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姬长早已下明旨。
若有边军斥候赶来,宫中禁卫不得阻拦,即刻放入宫来。
由专人引至身前。
没过多久。
姬长尚在魂不守舍之际。
远远地,已坐在亭子里的皇后与贾贵妃。
便瞧见了一名身着甲胄的侍卫,在太监的引领下,站在水榭处。
内侍夏守忠前去问话,脸色不禁一喜,连忙跑到姬长身后,
“陛下...北地最新战报来了。”
皇后见夏守忠脸色,便知北地已有了结果,而且,一定是好消息,
“陛下的心病,能医了。”
贾贵妃点头道:“嬴将军不跨阴山,陛下始终忧患,夏内侍面露喜色,应是阴山出了结果。”
“真是没想到,大周历代名将都望而却步的阴山,居然让嬴将军拿下来了。”
闻言,皇后好奇道:“听你言外之意,似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嬴将军能够成事?”
贾元春微微颔首道:
“不瞒娘娘,臣妾自幼看过家史,臣妾的曾祖父曾率兵将鞑靼驱赶至阴山。”
“但付出惨重代价之后,仍旧难跨阴山半步。”
昔日贾源率兵二十万,都不曾跨过阴山。
贾元春认为,嬴渊只凭借一两万人,即使有地方兵力的支持,只怕也难济事。
她着实没有想到,还真让嬴渊办成了?
皇后若有所思道:“你的曾祖父,贾源?”
“荣国公的确为当时豪杰,是个英雄人物。”
“不过,前人未成之事,今人不一定就做不成。”
“陛下曾说,嬴将军有富贵相,用兵不拘一格,乃天赐良将。”
“本宫相信,以嬴将军的能力,在将来史书上的地位,不一定,就比不得宁荣二公。”
皇后为何夸赞嬴渊?
是因为在不远的将来,他即将成为姬梁的老师。
待皇后话音刚落,她二人,便就将目光凝聚在皇帝那边。
而这时的姬长,已经从夏守忠的嘴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即顾不得帝王之仪,下意识将钓竿丢入湖中,有些失态的,小跑着来到那满身污垢的斥候身前,
“嬴卿当真跨过了阴山?”
那斥候见皇帝亲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正欲慌忙下跪。
然而,姬长却亲自握住他的手腕,眼神死死盯着他,
“回答朕,嬴卿究竟有无跨过阴山?”
斥候从未见过皇帝,如今得见真龙容颜,慌张之下只知不停点头,连句完整的话,都是说不出来。
见状,姬长大喜不已,“赏,重赏!”
说罢,他转身看向皇后处,
“宫中所有宫女,年满十八者,一律放出宫嫁人;内侍、禁卫,皆重赏。”
“你等随朕,前往奉先殿祭祖。”
“经朕一朝,当迈汉唐,永不教胡虏踏阴山!”
......
承平三年,五月中旬。
嬴渊亲率王师出阴山。
此刻,他正亲率王师诸将,在一座名为‘乌拉山’的山峰中举行祭天告地的仪式。
原本,嬴渊是不想这般繁琐的。
毕竟,只是跨过一座阴山而已,又不是带兵杀到了草原人圣地狼居胥山。
若是攻破一个阴山关隘都要祭天告地,将来后世人还不知该如何评价他。
但在诸将与学生于节庵的建议下,嬴渊不得已,才答应他们,要举行这场仪式。
主要,这是大周第一次收复阴山。
待祭天之礼结束后。
嬴渊又带着诸将,将阴山最为重要的几处关隘都看了一个遍,仍觉意犹未尽。
曾几何时,他幻想过,有朝一日,将会来到此处,豪迈异常,气吞万里河山。
然而,当真正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只有满肚子的惆怅。
攻下一个阴山都如此艰难。
若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还不知要与瓦剌耗到几时。
在霍去病那个时代,他是如何轻而易举的就迈过阴山,如何又能杀到狼居胥山?
陈大牛跟随嬴渊时日最久,见他有几分沉默,遂开口询问道:
“大哥,拿下阴山是好事,您为何不乐?”
一旁,于节庵也开口道:
“当年岳忠武写满江红,终其一生,都想着要收复失地,进取燕云,跨过贺兰山。”
“如今,老师已拿下阴山,此山脉与贺兰山脉相连,假以时日,贺兰山也必将拿下。”
“老师该高兴才是。”
该高兴?
嬴渊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要高兴。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高兴不起来。
“我不如岳忠武多矣,更不如霍、卫二人。”
嬴渊有感而发。
他有着穿越者的优势,自认为乃一时天命赋身。
若为帝,当比肩汉文、唐宗。
若为将,至少能在武庙占据一席之地。
可这些年来的戍卫、带兵生涯,让他清晰了解到,他与古之先贤的差距究竟在何处。
当年岳忠武能在国朝倾覆、社稷不稳、民生不存的情况下,仍旧能收复大量失地。
若换做是他,纵使能手握一支精兵,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少说也要有半生之功,才可比肩岳忠武。
甚至终其一生,都不如岳忠武。
更别说,像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了。
这种落差感,让嬴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节庵虽不知嬴渊穿越者身份,但身为他的学生,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老师,当年霍去病以您这年龄能封狼居胥,是因为有卫青这位兵家先贤在。”
“而今,老师仅一人,再则,当年岳忠武耗时三十年之功,与异族成南北对峙之势。”
“老师还年轻,待过十年、二十年,老师不一定比不得岳忠武。”
闻言,嬴渊笑道:“此非为师之心结,只是一时有感罢了。”
“时人有时人所为之事,但尽此生力,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做成怎样的结果,全凭天意。”
说罢,他又看向诸将,缓缓开口道:
“关于收复阴山之功,本帅思来想去,暂不定李川为首功。”
待说此处。
诸将顿时惊讶,表示不太理解。
李川为先锋,他若不为首功,那谁是?梁景?
不,于情于理,都该是李川。
至于李川本人,脸上神情并无太多变化。
他因嬴渊而改命,对嬴渊只有感激之情,从不会质疑与违背他的命令与意愿。
顿了顿。
嬴渊继续开口道:“此战之首功,要给各地方卫所。”
“李川、梁景乃至诸将,皆排其身后。”
此话一出。
有不少将士都心存不满,但嬴渊所言句句在理,他们又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若是无地方卫所的支持,只怕,绝不会这般轻易拿下阴山关隘。
只是,好不容易获得的军功,要优先让给他们,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嬴渊身为三军主帅,又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将领,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心思。
他莞尔一笑,忽跨上马背,手握马鞭,指着阴山以北,大声道:
“诸将还有比收复阴山更大的功劳在等着你们!”
“袍泽兄弟们,随本帅骑上战马,跨过阴山,扫荡犁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