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五条悟难得地没能立刻接住她的玩笑话。
他走了一会神之后, 才含糊地说:“……唔,是这样啊。”
哈泽尔收起多余的表情,轻咳一声:“其实是因为这种试剂还没有经过足够的人体实验, 他们让我受伤之后等待半小时以上再用,作为可供参考的实验数据。”
“嗯。”五条悟道, “哈泽尔饿不饿?” “饿得前胸贴后背啊。”哈泽尔说,“如果没有五条先生在这里挡路的话,我大概已经吃上热乎乎的晚饭了。”
五条悟:“真无情啊,哈泽尔!你以为是谁消灭了咒灵, 让你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啊?”
“是啊,是谁呢。得好好感谢那个人才行啊。——话说我的手机被收走了,五条先生查查附近还有没有营业的店嘛。” 他们默契地略过了方才五条悟失态的瞬间。
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哈泽尔。
在接过手机的瞬间, 哈泽尔已经恢复的左手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手机险些摔落在地,被五条悟顺手捞住了,塞回她手中。
“还是有点后遗症啊。”哈泽尔小声说着,解锁手机搜索片刻后道, “这个时间还开着的差不多只有便利店和拉面店了。比起便当和饭团, 我还是想吃刚煮好的拉面,
五条先生呢?” “那么我也吃拉面。”五条悟随口道,“那种程度的伤口,即使当时用各种方式从物理层面上治疗完毕, 也还是会有几天时间被幻觉疼痛困扰的。”
哈泽尔:“欸,五条先生自己体验过?” “是啊。”五条悟作出了让哈泽尔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喉咙:“大概是从这里到这里……距离现在过了很长时间,具体的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但因为很少受伤, 所以唯独只有那时感受到的疼痛,
到现在还留有很深的印象。” “哇。”哈泽尔把手机还给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向目标店铺走去,嘴里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
五条悟抬脚跟上她的步伐:“好敷衍啊,哈泽尔。”
“好不讲理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说,“人家正因为五条先生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过去而感动得在心中流泪,并且下定决心,等回去之后就在日历上把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标红,此后每一年的纪念日都要搭配蛋糕和红酒来庆祝呢。”
“回去之后。”五条悟重复道,“回到哪里之后?” 哈泽尔没有说话。
五条悟执着地追问:“除了高专之外,你还有其他的住处?”
“有啊,我在东京的公寓还没有退租呢。不过地址就不告诉五条先生了,会给你添麻烦的。”哈泽尔说着,拉开了仍然亮着灯的拉面店店门。
**
冒着温暖热气的拉面被端上桌,哈泽尔拿起筷子拌了几下碗中的拉面,满意地说:“没有蒜泥,真好。” “我记得哈泽尔是吃蒜的啊。”
五条悟用两根筷子互相配合,把几根拉面卷起来,整个塞进嘴里,两颊鼓鼓地咀嚼着。
“毕竟稍后还要面对追兵,如果张嘴说话就让对方闻出我是吃过夜宵才和他们见面的——这不太合适吧?让那些饿着肚子跨越几个城市来追杀我的人怎么想啊。”
哈泽尔闷头干掉半碗拉面,喝了口水道:“对了,还没有仔细问过,返魂人偶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简陋到在别人家的旧公寓里现场制作发售吧。”
五条悟:“敷衍到那种程度的话没人会买的吧。刚才那座公寓的信箱据说是作为邮寄付费购物的交换站来着,前期已经由「窗」调查过,真正的据点在札幌车站的地下市场,七海这次来就是要处理这件事。
“然后在路上突然接到报告,公寓信箱的租用登记人之一是Hazel
Vongola,刚巧伊地知那里有你来到札幌的出行报备信息,于是总监部要求七海来确认你和这个同名但姓氏很奇怪的人有什么关系。” 哈泽尔:“然后呢?”
“然后我就躲进七海的行李箱,在行李架上度过了东京到札幌的两小时飞行,并且在落地之后从箱子里跳出来吓了他一跳!”五条悟洋洋得意地说着连国小学生也能揭穿的谎话。
“把这种重量的箱子扛到行李架上会腰肌劳损的吧。”哈泽尔说,“宁愿如此也不办理托运,真是辛苦七海先生了。那么最后事件解决了吗?”
“七海已经处理过了。根本就不能让死者复活啊,那种东西只会徒劳地增加新的诅咒罢了。”五条悟又缠好一卷拉面,沉默几秒后才道,“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咒术师的死亡岂不是也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哈泽尔叼着筷尖沉默不语。
“喂哈泽尔,快问我,为什么做了多余的事主动来到札幌。”五条悟用拉面卷指着她,“不要露出这种沉闷的表情,和你说这个不是为了把工作时积累的毒素传染给你的。——快问!”
哈泽尔说:“为了在发现我真的有问题的情况下,自己接手我的处刑工作,不让七海先生背负处死同僚的罪恶感?” “……”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我更希望你能只说前半句,那样听上去会更帅气一点。”
“已经很帅气了,再多的话地壳无法承受,会导致世界末日的啊。”哈泽尔吃掉最后一口面,擦擦嘴合掌说,“多谢款待。”
“不过哈泽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五条悟轻飘飘地说,“对于‘五条悟会来救你’这件事完全没有怀抱期待这点,让我有点伤心噢。”
哈泽尔喝着冰水道:“啊,可以理解。五条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被大家这么依赖着的吧。” “因为我超强的嘛!”五条悟说。
“但五条先生自己却没有什么可供依赖的事物?”
“因为我超强的嘛。”五条悟像是听不懂哈泽尔的问题一样,有些困惑地重复着刚才的回答,“我需要去依赖什么吗?” 哈泽尔简单地点点头,对此不作评价。
五条悟:“话说这和刚才的事没关系吧,还是说哈泽尔又想靠转移话题蒙混过关了?”
“不是。”哈泽尔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垂眼看着眼前的桌面说,“只是在想该怎么用尽量委婉的语言表达我的意思。”
“直接说就行了。”五条悟说,“已经对我说了那么多刺激神经的话,结果到现在突然学会委婉,有点太晚了吧?”
哈泽尔说:“是这样,即使我今天死在了大川亮或者保镖队任何一人的手下,都和五条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那只是因为我自己技不如人。无论我有没有产生过‘想要五条悟来救我’这样的想法,救我这件事本身就完全不属于五条先生的责任范畴。”
“不,我现在还是觉得委婉一点比较好。”五条悟说。
“晚啦。”哈泽尔笑了一下道,“因为辅助监督之间经常聊五条先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哦,五条先生经常会在学生们看不到的地方做好事,比如用周末时间出去勘察实地训练地点,还有到处找人问哪里有好吃的店、方便下次出门请学生们吃饭之类的。有时候因为太过努力,意外地笨拙到有点可爱了。”[1]
五条悟木着脸:“这只是正常地完成身为教师的义务罢了……这种时候即使夸我,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哦。” “我自己倒是也亲身体会过来着,实在是相当珍贵的体验啊。”
哈泽尔说:“但我和纯真善良的孩子们不一样。受到五条先生的照顾,不仅不会感激,反而只会感觉到负担。五条先生也知道的,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嘛。
“所以五条先生,至少在关于我的事情上,可以再自私冷酷一点没关系。如果发现我有问题的话就立刻处理掉,这是我个人超级欣赏的态度;也希望在我离开高专之后,假如彼此之间再有交集的话,五条先生依然能维持着这样的想法行事。无论活着也好,死掉也罢,虽然弱小,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成年人。”
五条悟翘着腿,略显逼仄的桌下空间里,他干净的鞋面相当不讲究地蹭在哈泽尔的小腿旁边。
“想听自私冷酷的话?那么我现在就能说。”五条悟放下已经被他卷来卷去玩得不像样子的拉面,向后靠在椅背上道,“我想要睡觉。哈泽尔能满足我吗?
“我能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高专,处理掉后续的麻烦,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就今天的事情纠缠。就这样抓紧时间回去,让我在明天的课程开始之前能休息片刻,有想玩的游戏的话之后我随时奉陪,怎么样?”
“想睡觉啊。”哈泽尔道,“没问题哦。”
她借用五条悟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说:“E君,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D君应该快到札幌了吧?十分钟之后给犬养健作那里的收信器发送我的位置信号,在那之后就请D君见机行事,麻烦你了。”
哈泽尔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五条悟:“五条先生现在就可以订机票了,我们尽量半小时之内解决。”
她看着略微有些低气压的五条悟说:“别生气嘛,难得的可以吓唬你讨厌的那些老橘子的机会,我不想让五条先生错过啊。” **
乐岩寺嘉伸属实没能想到,仅仅是处理一个辅助监督而已,居然最终闹到要让总监部派他出面的程度。
尽管他在这里的作用,更多的是让总监部的某些势力向他们背后的派系展示忠心和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他这个年纪,时间可是宝贵得像金子一样啊!
秋季的深夜札幌简直冷得让人无法承受,特别是离开市中心、进入山区之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被大风激烈地扇着耳光。
乐岩寺嘉伸悄悄地将本就驼背的身体缩得更加矮小,向跟在他身边的加茂宪纪确认道:“你确定就是这里?”
加茂宪纪说:“是的,家父说族中一位长辈在那个辅助监督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手段,信号显示就停在藻岩山里,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更新过了。”
“怎么会想到躲在这种地方的,”乐岩寺嘉伸叹气道,“这样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处死一名叛逃的辅助监督——大概还不配用叛逃这个词吧——连「帐」都不需要设置啊。”
加茂宪纪微微颔首,对身后跟着的加茂家随从说:“去找找姬野哈泽尔藏在哪里,不要随意动手,把她带来见我。”
“不需要当场处刑吗?”随从谨慎地问道,“姬野哈泽尔独自杀死了一名二级咒术师,看守她的躯俱留队成员重伤两名、轻伤两名,实力恐怕不能小觑。”
“那个没关系。”乐岩寺嘉伸站在背风的树荫下,缩着脖子说,“那大概是五条悟做的,只是罪名要由姬野哈泽尔来背而已。快点结束回去,真是的,让我一个老人家深更半夜在荒山里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如果真的是五条悟做的,你们是没办法看到任何人活着回去通风报信的。” 极为平静的女声从十几米之外传来。
“谁?!”加茂宪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血袋。
在这道声音传出之前,他甚至完全没有在附近感受到任何属于陌生人的气息。
乐岩寺嘉伸拄着拐杖,眯起眼睛道:“姬野哈泽尔。” “嗯,是我哦。”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处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似的,棕发女性绕过一棵挡路的枯树,极为放松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在场众人看清她的容貌后就停下了脚步。
高挑,瘦削,态度缺乏警惕,站姿空门大开,不像是有过人体术的样子。
那双漠然的金眸反射着幽冷的月光,不知礼数地直视着在场的京都高专校长。
就像主动直面饥饿狮群的笼养白兔。
简直让人感到荒谬无比。
加茂宪纪说:“姬野哈泽尔,你勾结诅咒师制造并贩卖高危咒物,导致相当数量的普通人受到危害;除此之外,还杀死二级术师大川亮并打伤看守人员。行径恶劣,罪无可赦。你认罪吗?”
“不认。”哈泽尔说,“证明我勾结诅咒师的证据在哪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抓捕我算非法拘禁,试图对我处刑是故意杀人,我的反抗最多只能算作防卫过当。这样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多话。总监部行事可不受法律约束。”乐岩寺嘉伸说,“不要听她废话,她在拖延时间。”
加茂宪纪对他点头示意,抬手撕开血袋,鲜红的血液汇成庞大的液滴,又拧成一条蛇形绳索,乖顺地缠绕在他狩衣下露出的手臂上。
“我是加茂家的嫡子,也是犯人姬野哈泽尔死刑的临时执行人——加茂宪纪。为表尊重,我会向你公开我即将使用的术式信息。”加茂宪纪说,“我所使用的,是加茂家代代相传的赤血操术,能够控制血液进行战斗。
“尽管只用咒力也能杀死你,但为了减轻你的痛苦,我会使用术式「百敛·穿血」,将血液压缩至极限后,就能像子弹一样运用,直接射入你的头颅,令你当场脑死亡。
“请放心,我们的责罚仅限本人,不会波及到你的亲属。” 血液流至加茂宪纪的指缝间,他看着哈泽尔问:“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嗯……有。不过不是遗言。”
即将被处刑的犯人对他一笑,迎着加茂宪纪的戒备目光说: “多谢你的坦诚。既然如此,为表尊重,在你们的死亡降临之前,我也会向诸位公开我的术式。”
乐岩寺嘉伸缓缓扭头,第一次直视不远处这个单薄的女人。
看上去普通到似乎听一首死亡金属就会当场崩溃,居然说出了这样疯子一样的胡话。
是被吓到精神失常了吗?
“我所使用的,是没有任何家系渊源的术式。”哈泽尔说,“我没有像咒术师们一样,在领悟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地明白术式的名字,因此很遗憾,在场诸位的死亡档案上只会显示被无名术式所杀。”
“我的术式效果,是对咒术师的精神产生影响,不必结印,无需咏唱咒词,只要我想,就能做到。” 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舞着,眼中隐含笑意。
“听起来没有什么新意,是不是?那如果我说,依靠这样的术式,我能够完全掌控任意一名咒术师的身心呢?无论是你,加茂家的孩子;还是你,京都校的校长;又或者更强一点的……”
“——悟。” 从她的口中,亲昵地喊出了这个仅有三个音节的名字。
风停了。
寂静的山林里,偶尔响起的鸟鸣沉寂下去,只剩下在场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就连天上挂着的圆月也黯淡下来,被浓云的阴翳所遮挡。
不,那不是云。
那是将月亮的光华都吞噬殆尽的当代最强咒术师。
身穿黑衣、眼缠绷带的男子从高天之上缓缓落下,安静无声地站在哈泽尔身边。
他没有发声,没有动作。失去了所有表情的五条悟像人偶一样停在原地,无比恐怖的威压毫不收敛地覆盖着整片空间。
“五条悟……”乐岩寺嘉伸喃喃道,“控制他,你开玩笑的吧?” “嗯……是不是呢。”哈泽尔缓缓后退两步,“就让他们看看吧,乖孩子?”
“「位相」、「黄昏」、「智慧之瞳」。” 五条悟微微启唇,声音宁静低沉,却像惊雷一样炸响于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之上。
乐岩寺嘉伸一把拉住了茫然地站着的加茂宪纪:“走!快走!” 他苍老的脸上,每一道褶皱里都填满了刻骨的恐惧。
“他念咒词了……我们快走!等他用出术式就晚了!”
“现在杀死她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尚未亲眼见过五条悟术式的加茂宪纪试图挣扎。
“你赌不起!” 乐岩寺嘉伸不听加茂宪纪讲话,抓住他的肩膀,带他猛地向后跃去。
拥有不知中止条件的神秘术式的女人,和平日里随手用出的「苍」都能毁掉一整片建筑的男人。
难道要让学生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五条悟的术式完全体和姬野哈泽尔的死亡哪个先到来吗?! “快走、快走、快走!那可是五条悟,只要慢一步就会被杀死!”
乐岩寺嘉伸以前所未有的惊恐声音喊道。
风。
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风。
不,不是风。
那是他们身边的空气在被违反物理定律的力量强势地压缩着。
莹蓝的咒力光球出现在他们上一刻还站在的地方,如同鬼魅一般吞噬着和逃亡者之间相差的距离。
死亡的阴影正在轻柔而坚定地抚上他们的发尾。
落在最后的加茂家随从大叫着向前一扑,被化作绳索的血液捆住拎起,一行人将脚力发挥至极致,以几乎化作残影的速度脱离了现场。
“咳、咳咳,呼……没有追上来,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乐岩寺嘉伸支着拐杖喘匀了气,回过头凝重地看着远方已然平静如初的山林。
“校长……”加茂宪纪的衣衫在长途奔逃中变得凌乱不堪,失去了加茂家嫡子气派的他难得有些茫然地看向可以信赖的师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实报告。”乐岩寺嘉伸说,“那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操纵着五条悟,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心甘情愿受制于人,清醒过来之后只会当场让她尸骨无存。
“如果她还是逃掉了,那就要让所有人都多加警惕。无论她有没有参与进返魂人偶这起事件,拥有这样会破坏咒术界稳定的术式……
“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姬野哈泽尔从这世上除掉。” ** “哎呀,看到老爷爷逃跑时的脸了吗?像沙皮狗一样晃来晃去的啊!”
五条悟随手中止术式输出,笑嘻嘻地插着口袋在哈泽尔身边晃来晃去。
眼前的树林中,除了被莫名被无辜卷秃的几棵云杉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受到皮外伤。
“好刻薄的比喻,就这么讨厌他啊。”哈泽尔低头用五条悟的手机给E君发消息。
“超——讨厌的!那可是保守派烂透了的老橘子之一啊!”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瞬移到树枝上坐下:“哎呀——碍于大家都是同僚的缘故,还没有正经对他放过难听的狠话,最多也只是向他发出类似于到底什么时候退休去养老院、孤苦伶仃地躺在护理床上时小心被从前的下属溜进去暴打之类的问候来着。人真好啊,我。”
尽管知道他兴奋时的自言自语不需要回答,哈泽尔还是顺口夸了他一句:“没有悄悄去抢走老人家的拐杖,人真好啊五条先生。”
“对吧~”五条悟晃着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哈泽尔,声音毫无过渡地从轻快转为严肃,“所以哈泽尔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绝对会被追杀的。”
“嗯……”哈泽尔锁上手机屏幕,抬头看着五条悟,“一个特级咒术师向即将潜逃的嫌犯询问逃跑计划,认真的?” 五条悟愣了一下,飞快地从树上跳下来。
“我明明说过——” 隔着绷带也能注意到他明显皱紧的眉峰。
蓦地,他呼吸一滞,抬头看向哈泽尔身后徐徐展开的明黄色悬空法阵。
“那是什么……”
五条悟下意识地抬手要把哈泽尔拉进自己的保护范围。
然而哈泽尔的反应难得地比他更快。
她猛地一拽他的衣领,迫使他微微弯腰,在五条悟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轻快又敷衍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唇印。
随后趁他呆住的几秒时间里,像是即将迟到的社畜一样,匆忙地后退几步,一头扎进了已经显露出中央黑漆漆的空洞的法阵。
即使在这样紧急又荒诞的时刻,她依然记得从法阵里探出一只手向五条悟挥挥,下一秒,那只手就又缩了回去。
“抱歉,有点急事要先走了!”哈泽尔的声音从另一边的空间略带失真地传到五条悟耳中,“改天有机会一起喝酒!” 那是他没见过的什么术式吗。
六眼看到了法阵另外一侧的气息。
像哈泽尔一样、让他无法在第一眼就辨明的咒力运转形式。
还听到了超级吵闹的机械运作声。
为什么连好好告别都顾不上,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掉了。
那个一点也不郑重的偷袭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根本不喝酒,这点她不是知道吗?是把他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啊!
“——哈?” 沉默许久之后,五条悟终于带着满腔的困惑和愤怒,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
哈泽尔砰地一声摔进直升机的柔软座椅,迅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戴上航空耳机,将令人心烦的螺旋桨噪音隔绝在外。
“没有把传送人的手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留在对面,你的能力真的进步了好多,D君。” 她欣慰地说。
D君抱着一包已经吃掉一半的薯片,揉着眼睛道:“就只切断过一次而已,还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看你和人家告别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是担心自己的手被切断的样子。”
“因为发自内心地相信,D君一定不会让我落到要狼狈地回到现场、拼命寻找自己遗失的手指的地步啊。”哈泽尔顺手抢走D君的薯片,看了看味道之后又塞回她手里,“怎么是原味的,坏品味。”
“你才坏品味。原味薯片就是最棒的!”D君说,“话说发生什么了,突然就要撤离,E君紧急呼叫的时候可把我给吓坏了啊!”
由于不在一个通话频道的缘故,坐在前排的驾驶员对两位乘客的对话毫无反应。
直升机从山顶停机坪起飞,布局极为规整的札幌被他们尽收眼底,城市的大半灯光熄灭后,仅剩下如血管一般明灭的脉络。
“啊,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哈泽尔说,“简而言之,我们在和犬养健作激烈地搏斗,彼此之间有输有赢。” D君顿时清醒过来,兴致勃勃地严肃道:“细说。”
哈泽尔想了想,含混地道:“赢的地方在于成功让他在人类社会下台了,输的地方……直到现在,即使监控范围已经达到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但依然没能发现他下一步的行动痕迹。至于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更是无从探寻其来历。
“以犬养睚眦必报的心性,一定不会在吃了大亏后就这样轻轻放下。但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很安全,A君推测是因为我一直和高专师生集体行动的缘故。所以就请你给我寄了药剂,顺便看看我落单时会收到什么惊喜。——你看,结果是我险些被处以死刑。”
“处以死刑。”D君重复道,“我没听错吗?这种词语按理来说不应该是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 “咒术界是这样的。”
哈泽尔将双手一拍,组成一只小狗脑袋的形状,充满气势地叫道:“玉犬!” 又做出拉下嘴边衣物拉链的动作,轻飘飘地说:“现在立刻变笨蛋。”
最后单手做出弹指手势,高深莫测道:“术式顺转,苍;术式逆转,赫;虚式,茈。” 随后抬手弹了一下D君的额头。
“你看,没有任何一句是在普通人的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但这就是咒术师的日常哦。”
D君叼着薯片说:“有时候觉得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中二的了……现在看来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啊。——处以死刑,然后呢?”
哈泽尔简单地说,“E君把我的位置信号传给了犬养健作,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之后,是加茂家的人找到了我。” D君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我听不懂。”她直白地道。
“说明犬养健作和加茂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啦,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哈泽尔说,“差不多可以通知C君做好准备了,我们去救他。”
“是‘她’。”D君纠正,“而且今天不合适吧?现在已经……我看看,已经凌晨一点了。明天我难得没有行程,当然要睡到自然醒,既然这样等等一起看部电影没问题吧?啊还有还有,明天要陪我出门逛街噢。
“另外E君也吵着说夏油杰一直找他很烦人呢,你最近还得抽时间带那家伙去刚建成的研究所看看。
“……唔,除此之外还有……E君在研究所养了只猫,但他不方便带它出门洗澡护理,而我猫毛过敏,所以这个也要你来。
“突然想到A君还说过,希望你能去做他的秘书,他会在他的秘书团队里给你留下最重要的一席之地之类的。不过这事不重要啦。”
“不要。总监秘书的秘书这个头衔听起来好逊。”哈泽尔说,“既然如此就把营救C君的计划推后好了,当务之急是挑一部今晚要看的好电影。”
“同意!”D君欢呼道,“虽然E君现在可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地陪我聊天,但果然还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最舒心啊!” 哈泽尔和D君握手表示同意。
“啊,话说刚才我看到了哦,在你传送之前外面一闪而过的高个子。”D君说,“那是谁啊,B君在高专交的新朋友?” 哈泽尔:“不是,是只野猫。”
“野猫。”D君重复了一次,犹豫道,“这应该不是在讲黄色笑话吧,我猜?”
“我应该还没离谱到在这种地方也要讲黄色笑话吧。”哈泽尔捏着D君的手说,“就是那个嘛,体型超大又强壮的猫咪,打又打不过,讲话又不听,随便地把人类干净的衣服踩脏,前一秒还在呼噜着大蹭特蹭、下一刻就玩腻走掉。不过虽然一口就能把人类的骨头咬断,但玩耍时会很小心地收起力气,即使兴奋起来也最多只是在手上抓出一道白痕。就是这种有点素质但不多、经常寂寞但又没那么亲近人类的野猫。”
“肢体接触突然增加了好多,有点恶心噢B君。”D君警惕地抽回手道,“这个形容听起来没有一个字像是正常人啊。”
哈泽尔看看自己空掉的掌心:“啊……习惯了。——本来就不是嘛,不如说就是这样才最惹人喜爱。家猫和野猫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实际内核却天差地别来着。”
“对方知道你这么想他吗,”D君说,“好变态啊,B君。”
“谁知道呢,”哈泽尔摸出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我觉得对方也不是很在意我怎么想他。人和野猫关系的平衡点不就在于此处吗?” ** “说什么胡话呢。”
五条悟站在被六扇纸门围起的狭小空间内,从墨镜侧边的空隙能看到他正万分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那家伙吓唬一下老人家罢了。麻烦你们动动脑子,除非我自己乐意,否则到底要什么等级的术式才能操纵我这个特级中的特级啊?”
纸门之后是一片沉郁的寂静。
“算了,我走了。”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按照你们的要求,今晚的会议我不会参加,有任务再通知我。”
他转身走出暗室,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确实被控制了。” “是啊。”
“只有被操纵过的人才会因为自尊而说出‘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一下’这种话。” “是啊。”
“就这样吧?再过多地激怒他的话,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做出什么事。” “就这样吧。” “加大对姬野哈泽尔的……” 后面的声音被掩盖在呼啸而过的秋风里。
五条悟在自贩机前顺手买下一整排饮料,用外套下摆兜住,拿去分给正在操场上热情互殴的学生。
真希和忧太在任务中一起磨合之后,已经能相处得很不错了。
真希此刻正在按着忧太猛揍,把他捶得吱哇乱叫,真是让老师欣慰的画面,给他们各自喜欢的可乐和胡萝卜汁好了。
棘刚刚和胖达结束了一场训练,正在它背后悄悄地拔熊猫毛。
前几天还看到他发消息和京都校的三轮霞交流戳羊毛毡的心得,看到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让老师心情也很好,给他热红豆汤和龙角散润喉糖。
胖达一无所知地坐在草坪上休息。
没关系,有点傻乎乎的也很好,反正失去的毛发都会被夜蛾正道悄悄补好,今天的自贩机没有补充猪肉干,就只给它甜牛奶。
最终剩下的果汁和黑咖啡被他塞进了外套宽大的口袋里。
五条悟对围上来的学生随口敷衍几句,在他们提起最近发生的惊天八卦之前紧急打断话题,用“有急事先走了”这样百试不爽的借口,从孩子们藏不住的试探眼神中溜走。
不知为何地,这句一直用得很顺手的话,今天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略显刺耳。
路过办公楼的茶水间时,他习惯性地掏出那罐黑咖啡放进小冰箱,撕下一张便利贴,随手画出一个超丑的Q版小人,画了个箭头标注出这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超级笨蛋哈——
他把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重新将黑咖啡装进口袋。
辅助监督们彼此之间还是有距离感的,公用冰箱里不明归属的食物,只会被一直放到超出赏味期限,然后由校工拿出来丢掉。
或者不如说,在咒术界,稍微保持距离感才是正常人的相处方式。
有点奇怪。
这种因为失去目标而略微有些焦躁和无聊的感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到了。
五条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新的电话和消息提醒。
算了,不能浪费,拿去给今天刚好有空的七海喝吧。
他溜溜达达地前往七海建人的办公室,在对方充满不欢迎气息的注视中,径直坐在会客沙发上,对七海建人提出要求:“我要喝热咖啡,配一碟方糖。”
七海建人合上正在摸鱼阅读的文库本,对他冷淡地说:“走廊上就有咖啡机,请您自己去泡。” “欸——才不要。”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罐装黑咖,打开喝了一口,痛苦地发出被重击的声音:“这种来自地狱的饮料到底是谁喜欢喝啊!” 七海建人对上司和前辈的奇怪行为不作任何评价。
“好无聊啊——”五条悟幽幽地道,“喂七海,用最喜欢五条悟的地方来玩山手线游戏吧!我先来,全——部!”[2] 他热情昂扬地拍着手说。
未戴护目镜的七海建人连一丁点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五条悟。
“您自己玩吧。”他疲惫地揉着眉心道。
“欸——”
五条悟发出无意义的感叹,把头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片刻后又换了一个姿势,最终不知经过什么调整,让自己完全倒过来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支棱出靠背很远。
他懒洋洋地说:“喂七海,你是怎么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能够做到连续两天连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的?”
七海建人:“啊,不如换种问法,我什么时候主动给您打过电话?”
五条悟像棵倒置的山参一样呆滞地沉默片刻,默默地从沙发上翻下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七海建人的办公室。
他突然想起来,那家伙主动给他打电话的记录,确确实实连一次也没有过。
这样的发现让五条悟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在吻了我之后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离开的?说到底那真的是吻吗,还是你把拉面塞进口袋里暖了一路、最后糊在了我的脑门上作为整蛊手段?”
——倘若把这句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当着七海的面说出来,那他才是真的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连当场跳河也无法逃脱的人间地狱。
第 42 章 第 42 章
让第一次前去参观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 最终落成的研究所居然占据了某间高校科研机构里的一整栋大楼。
由于设备和科研团队几乎都沿用原本的配置,仅仅是背后的老板换了人,因此研究所走上正轨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
“虽然一直知道A君的能力很强没错啦,
但是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是太过夸张了一点吧。” D君嘎吱嘎吱地咬着棒冰,走在崭新的纯白回廊中, 看着周围透明玻璃后的各种仪器,毫不羞涩地发出没见识的声音。
哈泽尔:“明明我才是脱离集体很长时间的那个,怎么是由你发出感叹啊,吞回去换我来说。
“虽然一直知道A君拉关系的效率比他把人坑下地狱的速度更高,
但是快到这个地步还是太过夸张了一点吧。” D君配合地抓住一团空气塞进嘴里,做出毫无意义的吞咽动作:“恭喜,现在这句话是你的原创了!”
夏油杰:“怎么是由你们发出感叹啊。” 他把打量四周这件事做得相当优雅而隐蔽,
比起明明是带路者却连续迷路了三次的D君,以及根本无所谓要去哪里的哈泽尔,这位第一次来的客人反而更像是这里的常驻人员。
“已经申请过版权了,再重复的话要给版权费哦。” 体型相当娇小的D君走在夏油杰和哈泽尔之间,看上去像是被两个坏人联手绑架的未成年。
夏油杰忍了又忍,
还是不太愉快地道:“下次如果有安排的话, 劳烦至少提前一天联系我可以吗?突然要求不熟的人在十分钟后出现在指定地点, 这种事多少有点失礼吧。”
D君像没听到他的抱怨一样,把棒冰啃出令人牙疼的清脆声音。
哈泽尔说:“十分钟已经很宽裕了。夏油先生毁灭人类社会的时候,难道还打算提前一个月公开发布预告吗?”
夏油杰微妙地沉默下来。
D君:“哇。” 哈泽尔:“……哇。”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内容,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格外令人不快啊。”夏油杰说,“之前为我介绍情况的那位呢?” E君在耳机里拼命大喊:“就说我死了,
昨晚听说他要来这里的噩耗, 嘎的一声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夏油杰始终冷眼观察着在场其他两人的神情, 此时微笑着对D君伸出手道:“耳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不行哦。”哈泽尔说,“我们的耳机里有生物识别装置,如果不是本人佩戴的话,就会当场探出电钻,嗡的一声把脑浆打成山药泥来着。”
“我在和这位小姐说话呢。”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地说。
D君把最后一口棒冰咽下去,沉默地向外侧绕了几步,确保哈泽尔挡在自己和夏油杰之间。
“感觉你们每说三句话就有五十台重机枪凭空从地下冒出来,麻烦控制一下战场,不要把无辜的人家扯进去。”她清醒地说。
夏油杰还想说什么,动作突然微微一顿。
他扭头看向右边的钢化玻璃:“……有诅咒的气息。” 说罢又露出嫌恶的表情:“还有猴子。” “哪里有猴子?”D君好奇地探头。
E君在耳机里疯狂地吸着气:“那个区域可是P3实验室来着,隔着那么多层防护也能感觉到诅咒的气息,这家伙是什么怪物啊?”
一行人停在玻璃旁边,默默地看着实验室里的景象。
一只蝇头被数只机械爪固定在钢笼之中,无助地发出无人能接收到的挣扎和哀嚎。
身穿厚重防护服的实验人员站在电脑旁边,参考屏幕上显示的三维建模,控制着连接特制刀片的机械臂对蝇头进行解剖。
“你们的仪器能观测到诅咒?”夏油杰问。
“当然能了。”E君一改方才的慌张,自豪地解说道,“对于死气之炎——或者换个叫法——咒力的研究,我们可是专业的。将普通的仪器进行适当改造,就能检测到咒力的流向和诅咒所凝成的实体形状。再运用附加了咒力的工具——就能对诅咒造成实质性的创伤。目前的问题是这里的科技水平多少有点落后,因此还要频繁地人工为工具和仪器补充咒力。”
哈泽尔认真听完后,简洁地为夏油杰转述:“嗯。” 夏油杰微笑着,额角爆出一根青筋:“‘嗯’是什么意思?”
“是比起在里面做实验的人的专业度和知识量,我们可能才更接近猴子一点的意思。”哈泽尔说。
“我不是哦,”D君说,“猴子丑丑的,我要当更原始的草履虫。”
“研究这些诅咒实体的生物性状之后,结合我们此前对匣兵器的研究,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制作出能够全自动祓除诅咒的武器和道具。”
提到自己的专业范畴,E君来了谈兴:“此外位于地下的高能物理研究团队正在建造大型探测器,原本被用来探测一种只参与弱相互作用的粒子讯号,但实验阶段一直受到奇怪的干扰,我发现那种干扰其实来自于地脉中尚未成形的诅咒波动。
“你知道吗?屏蔽了其他背景辐射之后,诅咒的流动和震荡简直明显得像在饭碗里跳舞的青蛙一样。以我们调整的进度,整个日本的诅咒分布情况在不久的未来都能被实时监控和预测。但是千万不要带夏油杰过来参观,因为我就在这附近。”
E君停顿片刻后说:“奇怪,刚才的小规模试运行检测到东京出现了特级以上的诅咒……大概是设备出了问题,稍后再用我自己的力量做一次检测看看。在此期间请把夏油杰带远一点。”
“D君,刚刚是不是说过你想去看猫咪来着?”哈泽尔突兀地问道。
“啊?嗯,大概吧,好像是的……”D君迷迷糊糊地配合她说谎。
“那好,走吧?”
哈泽尔对夏油杰发出邀请,带他走向通往地下的电梯方向。
夏油杰狐疑地看了她几秒之后说:“不了,我觉得走另一边更好。两位急着去看猫的话,不如请其他人带我到处看看?” 他停下脚步,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哈泽尔眉头紧皱。
哈泽尔沉思良久。
哈泽尔不情不愿地说:“算了,就依你。” 她顺着夏油杰的心思向反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夏油杰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闭上眼睛,鼻尖微微耸动,在空气中轻嗅几下后,睁开眼冷冷地看向哈泽尔。
“你们这里,还藏了高等级的诅咒?”夏油杰问道。
哈泽尔表情不变:“诅咒这东西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你指哪种?” 夏油杰不再和她废话,只是沉默地转身,径直向电梯走去。
E君小声而焦虑地嘀咕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停不下来……” D君茫然又慌乱地跟在夏油杰身后,同样焦虑地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想看猫,我真的想看猫……”
哈泽尔落后两步压低声音道:“没关系,把发现诅咒的地点告诉我。” E君报了个地址之后又开始用扭曲的声音高声尖叫:“不要让他过来——我跑不掉!”
哈泽尔跟在夏油杰和D君身后进入电梯。
夏油杰低头思索片刻,按下最低的负十五层说:“总之先从这里开始看起吧。” 他刷过自己的访客身份卡,电梯纹丝不动。
一只咒灵无声地出现在哈泽尔身后,割断她脖子上的挂绳,夏油杰抬手接住掉下来的身份卡,按在电梯的感应区域上。
一声滴响后,电梯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流畅地向地下滑去。
E君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电梯停下,夏油杰简单环顾四周,一马当先地直冲E君所在的位置走去,顺便回头毫无意义地征询哈泽尔的意见:“拥有这种级别的好东西,想必不介意我去观赏一下吧?”
哈泽尔说:“请便。” “——不要请便!救救我啊!”
第一道带有虹膜验证的气密门挡在他们面前,夏油杰停下后微笑着看向哈泽尔,哈泽尔扫了一眼身边看似毫无威胁的咒灵,在门前扫描虹膜,气密门轰然开启。
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最终,夏油杰在面前出现的分岔口前伫立几秒后,抬脚向通往更下层的台阶走去。
哈泽尔停下脚步,搭着D君的肩膀对夏油杰道:“虽然说得有点晚,但夏油先生,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该有的礼貌。”
夏油杰收回哈泽尔身边的咒灵,笑眯眯地说:“既然打算成为合作伙伴,怎么能把最重要的玩具藏私呢,对吧?”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面前那扇在层层防护中显得极为突兀的、只有普通办公室才会使用的暗红木门,脸上的笑容里透出些许神经质的狂乱。
明黄的法阵骤然在面前展开,空气如同被砸入异物的水面一般剧烈地波动着。
——寂静灰暗的地下水道景致出现在夏油杰的面前。
与扑面而来的潮湿腥臭气味一同侵袭着他感官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危机感。
夏油杰向前迈出一步,一缕黑发被身后倏然闭合的法阵留在了另一端的研究所里。
刚刚把几个人类扭曲折叠成手指大小的人俑、结束了玩耍的蓝发咒灵回过头来,愉悦地发出轻快的笑声。
咒灵同人类别无二致的脸上,正歪歪扭扭地分布着几道不规则的缝合线。
** “连一分钱也没有花在我们身上的人,就不要厚颜无耻地自称合作伙伴了吧。”哈泽尔说。
第 43 章 第 43 章
哈泽尔放下搭在D君肩上的手, 推开面前的门。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
有的显示着各个街道的监控画面,有的正跑着黑底白字的代码,
有的在播放当季新番,还有一块在开荒巴哈姆特绝境战。
所有屏幕背后延伸出的线路, 都接在房间正中央伫立着的人影身上。
门外的灯光洒在人影背后,照亮了它呈现出金属质感的淡灰色皮肤,以及从头到脚如同USB接口一般密密麻麻的可怖疮疤。
人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称为人类的面孔: 八只像鱼类一样浑浊而突出的眼球分布在它的脸部, 每只眼球都在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鼻子如同刚刚糊上就被铲平的水泥一般,只剩下两个不大明显的孔洞。
而那张失去了嘴唇、将所有牙齿和肌肉都暴露在外的嘴里则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随着声带的震动,它的口中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你们这些冷酷无情的家伙。”E君谴责道。
“明明把线拔掉就可以逃跑了啊,
E君。不能为了打游戏就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哦。” D君语重心长地说。
E君说:“只有D君没资格说我。上次被敌对家族杀到家里时,为了一口没喝完的威士忌中了两枪的人可不是我。”
哈泽尔等他们斗了两句嘴后才说:“麻烦把A君拉进频道。”
她没有和A君寒暄,直入主题道:“向加茂家传递消息,等级为特级以上的神秘咒灵和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正在东京酣战,目测结果会两败俱伤。目前还没有其他派系得知这个观测结果。”
A君并不多问, 当即应道:“好的, 这个卖人情的机会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哈泽尔又对E君说:“能和C君联系上吗?让他准备好,
我们大概三个半小时后接他离开。” E君安静几秒后道:“联系过了,没问题。” “D君的直升飞机还在楼顶没走吧?” “没走,但是去京都的话要提前申请航线……”
“已经通过了。”E君说。
“但我还没有提交——” “B君让我提前申请的。”E君说。
“那我没问题了。”D君说, “但你申请这个干嘛?”
哈泽尔说:“以防万一。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嘛。——E君,你的猫呢?” E君:“甜心不能上飞机, 会应激的。” “不上飞机。”哈泽尔说,
“现在把它送到宠物美容院, 等我们回来之后刚好去接猫。”
E君:“不可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自己派一只Pepper去就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不顾甜心的意愿,强迫它下水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用棉签捅破了甜心的耳朵,万一剃毛时刮到甜心的肉垫,万一甜心下水之后满心恐慌、举目四望却看不到哪怕一个可以信任的熟人……到那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有变态啊。”哈泽尔轻轻地说。
D君:“你倒也没资格说别人啦。”
D君向房间里继续沉迷游戏的咒灵摆摆手告别,带上房门后小跑着追上已经大步走出相当一段距离的哈泽尔。
“我说,我们的日程会不会安排得太满了?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带夏油杰参观过了研究所,现在马上要去营救C君。按照预计时间,行动结束后回来洗完猫也才刚到晚饭时间而已。B君,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所有的任务都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啊?”
哈泽尔:“你以为我是怎么做到每年只工作一个月的?不要磨蹭,快走,我们去整点好玩的。” **
“加茂家主及其嫡子加茂宪纪已经出发,低调地选择了乘坐新干线出行,大约三个小时后到达战斗现场。” E君为飞机上的两人播报着。
D君乐滋滋地说:“怎么,他们没有想到提前申请私人航线吗?哼哼,我们可是想到了啊!”
哈泽尔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修改日程,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先别急着高兴。我申请了四个不同时间段的航线,平均每条的费用是七百万日元左右,刷的是你的卡。”
“……”D君咬着牙说,“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跑行程、顶着厚重的妆容装乖卖傻赚来的钱!——还有找A君要的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零花钱!”
“他怎么只给你零花钱啊?”哈泽尔不满道,“A君的车库钥匙在我这里有备份,回去之后你自己去撬一辆开走。”
“成交,”d君的声音顿时甜美起来,她乖巧地依偎在哈泽尔肩上,亲亲密密地说,“人家的钱就是为了让B君拿去打水漂而存在的。够用吗?我还有两张卡,一起给你?”
“多谢,需要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哈泽尔说。
哈泽尔下了飞机,从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车钥匙,带着D君去最近的KFC买了两杯饮料坐下。
她问E君:“除了加茂家的两个人之外,其他派系的人呢?” E君:“目前尚未发现有其他人作出反应。”
哈泽尔啧了一声:“真不争气啊。可以适当地泄露加茂家的行踪没关系,比如让路人拍到那两位之类的。”
E君:“明白。如果十分钟后还没有反应,我会随机挑选总监部和御三家的人,让他们在社媒上刷到他们该看见的东西。” **
令人省心的是,仅仅三分钟后,禅院家的幕僚就冲进了主屋,找到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向他报告自己对于加茂家最新的追踪结果。
“原本我们在加茂家和五条家都布设了不少眼线,对几位重要人物的行动都掌握在手。然而就在刚刚,我们发现加茂家的家主及其嫡子的身影在公共场所被人拍到发在了网上。”
幕僚将pad递给禅院直毘人,上面正显示着某位街拍博主的ins主页,其中一张最新发布的照片里展示着东海道希望号停靠在车站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人流之间,加茂家穿着极具古风的衣物的两人颇为显眼。
“我们的程序在网络上及时抓取到了这些图片,联系过眼线后发现他们于一小时前紧急订票,随后立刻启程前往东京。此次行动,甚至连加茂家的大部分门人都不知情。”
“东京。”禅院直毘人沉吟片刻后道,“这不正常。”
幕僚恭敬地说:“正是如此。如果是总监部分派任务的话,通常情况下不会让身处京都的咒术师前往东京参与诅咒祓除任务;倘若是极为特殊的危急情况,又绝没有绕过禅院家,唯独通知加茂一家的道理。”
“五条悟呢,他在哪里?”禅院直毘人问。
“他在高专……像平时一样在给学生们上课。这才是最奇怪的。”
禅院直毘人道:“我们派人过去。留下一部分人手守在本家,其他可调拨的术师立刻前往东京。
“加茂家太喜欢在歪门邪道的东西上下功夫了,我不放心。绝不能让他们趁此机会做出什么可能会威胁到禅院家的小动作。” **
“是的,已经确认过了,禅院家在大量地调拨术师前往东京。” 乐岩寺嘉伸向他的同僚作出提醒。
同为保守派,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连。
禅院家固然是他的朋友,但加茂家和众多出身平凡的高层官员同样是他的朋友。
如有必要,就连被五条悟一人控制的五条家也可以是他的朋友。
总监部的几间办公室里先后有人向外传递类似的消息: 禅院家调拨术师前往东京。
五条悟无异动。
五条家像以往一样低调地待在位于京都的大本营,只是有大量向五条悟联系、试图确认情况的电话,无一例外地被拒接了。
五条悟无异动。
夜蛾正道临时下令,所有位于东京高专的咒术师非任务不得外出。
五条悟无异动。
感到压力的加茂家紧急加派人手,包括术师和拥有咒力的保镖队在内,全部派向敌人未知的东京前线。
——五条悟无异动。
越野车从车库里纷纷开出,机场的小型客机被临时征用,此刻的咒术界是一片没有神明掌控的荒野,远方风中传来狩猎的号角,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像最原始的动物一样跟随着猎手的脚步长途跋涉,争夺最终享用猎物的名额。
第 44 章 第 44 章
城市地面之下, 布满管线的甬道里。
在这种藏污纳垢的角落,几乎会聚了人类社会光鲜外表之下一切肮脏的残留物。
生活垃圾。痰渍。血液。尸骸。
鲜血和残肢散落在地下水道的各处角落。
蓝发咒灵单手一挥,方才被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吞掉的手臂又一次飞快地再生。
它的脸上带着狂乱的天真和开朗,
满怀热情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夏油杰。
“别躲在那么后面嘛。来和我握手,来让我触碰到你,
来让我尝到你灵魂的味道,看看像你这样整日与诅咒为伍的家伙和外面路上走着的人们有什么区别——来嘛!人类!我叫真人,‘真正的人类’的真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操纵诅咒, 我操纵人类,也许我们能成为不错的伙伴也说不定?喂,你会把咒灵搓成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形状吗?只是召唤出来随便使用的话, 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一只巨大的咒灵从地下倏然钻出,拦腰将真人咬成两段。
夏油杰直至此刻都没有亲自出手,只是用略带嘲弄的目光注视着和他的咒灵搏斗的人形诅咒。
“别把我和猴子相提并论啊。”夏油杰并未将自己的姓名告知对方,“当然了,也请别把我和你这样的诅咒相提并论。这对我而言是很过分的人格侮辱。” 诅咒这种东西,
只有被他吞入腹中、百分百忠诚地受他差遣的那部分, 才配成为他的伙伴。
至于其他的, 不过是污染世界的垃圾和渣滓。
是和猴子一样给咒术师增加麻烦的东西。
“人格……”真人咯咯地笑着,“你说人格! “你那灵魂的样子,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
也能看出它已经几乎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但你却还正常地站在这里,普通地说着‘人格侮辱’这样道貌岸然的话……好神奇啊,你, 真是奇妙的灵魂!
“不要那么着急地拒绝我, 我们会很合得来的! “我要把你变成我最喜欢的改造人,
放在我小小的收藏室里,每天取出来观赏;你的心脏会被我取出来缝在自己身上,你说,一直那样愤怒、那样痛苦地跳动着的心脏,它的心肌会被锻炼到怎样的强度呢?当它在我的胸膛里不甘地跃动的时候,我是不是能够一直长久地品尝着你卑琐又可笑的痛苦?
“喂,理理我嘛,我真的很好奇啊,那边的咒术师!”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召唤出攀附在他肩上的丑宝,从它的嘴里取出名为游云的特级咒具。
“现在你真的让我有点生气了。”他微笑着说,“连灵魂都不完全的诅咒,却在对别人的灵魂评头论足,先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这么做的资格吧?”
他乘着疾风来到真人身边,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出游云,径直将蓝发咒灵抽得向后飞去,砸塌了那里原本就已经被潮湿的空气腐蚀得相当脆弱的砖墙。
真人喘着气,捂住自己凹陷下去的胸口,将它恢复正常,笑意盈盈地说:“都说了针对□□的攻击对我是没用的……” “啊是吗。”
夏油杰踩着他的脸猛一翻身,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砸碎了他身上几乎所有骨骼,又将三截棍拧在真人的脖子上,硬生生绞断了他的颈骨。
直到那颗带着愉悦笑容的脑袋掉在地上的污水和泥泞之中,他才将游云收回手中,从容地向后跃去,避开溅起的脏污,抬手拂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但我这么做也是有意义的,等你真的能够理解人类的灵魂是什么的时候,再来我面前大放厥词吧。
“我不打算让自己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所以这次姑且先放过你。快逃吧,像下贱的猴子一样谨小慎微地活着,再到我面前作乱一次,就让你亲自体会被扭曲成咒灵玉的感觉。”
“不,不,要逃的不是我。” 真人的脑袋在泥水里欢快地打着滚。
“我有灵感了,我来感觉了——!让我来吧,让我穿透你的躯壳,让我触摸你的灵魂,让我毁灭你的人格,你这装模作样的刽子手,你这心慈手软的可怜鬼,变成我的人偶吧——!”
他猛然张大嘴,直到撕裂唇周肌肉,直到脸上的缝合线条条崩裂,直到夏油杰的视野中只剩下他鲜红的口腔。
手。无数的手如莲花瓣一般伸展开来,柔软而残酷地将夏油杰拖进了它们的花心。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裹」——” **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在附近的区域落下防止普通人乱入的「帐」后,加茂家主在地下水道入口处焦躁地站着,反复和手下确认其他咒术师的动向。
加茂宪纪在他身后恭敬地低着头道:“父亲大人,请为我解惑,我不明白我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加茂家主:“这也不明白吗?我们要等待极恶诅咒师夏油杰和刚刚出现的未登记特级咒灵战斗结束,而且最好是赶在其他派系的咒术师到来之前。”
“为什么……”加茂宪纪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如黑洞一般张开的入口,“是因为想要我们家成为同时剿灭诅咒师和特级咒灵的功臣吗?”
“少和你那些身份低贱的高专同学混在一起,脑袋都被他们影响得不正常了。还是说这也是受你血统不正的生母的遗传?”加茂家主毫不客气地贬低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加茂宪纪轻声道歉,安静地低下了头。
“高等级术师的身体是制作咒具的绝佳材料,即便只剩下一小块尸身,也能用来做很多事。如果是完整的就更好了,有位大人最近正急切地寻求着新鲜的尸体,倘若能够为他献上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为我们加茂家的崛起带来很多好处。”
加茂家主压低声音说。
“至于诅咒,那位大人更想看到活的。所以假如夏油杰被诅咒杀死,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只需要赶在其他咒术师到来之前放走它即可。
“最近几年想要找到没有被五条悟当场轰得灰飞烟灭的诅咒师和咒灵,实在是太难了啊。”
加茂宪纪说:“……即使它可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我们咒术师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存在的吗?”
“说什么傻话呢。”加茂家主转头看了一圈,在见到禅院直毘人那副极为显眼的装扮时,十分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小子,今天我在这里把家族兴旺最重要的秘诀教给你。那就是没有任何东西比家族更重要,个人私情也好,人类安危也罢。如果杀死你的爱人能让加茂家攀上更大的权贵,那就杀死她;如果消灭人类能让加茂家获得站得更稳的根基,那就比诅咒更残忍地消灭他们。
“咒术界的法则所牵制的,从来都只是单打独斗的天真咒术师们。如今你已经是加茂家的嫡子、也将成为下一任的家主,就更要端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抱持着这样让人发笑的想法了,明白吗?”
“明白。” 沉默几秒后,加茂宪纪轻声道。
在他们身边的墙壁上,贴着一枚小小的圆形木制傀儡。
加茂家主注意到了它,但并未放在心上。
据那位大人说,这些东西是在他的命令下设置的,对于和他同一阵营的自己人而言不会有任何危害。
——小小年纪就选对了阵营,京都高专那个身为「天与咒缚」的学生倒是有了不起的头脑。
** D君看着眼前的银灰色跑车,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是i8啊,谁买的?不是说好让我开超跑的吗?”
哈泽尔说:“是A君的,有什么不满的就去质问他。再说在大城市里,无论骑乌龟还是开战斗机,超过限速都一样会被记罚单。你是想要一脚油门踩到两百迈、像头野牛一样撞破加茂家的大门吗?”
“A君买混动车,A君没品位。你不吃原味薯片,你也没品位。”
D君小声抱怨着,遥控开启跑车的蝴蝶门,整个人栽进驾驶座,又艰难地把两条腿塞进去:“你看,你看,就是这种地方!假如我要开着这种车载好看的男孩子的话,只凭借上车的姿势人家就把我pass掉了!”
“差不多得了。”A君在公共频道里幽幽地说,“再抱怨就让你们骑山地自行车过去。”
“我倒是没问题,但C君这么干会显得很不雅吧。”D君说,“C君在吗?记得穿打底裤哦,还有和服骑车应该很不方便吧,最好换套运动服哦。”
C君咬牙切齿地说:“……大部分咒术师都到东京去了,要来的话就快点来,不要再废话了。” “在后宅待了快一年时间,脾气一点也不见变好呢C君。”
D君系上安全带,确定哈泽尔坐好之后对她说:“不如我们不救C君了吧?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只会一点蹩脚的幻术,甚至打不过E君……啊,我说的是人类版本的那个。”
A君说:“D君,总部每年给瓦利亚的财政拨款,到底有多少被你们拿来买车了,我现在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D君立刻噤声,乖巧地踩下油门:“就来了就来了。”
模拟音浪在音箱中轰鸣着响起,银灰色跑车丝滑地启动,驶往加茂家祖宅的方向。
第 45 章 第 45 章
人类的灵魂, 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迷茫的,狭隘的,卑微的, 自我设限的。
其中有的形状更尖锐一点,有的更虚弱一些, 但总的来说,都不过是代谢的机械动作。
即便是咒术师,大概也不过是像加入了辣椒粉的面类,增加了少许风味而已。
这样想着, 真人满心欢喜地向夏油杰伸出手,肆无忌惮地去探索对方的灵魂。
在尽数品尝过面前这个人的痛苦之后,该用「无为转变」把他的灵魂捏成怎样惹人喜爱的样子呢? 下一刻, 真人就发出了惊讶的感慨。
这家伙可绝不仅仅是“增加了少许风味”的水平啊。
——他在夏油杰的灵魂中见到了地狱。
黑暗的,粘稠的,冰冷而空洞的世界。
干涸的鲜血,几乎淹没地面的肮脏呕吐物,啸叫的咒灵。
天幕之上代替日月悬挂着的, 是一张面目模糊的男性脸孔, 在这张脸上,
唯有带着刀疤、露出嘲讽笑容的嘴角格外清晰。
“……输给了像我这样无法使用咒力的猴子。” 从那张嘴里,模糊地吐出如同梦呓一般的语句。
到处是几乎和人等高的荆棘,每根刺尖上都悬挂着死相各异的人。
只剩下上半身, 惊愕地瞪大着眼睛的短发少年。
身穿女仆装,满脸泪水地紧握着拖把的青年女性。
脑袋被子弹射穿后留下巨大贯穿伤的国中女孩。
还有更多的,睁开眼睛的, 闭上眼睛的, 面带笑容的, 痛苦到面目狰狞的。
被拦腰切断的,被子弹射穿的,被轰烂内脏的,被烈火灼烧的。
成千上万的夏油杰自己。
而在这片荆棘森林的中央,是一汪小到只能容下一人的水池。
池中飘着一朵盛放的白莲。
透过澄澈如水晶的池水向下看去,地狱最底层的血池和针山上的情景历历在目。
一根细如蛛丝的银线从池中垂向地狱深处,面目模糊的人们正凭依着这一根脆弱无比的丝线,挣扎着向上攀爬。
在水池之上悬挂着的,是夏油杰仅仅剩下胸口以上部分的身躯。
他的血肉正在不断被抽离,化作垂入荷塘中的蛛丝。
他没有腿脚,无法站立;没有手臂,无处支撑。
是无数捅进他身体的刀剑,硬生生地将他的残躯悬吊在了那片荷塘之上。
——这是何等恐怖,何等绝望的心象啊。
“你知道吗?我是由人类对人类的厌恶和恐惧催生出的咒灵。”真人快乐地说,“如果你并非无法产生诅咒的咒术师,而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我已经受你养育,成为实至名归的诅咒之王啦。”
夏油杰在世界中心睁开双眼。
载满回忆的河流从他的灵魂中冲刷而过。
他的眼中流下鲜红的血泪,然而他只是温和地露出微笑,对闯入自己心象世界的真人说——
“感受到了吗,我的灵魂?” ** “感受到了吗,我的怒火!”
C君披散着如云的黑发,身穿不大合身的运动装,以一种相当别扭的姿势艰难地翻墙出来,把一只巨大的箱子从敞篷车顶扔进车里。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接住箱子放在脚下,避免了D君的脑袋被砸成烂西瓜的惨剧。
D君:“呜哇,好大的怨气。”
C君直接翻过车门,从车顶跳进车内,像只被捕兽夹抓住的野鹿一样局促地缩在后座狭小的夹缝里,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选车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这辆车上最后要坐三个人?”
她不等在座两人回答,径直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加茂家院落的深处传来一声惊雷般的炸响,不知何处的屋顶被整个掀飞,随后传出几名保镖慌乱的呼喊。
D君愣了一下,立刻踩下油门,带着遥遥向火光竖起中指的C君逃离事故现场。
“倒是提前说一声你要做这种大事啊!”D君说,“万一我们被抓了怎么办!”
C君说:“提前说过啊。□□还是E君远程指导的来着。” “哈?”D君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
“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些家伙正要对我的身体进行解剖,在那之后也几次试图对我‘死而复生’的情况进行研究。”
C君泫然欲泣道:“而我呼唤了你们那么多次,却始终没有人来救我!这是对待家族成员应有的态度吗?”
D君不为所动地说:“你明明在社媒小号上私密发表了不少用幻术把长辈和仆人骗得团团转的心得,E君全都发给我们看了喔。” C君脸上的表情一僵,求助地看向哈泽尔。
哈泽尔说:“别看我,我还记得是你在飞机上使用了能力,才把大家送到这个世界的事。” C君:“……怎么能只怪我,E君当时也在用啊。”
“还有我。”D君小心翼翼地说,“我当时准备开个传送阵,悄悄朝把台球从后面砸到C君脑袋上来着。”
哈泽尔:“……那A君呢?他的能力可是单纯的攻击系,总不至于在飞机上对我们痛下杀手吧?” “也说不定呢。”D君说,“A君在吗,A君?”
频道里一片寂静,除了A君之外,连刚才一直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声的E君也安静得像个不存在于世间的幽灵。
“破案了。”D君说,“关于为什么只有B君是用自己的身体穿越过来的这件事。”
“因为只有我是不会对同伴下手的老实人啊。”哈泽尔毫无真心地感叹着,“至少这也是个探索的方向,我就不一个个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煲汤吃掉了。”
她打开C君的箱子,看了一眼里面堆积的纸质研究资料后,合上箱子说:“稍等,D君,先停一下车。” D君:“唔,我开到那边便利店前面的泊车区。”
哈泽尔:“C君的能力好像是制造大型幻象来着,我记得?” “……都一起出过任务了,为什么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样啊。”C君说。
“因为我们两个之中每次都至少有一个在摸鱼吧。”哈泽尔说。
C君:“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了……而且每年年会的舞台特效都是我负责的,至少这点应该有印象吧?”
“嘛总之,再来合作一次试试吧。”哈泽尔说,“刚才听E君播报的消息,夏油杰那边围着的无关者有点太多了。我们得想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活着离开现场。” **
“加茂。”禅院直毘人乐呵呵地向加茂家主打招呼,“在这里干什么呢,总监部的任务?” 加茂家主:“不,只是随便转转。你呢禅院,在这里做什么,总监部的任务?”
“和你一样,随便转转罢了。”禅院直毘人说。
御三家其中之二的家主像两个吃过早饭后无事出门闲逛的大爷一样,悠闲地站在地下水道入口之外,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偏偏不向对方报以正眼,仿佛结界内黑色的天空和微微湿润的地面之下藏着能一夜之间消灭所有咒灵的珍贵咒具似的。
加茂宪纪微微侧过头,向无聊地到处乱瞟的禅院直哉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短暂相遇后,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他们的脚下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地下水道中正在进行着战斗的证明。
下方是残酷的斗兽笼,而地面上的咒术师们并未获得观战的资格。
谁也不知道,此间的战斗结束之后,从里面活着回来的会是哪一方。
但无论是哪一方,通通都会是他们的敌人。
「帐」随着其中咒力波动的停滞而自行消散了。
漫长的寂静之后,僧侣打扮的黑发男子跃出地下水道,早有预料似的转头看向隧道入口警惕的人群,抬手对他们示意:“呀,中午好。” “……夏油杰。”
禅院直毘人看看他,又看看加茂家主,扬眉问道:“你这老不死的也打算从咒术界叛逃了?”
“说什么呢。”尽管因为失去最想要得到的目标而心情低落,加茂家主依然做足了表面功夫,“我还以为你一步三颠地从京都赶到东京,和我一样是为了清除极恶诅咒师呢。原来不是吗?”
“啊,我见过你。”夏油杰的脸上露出一点疲惫又敷衍的笑容,指着加茂宪纪说,“京都校的,对吧?” 骤然成为人群关注焦点的加茂宪纪:“……”
“别误会。”夏油杰说,“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了,我不会杀人,也不想招揽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面前的人群道:“我不太喜欢直接进行没有提前约好的混战呢,既无意义也无必要的桥段就跳过吧。能劳烦大家让一下吗?” 没有得到回应。
夏油杰叹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那看起来只能由我自己辛苦一下,开辟回去的道路了。” 但他也只走出了那一步。
因为天色变了。
明明上一秒还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艳丽的红所覆盖。
在场的众人抬起头来,在遥远的高天之上,一轮火红的球体用它的光焰驱散了阴云。
而那日轮还在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
它看起来简直像是巨物爱好者视频里会出现的、即将用引力撕碎地球的巨大恒星。
“「赫」……”夏油杰喃喃道。
不,不是「赫」。他并未感受到五条悟的咒力。
更何况,自从吵架之后,他们就相当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但从视觉上来看,要产生这样震撼人心的景象,就只有那家伙的术式才能做到。
只有他才能把最极致的暴力以华丽无比的方式倾泻而出。
夏油杰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算了,是或者不是都没什么重要的。
他今天被耍的经历已经足够丰富。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下去,连他本人也要为自己的可笑而鼓掌了。
夏油杰召唤出飞行咒灵,对慌乱不已的人群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自己无人关注的现状。
“这次就算啦,改日再见吧。”
随着夏油杰的背影在天空尽头变成几不可见的黑点,即将砸在人群中的红色光球骤然消散。
已经跃向空中、准备用出落花之情奋力一搏的禅院直毘人愣了一下。
而被亲生父亲在逃跑时撞到墙壁上的加茂宪纪对此就有发言权了。
“上次也是这样。”他说。
那天晚上所见的情景依然如同噩梦一般反复在他的回忆中闪现。
怎么会有人仅靠咒词和术式的威光,就让同类心生本能的畏惧、脑子里除了逃跑之外再也无法产生其他想法?
又怎么会有人恶劣到不顾后果地操纵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不定时炸弹,却只是为了带给他们这些执法者一场毫无意义的光影震撼? 禅院直毘人:“什么上次?”
加茂宪纪老实地将那日自己的见闻原样讲给对方。
“能够控制五条悟的术式?”禅院直毘人笑了起来,“这可比你们加茂家费尽心机偷偷守在战斗现场,最后只等到诅咒师的逃逸来得有趣多了,对吧?”
第 46 章 第 46 章
五条悟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乐岩寺嘉伸”字样, 有心想要直接挂断,又担心是京都遇到无法处理的诅咒,需要临时越过夜蛾正道直接调拨他。
最终他也只是啧了一声,
满心不快地接通电话。
“喂老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能顺利地使用手机可真是不得了啊, 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屏幕才给我打的电话吗?”
乐岩寺嘉伸的声音阴森森地传入他的耳中。
“五条,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乐岩寺嘉伸问,“姬野哈泽尔对你的影响依然存在吗?请你严肃地回答我的问题。”
五条悟原本就臭得可以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可怕了。
“什么叫‘对我的影响依然存在吗’,我是会被那么轻易影响的人吗,
你在瞧不起谁啊,老家伙?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从来就没有被控制过……” 说着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被睡昏头的哈泽尔按着, 一炮轰烂几座城市之外的诅咒的回忆。
……这个应该不能算是被控制,毕竟也没有做出什么违反他心意的事。
对,不算。
这么想着,五条悟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我,从来没有被控制过!”
“有些受过催眠暗示的人会表现出这样的行为, 通过重复催眠者为他们灌输的某些观念, 从而不断加深自己被暗示的程度。最终即使是再离谱不过的谎言,
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为了试探五条悟的状态,乐岩寺嘉伸专程叫来了一名拥有犯罪心理学专业背景的辅助监督。
他在一旁为乐岩寺嘉伸低声说明着自己的实时分析。
“那么今天中午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乐岩寺嘉伸问道。
在七海建人送去干洗的衬衫标签上画了超大的鸡■, 并且被学生当场发现,向受害者告了状。
五条悟反问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辅助监督:“应激。他在心虚。” “请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关系到整个咒术界的安危。”乐岩寺嘉伸沉下声音道,
“一小时之前你在哪里, 有没有见到姬野哈泽尔, 确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非受到操纵吗?”
五条悟搞不明白画个鸡■怎么就成了关乎咒术界安危的大事,更不明白哈泽尔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地使用能力操纵他、却只为了在七海建人的衬衫上画鸡■。
——在这群人心里,哈泽尔到底是怎样的变态形象啊? 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这个脑子里从来不装好事的老爷子一定误会了什么。
但身体的本能控制着他,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你说一小时前?
“哈泽尔把我约到新宿一家超级不正宗的意大利餐厅,请我吃了一整个菠萝披萨,还热情地向我盛赞它的美味,‘没有加菠萝的披萨简直是披萨里的异端,那种东西绝不配被称为披萨,而只能算是馅料外露的包子’——那家伙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因为这个还和同在店里用餐的中华料理爱好者打了起来。
“战场很快就转移到了街道上。新宿的街头有多拥挤你也是知道的,双方都没办法施展拳脚,只能靠骂战来决一胜负。对方向哈泽尔发起挑衅,问她‘怎么,你不吃菠萝披萨就活不下去是吗?’,哈泽尔说‘是啊,活不下去啊!但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先活不下去哦’。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地球已经要被由她的怒火引来的巨大陨石毁灭了。于是超级强大又帅气的我冲向天空处理掉了陨石,就这样,地球今天也一无所知地从灭亡的阴影下逃过了一劫。
“怎样,满意吗?” 乐岩寺嘉伸一言不发地挂掉了电话。
辅助监督说:“细节充实得过分,逻辑也算得上通顺,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这些内容也印证了他被控制过的事实,所谓的‘陨石’很可能是他自己放出的术式,我想五条先生潜意识里是明白这点的,因此才会有刚才心虚的反应。”
总而言之,五条悟已经连续两次依靠着自己对咒术界安危的责任心,摆脱了恐怖诅咒师哈泽尔的精神控制。
即使心中对这个结论感到万分不适,乐岩寺嘉伸依然尽职地向自己的同僚们转达了这个结论。
“……” “……”
“乐岩寺校长,请你务必向五条悟传达到总监部的诚意,只要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本心,我们会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好处。最近咒术界事故频发,我们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可能由自己人引起的状况了。”
“自己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们之中有人把五条悟叫作自己人啊。我们能给他提供什么,奖金?” “开什么玩笑,他的月薪可是部长级,比你我都要高来着。”
“谁的收入是靠吃死工资来的啊?” “那又怎样,你打算自己送证据上门,给他干掉你的借口吗?总之这个不行,再说他也并不缺钱。” “福利待遇?”
“有什么待遇是五条家不能给他的吗?” “……给他放假?” “只有这个不可能。” “不如……最近针对问题学生的行动就先暂缓吧。”
“也是,乙骨忧太死掉的话,对五条悟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等除掉姬野哈泽尔后再说吧。” “对,对,再说再说。特殊时期,我们要一致对外才行。” **
夏油杰乘着咒灵落在研究所的天台上,看到哈泽尔和D君正各自占据一张摇椅,一个闭目养神,另一个外放看当季新番,笑得整张摇椅都在晃。
E君那只名为甜心的猫则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久之前刚刚洗干净的皮毛已经再次滚满了灰尘。
对于他的到来,两人一猫都接受良好,即使是反应最激烈的甜心,也不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毛发浓密的大尾巴闲适地摇晃着。
其余两人干脆连一点眼神的余光也没有分给他。
夏油杰叹了口气道:“至少给我留个能坐下的地方啊。” D君抬起手指向一旁的角落,那里还放着几张折叠起来的沙滩椅。
夏油杰的咒灵任劳任怨地为他扛来其中一张沙滩椅,撑开放在哈泽尔和D君中间,又连拍带打地除去上面的灰尘。
夏油杰这才在布制椅面上落座,向后仰过去时,身上的伤被牵动,痛得他低咳了两声。
“那个是你们做的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引到其他咒灵面前的事。”
他说:“就不怕我用新得到的能力对你们出手吗?” 哈泽尔掏出一副墨镜遮住根本不存在的阳光:“不用谢。”
夏油杰躺在沙滩椅上沉默几秒,才温文尔雅地道:“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风太大的缘故,‘对不起’这个词听起来居然和‘不用谢’变成了一样的发音呢。”
“倒也不必为你强闯禁地的行为感到这么愧疚,夏油。”哈泽尔说,“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赔偿五千万日元附带留下两只特级咒灵作为实验素材就好。”
“我开始有点发自内心地欣赏哈泽尔了。”夏油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还有,敬语呢。” 哈泽尔:“说敬语太消耗体力了啊。”
夏油杰闭上眼睛放松下来,感受到全身上下劳累的筋骨咯嘣直响。
“怎么能放弃对等级的尊重……”说到一半,他自己首先放弃了,“算了,真的很累。”
“是吧。”D君捧着手机说,“今天一天未免也太过精彩纷呈了。说起来C君呢?”
“和E君在扫描他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哈泽尔说,“谁去把E君的猫送回楼下,明明是只白猫,再在这里玩下去,就要把自己滚成灰色了。”
没有一个人动弹了哪怕一根手趾。
D君说:“我猫毛过敏,夏油去。”
“你也是,敬语呢。”夏油杰姿势不变,从眼角瞥了一下在地上翻肚皮的甜心,“西伯利亚森林猫所携带的致敏蛋白质只有其他品种的五分之一,即使过敏也可以接触试试。”
“?” D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满脸困惑地看着夏油杰:“你这人,莫非实际上相当聪明?” 夏油杰回以不和她计较的微笑。
“接住,夏油;接住,B君。”
D君翻了个身,拿起地上放着的可乐,往夏油杰和哈泽尔的方向各扔了一罐。
“多谢,但我不喝猴子的饮料——B君?” 夏油杰接住可乐放在一边,重复道。
“B……Babylon,benedicite,Byzantine……” 他满嘴胡话地放空片刻,扭过头看着哈泽尔道:“该不会是Beloved of Gojo
Satoru这种东西吧?” 哈泽尔一口可乐刚进嘴里,噎了半晌才倒回摇椅,有气无力地说:“是Blockhead Geto Suguru啦。”
夏油杰看了看她,又看看迈着短腿哒哒路过的甜心。
“白猫,蓝眼睛。”他更加确信地说。
哈泽尔:“把你那种看陷入狂恋的可怜虫的眼神收一收,夏油,那不是我的猫。”
D君:“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悄悄话呢?” “在说她为什么加入彭格列的事。”
对在场其他两人的关系只知表面的夏油杰发挥出他得天独厚的魅力优势,向D君温柔可亲地露出诱哄的笑容。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D君莫名其妙地道:“B君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是啊,”夏油杰转头看了一眼连表情都没变的哈泽尔,温柔地说,“我们可是差点成为家人的关系啊。”
“噢,”D君总结道,“就是说你申请加入彭格列被拒绝了。” “……”夏油杰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咬着牙微笑道,“我没有被拒绝。”
“那就是强烈要求加入对吧。”哈泽尔说,“没问题,等我和A君说一声就给您办入会手续。顺便一提入会费是三千万日元,因为夏油先生的天赋非比寻常,所以还要再留下五只一级以上的咒灵作为抵押。您怎么支付,刷卡还是现金?”
“感谢你不合时宜的敬语。但是免了。”夏油杰说,“缺钱的话找真奈美,如果需要咒灵,就等你们让我接触到更核心的事情再说。就这样。”
他从沙滩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像来时一样跃上蝠鲼一般的咒灵背后,飞速消失在天际边。
夏油杰留下的咒灵兢兢业业地将沙滩椅折好放回原处,向躺在摇椅上的两个人礼貌地鞠躬示意后,像影子一样融化在角落里。
D君喝完了整罐可乐才说:“我还以为他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大卸八块,然后把尸体挂在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上,等风干之后再扔进盘星教的地狱生物展览馆供人观赏呢。”
“门票只收十元,还要附赠一杯可尔必思才会有人进去看吧。”哈泽尔说。
“可尔必思我要蜜桃味的。”D君道,“明明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干掉我们的样子,结果脾气意外地还挺好的。”
哈泽尔说:“那是因为他的精力全都花在了和咒灵战斗上,而且回来找我们也是为了刺探信息。D君改天等他的蓝条回满了再挑衅他试试,我还挺想喝可尔必思的。要葡萄味,多谢。”
E君的声音出现在她们耳边:“诸位,这里有新发现。
“C君从加茂家带出的资料里,有一张属于加茂宪伦的画像。他的名字与京都校的加茂家未来家主同音,是一百多年前就已作古的咒术师。
“在这张画像上,我们发现加茂宪伦和犬养健作一样,额头上都有奇怪的伤疤和缝合线。”
“在此之后我们找到了加茂宪伦不同时期的画像,确认从他青年时期开始,就一直携带着那道伤痕。
“解剖记录显示,加茂宪伦在死前曾遭受重创,被削掉了半副颅骨,脑组织全部不知所踪。医者花费很长时间,得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加茂宪伦的肉身实际上在二十岁出头时就已经死亡了,只是用某种方式保持尸体新鲜,就这样继续活动了几十年。”
“这和B君此前用拟似六眼观测到的犬养健作的情况是一致的。身体从生理数据上看已经死亡,但头部却检测到强烈的咒力运转信号。”E君得出结论,“古代的咒术师,和当代的前任咒术总监一样,都不过是幕后之人的皮囊罢了。”
令人悚然的沉默在微微响着电流声的频道中蔓延着。
“这是什么恐怖片桥段吗?”片刻后D君小声说道。
A君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够理解犬养为什么会轻率地做出这么多自毁根基的事了。——那么在我们追查犬养信息的这段时间,他究竟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再次在其他人的躯体中复活了?”
“是前者。”E君说,“我监听了夏油杰战斗现场发生的对话,加茂家还没为他找到新的躯壳。”
“他以咒术总监这个身份做了不少布局,现在也在利用底层咒术师悄悄进行着活动。除非找到影响力更大的皮囊,否则其他的不过是临时过渡用品罢了。”哈泽尔说。
“比咒术总监影响力更大的身份。”A君说,“从社会影响力来说,内阁成员?或者对咒术界而言,五条悟?”
“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借助外力,目前来看都没办法杀死五条悟,更何况五条悟在咒术界几乎没有什么实权可言。”哈泽尔捧着可乐罐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试着占据夏油杰或者我——我是说‘姬野哈泽尔’的尸体。哪怕只是两具空壳,仅仅凭借着‘控制咒灵’和‘控制咒术师’这些术式的空口威胁,也能达到相当多的目的。我自己不就是这么做的嘛。当然,如果那家伙连原本躯体的术式也能一并继承,那就更加方便了。”
“说到术式,”E君说,“今天和夏油杰对上的咒灵的术式是触碰和改造他人的灵魂。夏油杰没能当场成功调伏它,它现在很虚弱,我记录了这只咒灵的信号,正在追踪它逃跑的路径。”
“哇。”哈泽尔说,“老实的咒术师群体里居然出了一只会说谎的狐狸啊。” “如果被犬养发现这只咒灵的话,夏油杰对他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A君说:“B君,用你阴暗的思路想一想,要怎么得到夏油杰和你的尸体?他也杀不死夏油杰吧。”
“夏油杰……如果想办法让现存的随便哪个特级咒术师和他全力相搏的话,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假如犬养手段高明,让他做出自毁行为也不是不可能。”哈泽尔说,“至于我,在拥有‘控制五条悟’这种战绩的前提下,他不会去赌被自己派来的咒术师背刺的可能,更不会亲身上阵。我猜他应该会选择用人类的手段来干掉我。”
“等他用出人类的手段,那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了。”A君道。
“没错,得想办法让他把对夏油杰的觊觎也暂时转移到我身上才行。”哈泽尔说,“新一批的拟似D君生产出来了吗?今天刚好是家入医生在外坐诊的日子,趁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我去看看她。”
A君说:“她从一个月之前就没有再去过疗养院了,你明明才刚从高专离开三天,记忆力已经变得和我这个老头子一样不好了吗?”
曾经依托地下诊所建立的临时据点,如今在客户的支持下,已经成为了拥有相当规模的私人疗养场所。
虽然其知名度和专业程度远远无法与盘星教相比,但毕竟大部分人去那里也并不是为了治疗疾病。
因此家入硝子在第一家专业医疗护理团队进驻之后就回到了高专,毕竟路上耗费的时间并不算短。
哈泽尔起身道:“就是因为刚从高专离开三天,所以我才赌她今天会出现在疗养院。”
第 47 章 第 47 章
再次见到家入硝子的时候, 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哈泽尔,也隐约产生了奇异的荒谬感: 距离她的立场因为种种原因转向微妙的对立面,居然只过了短短的三天时间。
三天之前她还在和面前的人讨论生日那天要预约一家高档一点的店, 去尝尝受到朋友好评的蓝布鲁斯科葡萄酒来着。
而现在…… 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
仿佛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空气湿热的梅雨季,在道路尽头的闲置诊疗室里, 穿着便服的家入硝子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看到哈泽尔进来,她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你来啦。现在再抽烟的话,应该不会再引发水灾了吧?” 哈泽尔说:“大概还是会的,
之前看改造团队给出的报价,整栋楼的烟雾传感和喷淋系统全部改造下来要上千万来着。这么多钱拿去做点别的不好吗?”
“真是精打细算啊。”家入硝子说,“现在有地方住吗?歌姬说她的朋友那里有几间空置的房子, 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可以悄悄把钥匙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要给这些钥匙归类,分清它们到底是哪间房子的——可费劲啦。
哈泽尔笑了笑,仗着身高优势摸摸家入硝子的头发。
“倒是有地方住,但家入医生也可以挑一两间喜欢的, 搞不好之后哪天就想要来一场禁忌的私会呢?”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 配上眼下的泪痣, 抬眼看人的时候,莫名地有点像狐狸。
冬天的时候会在树洞里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体。
她晃晃钥匙串,漫不经心地道:“那我就不客气地自己挑了哦。” “挑吧挑吧, 不要客气。”哈泽尔说,“话说这话好像不该由我说,又不是我的房子啊。” “啊,
话说。”家入硝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姬野你真的能控制五条那家伙?” 哈泽尔说:“我倒希望是真的,
但直到现在网上都没有流传开五条悟为了此前的压榨对姬野哈泽尔土下座道歉的视频,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好可惜。”家入硝子说。
“是啊,好可惜。”哈泽尔说。
她把手里拎着的密码箱放在办公桌上,输入密码后打开,整整二十瓶冷藏的明黄色注射剂带着大量水雾出现在两人面前,瓶身上印着细节相当精致的独眼图案。
“这是我们自己用的疗伤方法,最近才刚刚提取成药剂,姑且先给家入医生这么多。”哈泽尔在家入硝子对面落座,“目前还没有做过足够的临床试验,我个人只能证明这东西可以治愈不算致命的外伤。在家入医生来不及赶到现场的情况下,大概能给咒术师们拖延一点时间。”
家入硝子取出一瓶试剂,对着光看了看,又看着哈泽尔道:“是非法的吧,这个?” “当然是了。放在诊所或者医院售卖的话,第二天我们就会全部锒铛入狱的。”哈泽尔说。
“那我就放心了。”家入硝子说,“给药途径呢?”
“肌肉注射……嘛不过那也是因为我只试过肌肉注射。从实验动物来看,倒是心内注射更有效。”哈泽尔说,“总之是具有相当不确定性的药剂,如果不是真的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拿出来使用。”
家入硝子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按道理来说我应该觉得感动的……但大概没有这么简单,对吧?”
哈泽尔笑着说:“好聪明啊家入医生。实际上我们那里实在缺少志愿者,因此对于这种药剂潜力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如果能通过家入医生提供一些有效的实验数据就最好了。
“除此之外,也希望家入医生能以这间疗养院为依托,尽量高调、高价地将药剂出售给有需要的咒术师,公开药剂的制造源头是彭格列这个组织。最重要的是,请撇清你和彭格列的关系,向所有的购买者声明出现任何后果你概不负责。”
“其实即使不说也没关系,只要是能够救治生命的东西,我来担保没问题。”家入硝子不太在意地说,“高专应该也会愿意提供资金给咒术师们配备这些的。”
哈泽尔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划清界限。没有付出代价就获得的好处是不会受到珍惜的,也正因如此,一旦这份好处出现瑕疵,他们只会更加轻率地将责任推给无偿奉献的人。”
“唔。”家入硝子说,“我知道啦,毕竟是给我自己减轻负担的事嘛。” 哈泽尔合上手提箱,将它推向家入硝子:“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
“这是生日礼物?”家入硝子看了看箱子上的图案说,“徽章我倒是见过,但这只眼睛……”
“生日礼物就等当天再送吧。至于这个。”哈泽尔说,“两个图案结合在一起,取‘Vongola is watching
you’之意,玩了《1984》的梗,这么一看挺有压迫感的吧?” “是挺有压迫感没错,但我总觉得这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特别熟悉来着……”
家入硝子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不会吧。
哈泽尔同样陷入沉思。
为了这个简单的图案不和市面上已有的类似logo重复,她按着C君两小时极限修改了六个版本,直到对方愤怒地表示再改就离家出走、甚至还真的为此委屈得掉了眼泪,这才放过他。
如果再提出要求的话,万一C君真的跑路,他们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免费又听话的设计师啊。
这么想着,她就没能注意到家入硝子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正在逐渐上移,并且随之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等哈泽尔终于回过神来,跟随着对面之人异常的视线落点回过头时,五条悟已经拽掉了绷带,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蓝得令人心惊的眼睛里含着压抑的怒火。
“连在哪里见过都不记得,从高专离开之后一定每天吃得饱睡得香,过上了超——级幸福的生活吧,前辅助监督小姐?”
家入硝子默默低下头,装作突然对手提箱上的密码锁颇感兴趣的样子,抬脚在办公桌下踢了踢哈泽尔的鞋子,示意她把这个即将爆炸的危险源带出安静祥和的诊疗室。
哈泽尔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触过五条悟难搞的一面。
她硬着头皮回想自己在刚认识的时候是怎么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的,想了几秒之后发现没有任何一个技巧适用于此刻的场景。
不如说,没有一个技巧在此刻的情况下用出来不会达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而在她的脑浆因为焦灼的思考而沸腾的几秒钟里,五条悟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后颈,高热的指腹充满杀意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还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彭格列不是姓氏啊。
“这位女士,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在离职后的短短两天内,你就飞快地找到了新的工作,但却依然没有忘记把前任上司的眼睛印在新公司的产品上吧?” **
最终的结果是,家入硝子拎着箱子从办公室里溜走,想要和她一起奔向充满希望的新世界的哈泽尔被五条悟一手拎住衣领留了下来。
哈泽尔小声说:“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不如我们下次再……”
“下次。”五条悟单手抵着哈泽尔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面无表情地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你是丢了手机又不是死掉了,我的号码记不住吗?退一步说,你的同伴那里不是还有通话记录吗?再退一步,既然有空和硝子联系约好见面,怎么就不能拐到高专去看看你的前同事们,或者哪怕让硝子和大家说一声呢?”
“这不是巧了嘛,”哈泽尔心虚地说,“我和家入医生也没有联系来着……只是全凭默契而已。而且哪个上通缉令的人会傻到去高专自投罗网啊。”
五条悟狐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的油嘴滑舌呢?” 哈泽尔:“啊?”
“你不是最擅长用好听的话把我夸得晕头转向,借机转移话题吗?”五条悟说,“今天突然变得这么老实,是没睡好吗,还是压力太大了?”
哈泽尔:“……是太惊喜了吧,大概。” “啊是吗。”
五条悟很轻地笑了一下,原本搭在哈泽尔肩上的手沿着她的颈项滑到侧脸,温热的掌心和手指掌控着她从耳尖到嘴角的肌肤。
他以前倒是也对她做过这种动作。
不如说,比这个更亲密的对她而言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不一样。
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的指尖正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摩挲着她耳后和颈侧敏感的皮肤。
也许是因为随着他微微俯身而逐渐将她包裹的温度和气息。
也许是因为他毫无掩饰的专注目光。
哈泽尔下意识地移开目光,避开和他的对视。
五条悟压低声音,很轻地说:“我还以为哈泽尔和我一样,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想起分别之前的那个吻呢。
“只可惜可惜当时天色那么暗,而且又隔着绷带,感觉不是很鲜明啊。” 他屈肘撑在墙上,抬眸注视着哈泽尔,虽然说着轻佻的话,眼中倒是没有任何笑意。
“再来一次吧,我还想要。把额头换成嘴唇也没问题哦。” “……” 哈泽尔极为克制地倒抽了一口气。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之后,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黏糊糊的撒娇声:“只是亲一下而已,换作电视剧里,认识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交往再分手三次了,真没出息啊哈泽尔。”
哈泽尔的心中缓缓升起难言的荒谬之感。
由错位的巧合拼接而成的关系,因为充满了谎言和利用而格外具有刺激性。
原本对他们双方而言,由激素引发的感情只不过是生活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品。
因此才能格外肆无忌惮地践踏彼此的底线。
……原本应该是这样来着。
哈泽尔隐约产生了一丝不安。
但无论如何,她只是有些无奈地顺着五条悟毫无道理的埋怨说:“对吧,真没出息啊我。”
第 48 章 第 48 章
“没在开玩笑?” E君沧桑地说。
“是啊, 没在开玩笑。”
哈泽尔同样沧桑地说:“不如你们现在临时和A君拉个会讨论一下吧。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蒙混过去。”
五条悟在旁边吃着巧克力饼干,含糊地说:“当着我本人的面就用蒙混这种词啊。” 哈泽尔破罐子破摔道:“怎样, 来咬我啊。”
“我是真的会咬的噢?”五条悟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作势要张嘴啃她。
哈泽尔挠挠五条悟的下巴, 对接入频道的A君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什么样?”A君说,“夏油杰身上有我们可以充分利用的地方,因此才让他到研究所,对我们的成果有进一步的了解——啊,
虽然因为B君你忙着拌嘴,导致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获取来着。” 哈泽尔:“哎呀。反正他还会回来的,而且也已经吸取过教训了, 到时候再让E君去远程对接嘛。”
E君:“怎么又有我的事?已经面临过生命危险的我还不够可怜吗?” “放轻松,E君,人总是要死的嘛。”D君说。
A君:“——然后你又要拉一个更加不可控的五条悟进来。” “不是,他不会参与进我们的任何行动。”哈泽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就只是……以私人的关系过去看看。”
“私人。”A君说, “你欠他钱了?” C君:“逼他画画了?” D君:“质疑他吃原味薯片的品味了?” E君:“删他游戏存档了?” “私人关系。”五条悟说,
“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亏心事, 才要用这么公式化的说辞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啊?”
他的声音传到公开频道其他人的耳中,A君立刻道:“好了可以了,我明白了。带他来玩吧, 如果这家伙大闹的话你要全权负责。” “你明白什么了?”D君茫然地问道。
A君敷衍地说:“小孩子不要关心这个,会学坏的。” 哈泽尔退出通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五条悟在曾经属于家入硝子的办公室里翻了一通, 找到几盒香烟, 两瓶清酒, 还有一整排小容量的洋酒。
甚至还有扑克牌和骰盅,实在是相当丰富的文娱生活。
最终在抽屉里翻到两盒黑巧饼干。
五条悟对这种偏苦的零食不算感兴趣,但也没有挑剔,坐在椅子上上撕开一包,抬眼看着站在桌边的哈泽尔。
“吃饭了吗,今天?”
哈泽尔回忆几秒后说:“大概吃了,但是具体吃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五条悟对她勾勾手,哈泽尔俯身接受了一块饼干的投喂,吞下肚后说:“五条先生还不走吗?再过一会就是惯例的晚间会议了吧。”
“拜某些人的手段所赐,我现在变成了危险分子来着,随时会被控制着发起无差别攻击的那种。老橘子们大概有段时间都不想在任何会议上见到我了。”
“嗯……要听我道歉吗?” “不要再问出‘你什么时候走’这样冷酷无情的问题,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道歉了。”
五条悟吃了几块饼干后,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上,擦擦手拆开扑克牌。
牌背印着劣质的广告图画,五条悟翻着扑克牌看了几眼后,将整副牌在桌面上磕整齐,随意洗过几次,将扑克牌在手中展成扇形,举在面前对哈泽尔道:“来抽一张牌吧。”
哈泽尔:“嗯?”
“来嘛来嘛。”五条悟说,“你知道吗哈泽尔,七海昨天对我说了超过分的话哦。他居然说了‘我可从来没有主动给你打过电话’这样让人伤心的句子,哈泽尔不会像他一样伤害我的感情的,对吧?
“也不会做出——除非被抓到现行,否则绝不主动和我联系这样的事;更不会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满脑子却只想着该怎么逃跑,对吧?” 五条悟十足温柔地看着哈泽尔。
哈泽尔原本已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此刻不得不回到桌边,在五条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抬手随便选中一张扑克牌,却在捏住牌角之前被五条悟避开了。
“不是那张。”五条悟换了个角度,把其中一张牌极为明显地推出来,耐心地劝说道,“再选选吧。” 哈泽尔顺应他的心意抽出那张牌。
五条悟握住她的手,帮她把抽出的牌倒扣在桌面上。
随后维持着牵手的动作,将扇形排阵再次递到哈泽尔面前:“还有两张。”
哈泽尔乖乖抽出五条悟想要的纸牌,依次扣在第一次抽出的牌边。
五条悟随手将抓在手里的一把扑克牌丢在桌子上,单手掀开第一张牌,露出黑桃A的牌面。
他雪白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半垂着,手指抚弄着哈泽尔手上的枪茧,又在她痒得想要缩手的时候扣紧她的手腕。
“安藤信介。”五条悟念出这个名字,抬眼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家境优渥,名校毕业,青年从政,但仕途一直不算顺利。一年半之前遭受意外车祸陷入昏迷,医院宣告几乎没有再次醒来的可能。但就在今年,他突然奇迹般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复健到正常人的水平。后面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哈泽尔眨眨眼,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和她对视几秒后,再次翻开一张牌。
方片4。
“我们家喻户晓……倒也没有,总之是相当有名的黛西酱。”五条悟说,“哈泽尔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不等哈泽尔回答,他就继续道:“不知道也没问题。
“十个月前,黛西在公演中从升降舞台上跌落,当晚宣布抢救无效身亡,又在三天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这是她最大的黑料之一,也是原本胆小安静、存在感不强的黛西进化成网络喷子的开始。” 五条悟翘起腿,像捏猫咪肉垫一样捏着哈泽尔的掌心。
“顺便一提,我请人查了登记在她名下的私人飞机,其中一段航程记录显示,那架飞机在你离开的那天晚上,从札幌藻岩山停机坪飞往东京。好巧啊。”
五条悟道:“我猜应该不需要我再花一次钱,去查那架飞机今天又从哪里起飞了吧?” 哈泽尔垂下眼睛,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这倒是真的让我有点吃惊了啊。”
五条悟张开空闲的手,唯一一张倒扣的扑克牌与他手心间的距离被压缩。
红桃2在半空中悠悠地打着转,被五条悟抬手揉皱捏成一团。
“至于你,在发现那两个人的情况之前,原本我是不会从你身上的疑点联想到这个的……” 五条悟沉默片刻,把纸团放在桌子上,看着哈泽尔道。
“如果不是我当面逼问的话,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向我坦白…… “——第一,你死去后用别人的尸体复活了;第二,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哈泽尔的手指在五条悟说到“不属于这个世界”时无意识地颤了一下。
“……啊,是第二种。”五条悟握紧她的手,自己也有些恍惚地说,“原本只是随口诈你一下试试看的。”
“……应该不至于这辈子都不告诉五条先生吧。”哈泽尔看着皱成一团的纸牌道,“至少离开之前还是会说一声的……大概。” “‘大概’。”五条悟重复道。
哈泽尔低声道:“要听我道歉吗?” “你什么时候走?” 五条悟起身坐在桌上,旋了半圈面向哈泽尔,抬脚把她的转椅向他的方向勾近。
“不知道啊,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 哈泽尔一低头就能看到男人黑色长裤下极为优越的腿部曲线。
为了避免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再发生什么因为■欲引起的闹剧,她谨慎地将目光上移了一点。
……算了,再往上一点吧。
她无欲无求地仰起头,正对上五条悟隐含戏谑的眼神。
“……” 哈泽尔默默地把椅子向后滑了一段距离,刚刚站起身,就被拽着胳膊拖了过去。
五条悟握住她的腰道:“道歉就算了。我们两个,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不负责任的程度只能说是彼此彼此。”
表情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掉了两碗米饭。
哈泽尔顺着他的力道向前倾身,额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
“这可不能叫彼此彼此。”哈泽尔的侧脸贴着他的头发,“我可是连做梦都想回家,五条先生总不会像渴望回家一样期待着死亡吧?”
五条悟的双手在哈泽尔腰后相扣,松松地把她揽在怀里。
“要说渴望当然绝不至于,但也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至于像想要回家一样……哪里都算不上是我的家,所以自然也就无从比较。” “明明在好几个城市都有房产?”
“明知故问啊。哈泽尔在高专也有宿舍,你会把那里称为家吗?”五条悟说。
但她不把高专宿舍当作自己家,是因为真正的家在其他地方。
五条悟呢?
“五条先生,”哈泽尔呼吸着五条悟身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真心实意地说,“别死啊。”
“这可不是我想听的祝福。对我而言,比起老死或者病死,还是趁年轻时盛大地死掉比较令人高兴。刚好趁熟人都还在世的时候,由高价购买的丧葬服务团队办一场派对,让所有人一起喝着汽水怀念超帅超强又超好的五条悟。这个想法不错吧?”
五条悟说:“而且我可没有向哈泽尔提出‘别走啊’这样过分的要求来着。已经为我神魂颠倒了吧,你这家伙?” “……可不是嘛。”哈泽尔说。
“既然如此,被深深迷恋着的我可要说出超——任性的话了。”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哈泽尔的长发道:“别再让我玩侦探游戏了,动脑真的很消耗体力。哈泽尔,自己向我敞开你的一切怎么样?
“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要知道。” 越过哈泽尔的肩膀,五条悟看着房间里的墙壁。
随着一只虫子在墙上缓缓爬动,当下所处的空间里,大量无意义的细节信息填满了他毫无遮蔽的视野。
即使不刻意转动目光,六眼也在自动捕捉着他怀中之人的生理状态。
体温,心跳,呼吸。全然由他掌握。
但几十万亿个细胞,数千毫升的血液,肌肉,骨骼,大脑,灵魂……却无一丝一毫是被他所拥有的。
“如果是青春期的我,大概会超级蛮横地缠着哈泽尔,烦到你不得不向我袒露所有事情为止吧。” 五条悟压低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地说: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年轻时那样多到可以填满科尔卡峡谷的活力和自信了。” 他拉开和哈泽尔的距离,失落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缝隙里透出宝石般的碎光。
“连硝子都知道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哈泽尔,比起我,你和她的关系才更好吗?”
第 49 章 第 49 章
“五条悟这人不错。” C君说:“他夸我设计的logo好看欸。” 因为你的设计原型就是他的眼睛啊, 只是被绷带遮住,你才没发现罢了。
当然,在被抓现行之前,
其实我自己也没发现来着。
哈泽尔默默地想。
哈泽尔窝在空闲的办公室里,翻着一本已经过期一年的旅游杂志。
封面照片是北海道冬日的景色,
落满大雪的森林里探出一只暗红的狐狸脑袋。
上面用相当夸张的字体印着国家公园的广告:知床——大地尽头,日本最后的秘境。
“五条悟这人不错。”
D君说:“虽然他把我囤积的原味薯片都吃光了,但是没有碰我的酒欸,很有边界感的一个人!” 有边界感是这么定义的吗? 还有,
吃光薯片是因为他食量大,没有碰酒只是因为他不喝酒。
哈泽尔默默地想。
哈泽尔把杂志从头翻到尾,又换了一本扫上几眼, 最后还是把它们都放回书架上。
她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小睡一会。
有C君和D君两个人陪五条悟玩,应该不至于无聊到来找她的麻烦吧。
下一秒,E君说:“五条悟这人不错。”
哈泽尔蹭地站起来,迅速走出办公室, 在走廊上边跑边道:“你怎么会和五条悟产生交集的?” E君没有回复。
她匆忙开启几道气密门, 一把推开E君所在的房间大门,
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五条悟正骑在E君背后,用一根HDMI线勒着他的脖子,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哈泽尔倒吸一口气,
几步冲上去抱住五条悟的腰将他拼命向后拽:“不要祓除他!这家伙虽然又丑又烦人,但还没有造成过危害……呃。” 哈泽尔没想到的是,五条悟居然顺着她的力道直接松手,
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向后连退几步, 在密密麻麻的设备之间摔了个七荤八素。
尽管在倒地之前被无下限术式的力量拦了一下,但五条悟的体重又补上了她没有受到的那份伤害。
而当事人还丝毫不顾她精彩的脸色,灵活地翻身跨坐在她腿上,揪着她的衣领,指着E君告状道: “你管管他!扣他工资,不给他吃饭,拿他做人体实验!他欺负我哎!”
“……哈?” 哈泽尔看看表情万分愤怒的五条悟,又看看无辜地站在原地、默默解开颈上电线的人形咒灵。
“无论如何,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哈泽尔小声说。
五条悟无动于衷道:“不要撒娇,我自己在用腿撑着呢。” 倒不是重量的问题…… 哈泽尔叹了口气:“他怎么欺负你了?”
提起这个,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这家伙和我打游戏的时候偷偷修改后台数据,给自己开了锁血外挂。否则我怎么会连输三局!你说,到底是邪恶到什么程度的咒灵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E君咧开没有皮肤的嘴,对狼狈地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腼腆一笑。
哈泽尔:“……” 她幽幽地道:“这就是你说‘五条悟这人不错’的原因吗,E君?因为耍他很好玩?”
五条悟战意大盛,按着哈泽尔的肩膀准备起身和E君干架。
哈泽尔迅速抬手勒住他的腰,五条悟象征性挣扎了两下就任由自己被制住,回头对E君放着狠话:
“你这家伙最好不要被我抓到落单的时候!” E君平静地说:“因为他打游戏很厉害,你们其他人都弱得像是用脚后跟在搓手柄一样。” “……”
这次轮到哈泽尔直接把五条悟从腿上推下去,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抬手拉下了房间里的电源总闸。
黑暗中仍然亮着的只有E君身上怪异的斑纹。
“……我的开荒进度……”
沉默良久之后,E君无法自抑地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哈泽尔又把电闸推回去。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背着手,灵敏地避过地上纠缠的线路,绕着E君溜达了两圈。
“喂,还敢作弊吗?”他侧过身体观察着E君脸上的表情,“唷,第一次见到有人难过起来是八只眼一起红的。话说你眨单眼的时候是四只一起咔地一声闭上吗?”
E君虚弱地说:“B君,你倒是管管他啊。” “嗯?”哈泽尔说,“有点自知之明啊,不欺负你已经是我选择做个好人的结果了。”
她打开公共频道,向目前在研究所停留的其他几位同事发出邀请:“要吃夜宵吗?E君说想请大家吃牡蛎锅,吃的人半小时后到地下十五层集合噢。” A君:“我想吃。”
“已经到了要进养老院年纪的老爷爷怎么还不睡觉呢?小心熬夜猝死啊。”哈泽尔毫不留情地说。
五条悟转过头,无比明显地向她散发着谴责的气息。
哈泽尔:“稍后付你版权费。” 五条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奇地观察着每个屏幕上的内容。
C君:“我吃,等我再画一格就来。”
D君:“我吃我吃!稍后我带啤酒下来!” C君说:“D君忘记皮肤科医生叮嘱你戒酒的话了吗?我点的汽水稍后送到,不要喝酒了。”
哈泽尔对E君道:“听到了吗E君?大家都对你抱有极大的感谢和期待来着。牡蛎锅,外卖,半小时,请。
“啊对了,记得要大份,多点一些食材,有餐后甜点的话也来几种,今天的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 E君忍辱负重地下单。
五条悟说:“欸,你们是在哪里聊天的?也把我拉进去嘛。一个人被孤立在对话之外好寂寞啊。” E君看了哈泽尔一眼。
哈泽尔点点头。
于是一只pepper机器人从门外滑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彭格列家徽和两副不同样式的耳机。
“耳机,分微型入耳款和骨传导两种;发信器。”哈泽尔简单地为五条悟介绍说,“但发信器本身自带监听和定位作用,方便我们在发现你泄露信息的第一时间抓到你。”
“真的?那我不停泄露信息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见到你了?” 五条悟拿起徽章看了看:“说起来这个vongola到底是什么啊?”
E君:“是黑手党家族名,意大利语‘蛤蜊’的意思。——B君没有告诉过你吗?”
五条悟摆弄着其中的骨传导耳机,戴上之后有点不适应地晃了晃脑袋:“何止如此。到现在为止,我连她的本名都不能确定来着。”
“就叫哈泽尔啊,B君是为了叫起来方便起的昵称。”D君在频道里大大咧咧地说,“不过姬野这个姓就是她随便起的啦,反正这家伙每张证件上的姓氏都不一样。”
“呜哇,声音好清晰。”五条悟似乎是随口问道,“所以这具身体也是她本人的了?” 哈泽尔说:“D君。”
D君:“是啊,只有B君一个倒霉蛋是亲身上阵的,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大概没办法复活吧。——怎么了B君?” E君:“死在哪里都没办法复活吧。”
“死在里包恩的枪口下说不定可以。”C君讲了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哈泽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条悟懒洋洋地说:“D君——你在哪里?我来找你玩啦。”
哈泽尔关闭送话器道:“现在说我一秒也不想五条先生离开我身边还来得及吗?” “晚啦,现在的我已经对哈泽尔的甜言蜜语产生了超强的抵抗力。”
五条悟走出两步,又将上半身后仰,凑到哈泽尔身边小声说:“除非你现在想到什么好点子,让我忙得除了那个之外什么都顾不上才行。”
哈泽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又向下扫了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多少有些震撼地说:“在这里?这可是E君的办公室啊。”
五条悟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哈泽尔心虚地移开目光。
反倒是五条悟在短暂的沉默后笑了一下,对哈泽尔道:“那我去找D君了?哈泽尔的过去说不定会被我挖个底朝天喔。”
“嗯……”哈泽尔说,“去吧,待会记得集合吃夜宵哦。” 五条悟抬手揉乱她的头发,高高兴兴地巡视自己的新领地去了,留下哈泽尔和E君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E君说:“那稍后我也去找五条悟了?之前和你谈过的研究计划已经有了基本思路,我去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嘛,”哈泽尔揉着眼睛说,“我先去隔壁睡一会,夜宵到了麻烦去叫醒我。” “啊,这个。”E君道,“你现在大概还不能睡。”
“怎么了?”哈泽尔说,“你们的专业范畴我又不懂……”
“不是研究计划的事,是夏油杰。”E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已经在会客室待了十几分钟,说有急事要见你来着。因为你说过要尽量避免同时和五条悟以及夏油杰产生交集,所以我一直找各种借口拦着他,但他在非常积极地套我的话……B君你看?”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就说我不在,让他明天再来。” “说过了,他说他的咒灵今天一直守在研究所外,没有看到你离开的迹象。”
“怎么偏偏是现在……”哈泽尔头疼地捏着眉心道,“会客室是吧?那我现在过去,如果五条悟找我,麻烦你提醒我一下。” “放心吧,我会的。”E君乖巧地说。
第 50 章 第 50 章
“哟, 五条!”D君高高兴兴地对五条悟挥手。
“哟,D君!”五条悟笑眯眯地对她回以挥手。
D君在沙发上挪了挪,给五条悟腾出位置,
向他递去游戏手柄:“你看,就和你说不要想不开和E君打游戏吧?那家伙为了赢是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还是和我这样的普通玩家对战、有输有赢的更快乐吧?”
五条悟笑了笑, 没说什么,只是斜倚在沙发上,算上过场加载时间,一分钟之内把D君的游戏角色连续摁死了三次。
D君:“……” “确实会更快乐一点。”
五条悟说着, 掀开茶几上的零食盒,从里面摸出一支透明包装的扁平棒棒糖:“这是什么牌子的?连口味也没标啊。”
D君生无可恋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战绩,幽幽地说:“那是用斯帕纳的配方做出来的棒棒糖,
什么口味的都有,要自己靠运气抽。据说最奇怪的应该是纳豆味,但我今天连续吃了五根,还没有吃到特别猎奇的味道。”
五条悟拆开棒棒糖包装,谨慎地舔了舔糖块说:“啊, 抹茶味。——斯帕纳是你们谁的本名吗?” “不是, 是彭格列的机械工程师,
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人还不错。”D君毫无防备地答道。
“意大利黑手党还需要机械工程师啊?”五条悟说,“我还以为都是枪战、暴力、黑吃黑之类的日常呢。”
D君说:“这么说倒也没错啦。枪战、暴力是我所属部门的日常;A君, 就是你们总监秘书,他的主要业务是搞黑吃黑。”
“但我看你好像还未成年来着?”五条悟试着把塑料糖纸折成青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已经22岁了哦, 只不过确实从小就在暗杀部队长大。”D君说, “啊,
E君倒是未成年来着,不过他是技术部门的;刚才你见过的C君,本体是个男性,他是做后勤工作的。至于B君……B君就比较复杂了。” 五条悟叼着棒棒糖看向她。
D君轻松地说:“她是门外顾问部门的人,没事的时候见不到他们,只有紧急情况下会出现。那个部门全是各种各样的怪人,会假死的,用‘在下’自称的,结婚之后时不时就用超黏糊的方式放闪让人生气的,还有个完全不靠谱的boss的爸爸在——这种奇怪的部门每年还能享受超多假期和超高待遇,很让人不爽吧?”
“超多假期倒是真的很让人不爽。”五条悟说,“你们的……家族成员,关系很好吗?”
“不好。”D君果断地说,“很多成员彼此之间互相看不上,没事的时候悄悄暗杀同事的怪人也很多。” 五条悟:“……哈?”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无论内部进行着怎样的斗争,只要受到外部的攻击,我们就必须是一心同体的。”D君说,“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私下再怎么打得你死我活,听到有人侮辱家人会结伴挽起袖子冲上去打架,周末还是要一起坐在餐桌上吃父母做的饭,虽然关系不好,但彼此之间都诡异地很亲近。”
五条悟拉长声音,没什么感情地“欸——”了一声。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D君说,“难得有和其他人背着B君讨论她的机会,五条你有没有什么私事想知道的?关于她的传闻、做过的离谱任务,甚至小时候的糗事,我知道得超多噢!我们一起在背后说她坏话,她不会知道的!”
“啊,这就不用了。”五条悟起身道,“我想知道的部分会自己从她那里问出来的。多谢你啦D君,游戏玩得不错。” 他说:“E君在吗?哈泽尔在哪里,带我过去嘛。”
E君说:“稍等,五条,我有话想和你说。” “哈泽尔知道吗,你要和我单独聊天的事?”五条悟问。
“她知道。” “那说吧。”
五条悟走到窗边,装作没看到D君对他“游戏玩得不错”的评语露出的愤怒表情。
E君道:“B君和我提过,你的术式是和数学有关的,基于无穷级数的收敛和发散对吧?”
“是啊。”五条悟说。
“以我建立的模型来看,在使用术式的过程中,需要在脑中进行大量的运算。如果一直维持着无下限术式的话,需要一天24小时高强度地用脑是吗?”
五条悟:“差不多是这样。”
“既然如此,考虑和我们合作吗?”E君说,“我想获取你能力的详细数据。作为交换,可以试着为你定制一套作战辅助系统,能够在大量减少人脑进行的运算量的同时,对你的能力进行进一步增幅。”
五条悟咬碎嘴里的糖块,并不回答E君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想要我的详细数据做什么?马上就2018年了,这个时代即使是诈骗也没有只说好处不提代价的啊。”
E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人呢?”五条悟催促道。
“还真的被B君说中了。”E君说。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上扬的单音。
“她说你的警惕性很高,基本只相信通过自己的手段主动挖到的信息。”
E君老老实实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坦白了,我们跨越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来到这里,到目前为止还没能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只知道条件之一是使用能力。
“刚好你的术式可以实现原子级别的操作,因此我想试试从这个角度出发,能得到什么结论就好了。当然,如果将你的术式强化到一定程度后,能从微观层面进行处理,直接打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那就更好了。”
“……”五条悟说,“这多少有点过于坦诚了。就不怕我不答应吗?哪里有让猎人亲手把猎物送回家的道理啊。”
“我也觉得实话实说成功的几率不大,但B君说就这样没问题……等等,什么猎人猎物?你和B君有仇啊?”E君大受震撼。
五条悟露出有点牙疼似的表情道:“没什么。你的谈判话术全是她指导的,那她自己怎么不来和我谈?” “不知道啊。”E君茫然地说,“我问了,她没说。”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算了,未成年嘛。”
“啊,不过给你做辅助系统这个想法还是B君提出的,大概在……三个月之前?”E君说,“据她所说,有那种级别的潜力,却因为种种限制而把身体拖累得连正常休息也很难做到,有点太可惜了。如果能毫无顾忌地发挥出全部的力量,恐怕连神明也要俯首称臣——因为这个,我才决定根据前辈们做过的实际设备数据,往这方面探索试试的。”
五条悟说:“我答应了。” “欸。”E君呆呆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让你当面告诉我的。”五条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后,轻轻一跃,坐在墙边齐胸高的矮书柜上,心情很好地拨弄身边放置的一盆绿植,“所以呢?要做什么测试,现在吗?”
“不不,现在不用……等你有空的时候随时过来都可以。”E君喜出望外,“那我先为你介绍一下目前我们主要进行中的几种研究方向吧?
“还有关于你的术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万物皆数理论,他们认为数是客观存在,从这种角度出发来看,我们的宇宙是高度数学化的,所有的自然规律最终都能用微积分的语言和微分方程的形式表达出来。”
五条悟跟着E君的指引四处转悠,顺手祓除了实验区准备间里养着的蝇头,神游天外地说:“没听过哦。我是实用派的,基本只关注能够落地实操的理论知识。”
E君忍辱负重地道:“……那些蝇头是D君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抓到这么多的。”
“啊,抱歉,”五条悟说,“明天我去补几只,更高级一点的咒灵需要吗?不过这里的笼子好像也关不住太厉害的家伙。”
“那就拜托了。”E君继续试图和五条悟热烈讨论他的能力,“只从实用的角度来说,你的术式是天然地令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利器。空气的压缩在物理层面涉及到相当复杂的因素,但利用数学,只需要将它简单地分割再分割,直到得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是。虽然从运算上来说有点费脑筋,但其实整体过程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五条悟说。
“那么想一想,倘若以你的六眼收集信息的天赋,再加上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你就可以将自然界所有的规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你能预测出温度和气候的变化,能计算引力,能规划物体的飞行轨迹,这意味着你能在东京用最小的咒力消耗祓除远在洛杉矶的咒灵;更夸张一点,你可以通过操纵最细微的原子并将它们重新组合,来达成创造新的物质和真理的成就。”E君有点激动地说,“你同时掌握着上帝的眼睛和语言,这真是……真是了不起的能力。”
五条悟穿过一条条漫长的走廊,片刻后才道:“但那也意味着我一抬手就能把你们全部抹杀,不怕吗?”
“嗯?现在不也一样吗?”E君发出疑惑的声音,随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思路太狭隘了,你可以让大陆板块提前漂移,让陨石在本州岛堆成金字塔,整个宇宙都会变成你的后花园,你却在这里思考要不要抹杀几个渺小的人类——狭隘!实在狭隘!”
“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科学狂人,这可真是……”五条悟失语片刻后才道,“先做出来再说吧,你这吹牛皮大王。”
五条悟毫无目的地闲逛着,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被空置了很久的房间前,探头进去道:“这里怎么有咒力的痕迹……而且流向好奇怪啊。”
角落里摆放着一台看起来有点像电玩城游戏设备的怪诞机器。
机身上刷着绿色油漆,与建筑物里整体相当冷淡简洁的风格毫不相衬。
“啊,那是名为拟似列恩的能量转换机器——列恩是有形状记忆能力的蜥蜴——这么说大概很难明白吧。”E君说,“总之就是把生物的能量和外形进行压缩和调整的仪器,我用这个成功躲避过咒术师的侦查。”
“嗯?”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摆弄机器,“可以把我压缩到三级咒术师的水平吗?”
“大概是可以的,但你没办法启动,这个要输入每三十秒更新一次的128位密码才行。我帮忙乱来的话会被B君骂——所以不行。”
E君走神去和正在游戏里鏖战的队友沟通了几句,再将视线通过大楼内的监控投向五条悟时,发现他已经自己在机器上调出了动态密码界面,并且刚刚结束一次失败的输入尝试。
他放心地又一次走了神,给pepper重新编程,让它去门口取回刚刚送到的夜宵。
诅咒不必摄入食物,研究所里飘荡着的社畜怨气已经足够保证他每日生存所需。但E君还是高高兴兴地期待着大家围在一起聊天或者互殴的景象。
五条悟问他:“输入密码后直接点确认就行了吗?” E君嗯了一声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不,等等等等——!
“目前进行能量压缩后的变形对象只录入了甜心一个……啊……” E君欲哭无泪地看着坐在机器上的白色猫咪,小心翼翼地联系哈泽尔道:“B君,我好像闯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