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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聊以卒岁(二)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父亲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薛雯昭的声音把薛磐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说话时眼睛直勾勾望着薛磐,此时她满脸的泪水被薛磐用手心盛住,薛磐抚着她的下颚替她擦掉眼泪。


    “好,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回来。”


    薛磐终于还是没忍住,他轻轻搂过女儿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即使此时的薛雯昭已经四十岁了,可薛磐只觉得自己还是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昭昭。


    “当年您亲手把我送上入宫的轿子,我承认我真的恨死您了。可后来我有了桓儿,他一天天长大,我也慢慢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滋味。”


    薛雯昭慢慢起身,她拉着薛磐坐到榻上,“我是萧霖选中的,逃不掉的,反倒是我连累您,让您不得不去为崇宁做那些龌龊事。”


    “不是的,”薛磐下意识反驳,他捏住薛雯昭的手,“我们的命数只是恰好连在了一起,我会被崇宁看上也是我自己的命,怪不了任何人。”


    薛磐朝薛雯昭笑了笑,自己咽下了嘴里的苦涩。


    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年轻时为了仕途做的那些趋炎附势之事说出来,他很清楚是他自己给崇宁留了把柄,可面对女儿,薛磐还是想最后为自己留一分薄面。


    薛雯昭也默契地没有与他在此事上辩驳,只是松开了薛磐的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在少将军送给我这个簪子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能活到今日是靠我自己谨慎小心,我庆幸我能把桓儿养大,能在这宫里有一席之地,可这个簪子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突然了然了。”


    薛雯昭的拇指摸索着簪子上的白玉,温润冰凉的触感直达她心底。


    “当年您本是最有希望接任户部侍郎的人,可萧霖对您的信任远远超过了崇宁的预想,她知道您从未真正屈从于她,她怕您仗着我和萧霖的权威摆脱她的束缚,于是她挑了周湘进来,为的就是给您上眼药,告诉您她掌着后宫,也掌着我。”


    薛雯昭的声音如同外面的落雪,直至落下前都不着一丝痕迹,她说话时薛磐始终低着头,他有太多话想和薛雯昭说,可此时他更愿意女儿主动来和自己说说话。


    “我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容易被些浅显的事情迷了眼睛,”薛雯昭笑着,“我以为您把我送进宫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子,是为了替自己谋一个前程,毕竟我入宫后,您称得上一句官运亨通。”


    先帝三年丧期一满,萧霖就下旨娶了薛雯昭,他甚至没有大选,一切按照民间三媒六聘的礼数求娶薛家姑娘。


    实际上萧霖那封旨意本来要立薛雯昭为后,是崇宁推说薛雯昭的母家不够显赫,让萧霖先缓一缓。


    那时的萧霖对崇宁百依百顺,他没有深究崇宁的用心,只记得姐姐为自己做了许多,他应下了崇宁的话,同时开始着手为薛磐的仕途铺路。


    只是薛雯昭虽以嫔位入宫,却也成了南魏史上第一个无子嗣封嫔的女子。


    在那之后,薛磐的仕途如有神助,户部郎中做了短短两年就升任太仆寺少卿,几乎成了与萧霖形影不离的人。入宫第二年,薛雯昭有了萧祺桓,薛磐要升任户部侍郎的消息就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络绎不绝。


    而这一切落在薛雯昭眼里,她只觉得那个从小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父亲变了。


    她不知道薛磐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外人都说父亲和崇宁走得很近,旋即她突然就收到了萧霖的婚书,薛磐对此一言不发。她被人抬进宫门的那天,薛磐始终没有出现。


    薛雯昭还记得父亲说过,要给她在那年考上的举子里选个最称心如意的,她记得父亲和她提过那个人叫陈频。


    后来薛雯昭顺利诞下大皇子,萧霖抱着萧祺桓的样子让薛雯昭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曾被父亲这样抱着。


    她说不上喜欢萧霖,可她觉得萧霖无论是作为萧祺桓的父亲或者作为她的夫君,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萧霖望着床上脱力的薛雯昭,问她是不是想家了,薛雯昭点头,第二日就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母亲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哭,她也止不住地想流泪,可站在一旁的乳母说月子期不能哭,薛雯昭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那时薛磐就站在她的屋子中央,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知道薛磐一直在看她,可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


    她觉得下次再见时薛磐应该就是侍郎了。


    在薛雯昭的心里,薛磐是能做丞相的人,可不该是通过这样的途径,以这样一条不光彩的路升上来。


    于是薛雯昭在二人临走时让母亲在外面等等,她叫住了薛磐,说了她这辈子对薛磐说过的最重的话。


    “父亲,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做太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日薛磐走后薛雯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宫里,萧祺桓哭,她也哭,他们的哭声在崇明殿的空中响了一整晚。


    没过多久,崇宁主张为萧霖举行一场大选,让各家适龄的女子都来参加。


    那是萧霖第一次反抗,因为薛雯昭生产后身子一直很差,他不想把更多精力放在别人身上。可崇宁的话他忤逆不了,先帝死了,崇宁就成了萧霖一个人的皇帝。


    那场大选一共选进来七个人,其中家世才貌最好的就是温浅和周湘。


    萧霖自然明白崇宁的意思,他看着最后的册封名单,大笔一挥立了温浅为后。


    只是萧霖的意气用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损害,却苦了两个女子以及他们的母家。


    薛雯昭虽说生了皇子封了妃,可毕竟她头上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那些有关薛磐要升迁的消息变到了温书让头上,连带着温浅的姐夫陈频也一起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


    就在这时,薛磐自请去了槐州做知州。


    所有人都笑他靠女儿升官的梦碎了,仿佛他过去为南魏勤勤恳恳的二十年都成了黄粱一梦,他不过是薛雯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陪衬。


    薛雯昭也是这么想的。


    萧霖在饭桌上问她想不想最后再见薛磐一面,毕竟槐州苦寒,恐怕他很难有进京的机会了,薛雯昭摇了摇头,只从自己的梳妆台拿了一把匕首递给萧霖。


    “你替我给他吧,让他保重。”


    “后来我才知道,”薛雯昭继续说,她指了指薛磐腰间的匕首,薛磐把它取下来递给了薛雯昭,“您自请去槐州不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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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懦弱,不是因为官场失意,您是怕我和您一样受人非议,怕崇宁迁怒于我,怕您连累我。”


    薛雯昭将匕首拔出来,那刀身被外面的雪色映射出一道冷光,闪了她的眼睛,让她想流泪。


    萧家的姐弟俩偏偏选中了一对父女,他们从被选中的那天起就成了彼此命运解不开的桎梏和牵绊,他们活成了一个人。


    “只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亏得少将军压在匣子里那张字条上的‘昭昭如愿,岁岁安澜’点醒了我。”


    “字条?”


    薛磐面露疑色,薛雯昭先是一怔,突然怅然若失地笑道:“原来不是您写的。”


    “不过也没关系,”薛雯昭继续道,“少将军只是捅破了我们之间这层不透光的窗户纸,终于让我看见了您。”


    薛雯昭将手上的匕首递了回去,薛磐却好似还沉浸在那张字条上。


    “父亲?”薛雯昭轻声唤道。


    “我来阙州前甄大人给我去了一封书信,告诉我了有关少将军的所有,包括他的身世。”


    薛雯昭没说话,她静静等着薛磐的下文。


    “你可还记得陈频?陈京观是陈频的儿子。”


    ……


    与此同时,南魏立储的消息传到了每个翘首以待的人的耳朵里,陆栖野辞别父亲去往西芥,他到达陈京观帐前时,平芜正拿着南魏的军报走过来。


    “陆少主,”平芜顿了顿,“亦或者陆将军?”


    平芜的话里陆栖野没有听到一丝嘲讽,眼前的少年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只是真心实意想寻个答案。


    “叫陆少主,或者随你师兄叫栖野。”


    平芜点头应了声“好”,帐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声让他们进来说话。


    陆栖野伸手掀开帘子,帐内的人一起望了过来,可没有人对他的到来表示疑惑,他们照常继续着方才的对话。


    陆栖野看了一眼坐在最旁边的陈京观,离朔州一战已经过去五个月,陈京观身上看不出大病初愈的痕迹,反倒是被西芥的饭菜喂得更壮了些。


    “你先坐,”陈京观在同沁格说话的间隙对着陆栖野说,随后他向跟在陆栖野身后进来的平芜伸出手,“定了?”


    平芜点头道,把军报递了上去,“萧祺桓。”


    平芜话音刚落,陈京观旁边的少年人面色一怔。陆栖野走到陈京观对面的位置坐下,他看了看眼前的人,这张和陈京观十分相似的面容让他有些发愣。


    “崇宁什么也没说?”


    平芜还没来得及回复,苏清晓已经凑过去将军报看了个大概,他轻笑一声微微摇头,“萧霖这招真高啊,他在赌崇宁能不能舍弃周原任。”


    陈京观没说话,只是点头应着苏清晓,苏清晓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不过从结果看来周原任对崇宁应该还是有价值。倒也不奇怪,毕竟蒋铎死后周原任是崇宁在朝堂里最有力的刀。”


    “父亲此时派大哥去北梁,那不就和我当初来西芥一样吗?”


    萧祺枫冷笑一声,陈京观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着对面的陆栖野。


    “那不一定,你可以问问这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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