,定不会逞强。”


    崔擎舟点了点头,临走时递给身后手下一个眼神,那人便在萧霖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萧霖看到萧祺枫,他转身朝护卫说道:“回去吧,都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危险。我难得和儿子一同骑射,你们也要跟着?”


    不远处的护卫望向萧霖的侍卫,两人对视一眼后停住了脚,萧霖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牵着马一步一步朝萧祺枫靠近。


    树影摇曳的间隙,萧祺枫快马飞驰在林间,他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只听“嗖”的一声,不知何处一声鹿鸣撕裂天空,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奉承了两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猎物。


    “好箭法,过去我怎么没注意到你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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