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女拿笔的动作一顿,怔然地回过头,眉眼闪过一丝狐疑。
“你在说什么?”
幽芳缭绕两人的鼻息间,如蛇信般带着潮湿的吐息钻入两人的衣襟中。
忧沉沉地望着她,过了片刻,轻轻眨了下眼,掩盖住眸中的失落。
“是吗?”
“姐姐不告诉我就算了。”
他声音降低了几分,眉毛都耷拉下来,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神女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心底那蹿升起的情绪是怒又或是疲惫,令她作呕的感觉腾升而至,她合眼平复一下呼吸,将笔放回到桌面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听吾的话呢?”
午休的时刻,醉花楼都是闭门谢客的,主按神女的作息来安排。
此时她面色苍白,唇边的血色都褪去。
眼睛深处是凄凄的悲恸。
“你知道的,吾最厌恶的就是不听话的孩子。”
“吾同你告知多遍了……为何还要去触及那‘不可冒犯的境地’?”
……
忧没有搭话。
诸如此类话题,他无论找什么方式试探,都会被姐姐一眼看破。
因为他是信任姐姐的,所以他无论是什么样的反应,都会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姐姐看。
但他又是不信任姐姐的。
他总是反复的去查证那些姐姐不愿告诉他的东西。
因为他怕一着不慎没有抓住其中一环,他就会与姐姐彻底擦肩而过,成为无法挽回之痛。
忧想,他当是离不开姐姐的。
但是……谁又来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持这两者的平衡?
怎样才能理智的做出正确的选择?
“……”
对上神女那又有了些生动,却满是质疑的眼神,忧忽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抱歉,姐姐。”
他低下头,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睫,神女看不清他的神色,落入眼中的,只有一片颓败的晦暗。
细细密密的黑雾从地面上生长了出来,从忧的腰侧,手臂,脖颈缓缓上移,慢慢的环绕住了他。
就像是失了魂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
“但是我没有办法了……”
忧抬起头,眼睛内有神女看不懂的神色。悲哀,恳求,执念,胆怯,还有劫后余生的害怕。
“我总感觉这段时间会失去你,所以我想尽办法去找寻一切能挽救我失去你的办法,来阻止我心里隐隐的落差感。”
“姐姐也是吧?”
“……在寻找,如何能延续生命,见到‘药引’的时间。”
顶阁内寂静无声,忧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动地很快,一下一下,和自己的耳膜共振着,内心紧绷地弦快要断掉。
他预估不到姐姐的回答。
他也不愿去想姐姐会怎样回答。
万一是拒绝,是排斥呢?
手在发颤。
他都说了。
姐姐是什么反应?
他不敢抬头看了。
“…………”
神女不知在望着什么出神,放在膝盖上的指尖紧紧攥着,似忍耐什么上涌的情绪,垂散下的黑发遮挡住了她的侧脸,遮挡住了一切情绪。
静默一阵,她疏忽抬起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
那张面容比平常更加苍白了。
“什么时候?”
忧被问地愣住,他抬头看向神女的侧脸。
神女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承认了。
忧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感觉一直提起的心彻底重重的落下,磕碰到地板上,碎成了粉末。
“……这些天。”
神女像是被气笑了,她的笑容很复杂,忧看不懂。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神女笑得很欣慰,很无奈。像是觉得此时的他还能不说谎,很坦白的说给她听。
“……”
“…………那只仓鼠么?”
“!”
被针扎穿了那带着痛楚的薄膜,忧慌忙了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又因为神女在淡淡地看着他,那虚无的眼神落在他身体的每一处上,像是没有个准数,他强装镇定,语速略快地解释道:
“姐姐,你知道的,她是从‘药引’那儿来的,身上带这些有关‘药引’的东西,我就想看看她来醉花楼到底带了甚么,有什么能帮助姐姐的。”
“……”
神女累了,厌倦地垂下眼,细密的阴影落到眼睑上,在模糊晕柔的光下,她的神色略显苍白,失去昔日的颜色,如同快枯烂的花。
“谎话连篇。”
静默片刻,她叹了息。
“也罢,同吾讲,她带了什么?”
神女又正起了身子,恢复到了以往的容态,高高在上的落眼看他,如同一尊点了生机会动的泥偶。
“她带了……”忧抬起眼,指尖攥到发白,“可以掩盖符阵痕迹的奇物。”
“……”
神女看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若有所思着什么,半晌后,又问道:“长何样?”
见有希望,忧连忙做了个笔画,急切道:“一个小瓶,里边……”
他顿了片刻。
“装着些液体。”
神女没有搭话,凝视了他容貌一会儿,轻轻道:“同吾相处这些年,你曾记得最初同吾说的话么?”
忧心下一紧,没有半分犹豫道:“记得,永不背叛姐姐,永远信任姐姐,做姐姐听话的好孩子。”
“……”
神女收回了视线,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贴身侍女为她染了指甲,上面的颜色如春天般粉嫩,像是含苞欲放、带着生机的梨花。
“罢了,你下去吧。”
忧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难以置信出声道:“……姐姐?”
神女没再回话,仍由搭在肩头的黑发散下,像幽深的潭,垂落到地上。
这是不想说话的意思了。
忧不想去想那个结论,也不敢开口验湿,惊疑不定片刻,抿着唇站起身。
现在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怕是会加深姐姐的烦闷与厌倦。
……姐姐要面对的太多了。
还是不要打扰姐姐,让她休息一下吧。
忧放轻脚步,走到珠帘边,又回头看了神女一眼。
神女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午后的阳光从天窗倾泻,浅金色铺盖她一身,顺着她的周身描绘着线,如断线的珠般,流淌及地。
被人暂且弃置的人偶。
被人安排好命运的人偶。
隐隐的,忧已经有预感了。
他转过头,掀起珠帘,从顶阁走了出去。
—
今日神女取消了贴身侍女的任务,未经她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姜念把神女这次所想的举动都串联的一清二楚了,即便召来了贴身侍女,让她将这封简单概要前因后果的信送到幽馆府邸。
贴身侍女站在梳妆镜旁没动:“没用了。”
“?”
姜念疑惑地转过头,眨着眼瞧她:“为什么?”
贴身侍女平淡道:“没剩下可以撑场的人。”
“…………”
姜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道:“墨卿。”
房间空空荡荡,除了墙上她们两人的影子,再无其他生物。
她松了一口气。
萧映竹刚离开吗?
贴身侍女望着桌面上飘忽不定的烛火,开口道:“你若是喊一个少年的话,那么在我来时,他出去了。”
“?”
姜念猛然转过头:“你说墨卿他一直在这个房间?”
贴身侍女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声:“不是,是外面的辘轳那里。”
“待我离开,他应当就会应声来了。我要离开吗?”
姜念凝视了会儿手上的信件,把它放到烛火上烧掉:“不用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来没来。”
过了片刻,她想起什么,垂头把抽屉里的另外一封信件拿了出来,转身交给贴身侍女:“对了,还有这封信,麻烦你……给溪长史了。”
“溪长史?”贴身侍女两只手指捻着信一角,在上边随意扫了眼,“住哪里?”
“你能出去吗?”姜念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住在知州给医者提供的那条街上。”
想起先前都是填一个地址让人送过去,姜念抬手指了指信封上的一行字。
“寄到这里就好。”
贴身侍女目光随着她手指所指的字看过去,微微摇头:“这次寄信的人恐怕不识这类字体,你得口述。”
之前不是秦览的部曲送信吗?
姜念眨了下眼,说出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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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
贴身侍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带着信闪身而走。
—
许是房间只分配一盏烛台的缘故,墙角边的黑暗晕出了层淡淡的光影。
夜晚,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点点打在窗纸上,在上边留下水渍,又延边滑落,滴溅到窗台上。
姜念放下记录符阵位置的笔,寻声转头朝一旁望去。
苍郡夜晚的雨一旦下起来,就没有停歇,会越下越大,直至倾盆暴雨。
这个时间段,若是能敞开窗,只会看到夜雨蒙蒙,连天一片,入目皆是黑色,不带任何的光亮。
隔着江水,对面赤门里那些悬挂在酒楼上的红灯笼,会隐藏在漂泊倾斜的大雨里,消然无息。唯一能透过茫茫雾气分辨的,便是起伏的山峦影子。
姜念忽觉得闷热。
今晚不似先前那般泛着凉意。
许是中午的阳光太热了。
她起身拉开窗帘,隔着窗纸,听外边风裹挟着雨,连天席卷落到纸面上,丝丝雨滴会透过窗的缝隙,四散在皮肤上,泛起细微的凉意。
暗夜总是会让人心生对过往的怀念,姜念通常是在静谧的夜晚,但今日心境发生了些许变化,让她有些怅茫起来。
一路同行的萧映竹现在已经离开了苍郡。
和屏州不同。
这里连原主的血亲都没有,就好似真的断了根的浮萍。
站在窗纸后,姜念静默片刻,低低唤了墨卿的名字。
须臾过后,身边出现了一道影子。
“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念转过了身,凝视了墨卿片刻。
“你来了。”
她微微移开眼,沉思了片刻,像是怕暴露心中的想法般,犹豫一会儿才说道:“他走了?”
墨卿面色没变,正经道:“是,主子昨夜前去京城,处理一些事务。”
算了算当初萧映竹从屏州去京城所花的时日,再算了算苍郡到京城的大概距离。
应当来得及。
想到神女组织发动疫疠的时间,姜念瞬间放下心来。
她点了点头,思寻了一会儿:“秦公子是去排查线路,还是去探访村民?”
墨卿不假思索道:“兵分两路了,秦公子去排查线路。”
……
窗外的风声喧嚣,姜念沉默片刻,感觉有哪里好像不大对劲。
为了提高效率,两手抓是可以,但她以为秦览会选择在当地留下。
因为选择去排查有关巫线路的话,这不就说明苍郡现在只有一个于鹤在镇场吗。
直接掌握东澜和洹都时事状况的秦览和萧映竹都不在。
他们还真是放心交给她啊。
叹了息,姜念思索了片刻:“溪长史……是能预测到今后神女大概在何时发动疫疠吗?”
先前就想直接询问溪枕,他是不是掌握着其他乌糜众的线索,所以能直白说出在疫疠到来的那一刻里,出现在醉花楼内。
可如今到了醉花楼内部,姜念发现即便自己掌握了这么多情报,依旧预测不出神女到底何时会动身。
但溪枕能直接料到,若不是口出狂言,那就是真的有点儿渠道所在了。
和乌糜众接触了一段时间,她真感觉乌糜众所发明的东西挺玄学的,不能用常规来解释。
……她都穿越了,竟然还讲究科学。
但姜念还是更偏向于书信这一类消息来传达。
无奈地笑叹后,姜念正气神色,开口询问道:“是神女发动疫疠前,我需要将信息传递给他吗?”
墨卿摇摇头,刚想回答,却忽得侧眸看了眼门外。
正是静夜时刻,走廊外边无任何人声。
记忆转瞬就回忆起当初在国宾馆和萧映竹发现探子的时候,姜念蹙了蹙眉。
“……”
凝眸片刻后,墨卿舒展开了眉眼,又回过头看向姜念:“没事儿,只是好奇小姐的人罢了。”
“我猜,是那位花魁阁下的。”
“……”
忧是把香水的事情同神女讲了么?
姜念掩盖过心中那一丝顾虑,随即将方才的话题扯了回来。
“等我探到神女研发出疫疠的时候,我们要如何在那紧急关头传递给溪长史?”
墨卿顿了片刻,随意扬眉笑道:“并非如此,我想,小姐应当还有一个线索暂时未搜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