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醒?”
陈京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好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地睡一觉了,他真的好累,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生了根,把他紧紧固定在了床榻上,而他的眼皮也不听使唤,明明他总听到有人叫自己,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命是保住了,就是有些内亏。他想睡就让他睡吧,醒来又是一堆事。”
陈京观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他想要睁眼去看,但混沌的思绪让他又一次跌入无意识的虚无。
“我给北梁去了信,陆少主到重山了,他对外也宣称少将军是逃亡途中病故,再加之苏大夫的那张人皮面具,我想着该是能混过去了。”
陆少主……陈京观忘记自己最后一次见陆栖野是什么时候了,他失去意识之前好似落进了一个人怀里,那时候的陆栖野还在替他拦着追兵。
“那剩下的人呢?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子,陈京观觉得不像席英,他在脑子里努力回想最后那仗的细节,可只能记起满鼻腔的血和腹部涌出来的温热。
剩下的人,是指谁?大家都还好吗?
“你也先别担心,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穆家那两个都不是寻常人,一定能平安回来。”
穆家……
“咳咳。”陈京观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惊醒,他皱着眉缓缓睁开眼,只瞧见自己床榻旁围了许多人。
“不是说他不能着凉吗,进来的时候把门帘塞紧些啊。”
苏清晓拍了平芜一把,平芜脸上的愧意映在陈京观的眼睛里。
“我没事了,透透气也挺好的。”
陈京观勉强地扯着嘴角,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最后停在了沁格处。
“多谢别吉救命之恩,”陈京观说着就要起身行礼,硬是被苏清晓压回了床上,“我没事了,睡了一觉好多了。”
“你是好多了,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可把我们忙死了。”
苏清晓故作嫌弃地白了陈京观一眼,陈京观笑着应下了,“多谢各位不弃,我陈京观下半辈子给各位当牛做马。”
苏清晓自从和陈京观扫清了心中的误会,又变得像小时候一般爱趁口舌之快,只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隔阂还在,苏晋、温书让,这些人的存在已经让他们回不到从前了,可能装傻一日是一日,他们谁都不想挑破这破镜重圆的幻觉。
不过陈京观这话一出,倒是帐篷里瞬间没了声音,陈京观朝四周看了看,问,“我方才听说栖野回北梁了?如今他与元煜摊了牌,他回北梁要小心。”
“合着你早就醒来了,装呢?”苏清晓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过去将陈京观不安分的手又塞回被子里,“陆少主带了剩下的人从平州入境,在平州的地界没有人敢动他。刚才他回了信,说是带着队伍回重山休整,也顺便将情况与林大人说一声。”
陈京观点头,又继续问,“剩下的人,剩下了多少人?”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答他,好似连空气都冷了几度,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席英犹豫片刻后开口,“平远军还剩三百四十二人,都由陆少主带回去了,董将军战死,来接应我们的穆远山、穆云山下落不明。”
沁格在一旁根本拦不住席英,席英执拗地把一切告诉了陈京观,她朝床榻走近,“哥,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董将军战死?”
陈京观没有立刻回答席英的话,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打了一拳,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可慢慢这句话回荡在他脑海中。
董辉,死了。
……
那日席英和苏清晓背着已经没了知觉的陈京观一直朝北跑,他们指望越过泯川江去北梁的地界避难,可真当他们到江边的时候,那条贯穿三国的桥却被拆毁了。
席英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们身后的追兵近在咫尺,偏偏祸不单行,眼前突然出现一支军队。
或是和陈京观呆久了,向来悲观的席英第一次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她不顾苏清晓的阻拦朝那人群跑去,走近一看,发现了一张玄鸟旗。
这天空之下,唯有西芥的别吉是永远的玄鸟。
席英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庆幸,她朝苏清晓解释了旗子的含义,而眼前的人见到他们,迅速将旗子收了回去。
队伍最前面的穆晓山一把接过陈京观,两年不见,当初那个只会跟着哥哥狐假虎威的小子成了这队伍名副其实的副将,在他身后,穆远山带着大部队继续向前。
“席英姐是吗?别吉让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穆晓山脸上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容,席英看到的时候突然有些晃神。
“是。”席英一顿,“少将军受了重伤,需要立刻找个地方医治,我们的人还在后面阻击,我带你们回去。”
席英刚要动身,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抓住,她抬眼看到苏清晓。
“你身上的伤也很重,你也需要治病。”
苏清晓的语气不容置喙,席英本想反驳,可一旁沉默的穆云山突然开口,“当初少将军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姑娘放心,你们会安全到达西芥。”
“可是……”
席英的话还没有说完,苏清晓牵住了她的缰绳,他们跟着穆晓山的小队往敬安山的方向跑去。
“敬安山招降后归属了崇州,崇州易帜的时候兄弟们不服,那群留在敬安山的人就反了。如今我们是以敬安山土匪的身份来救你们的,名义上是趁火打劫。”
穆晓山一边朝前走一边解释,苏清晓不禁感叹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厉害。”
“是我二哥的主意,就方才那个说话的人。”
穆晓山提起哥哥满脸骄傲,苏清晓又夸赞了两句,他回头看着沉默的席英,问:“你在担心什么?”
席英咬着嘴唇,神色慢慢淡了下去,“江阮不是那么好骗的,我们跑了他肯定会有所察觉,兄长说过,这是在给西芥惹麻烦。”
苏清晓没说话,倒是穆晓山安抚道,“少将军的心意别吉明白,可如今的别吉不再是那个只会跟着父兄的小公主了,她是西芥真正的王,她能让我们带兵出来,是因为她也想从这战争里分一杯羹。当然,其中更有她对少将军的感恩。”
席英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穆晓山便用一种更为愉悦的语气说:“别吉说席英姐心思缜密,如今一看倒是贴合。我觉得你和少将军好像。”
席英笑了笑,“估计是呆在一起日子久了。”
苏清晓侧身看了一眼席英,他从席英脸上看到了更深一层的情绪。
“你是担心剩下的人?”
席英点头,“他们都是叫过我小将军的,我却抛下他们跑了。”
苏清晓哑声了片刻,盯着席英说:“可也是你凭一己之力冲进人群保下了陈京观,你尽力了,你应当问心无愧。人被情感牵动在所难免,但我们的选择不该被情绪左右。当时你若冲回去,换来的只可能是更多一条命的伤亡。陈京观还需要你,他很需要你。”
席英回望着苏清晓的眼睛,发现他眼底带着一汪浅浅的水色,她的影子在那双眸子里清晰可见。
“那你有想过怎么坐实我们的死吗?看不到兄长的尸体,他们不会罢休的。”
苏清晓沉吟片刻,抬头问穆晓山,“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进山?”
穆晓山回:“天黑之前。”
苏清晓点了点头,又继续思索着,片刻后他抬眸,席英瞧见他眸子一亮。
“我们把陈京观弃尸泯川江吧,让他顺着江水漂回朔州。”
苏清晓这话一出,连带着穆晓山都勒马止住了脚,可苏清晓轻笑了一声,“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就不能死第二次呢?找个和他身材相仿的,我今晚到了就去熬浆水晒模,明天人皮面具一套,再把人往水里泡一会儿,保准谁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连这些都会?”
穆晓山笑着问,继续向前带路,苏清晓倒是愣了愣,“说来我和江阮认识,就是因为我向他请教东亭异闻录里的秘术,他这个人的脑袋就像个无底洞,你永远不知道他关于知识的限度在哪。”
苏清晓说罢叹了口气,席英冷不丁接上,“可秘术最开始一定不是为了杀人而研制的,不过是用它的人起了歪心思。你不比江阮差。”
苏清晓没应声,可他嘴角却不经意间露出微笑。
另一边,穆远山和穆云山从背后切断了元煜的退路,元煜被前后两支军队夹在中间。
“你们是谁!”
元煜朝穆云山喊道,穆云山只是轻笑一声,“来收你们的人。”
元煜发了狠,立刻掉转马头朝穆云山的方向跑去,穆云山腿脚不便,整个人只能依靠马儿,穆远山瞧见来者不善,立刻将弟弟护在身后,实打实接了元煜一刀。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是回去继续做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吧。”
穆远山嗤笑着,立刻挥动手里的长刀朝元煜砍去,元煜侧身一躲,空气中划过一阵凉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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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北梁派出来的军队,你们想清楚了。”
这次轮到穆云山嘲讽一笑,他拉着缰绳站在人群中,朝元煜扬了扬眉毛,“这北梁没了陆家军,果然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你们现在撤兵,我可以给你们让路。”
“你们到底是谁?”
穆云山轻声道,“敬安山,忠义帮。”
元煜听到穆云山的话立刻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很快被打断,因为穆云山见他死性不改,招手令全军出击。
一时间,整个战场的三个阵营各打各的,元煜被夹在中间也是尝了一把陈京观的滋味,到最后他索性放弃与穆氏兄弟争斗,集结所有人马围住了所剩不多的平远军。
此时的董辉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穆氏兄弟,但是他没有声张,他知道陈京观得救了。随后只见董辉突然朝元煜刺去,他的动作快到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元煜躲闪不及,被董辉一刀看到了肩膀,顷刻间血红染透那件白衣,元煜咬着牙用左手挥刀,朝董辉劈过去,同时跟在他后面的人将董辉团团围住,又是那招搂网打兔子的招式。
陆栖野转身时,看见董辉正陷在包围圈中,他和迷津只身朝人群奔去,努力为董辉撕开一条口子,但很快又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唰——”,陆栖野再抬头时董辉倒了下去,不远处是元煜轻轻挑眉,“我不会再失手了。”
那一刻,桑柘的死,董辉的死全部冲上了陆栖野的大脑,他变得不顾一切,领着迷津和檞枳从三个方向朝元煜冲刺,同时,穆氏兄弟将元煜的人逼到了江边。
“元煜,跟我回去向皇上认罪。”
陆栖野眼神冰冷,他手里的刀好似下一秒就要划破元煜的喉咙,可元煜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好啊,我可是他的亲儿子。”
说罢,元煜扔掉了手里的刀,立刻作出臣服的样子。
“陆少主,我也是受人蒙骗,也是被人当枪使了,您饶我一命。”
元煜变脸的速度让陆栖野猝不及防,他在拿起刀的瞬间想起了桑柘的话,他努力抑住心头的恨,问:“何人指使?”
“丞相,孔肃。”
陆栖野眉头一皱,他当然明白孔肃和元煜的关系,这两个人应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元煜此刻反咬一口,他是寻到了新的靠山吗?
元煜见陆栖野不答,缓缓朝他走过来,轻声说:“此刻你和我一同回北梁,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要是杀了我,我就会带着夺权的秘密埋进土里,你会因为谋杀皇子而死,你此时和我一同回去,既能借我的手扳倒孔肃,又能让这一仗就此罢手,两全其美。”
元煜说的没错,可陆栖野不甘心。
放元煜回去,他就永远没有给桑柘和董辉报仇的机会了。
为陆家,为北梁打了一辈子仗的两个人,到头来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甚至没有人能为他们鸣冤。
原来这就是我爱着的国家,陆栖野觉得唏嘘不已。
陆栖野抬头朝穆氏兄弟使眼色,穆云山明了地点头,默契地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元煜走过穆云山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是奄奄一息亟待反扑的猎物,穆云山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了陆栖野身边。
“上次西芥一别,再也没有见到过陆少主,别来无恙。”
陆栖野微微一笑,“云山兄好久不见,是别吉让你们来的?”
穆云山点头,“也是我们自己的意思,我们都受恩于少将军,不可能见死不救。”
陆栖野没有说话,此刻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陈京观的善意原来有如此魔力,能让一国之君为他出兵,能让曾经的匪寇为他拼命。
“不过我们不是以西芥兵的名义来驰援,还请陆少主保密。”
陆栖野一愣神,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他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你们现在于我来说也是救命恩人。”
穆云山笑而不语,和陆栖野一前一后走着,突然他开口问道:“少将军怎么就这么相信南魏?”
陆栖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他低下头应了一句,“可能是不想证明他父亲是错的吧。”
……
朔州城墙,日出时分江阮起来用早膳,他叫醒了晏离鸿,和他说了昨晚荒诞又刺激的战局,提到元煜的时候江阮的语气十分轻佻。
“你要保他吗?晏离鸿问。
江阮微微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是真的要帮元煜,你又怎么知道他就不是我的一枚棋子?他的用处结束了,他也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