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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伯玉知非(六)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元煜不禁颤了颤身子,元焕换了个口气继续说:“你觉得母亲让你到凌州来,是为了什么?”


    元煜不做声,元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从她无意间知道你去过禹州开始,宋叔就成了她监控你的眼线,宋叔是跟着母亲打过仗的,你以为你能瞒得了他什么?”


    元煜自嘲着笑道:“是啊,我身边早就千疮百孔了,又有谁是真的为了我。”


    元煜没有接元煜的话,他动了动步子自顾自地说:“在孔肃让你领兵之前,你和他的确隐藏得很好,至少父亲并未起疑。可他突然让你带兵出征,而且是在他和父亲心知肚明此战是何意义的情况下,不得不说孔肃太心急了。”


    “孔肃和父亲说不上亲近,可常伴君侧他必然能看出父亲久病成疾,他怕他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所以他赌了一把,把你介绍给了江阮,他把他整个计划都加快了。而你,”元焕轻笑了一声,“你就没有想过江阮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是商人,不会做无利的事情。”


    元煜眉头一皱,他想到江阮将反水计划的一切都交代给他的时候,他说自己想要陈京观死,可这就结束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江阮大可以自己杀了陈京观。


    但这一切都是如今的元煜想到的,那时候的他只觉得江阮和自己的目标一致,是他从天而降的助力。


    “他的目的是一箭双雕,无论你最后能不能拿到这个位置,你都完蛋了。”


    如果元煜顺利登基,他即位的那天将会是江阮用昌安营打下北梁的那天,元煜会成为下一个姚康,而如果元煜失败了,江阮什么损失都没有,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元家人活。


    元煜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人插进了一把刀子,从孔肃为他和江阮牵线搭桥的那天起这一切就发展得太快了,快到让元煜只看到了离他越来越近的胜利,却忽略了这世上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也是江阮的手段之一,他会不停地进攻从而让对手没有思考的时间,某种程度上他攻击的是对手的大脑。


    “方才你和他在朔州见面,他其实看到我们了,所以他没有下车。”


    元焕继续说着,元煜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他刚见到江阮时他像是揭开帘子查看过,元煜以为他会下来,可江阮隔着帘子同他说话。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江阮,元煜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后知后觉见他方才见到的人就如同一个鬼魅,若不是元焕说他们也在场,元煜会以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你们为什么放走了他?这是你们抓他的最好时机。”


    陆栖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们现身,然后呢?估计到最后也就能坐实你的叛国罪,然后抱回去一具尸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江阮来见敌国皇子会孤身前往吧,你该注意到他的马夫离开了,那可是他精心培养的弓箭手。”


    那时在场的,表面上是江阮和元煜两个,可东西两边一边窝着陆栖野,一边窝着灵谍。


    “那你们为什么不觉得他会杀了我?”


    元煜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矫情极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被押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可他不死心,他想听元焕说些别的。


    “他不会,他是真的指望你替他杀了孔肃。”说罢,元焕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也不会看着你死的。”


    突然,元煜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他看着眼前的陆栖野嘴角微微抽动,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紫,元煜被他钳住不禁深吸一口气。


    “你现在明白了吗?无论是陆栖川还是元焕,他们身上背着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包袱,他们头上的光环是很耀眼,可他们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元煜,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朝廷里那些口蜜腹剑的大臣吗?你觉得你能玩得过江阮吗?”


    “难道他就可以?”


    元煜扭着头看元焕,手臂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不比你差。”


    “是,你是不比我差,可你也没比我好啊。”


    元焕说完后心中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无奈,“我们都是寻常人,能做到江阮这地步的天下无二。父亲为什么选了我做皇帝,就因为我是哥哥啊,如果我做了皇帝,这天下除了皇位就都是你的。”


    “而所有的负累都会由元焕承受。”


    陆栖野补充道,元煜感觉手臂上的力度松了些,他试探着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他望着元焕,脑中的思绪像是别人揉碎了又塞回来。


    “你明明可以做这天下最快乐的人。”


    “可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你们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元煜的问题像是砸进元焕心里的巨石,他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认为元煜是不识好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想要什么,他们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了元煜的人生,到头来说他不知道感恩。


    元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怪不了父母,怪不了哥哥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充满着对他的爱,可他感受不到,那些错位的爱他消受不起,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忽视。


    他们用心浇灌着元煜这朵花,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潮湿还是干燥。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尘埃落定,所有结果我都受着。”


    元煜冷笑一声,“不得不说哥你命真好,父亲到死都在帮你。他一死,彻底断了我所有希望。”


    “啪!”


    元焕今夜第一次将巴掌甩到元煜的脸上,元煜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元焕举在半空的手还在颤抖,那手就像他的心一样进退两难。


    “所以父亲死了,你感受到的只有挫败?”


    元焕脸上的难以置信刺痛着元煜,可元煜执拗地没有说一句话,他任由风吹过他微微发烫的脸,让那阵痛随着风的清凉变成落在他心里的层层涟漪。


    “元煜,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是吗?”


    元煜笑了笑,“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我对你们所有人都很失望。元焕,你就应该现在杀了我。”


    说罢,元煜缓缓闭上双眼,他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脸上两股热泪流下的时候他毫无察觉。


    可想象中的所有动作都没有出现,一阵风吹后元煜睁开了眼,他的身边没有人了,在广袤的凌州边界,他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你为什么下不了手?”


    元煜自言自语着,他想到了自己在蹂躏陆栖川时毫不犹豫。


    元焕和陆栖野没有如他意料中一般将一切还回来,今晚唯一的那个巴掌也已经不疼了。


    元煜一个人回到屋子里,他看到屋内陈设一切如旧,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只有床上多了一床厚被子,他走过去摸了摸那宫里才有的刺绣手艺,他想母亲了。


    ……


    仿佛是母子连心,北梁澄州的赋阳宫,陆韶怜手里拿着元煜小时候玩的拨浪鼓,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咚咚”的声音她好似完全听不到,她面前的方荔静静望着她,像是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抽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算日子,栖野和元焕,”方荔顿了一下,“皇上,应该是到凌州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方荔的脑子不比陆韶怜清醒。陆栖川还躺在家里,每日就能醒来一两个时辰,林朝槿从沧州赶回来照顾他,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前,方荔一定会来找陆韶怜讨个说法,可陆韶怜之前给她的那封信她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了,对此时的陆韶怜她埋怨不了什么。


    “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陆韶怜依旧一副神游在外的情态,她怔怔地望着桌上的拨浪鼓,眼神空洞又悲切。


    “不知道,”方荔应了一声,又觉得心里有些话憋着难受,就继续说:“他可不只是对栖川用刑,他私会江阮这件事已经称得上卖国了。”


    陆韶怜点了点头,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北梁的律法她每一条都记得,她试图给元煜找一条生路,却发现他犯的全是死罪。


    “栖川,还好吗?”


    陆韶怜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看着方荔,方荔顿了顿,应道:“太医说在地窖里待得太久毁了根子,再加上那些刑罚,估计以后打不了仗了。”


    陆韶怜抿了抿嘴,她脸上的歉意全都印在了方荔眼中。


    “你们替元家,替北梁做得够多了,我们会养着栖川,会让他的孩子世袭爵位。”


    “你是在替你儿子赎罪吗?”


    方荔轻笑了一声,陆韶怜听得出她是在开玩笑,可她认真地点头道:“是。”


    方荔正了正颜色,“你知道栖川为什么没想过逃吗?且先不论他逃不逃得掉,他从来没想过要逃。”


    陆韶怜没说话,方荔就一边转着腕子上的玉镯一边说:“前天他醒的时间长,他拉着我和朝槿坐在他旁边说话。他说他知道元煜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方荔对上了陆韶怜的眼睛,“元煜把他当成元焕了。”


    陆韶怜低着头沉默不语,方荔抬起头沿着窗沿去寻外面的月亮,她望着那一轮皎洁高悬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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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然失笑。


    “其实栖野也有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他更感性,栖川能有今天是他看着走过来的,栖川身上有多少伤疤他都知道。”


    方荔浅浅叹气,目光在那月亮上一圈又一圈绕。


    ”他一直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比不过哥哥了,哥哥是北梁的大将军,而他只能做个纨绔,可他心里从来没有接受这样的命运,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受到陈京观的鼓动。”


    方荔顿了顿,“说来,是你和陈京观把他拉了回来,不至于让他走到元煜的路上。”


    陆韶怜抬头看着方荔,方荔解释道:“陈京观是第一个看透栖野心思的人,他会一遍遍让栖野正视我们对他的爱,也会让栖野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


    提起陈京观,方荔的语气中多了些可惜,但是她没有在陆韶怜面前更多提到他,她很快将话题引到了陆韶怜身上。


    “而你,你给他的马场令牌或许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那是你对他的认可,那是北梁对他的认可,你让他觉得他会有如同栖川一样的人生。君无二,将可双。他其实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鼓励就能自己说服自己,他和陆晁一样外硬心软。”


    君无二,将可双,陆韶怜又重复了一遍方荔的话,她发现元煜怎么走都是死局。


    这北梁的皇位只有一个,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俩兄弟没有人会将帝位拱手让人。


    陆韶怜太了解她的儿子们了,元衡的野心和她的傲气,一分不差地留给了他们。


    “可惜你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方荔走上前坐到了陆韶怜身边,她握住了陆韶怜的手,轻轻拍着以示慰藉。


    “不要再想了,人各有命,这一个月以来你做得够好了。等元焕回来就让元衡入葬吧。”


    陆韶怜点着头,方荔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你就没有好奇过,元衡怎么会死的如此突然?”


    方荔没有回答,她当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可她此刻什么也不能说,她不想多生事端。


    “你要是想说,我就在这听着,若是不想,我也不问。”


    陆韶怜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方荔,我发现我救不了他。”陆韶怜自嘲似的笑了,“我发现,我不认识他了。”


    陆韶怜压抑住喉咙里的哭腔,她反握住方荔的手,“你知道那次我去找他,我以为他听进去了,我以为他是懂我的,可我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元衡这辈子或许爱过我,但也只是爱过。”


    陆韶怜咽下了嘴里的酸楚,可还是有一两声呜咽跑了出来。


    “我言辞恳切,试探着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他说是这天下。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和他其实是两条路上的人。我打仗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是为了保护我的家,而他是在靠战争寻找活着的意义。元家不养闲人,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可他还是让我养出了一个闲散的元煜,”陆韶怜低头轻笑,“而元煜偏偏继承了元衡的野心。这就是命,躲不过的。”


    “我看着他死在我怀里,他痛苦地挣扎着,他彷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我没有找太医,没有求救,我们对望着,他慢慢没了气息。我觉得,是我杀了他。”


    元衡的病是多年征战埋下的病根,如今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过去的一切隐疾都找上了他,其实即便陆韶怜叫来太医也最多为他延上十天半个月的寿命,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元衡躺在自己怀里,陆韶怜说不出话。


    最初他们是彼此挑选的家人,最后他们同床异梦,各自心焦。世间万般情事,都难逃兰因絮果的命运。


    “可我不会忘记我是他选出来的皇后,”陆韶怜深吸一口气,“这北梁有我在一日,天塌不下来。我会还给元焕一个太平的家,他说过他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元焕。”


    事到如今,陆韶怜已经不想再去纠结元衡那固执又矛盾的内心,人活的时候她看不清楚,人死了说再多也不过是她的猜测。


    此前种种都从昨日死,此后种种都自今日生,她希望元衡死在她的梦里,那时候的元衡还没有这么偏执,这就足够了。


    那些话他们都没有说出口,那就让它永远尘封在心底,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恶意揣测,生死之间无大事,所有不理解都该随着逝去的人一起盖棺定论。


    陆韶怜长叹一口气,她望着方荔眼神里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柔和。


    “让栖野再信我一次,你也再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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