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哥哥,你说晏小公子会不会和苏先生一样,也收女弟子?”
陆栖野身后的马车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随后就见林含晚探出脑袋问他。
他们如今正走在去重山的路上,刚九月这天气却如同数九寒天一般降下霜来,那车帘刚被掀开,里面的林含章就叫嚷着:“冻死了,你拉上!”
陆栖野笑着把林含晚的脑袋塞回去,然后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怎么?还是喜欢?”
如今两年过去了,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姐,但是林含晚心里对晏离鸿的情愫却没变过,自从拜师礼远远见过后,那种子就一直埋在她心里。
少女被取笑后并不在意,反倒是脸上扬起暖阳一般的笑容,她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喜欢鼎鼎大名的晏公子。
起初她的喜欢,源自于晏离鸿那副生得极好看的皮囊,尤其是他一身黑衣斜靠在陆家的庭院里,他周遭都是武将打扮,唯独他一个人鹤立鸡群。
林含晚一直知道陆家有三个哥哥,其余两个她常见到,可是晏离鸿,非必要他总是不愿出门,而林含晚小时候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诸如家宴一般的事情她能推就推。
如此巧合之下,生长在陆林两家的两个人,居然在拜师宴前一次面也没见着。
回忆起那次拜师宴,林含晚脸上竟还生出几分羞涩,她是被弟弟拉着去的,说是一定要让她见识自己最重要的日子。
她那日只穿着素色的衣裙,让母亲将自己的头发简单地绾了个发髻,她原意是打算去看一眼就到姐姐房里休息,可是拜师宴开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她不好面都不露。
于是林含晚就推脱开了跟着的仆从,一个人在陆家的庭院里四处逛游,碰巧在书房门口看到了晏离鸿。
“是林家二小姐吗?”
晏离鸿的声音很轻,他们周遭人来人往,可林含晚还是把他的话听得很清楚。
“是,你是晏小公子?”
晏离鸿勾着嘴角笑了,侧身给林含晚让出一条路。
“要去书房?是觉得宴会无趣?”
林含晚没有掩饰,努着嘴点头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是么,我也是。”
晏离鸿的轻笑声打乱了林含晚的一切思索,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觉得他确实和陆家另外两个哥哥不一样。
“您知道陆伯父家里有什么书吗?”
晏离鸿轻轻点头,又转身回到了书房里。
陆晁虽说是武将,可是他从心底里羡慕林均许这样可以用文章歌赋陶冶性情的人,他觉得雅致,于是便买了许多书放在家里。
可他终究与林均许不是一类人,而他的两个儿子,大多也只是对兵法和政文感兴趣,他的所有书,最后都进了晏离鸿的肚子。
“有什么想看的?”
晏离鸿在书架边上走着,林含晚迟疑地开口:“你觉得我该看什么?”
晏离鸿抬起来的手怔了一下,“书本就是用来让人看的,没有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它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林含晚上前走到了晏离鸿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本有些泛黄的书页。
“你本来要给我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晏离鸿让她觉得亲近,她不知不觉间卸掉了长幼尊卑的谦敬。
“《游园记》。”
晏离鸿说着,伸手把那本书抽了出来,林含晚接过来,伸手抚了抚扉页上的字。
“‘今之事时,不容笔墨杀伐绝’。这是你写的?”
晏离鸿应了一声,听到门口陆栖野在叫自己。
“当时看完后只觉得文墨无用,但是现在不这么想了。”
林含晚抬头看着晏离鸿,等着他的后文。
“你自己看吧,或许你自己能明白。”
晏离鸿柔和地笑了一下,临出门时重新整理了衣服的褶皱,让自己看起来庄重又妥帖。
“你也会紧张吗?”
林含晚握着书走到了门口,而晏离鸿没有看她,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我怕辜负了林叔的信任。”
说罢,晏离鸿迈步走了出去,他迎上了在寻他的陆栖野,然后林含晚见他同陆栖野说了几句,陆栖野便转头示意她自己玩就好,不用勉强自己。
林含晚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手心与书接触的地方微微发潮,她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悄悄跟着去正厅的仆人来到了侧房,在那里她可以看到整个拜师仪式。
仪式的开始,是随着林均许报上了林含章的生平,紧接着晏离鸿走到跪着的林含章面前,他没有坐下,反而是将林含章扶了起来。
林含晚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见林含章恭敬地朝晏离鸿举了一躬,然后晏离鸿接过了他手里的茶,微微仰头喝了一口。
这之后都是些寻常的拜师礼仪,林含晚没兴趣了,便绕过了长廊回到了书房,她手里的书被她揉得有些发皱,她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抚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林含章的声音,她抬头时发现已到了日暮时分,她手里的书页还有不多的几行,她起身把门关上,然后背靠着大门努力提快自己的速度,想趁着林含章找到自己之前看完这本书。
其实她最初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并不是很喜欢,写书的人她没听过,前半部分大多在叙述他童年的闲散游记,故作童真的念叨些是非,林含晚觉得他有些矫情。
可是越看到最后,明明写书的人没有变,可是他的文字习惯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抒发自己的情感,只是简单地记录他的见闻,用词更谨慎了,同时好像故意隐去了什么。
林含晚起了兴致,便开始仔细对比其中的不同,直到她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前半部分嗤之以鼻。
那时候的作者浑身散发着年少的稚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而此时的她,也是如此。
后来作者长大了,他看到了林含晚还没看到的长大后的世界,他的童真和快乐被现实击碎,他的笔墨失去了新生的冲击力,通篇只剩下无可奈何。
他在最后写道:“游园惊梦,三叹年华。”
林含晚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存活于世,也不知道在他落笔后是否找到了少年意气。
他感叹完年华,就将他的一辈子写尽了。
又或者说,他把认为值得记录的人生写尽了,余下的,他连动笔都找不到理由。
“你还在里面吗?林叔要走了,在寻你。”
晏离鸿的声音隔着木门响起,他没有直接推开,而是面对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站住了身。
“你说,刀枪真的就比笔墨更有力吗?”
林含晚没有开门,她依旧背对着晏离鸿,在她没看到的地方,晏离鸿眼中闪过一阵惊喜。
“我长在武家,每日看到的都是陆家人为了北梁出生入死,我没有立场否定他们的功绩。而你长在林家,你觉得林叔当真只是个空有文才的绣花枕头吗?”
“当然不是。”
林含晚应声打开了门,月色将晏离鸿的轮廓勾勒,他的阴影照在林含晚的头上。
“父亲做的,是稳固朝纲,利于万民的事业。这天下光是打下来却坐不住,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
晏离鸿没说话,但是他的目光软下来了,他伸手拿过林含晚手里的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
“回家吧。”
林含晚刚才的话说得义愤填膺,她以为晏离鸿还会对自己再说些什么,可他只是转身带着林含晚找到了在门口等着的林均许。
林均许看见她后问了两句,也没斥责她,反倒是应了晏离鸿的话,准许了林含晚从此自由出入书房。
林含晚登上马车前抬头看了一眼,晏离鸿随着人群站在门口送他们,他站得很远,几乎只露出一个脑袋。
其实林含晚还有话没来得及说,她想问晏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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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会成为我父亲一样的人吗?
但是他的回答不重要了,因为林含章记住了晏小公子,并且喜欢上了他。
少女时的喜欢,就如春雨一般细润无声,林含晚最初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她的心事,但是她开始往来与任何能见到晏离鸿的场合。
晏离鸿对她还是即亲近又疏远,不过他们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便往往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碰上。
可林含晚毕竟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而且她的喜悦,林朝槿也曾经历过。所以她看着妹妹,心里一清二楚。
“你对晏小公子……”
有一日林朝槿回家,林含晚照常去她卧房里找她玩,她知道自己与林朝槿的关系不似与林含章一样,但她打心底里仰慕姐姐,便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她听了林朝槿的话,手上本还拨弄着林朝槿床上的香袋,突然动作停滞,下意识低下了头。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能承认的。陆伯父和方伯母教养孩子很有一套,陆家的孩子不会错的。但是你还小,等过些年,我会与栖川提的。”
林含晚没有反驳姐姐的话,间接应下了这门很遥远的亲事。
但是同样的话被陆栖川说给晏离鸿的时候,他却没作答,他不置可否的回应让陆栖川心生疑虑。
陆栖川将一切与林朝槿说清楚,而林朝槿没急着做什么,只说让他们再长长。
真正的喜欢,不会被岁月侵蚀。
如今两年过去,林含晚的喜欢不减分毫,而晏离鸿的名气越来越大,他随着陆栖川在外巡守,虽说依旧常年窝在帐子里,可是陆栖川没有想抢他的风头。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昌安营藏着一条潜蛟,他既善兵法,更懂人心。
“喜欢又不是丢脸的事情,况且,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随着年岁稍长,林含晚就更多了几分娇蛮,不过她不是不懂礼数的,她的娇蛮,更多的在于她相信自己,同时也相信她相信的人。
算是一种恃宠而骄。
“之后到了兵营,你可以再去问问他。”
陆栖野笑着应答,而马车里的林含晚眉眼弯弯,林朝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而林含章有些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说不定先生身边已有佳人常伴,毕竟年少有为的郎君,多少姑娘都喜欢呢。”
“你在这里讥讽我没用,他是你的先生,你却没学到他的半分,该是你要担心了。亏得父亲煞费苦心寻了他来教你。”
林含晚嘴上不饶人,等她说罢,林朝槿便“嗤”地笑出了声,紧接着就连一直有些紧张的梅椿也陪着笑了,只剩下林含章一个人冷了脸。
“就你这副样子,论我也不会喜欢你!”
林含章怒目而视,而林含晚并不接腔,她侧过身与林含章拉开了些距离,微微打开帘子透气。
本还在远处的雪山已经近在咫尺,路两旁的松柏扑簌簌落着雪,她定睛一看瞧见一只松鼠在枝桠上蹦,她的目光跟随着那小东西走,一直到它消失在松林中。
“母亲,父亲也快来了吧,我记得他很喜欢雪。”
林含晚冷不丁开口,旁边的梅椿便显得有些紧张,而林朝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回答道:“父亲来了信,不日就到沧州赴任。”
林含晚捕捉到了关键词,但是她没有继续往下问,甚至回头用眼神警告着林含章,让他也闭了嘴。
对于林均许的遭遇,虽说全家上下都努力瞒着他们,可是林含晚是敏感的,她能迅速捕捉到一些信息,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相比之下,林含章迟钝一些,但是两个姐姐都沉默着,他总还是能察觉出些什么,他想要问,但是林含晚总会如此时般拦住他。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梅椿,望见了林朝槿牵着她的手,用拇指静静摩挲着她的手背。
也罢,无论将来要去哪里,至少他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只要家人还在,家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