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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陈春杳杳(六)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你应该直接杀了我。你娘的死关着廊州城的百姓何事?”


    史忠的呵斥声将史若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喉头震颤,脸上浮出一丝难以置信,他摇着头慢慢朝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你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何而死吗?”


    史忠没有回答,史若发出一声冷笑后站住了脚。


    “她是小门小户不假,可她从小受得也是三从四德的教导,她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甚至抱了个孩子来给她养,”


    史若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尝到了心底的酸楚,“是,你对她依旧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好,可那是愧疚,不是爱。她每次起夜给史如喂奶的时候,她都能想到你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翻云覆雨。”


    史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但是他没有打断史若的话,史若顿了一下继续道:“若只是如此,只凭她懦弱的性格一定会忍气吞声,可外面人的嘴你管不住,他们认你是知州,而在他们眼里我娘就是你的弃妇。”


    听到这,史忠手里的刀猛然滑落,不知何时他的脸上也布满泪水,他回想着脑海里早已模糊的记忆,试图找到一些能印证史若所说事实的话。他发现,这廊州城没人和他说真话。


    在他的记忆里,那些登门来访的人并没有因为史如的出现而薄待他,也没有因此对他冷嘲热讽,可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夫人是何等处境。


    他将史如抱回家的时候,对外宣称他是自己兄弟家的过继来的孩子,他以为这就能把一切掩盖过去。


    没成想,他编造的谎言在旁人眼里不堪一击,甚至因为他的遮遮掩掩,他们将一切罪过推给了他的夫人,宋隽。


    “你每次中秋进京赴宴,那段日子就是我娘最难受的时候。你离开了,那些人的言行就更加肆无忌惮,他们会隔着院墙唱一些勾栏软曲,他们会指着史如说真像你,他们会小声议论若你休了我娘,他们能用几两银子娶到她。这些,你真的都不知道吗?”


    史若抬起头试图寻找史忠的目光,却发现眼前的人早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史忠像是一时间失去了力气,他只觉得脑袋发懵,耳边是史若一遍又一遍问着他。


    “你真的不知道吗?”


    史若的问题出来的那一刻,史忠发现自己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那段时间宋隽不爱出门了,她原本是最喜欢上街的;那段时间宋隽经常生病,史忠以为是照看孩子太累,他甚至想到给史如找个乳母,却没想到问一问宋隽,你怎么了。


    我爱过她吗?史忠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或许史若真的说对了,宋隽是个很好的妻子,所以史忠喜欢她。


    他喜欢的是那个很好的妻子,而不是宋隽。


    “算了,如今说这些没用了,”史若长叹一口气,“你知道阙州不会派援兵,他们如今正在加紧练兵企图保下阙州,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根本没想过别人的死活。”


    史忠眼神闪烁了一瞬,他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又弯腰把刀捡了起来。


    “可你还是不该这么做。”


    史忠的话听起来很苍白,史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那你杀了我吧。”


    说罢,史若闭上双眼,他一步一步走向史忠,脸上甚至露出一抹笑。史忠握着刀的手抖动不止,他觉得自己根本举不起这把刀。


    “小若,对不起。”


    史忠的嘴颤抖着,“你娘的死的确是因为我,我不是个好夫君,我也不是个好父亲,我甚至不是个好人。可史若,你能不能带着你弟弟跑?他们会放过你的对不对?”


    史忠话音刚落,史若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紧接着他冲向倒在地上的史如,一手抄着剑,另一手像提溜猫一样抓着史如的衣领。


    “且不说我能不能活,你怎么敢让我带他走的?”


    说着史若就要用剑刺向史如,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史如,他突然觉得腹腔有一股暖流涌出,他停顿片刻朝身下望去,那个血窟窿如同那一晚他看到的泯川江一般奔流不息。


    “你为了他,杀我?史忠,你要是为了廊州城的百姓我都敬你。”


    史若的喉咙被血水堵住,他手一松,史如失了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次史忠没有先去看史如,而是不管史若如何推脱,他都死死抱着史若。


    “对不起,对不起……”


    史忠的眼泪落到了史若的脸上,史若微微仰头看到了史忠的胡须竟也有三分白色。


    “他不是我的孩子。”


    起初史若还没反应过来史忠在说什么,后来他只觉得脑袋炸开了,所有的仇恨和史忠这句话一起炸开了。


    “他娘是我少时邻居家的妹妹,我真的只将她当作妹妹。那年廊州大旱,她家因为交不起粮税被收了地,他爹卖了两个女儿,我眼睁睁看着她被老鸨带走了。”


    史忠的声音像是随着史若身体的温度一起流逝,史若此刻躺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怎么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后来我应崇州知州的邀请去参加泯川三界游船,看到红楼的招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我问老鸨我要怎么才能见到她,那老鸨嗤笑了一声,说她大着肚子没人要,一两银子就成。”


    史忠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东西糊住了,他努力呼吸却依旧感觉生命在从他身体里抽离。


    “我出钱赎走了她,给她在崇州置办了个小院,可她已经离不开人了。她明明是个歌妓,却怀了孩子,旁人一想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她试过好多办法打掉他,可那孩子命硬,硬是让她怀到了足月。我给她找了接生婆,一夜之后史如就出生了。”


    史忠说着,抬头看了看眼前目光呆滞的史如。这些话他没给任何人说过,包括史如,他知道比起当个歌妓的私生子,当知州的私生子史如会更好过些。


    “孩子生下来了,她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却哭了,她身子还流着血,她跪在地上求我收她做妾,她只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史忠一顿,“可她不该成为我的妾室,孩子不该是束住她的锁链。我抱走了孩子,放走了她。”


    史忠感觉自己怀里的人沉了些,他知道史若死了。他希望史若听到他最后这句话了,可听到又能如何,自己害死了他母亲,史若说得没错。


    史忠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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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哽,硬生生将嗓子里的呜咽咽了下去,他横抱着史若进了他的卧房,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替他将被子掖好,史若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先去,我会下去给你母亲赔罪的。”


    史忠声音嘶哑,他缓缓退出房门,走之前还给屋子上了一把锁。


    “小如。”


    史忠轻声唤着史如,史如像是入定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我从他卧房里找到的,你拿着这封信说不定崇州会放你进去。”


    史忠把手上的信塞到史如怀里,他要收手的时候史如攥紧了他的胳膊。


    “您为了我,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史如神色间全是愧疚和恍惚,他的眼神左右游移,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史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为了廊州城的百姓杀了他。”


    “可为何是他要杀我的时候?”


    史忠像是预料到了史如会这样问,他伸手将史如扶起来,拍掉了他身上的土。


    “虽说今日之事因他而起,可他还没亲手杀过人。佛陀说杀人者不入轮回,我想让他再见一见他的母亲。”


    其实史忠说的时候自己也不信,史若身上已经背了成百上千条命了,早就不多史如一个,可他不想让史若的手沾上血,尤其知道了过去的一切之后。


    史若是不如史如聪明,可比起这样卓越的史如,史忠明白史若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自己和史若一样平庸。


    史忠从来没有觉得史若不好过,他只希望史若能平平顺顺地过完一生,就当个普通人就好。


    可史若对史忠的印象早就变了。宋隽死后史忠所做的一切事情史若都认为是错的,他总能从中解读出史忠的懦弱,呆板,冷血。


    史忠谁也怪不了,他只怪自己明明没有爱人的能力却娶了宋隽,最后辜负了她。可他也不后悔,若史如的母亲被留在红楼,或许某个午夜那里就会抬出一小一大两具尸体。


    就这样吧,史忠长叹一口气,他望着史如,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还认他是你兄长吗?”


    史如点头,史忠嘴角勾出笑容,“那我们就去替他赎罪,替他给廊州城的百姓再尽一份力。”


    史忠刚要往前走,他的手心被塞进来一个温热的东西,他回头,史如拉住了他,怯生生地望着他。


    “爹,我娘叫什么?”


    史忠方才的话里刻意隐去了那个女子的姓名,可史如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史忠回握住史如的手,启声道:“明戚,‘我心戚戚’的戚。”


    史如嘴里念了一遍,又听到史忠说:“我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的这段人生,包括你。”


    史如身子一震,眼泪在眼窝里转了又转,他咬着牙应了一声,然后松开史忠的手去捡起了地上的剑。


    “我会下去给母亲和兄长赔罪的。在此之前,我会和廊州一起拼到最后一刻。”


    史忠离开府衙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史若所在的方向,他将大门紧闭,又给门上上了锁,他希望史若死得安宁一些。


    既然死了,那就等着轮回去个好人家吧,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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