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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波谲云诡(四)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京观原想着借助画舫来找霜栽聊一聊孟遥鹤,可这突然的契机直接解决了他的疑惑。


    霜栽听了他的话后没有反驳,他便笑着与她做别。


    对于老鸨的话,他信七分留三分,那三分是他觉得霜栽与青衣也没有老鸨说实话。


    不过日子还长,他瞧着如今崇宁的意思是没打算让他再入京了,他也随之改变了自己的策略。


    他决定从外部慢慢瓦解崇宁的力量。


    与其和一个比自己强的人正面冲突,倒不如在细枝末节处砍断她的羽翼。


    况且离开了阙州,他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更干净了。


    陈京观由后院走入前厅,在正堂与老鸨打了声招呼,出门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拽住了衣袖。


    “我刚才,好像又看到她了。”


    席英的表情很严肃,她手上的力度慢慢放大,陈京观本还有些晃神,突然意识到席英嘴里这个“她”的所指。


    “你是说刺杀平海的人?”


    席英点了点头,下颌绷得很紧,“就在那群小姑娘里面,但是我追她的时候让她甩开了,她对这院子很熟悉,应该就是从小长在这里的。”


    陈京观没有应答,而是转头又看了看泯川楼的牌匾,那老鸨看见他还没走,便朝他笑了笑。


    “这里果然没有那么干净。”


    席英已经恢复了自己平日的装束,所以那老鸨并没有认出她,她此时的视线绕过陈京观重新审视这眼前的景色。


    她又一次被骗了。


    “走吧,回去让平芜查一查这地方的真面目。”


    陈京观拍了拍席英紧张的脊背,从她手里拉过缰绳,与她一起牵着马走在街上。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碰到霜栽了,是她领着那小姑娘回来的,可惜我没注意那姑娘长什么样。不过霜栽笃定孟遥鹤死在她面前,至少她走的时候孟遥鹤一个人躺在江边。”


    席英点了点头,她此时的思绪又飞到了那个黄昏。


    “我给她说了平海的死,从我的观察来看,她对此事并不知情。”


    席英依旧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一些。


    “你没信错人,至少她们在向你释放善意的时候是真心的。”


    陈京观一眼看穿了席英的心事,而席英应了声好,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片刻后她突然止住步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霜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同时她也被别人隐瞒了一些事情?”


    陈京观也愣了神,他如今对霜栽的判断的确有先入为主的嫌疑,他从心底里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孟郁妍,可她真的还是吗?


    如果她不是的话,她的话还能信吗?


    陈京观被自己的想法问住了,他回忆着刚才与霜栽交流时她的神情。


    如果她是骗自己的,那她的确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她连自己也骗过了。


    “我们先回去查清楚泯川楼真正的东家吧,我觉得那老鸨不是真正的话事人。”


    陈京观说着又开始向前走,而席英认同了他的想法。


    一个能在崇州这么多红楼里突出重围的存在,它的东家不该这么简单,那老鸨是有心机见识的,可远够不上经营泯川楼所需要的。


    她背后的人,应该知道霜栽更多秘密。


    陈京观回去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平芜,平芜听到哥哥的名字时目光突然聚焦,他立刻应下了陈京观的差事,即刻动身要亲自去调查。


    “你等等。”


    陈京观叫住了他,平芜面无表情地望着陈京观。


    “切记,既然我们能有所察觉,那对方也很有可能反过来知道我们的动作,做事的时候小心一点。”


    平芜稍稍点头,可陈京观还是有些不放心,便给他派了些人手。


    “这事只能他自己去,他会不放心任何人。”


    席英在一旁宽慰道,而陈京观自然明白这道理,可是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在槐州和西芥感受到的视线又回来了。


    他之前以为那是崇宁的形象在他心理作祟,可现在他觉得这视线粘稠、腥臭,像是沾上就甩不掉的恶鬼。


    崇宁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他的敌人从来不止一个。


    这样的想法同样生根于陆栖野的脑海。


    他将林家人送到重山前的大本营,然后只身前往腹地寻找陆栖川。


    重山这地方他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两次,之前每逢冬训,必定是大战将至。


    陈京观那日在赋阳宫外说的话他始终记着,或者说陈京观的话恰巧与他的心事不谋而合,他期盼着军功,但骨子里害怕战乱。


    自从他意识到父亲如今的位置是踩着无数人的骸骨爬上去的,他就开始与自己抗争。


    可陆家有使命,他血脉里的东西不会骗他。


    眼瞅着前面依稀出现军帐,陆栖野不禁加快了步子,不过他到军营时没有看到陆栖川,反而是瞧见晏离鸿窝在用草垛堆起来的靠椅上。


    他从进了军营后就更不喜欢说话,每日晨起跟着陆栖川去巡视,不知道是不是陆栖野的错觉,晏离鸿好像看起来更瘦弱了。


    “哥呢?”


    陆栖野将拉起来的帘子仔细塞好,走到帐中的火炉旁烤手,晏离鸿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经意抬头看他,应了一句:“昨天是大皇子巡边,他去换班了。”


    陆栖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起身走到了晏离鸿身边坐下。


    那草垛本就是虚虚堆起来的,也就能将晏离鸿的小身板支撑住,如今陆栖野一上去,他俩人都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依靠在塌陷。


    “快回去了吧。”


    晏离鸿没有在意靠背的异常,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他的书,陆栖野却有些尴尬地开口。


    他虽然和晏离鸿谈不上亲密,可从小长大的情份,再怎么看也是对欢喜冤家。


    这小半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隔远了,陆栖野的性子不像晏离鸿,他耐不住,便想着主动破冰。


    “再有一个月,重山大雪封山后我们去沧州休整一段时间,明年开春就回。”


    晏离鸿即使再不喜欢说话,可当了参谋后也要被迫社交,陆栖野这时候再与他交流,他也不像是蹦豆子一般断断续续。


    不过他能感觉到此时是陆栖野在刻意找话题,晏离鸿轻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双手抱在胸前取暖。


    “陆伯父派你来,不仅仅是来送人的吧。”


    陆栖野虽然不喜欢晏离鸿,但是却对他绝对信任,他点头应道:“他想让我转移马场的兵力,估摸着他是感觉到了什么。”


    晏离鸿闻言神色如常,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回道:“他打算自己留在朝廷制衡孔肃?”


    晏离鸿的话戳到了陆栖野的担心处,他沉吟片刻反问晏离鸿。


    “他心里,一定有主意了吧。”


    晏离鸿没答话,陆栖野转头望见他盯着火炉发呆,便顺着他的动作也盯着前方。


    “你怕吗?”


    晏离鸿冷不丁开口,陆栖野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怕,怕得要死。”


    晏离鸿笑了一声,“你不信他?”


    陆栖野摇头,但是很快又止住了动作,“我怕他们不信他。”


    这回轮到晏离鸿沉默了,陆栖野能感受到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但那动作细微的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别人的想法我们管不了,而你能做的,就是始终相信他。”


    陆栖野应了一声,他身边的晏离鸿便放下手准备撑着地起身。


    他到了冬日关节处总会发酸,以往在澄州的时候陆晁都会给他寻大夫来针灸,总还是能得些用处。


    如今在这冰天雪地的重山,他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都在疼痛中惊出一身冷汗。


    陆栖野知道他的情况,便立刻起身去扶他,晏离鸿没推脱,攀着他的手站起身。


    “林伯父,也该来沧州了吧。”


    陆栖野点头,“父亲来信说就这几日。他不能随便进重山,我们冬训后出去找他汇合。”


    晏离鸿没再说话,他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陆栖野瞧见那桌边层层叠叠全是北梁军报,上面无一不有晏离鸿的圈点。


    “哥哥很信任你。”


    北梁的军报以往都是直接交给大将军,除却他本人的手谕,任何人不能翻阅。


    可是陆栖川给了晏离鸿全部的阅览权,并且准许他用自己的军印回复。


    晏离鸿嘴上说着是,可走过去的时候却似不经意般将翻开的情报扣在了桌子上,陆栖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大将军回来了!”


    帐外的兵士喊着,原本寂静的营帐慢慢有了生机,陆栖野转头看了一眼晏离鸿。


    “他不是去换班了吗?”


    晏离鸿也面露困惑,片刻后他二人刚出帐子,就看到陆栖川正在外面整理着装束。


    重山很是辽阔,山间的气候变化多端,有时东边艳阳高照,西边却大雪飘零。


    此时陆栖川拍打着已经被雨雪浸湿的外衣,他抬头看了陆栖野一眼,开口问候了一句:“来了?何时来的?”


    陆栖野接过迷津手里的披风,等着陆栖川将身上的雪水擦拭干净就上前替他披上。


    “刚到,和二哥聊了会。”


    晏离鸿听到这句“二哥”明显愣了神,但很快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掩盖在大氅下的手不经意拨弄着陆栖野送给他的香囊。


    虽说那里面的花已经败了,可是他又添了些中药,平日里睡觉时总把它挂在床头安神。


    而陆栖川也察觉到了陆栖野语气中的亲近,他没说话,上前一边搂着一个兄弟进了帐子。


    “元焕知道你来,说他再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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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兄弟三个好好说说话。”


    “他还好吧。”


    陆栖野一边点头一边问,对于元焕,其实他比陆栖川更熟悉他。


    小时候他作为陆家没什么指望的小儿子,陆晁最开始为他选的路是让他借着陆韶怜的光随便寻个官当,所以一有机会就会带着他进宫面圣。


    多一半的时间他都留在陆韶怜宫里过夜,和这位大他三岁的表兄慢慢也就熟络了起来。


    回想当时他第一次有了要子承父业的想法,也是元焕那句“你可曾想过与你哥哥并肩而战”。


    那句话从根上改变了少时陆栖野的顽皮性子,他开始努力朝着哥哥的方向靠拢。


    当时元焕迫于压力被选调去重山冬训的时候,虽说陆栖川也要随行,可陆栖野更担心的其实是元衡。


    陆栖川从小跟着陆晁在泥潭里打滚,陆栖野就没见他输过,可是元焕不一样,他是养在深宫里的花,陆栖野怕他折在重山的风雪里。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元焕毕竟是最像元衡的儿子,他对于北疆有天然的掌控力。


    “比出宫前更壮实了,说不定回去姑母都认不出他了。”


    陆栖川玩笑着调解陆栖野的紧张情绪,陆栖野便顺着他的意思笑了。


    “报!檞统领问下个月的排演还照常进行吗?”


    帐外的兵士没进来,他隔着门帘喊着,屋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晏离鸿率先开口。


    “我去吧,你们俩先聊着,我和檞枳商量完再来寻你们,我顺便去看一下今晚的伙食。”


    晏离鸿笑着朝陆栖川示意,而陆栖川点头默许了他的动作。


    可晏离鸿前脚刚走出帐子,陆栖川的声音就响起来。


    “你觉不觉得,他变了?”


    陆栖野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现陆栖川的眼神始终盯着晏离鸿离开的方向。


    这一年冬训,陆栖野基本没与晏离鸿通过书信,只有平日他托陆栖野送给陆晁的信上偶尔会提到他两句,要说变了,陆栖野其实没有太多感触。


    可是陆栖川的话他不能不重视,他相信哥哥的直觉。


    “你是发现了什么?”


    陆栖川没说话,他转身回到了刚才晏离鸿反扣情报的桌案旁边,低头瞧着桌子上还未完全干涸的笔墨。


    “他骨子里不喜欢这些,他只想做个泡在书袋子里的闲散人。自从他接任参谋,我能很明显感觉到他在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但是他很痛苦。”


    陆栖川说着将那张反扣着的情报翻了过来,眼睛从上到下审视着晏离鸿写下的每一个字。


    “可来了重山之后,他身上的割裂感不见了,他变成好像天生就该做这个的样子。或许旁人会觉得他成长了,可你应该明白,他比我们更固执,如果没有诱因,他不会轻易接受这些。”


    陆栖川的话让陆栖野回想着刚才晏离鸿的反应,在没有涉及军报之前,晏离鸿是他印象中的哥哥,可是当他瞥见桌上的军报时,晏离鸿在提防他。


    当时的陆栖野只觉得他谨慎,并没有多想。


    到了他们的位置,信任的给予和获得,往往不单依靠人情,更多依赖于判断,一种有关得失利益的判断。


    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晏离鸿成了他扮演的人,他成了真正的谋士晏离鸿,心里第一位的只有算计。


    虽说这么多年陆栖野总是调侃他活得像个死人,毫无生命力,可是晏离鸿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己坚持的志向,但是此刻,他身上只有昌安军令。


    “来重山之后,发生过什么?”


    陆栖野捕捉了陆栖川话里的重点,而陆栖川自然知道他能明白。不过他问出来的时候,陆栖川沉默了一会。


    “他在给某个人写信。”


    陆栖川的话说得很委婉,但他的声音如掷入冬湖的石块,可它引起的涟漪却让陆栖野想到了母亲和林朝槿说过的话。


    能同时接触到陆林两家,能知道苏扬内幕,甚至有机会获得他的书信,以及借着官驿送信,这些条件统合起来,晏离鸿在一切条件的涵盖范围之内。


    可是动机呢?


    “我不知道他与整件事有多少联系,但要说毫无联系,我不信。”


    陆栖川语气冰冷,他的目光抬起的瞬间,陆栖野看到了他第一次手染鲜血后的复杂情绪。


    “你与父亲说过了?”


    陆栖川摇头,但他很快意识到陆栖野的意思,“你是说父亲也有所怀疑?”


    陆栖野点头,但已经失去了再开口的力气。


    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同时挥刀,向着他们共同的家人。


    他该信吗?或者说该信谁?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离鸿很敏感,无论作为兄弟还是对手。”


    陆栖川的话无疑又给陆栖野心上扎了一刀。


    所以,已经到了是对手的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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