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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沉疴墨吏(七)

作者:恰逢其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京观在崇州还没站稳脚,远在禹州的陆栖野就被父亲一封急报叫回了家。


    林均许下狱,被疑勾结苏扬向南魏通风报信。


    这个罪名最难被驳倒的地方在于这个事情是存在,甚至证据都是充分的。


    只是林均许给苏扬的信,被添油加醋的说成是因为林均许的告密,致使北梁吞并东亭一战备受阻力,从而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


    实事求是地说,林均许的信其实帮了北梁一把,他阻止南魏的介入。


    但是事实在此时是最无关紧要的,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别人为了整他的由头。


    事情过去了十年,当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人本就心乱如麻,此时的控告无疑是在回应他心中的声音。


    你是罪人,无论对于陈频,还是对于北梁。


    林均许在牢里小半个月,他也终于是体会到了陈频的处境,不过元衡不同于萧霖,他向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林均许享受的依旧是丞相待遇。


    而林朝槿在事发之前就有所察觉。


    她住在陆家的宅子里,那几天陆晁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就连经常住在马场的陆栖野也搬回了家,他借由说提前准备中秋,可是往年的中秋他都是跟着父亲去军营过的。


    事发之日,梅椿派人来报,说林均许被人带到了刑部大牢,陆栖野这才向林朝槿坦白了一切。


    早在年初,孔肃一派的势头就不太对,后来孔肃凭借禹州军饷案升任御史中丞,他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排进了昌安营,美其名曰替陆家分忧,实际上就是借着元衡对陆晁的怀疑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至于禹州军饷案,陆晁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就埋下的引雷,直到那个负责采购粮草的置买被抓时,他才知道原来马场也有孔肃的人。


    以前的马场一直由陆韶怜管理,想要从她身边安插外人,只能借助元衡的手。


    从那时起,陆晁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元衡的关系,并且认清了他们之间君臣有别。


    他以为过命的是兄弟,可他不该奢望能够与天子同命。


    而陆晁毕竟还掌着兵权,想要轻易打倒他,必须要先找到能接替他的人。


    就目前的北梁而言,没有人能撼动陆家的位置,这是元衡有所顾忌的地方,也是孔肃无法改变的现实。


    于是孔肃将目标转向林均许。


    在一个重武轻文的国度,即使官至丞相,他依然是靠笔杆子说话的人,他的权利和威严,仰仗的是上面人的施舍。


    可是孔肃从何处得到了林均许的信,又是从何处得知何须就是苏扬,这一切除却陆林两家的人,就只有陈京观还知道。


    “林叔。”


    在林均许下狱的第七天,陆栖野托了元焕的关系见到了他,他在狱中的吃食全部由林家送进来,而他平日的笔墨纸砚也都整齐码在墙角。


    唯一的问题是狱中见不到阳光,林均许每日只能守着一扇小窗分辨时间流逝,久而久之他像是长在墙角的蘑菇,逐渐萎靡。


    “瑾儿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林均许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栏杆的旁边坐下,而陆栖野也随着他的动作躬下了腰。


    “一切都好,只是目前我们寻不到证据能救您出来,恐怕您还得要在这待些日子。”


    陆栖野的脸色不太好,他进来前想过林均许的样子,但是当他真的看见时还是觉得心疼。


    年近半百的人被莫须有的罪名压着,纵使没有皮肉之苦,他挺着的腰也弯了。


    “我没事,单凭那些信,他们定不了我重罪。只是皇上……”


    林均许欲言又止,陆栖野进来的时候已经遣散看守的侍卫,如今他们附近没有眼线。


    “元焕冬训快结束了,他终究要回来的。皇上的确到了要决断的时候。”


    陆栖野的话刚说完,林均许就笑着摇头道:“这一切都只能他先开口,万不能由我们说。”


    陆栖野一怔,他明白林均许的意思。


    元焕是既定的继位者,可他也只是继位者,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臣子。


    正因为他最有希望,元衡才不希望他这么快得到一切。


    到了元衡的位置,除却他自己,任何人都是他的敌人。


    “那你的意思是?”


    “任由孔肃闹腾,不要管我,我能留下一条命就很好了。你们要保全手里的兵,北梁,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陆栖野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林均许。


    “这是父亲给您的,您现在看完由我带走。”


    林均许接过那张纸,久违地看到陆晁的名字,他难得的觉得心安。


    “元衡起疑于我,这才连累你。你与何须的信已被悉数上缴,至于由何人获得,你可有想法?最近几日孔肃上书意图收回陆家马场,我已想好对策。栖野最近会与元焕取得联系,部分兵士将以借调的名义送去重山。如有可能,你可去沧州一避。”


    陆晁的信很短,但是信息量很大,林均许看完后又将它折好交给了陆栖野。


    “我要托你件事。”


    陆栖野点头示意林均许继续。


    “你想办法将你梅姨和两个小孩送去重山,最好也能让你哥哥将瑾儿接过去,阵仗不要太大。”


    “父亲的意思是让您离开?”


    陆栖野这一年长进了很多,林均许的话一出他就品出了其中的意思。


    “就看皇上让不让我走了。我其实很好奇,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林均许说话时苦笑着,他知道陆晁能给自己写信,势必是已经在运作将他送往沧州,但是七天了依旧没有音讯。


    那道最后的旨意应当卡在元衡的手里。


    他在想什么?


    林均许几乎将一辈子奉献给了北梁,从一举夺魁后他的仕途便成了一条看似前景无限的坦途,可是他明白,他与陈频一样,很难善终。


    他一步步走到丞相的位置,为北梁设置民户登记,规定市易法,免除兵户家的赋税,诸如此类的政令每一项都让他心力交瘁,可是他知道北梁如果想继续发展,有些沉疴旧疾必须要剔除。


    这是他作为文官御史的使命,也是他为这个马上治天下的国家能做的所有。


    而他所做的,势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可是他依旧愿意去做,因为他信任元衡。


    同时他觉得元衡也是信任他的。


    但是这七天,他回忆起了很多被自己忽略的伏笔,元衡默许他做这一切,为的是借他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换个人,如果也能做到的话,元衡也会支持他的。


    并不是非他林均许不可。


    想明白一切之后,一种悲凉油然而生,加之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林均许的政治热情随着他的生命力消耗殆尽。


    “陆少主,时间差不多了,等一下巡守会来探班。”


    墙角冒出来一颗脑袋,小侍卫趴在墙边喊着陆栖野。


    “您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父亲,您的嘱托我也定当全力以赴。您多珍重。”


    林均许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侧着身子让自己尽量照在那束几乎感觉不到的阳光之下。


    陆栖野没有再多停留,他出门时想给小侍卫塞枚银子,却被眼前的小孩推脱掉了。


    “陆将军于父亲有恩,您客气了。”


    小侍卫笑着解释,随后在前头引着陆栖野从后门溜了出去。


    其实只是在大狱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可是陆栖野好似许久没有呼吸一般,在出门的那一刻,新鲜空气冲入他的肺里,九月的秋风很凉,可是他贪婪地享受着自由。


    片刻之后他镇静下来,摸了摸怀里那封信,那信上的内容父亲没有告诉他,但是凭借林均许刚才的反应,他已经猜出七八分。


    他只是感觉唏嘘,同时他也理会到了陈京观费尽心机要回阙州报仇的缘故。


    或许正是因为看到过父辈在如何努力的活,才会觉得他们的死是那般戏剧。


    原来信任的建立和崩塌,真的只在一瞬间。


    陆栖野缓过神来,从刑部后门绕回到前街,然后朝着林家宅子走去。


    “梅姨,两个小家伙还在书院?”


    梅椿看到陆栖野的时候有些恍惚,但是见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也就知道他的来意。她点头应了一声:“总不能让外人觉得我们真不行了吧。”


    陆栖野笑着安抚道:“我去见了林叔,他一切都好,他托您照顾好家,等着他回来。”


    梅椿听到陆栖野提起林均许,眼眶又慢慢红了,没等陆栖野再说话,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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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还说什么了?”


    林朝槿走到陆栖野面前望着他,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嫂子,哥有没有说过让你去重山找他过中秋?”


    陆栖野的话刚说完,眼前的两人就一愣,转而体会到了其中的意思,梅椿立刻转身想要回屋里收拾东西,却被陆栖野拦住了。


    “什么也不要拿,今晚三更,等着巡街的人报两边‘小心火烛’,您带着他们从后院离开,往北走到裕阳茶楼,我会想办法送你们出城。记住,前门不要锁,打点好府里的人,每日都要开门打扫,但是有人上门就推说身体不适。”


    陆栖野压低声音说着,梅椿一个劲儿地点头,可听完后却生出些迟疑。


    “我们这样离开,会不会连累到他?”


    陆栖野没有作声,倒是林朝槿答道:“父亲这么说,自然有他的主意。我们这样做或许才是不拖累他。”


    梅椿应声说是,然后转身准备去同房里几个信得过的家仆通个气,等她一走,林朝槿就走到了陆栖野面前。


    “公公可有想法?家贼难防,我们要走,也要走得干净。”


    林朝槿说话时四下里看着,身边的洒扫的下人都不敢靠近,此刻她看每个人都像是做贼心虚的。


    “把你们送走,我们下一步就是排查泄密之人。”


    陆栖野答道,林朝槿便点头说了声“好”,但是她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嫂嫂是有想法了?”


    林朝槿的表情有些犹豫,可陆栖野眼巴巴看着她,于是她贴过来小声道:“我觉得源头在林家。”


    陆栖野眉眼一滞,就听林朝槿继续说:“那些信只有父亲最信得过的人才知道位置,就连我和栖川也看过一次,而且苏扬的真名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林朝槿说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可陆栖野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陆栖野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时候不早了,他们俩该回来了,你们收拾收拾,别误了时辰。”


    说罢,陆栖野迈步往外走去,他刚离开大门,就在转角处看见了林含晚和林含章。


    他们由林家的管家带着,一人拿着一串糖糕说笑着,林均许的事情林家上下都瞒着他们,为的也是不要让他们露出马脚。


    陆栖野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侧身钻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等着他们走远才出来。


    此时此刻,林朝槿的话就回荡在陆栖野耳边,此刻轻举妄动就是打草惊蛇,他们要一举寻到根源。


    陆栖野没有再作停留,回家将林均许所说的一切告诉了陆晁,并且安排了桑柘去茶楼打点。


    陆晁自从辞去将军之职,每日便是陪着方荔在家侍花弄草,林均许出事之后他更是一同告假,有小半个月没去上朝。


    “你此去重山,顺道将马场的伙计带上。”


    陆栖野闻言有些困惑,但是陆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好点头应道:“我尽量速战速决。”


    闻言,陆晁却摇头笑着说:“不,你要跟着他们一起待在重山。”


    陆栖野看着陆晁,眉头微微皱起,而陆晁身边的方荔突然开口:“那些信不是直接递上去的,而是由驿站送到宫门口,随着你哥哥的军报一起给了元衡。”


    陆栖野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方荔,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可脑袋却又好像一团浆糊。


    “你要查,就去重山查。孔肃这边你不用担心,他还不至于撼动我的位置,你林叔的旨意估摸着也要下来了。”


    陆栖野点头,可还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如果查出来……”


    “无论是谁,都不能留。”


    陆晁的话不容置疑,陆栖野眉间闪过一丝忧虑,但还是应了下来,转身去安排今晚的行动。


    正如陆超的猜测一般,没过几日赋阳宫里就有了消息,林均许背了个不痛不痒的渎职之罪,被派到了沧州任知州,孔肃暂代丞相一职。


    陆栖野收到信的时候刚好到沧州,他提前为林家在沧州寻了居所。


    虽说他要将林朝槿他们送去重山,可是不消几日重山大雪,届时势必要封山,所有将士都会暂时停留在沧州营,他们也一定会回城。


    陆栖野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在沧州还会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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