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名声“她手段高明?”【文案剧情】……
听闻琼贵嫔去了御前,众嫔妃纷纷皱眉:这会儿去御前,无非是为了去行宫避暑一事。不过,琼贵嫔屡次求见陛下而不得见,这一回也不知有没有例外?
打听消息的宫人没出去多久,就回来说陛下让琼贵嫔进殿了——
可真是稀奇。
承光宫里,冬灵也在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陛下会不会让琼贵嫔去行宫避暑。”
姜令音眉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陛下都让人进去了,自然是会应允她的请求。”
冬灵听罢,也觉得是这个理,她不由地叹息两声:“可琼贵嫔这般,不是打淑妃娘娘的脸面吗?”
毕竟,淑妃方才才当着满宫嫔妃的面说这不是她一人的安排。
姜令音不以为意:“陛下难道会在乎这个?”
只是姜令音到底是失算了。
不久,御前便传来一道圣谕:琼贵嫔目无尊卑,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琼芳殿。
姜令音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一侧的冬灵大喜:“琼贵嫔被禁足了!”
外头的人总喜欢将琼贵嫔与姜令音放在一道论恩宠的高低,论言行举止,又论性情。
琼贵嫔得意时,即使位分不够高,可对上几位娘娘却不带半分惧意,她们本以为这样的人已是足够张扬了,不料后来的令贵嫔比琼贵嫔还要嚣张,甚至于她还有嚣张的本事和倚仗。
好似陛下偏偏喜欢这般性情的女子?可在她们之前,颇得圣宠的蕙妃却是个温柔娴雅之人。
冬灵哼声:“琼贵嫔哪里比得上娘娘。”
又道:“如今琼贵嫔被禁足,奴婢看她们还会不会拿娘娘同琼贵嫔嚼舌根。”
说来也奇怪,姜令音除了纵火烧了永安宫的小厨房外,再没做过什么旁的事,怎么宫里的人却将她说得心狠手辣,张扬跋扈?仿佛她手里有很多条人命似的。
她不禁想起有着满宫称赞的贤良名声的姜衔玉。
姜衔玉之上还有淑妃和瑾妃,偏“贤良”二字为她所占,她原以为是姜衔玉苦苦经营,费心维持,可如今却算是想明白了:这背后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
说到底,她得先接触宫权。可观扶喻的态度,仿佛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真没想过,还是另有打算?
扶喻一直将权、子嗣和宠爱分得很清,膝下有子嗣之人,手中都无权。在姜衔玉抚养大皇子之前,曾管理过一段时日的后宫,淑妃也是在小产后,才得到了管理后宫的权力。
那么,他早早让顾静姝接触权力,是早有分散淑妃手上宫权的打算,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如此倒也说得通。那她呢,扶喻只打算给她宠爱吗?还是说,他会顾忌姜衔玉抚养的皇长子?
姜令音掩下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入宫之后,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刻意表现出对姜衔玉的不满,并疏远姜衔玉。如今她与姜衔玉不和睦的事已经满宫皆知,扶喻没理由顾忌这一点。况且,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如此。
到底是她哪一点做得有所疏漏?
姜令音闭上眼,静静地回想着。
勤政殿
庆望抱着茶盘站在一旁,时不时瞄上扶喻一眼。
他也没想到,陛下让琼贵嫔进来后,竟冷着脸训斥:“无诏而来,琼贵嫔是想干政吗?”
短短几个字,就让琼贵嫔花容失色。
好半晌,琼贵嫔自嘲一般笑着:“陛下,那令昭仪呢?她日日来勤政殿,都是得了陛下的传召吗?”
从前后宫嫔妃很少踏足勤政殿,她也不曾亲自来,可自从姜令音出现后,不但日日出入勤政殿,连勤政殿都住进去过,如此嚣张,那她如何不能来呢?
提及令昭仪,扶喻眸色一深,他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语气平淡:“琼贵嫔目无尊卑,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琼芳殿。”
当下不只是琼贵嫔愣住了,庆望也半抬眼,万分震惊地看向扶喻。
说来,这还是陛下第一次当着琼贵嫔的面责罚她。这同时也意味着——琼贵嫔从今往后将彻底失宠。
庆望收回思绪,心里琢磨着陛下那句“目无尊卑”,究竟是指对他,还是指琼贵嫔说令昭仪的那番话呢?
手边是展开的折子,扶喻的视线落在上面,心思却飘远了,他有点静不下心来。
他发觉,原来从前很少有嫔妃来勤政殿,可自从他让女子在勤政殿住
了一段时日,后来竟渐渐习惯了女子随时出入勤政殿。
他皱起眉头,忽地撞上了庆望偷瞄他的目光。
庆望忙缩了缩身子,垂下眼睑。
“令昭仪在宫中的名声如何?”扶喻眼眸微闪,漫不经心地开口。
庆望琢磨了会他这句话,继而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奴才听说,宫里人都觉得昭仪娘娘张扬跋扈。”他挑了个合适的且能说出口的词。
扶喻沉了眸子,“朕记得,诚妃可是他们满口称赞的贤良之人。”
若非注意到这一点,他当时也不会特别关注到绥安侯府,而后发现姜家的另一个姑娘,又特意找人调查了一番,定了姜令音入宫。
庆望讪笑:“是。”
同是绥安侯的姑娘,怎么名声如此天壤之别?
他不觉得陛下是一时兴起提起的这个问题。
“除了张扬跋扈,还有什么?”
庆望心里捏了把汗,又提了几个词:以色侍人,手段高明、行事高调……
听到“手段高明”四个字,扶喻没忍住嗤了一声:“她手段高明?”
不可否认女子有些心思,可“高明”二字实在夸大其词了。明明女子手段拙劣得让他一眼就能看穿。
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生怕旁人不知晓似的。
同样,他也知晓:女子幼年失孤,能保全自身,并管理好名下的铺子,若没有些魄力和手腕,定是不能的。
所以她性情外放,为人真诚,言语坦率直白。
她不同于久养在闺阁中的姑娘,循规蹈矩,恪守本分。
她有才能,心思缜密,为人聪明伶俐,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她遇事果决,处事从容,能分辨是非,从不在乎外人的非议。
她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坦然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即便入了宫,面对他这个掌握了她命运的帝王,她始至终也能保持着真实的性情,不卑不亢,勇敢热情。
同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很舒心。
至于以色侍人——女子确有艳压群芳之姿。没有人不喜欢美人,他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却并非如此肤浅之人,只会看中女子的相貌。
扶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抿了下唇角,“近来令昭仪在做什么?”
庆望迟疑着开口:“昭仪娘娘一直在宫里并未出去,只偶尔见见楚采女。”
楚采女住在宜庆宫,同姜令音来往比旁人频繁许多。
扶喻回忆了一下楚采女那日给他的印象,不禁有些疑惑:姜令音怎会任她接近自己?
扶喻沉思一番,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桌案上,少顷,他朝庆望睨了眼,“将宫里那些闲言碎语处理了。”
庆望面露难色,却也只好道:“是,奴才遵旨。”
*
姜令音的册封礼按照妃位的规制,有庆望和籍安仔细盯着,不曾出现一丝纰漏。
这日,各宫嫔妃齐聚紫宸宫观礼。
姜令音身着吉服,跪在地上聆听圣旨。
庆望的嗓子响亮,一字一句传入众人的耳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承光宫贵嫔姜氏,秉德柔嘉,敬慎持躬,性资敏慧,幽闲表质……”
“今特封尔为令昭仪——”
姜令音俯首,“妾身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照流程,该是宫人递给她金册和金印。而此时,却见端坐在高位上的扶喻缓缓起身。
正在观礼的嫔妃们俱是一惊,淑妃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陛——”
最后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她的冲动。
她抽回了脚,皱着眉,眼睁睁看着扶喻一步步走到令昭仪面前,亲自将金印和金册送到她的手中。
姜令音也有一刹的错愕,等回过神,扶喻却已经向她伸出手,一如往日。
“令昭仪。”扶喻道,“起来吧。”
不论他是不是心血来潮,这般举动,的确将这场册封礼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姜令音抿唇一笑,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多谢陛下。”
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从他手中接受金册和金印。
扶喻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人心生贪念,滋长她久藏的欲望?
“妾身参见昭仪娘娘,昭仪娘娘金安——”
姜令音转身,只见一众嫔妃恭恭敬敬地向她福身行礼。
她们心里不管如何的不服气或是嫉恨,面上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七月的风夹杂着暑气,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
姜令音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如擂鼓。
居高临下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
册封礼结束,观礼的嫔妃们陆续散了。
淑妃坐在步辇上,一时静默。
绫屏望着她,又轻轻瞥了眼令昭仪所在的方向,陛下不知在同她说什么,没一会儿,帝妃二人便相携而去。
她想到了自家娘娘成为淑妃时的册封礼,按理来说,规制比今日要更胜一筹的,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不如今日这一场呢?
“好了,回去吧。”淑妃面色如常,“两日后是沁婕妤和顾婕妤的册封礼,让人再好好检查一番,莫要出现了什么差错。”
绫屏深深低下头。
婕妤在昭仪之下,再如何准备,也越不过今日了。
等淑妃的步辇渐渐远去,不远处的瑾妃也一脸平静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淡淡吩咐:“回宫吧。”
她不急不缓地回了临华宫,才坐到殿内,便问起了二皇子:“二皇子可还在书房习字?”
宫女含笑点头:“娘娘放心,二殿下已经写了一张大字了。”
瑾妃也扬唇笑起来:“好,别叫他累着,写完了就先歇一歇吧。”
倚琴笑道:“二殿下聪慧过人,所以啊,娘娘才是最有福气之人。”
她知道自家娘娘今日心情有些不大好,便故意拿二皇子安慰她:“听闻娘娘昨儿夜里梦魇,二殿下可是担心坏了,连说要将自己今日的糕点全送给娘娘。娘娘您瞧,二殿下小小年纪便会心疼您,这宫里,谁能比得过您呢?”
瑾妃不可置否地轻笑一声,继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倚琴:“旭儿只是二皇子,他的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呢,你这话,同本宫说一说也就罢了,可莫要传出去。”
倚琴连忙请罪,“是,奴婢失言了,娘娘教训的是。”
第102章 笑眼他愿意在她面前低头。
册封礼结束,观礼的嫔妃们陆续离开,姜令音本也打算坐步辇回宫,她一抬眼,却见扶喻正凝望着她。
四目相对。
两个呼吸间,扶喻来到了她面前,他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姜令音不禁莞尔:“多谢陛下,妾身很喜欢。”
她指的是今日扶喻让人意外的举动。
扶喻挑了挑眉,对她的态度不甚满意:“只一句多谢?”
姜令音垂了垂眼眸,又看了看他,“那陛下想要妾身如何?”
不得不说,这话问得很敷衍,不像她一贯的作风。
扶喻沉了沉眸子,言简意赅:“到御书房来。”
姜令音抿了抿唇,没有拒绝。
她这副模样,仿佛是他犯了什么事,叫她不想搭理他。扶喻不明白,分明是女子对他颇为冷淡,将他推开,他如所愿,好几日没有去见她,怎么这会儿,始作俑者却是他了呢?
扶喻看了眼换了一身退红色襦裙,来到御书房后去一声不吭坐在榻上品茶的姜令音,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微沉:“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姜令音微微抬眼,作出不解模样:“妾身没在想什么,陛下如何这样问?”
扶喻眉眼间的情绪寡淡,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缄默许久,他示意身后的庆望退下。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问女子,偏女子毫无所察,若无其事。
七月的正午正是最热的时候,顾及着姜令音刚病愈,屋子里仅摆了几盆冰,扶
喻是惧热之人,此时身在屋内,却觉得心下一片冰凉,胸口也闷得慌。
触及女子那精致却异常平和的眉眼,扶喻将所有的情绪压进了心底,罢了,何必逼迫她呢?她不想说,他便去查个究竟。
姜令音见他保持沉默,低垂的眸中掠过一抹若有所思,她没想到扶喻竟忍住没追问她。
果然,人身上的一些性情是可以改变的。
二人安静地在屋子里坐了一个时辰,午膳用罢,姜令音又留在后殿的床榻上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过了太阳最火辣的时辰,这才乘坐步辇回了承光宫。
回承光宫的路上,纤苓一边为她撑着伞,一边道:“今日是诚妃娘娘生辰,各宫都送去了贺礼,娘娘打算送什么?”
姜令音打了个哈欠,恹恹地道:“从库房里挑一个琉璃瓶送去吧。”
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纤苓怔了怔:“娘娘只送一个琉璃瓶吗?”
姜令音不说话了,仿佛没听见。
纤苓抿抿唇,又道:“奴婢听说司苑司里培育了许多莲花,今早便有人来问娘娘可否需要,娘娘过两日就要去行宫了,大抵是用不上了。奴婢想着,娘娘若是不喜,不妨将莲花给诚妃娘娘送一些?”
她所说的莲花是用水缸养殖的,放到院子里,平日里不用出门就能赏景。
可纤苓却好似忽略了一点:姜令音要去行宫,姜衔玉也是要去的。
姜令音支着下颌,随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既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就按你说的送吧。”
纤苓一喜:“是,娘娘。”
待回了承光宫,见纤苓下去准备贺礼了,冬灵便犹犹豫豫地占据了纤苓的位置,她一边给姜令音打着扇子,一边道:“去行宫时,娘娘是不是打算将纤苓带在身边?”
姜令音“嗯”了声,“你也去。”
冬灵忽地跪下,“奴婢有事禀告娘娘。”
姜令音有点惊讶:“什么事,起来说就是了,何必跪下?”
冬灵摇头,坚持跪着,“奴婢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纤苓,发现她总是在主子午憩时,出去一刻钟。奴婢不知她去了何处,但看方向,是往北边御花园那儿去的。等回来后,纤苓会先回屋子里待一会儿,而后去小厨房给主子沏茶。”
她仰着头,望着姜令音,语气诚恳:“娘娘病了的这几日,都是纤苓在为娘娘熬药,不假他人之手,即使奴婢说让奴婢来,她也不愿。娘娘,奴婢不得不怀疑她——娘娘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会无缘无故发起高热,恰好当日夜里还是纤苓守夜?”
“奴婢没有证据,只是娘娘,奴婢想请您提防一下纤苓,奴婢担心她会对您不利。”
姜令音听了,神色难得的严肃起来,她转了眼眸,视线从床帐上悬挂着的香囊上浅浅划过。
再对上冬灵满是担忧的眸子时,姜令音倏然笑了:“好,本宫听你的。”
她说话一向是算数的,冬灵眉头顿时舒展开,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颊上忽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娘娘好像是在向着她。
冬灵偏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又道:“娘娘,若是奴婢冤枉了纤苓,日后奴婢一定当面郑重地向她道歉。”
姜令音点头,“好。”
解决了一桩心事,冬灵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同杪夏一块收拾起了箱笼。
姜令音坐在榻上看着她们忙来忙去,偶尔出出主意,提提意见,气氛倒是和乐融融。
冬灵收拾着,收拾着,忽然看到了帐子上悬挂的香囊,“娘娘,这香囊可带上?”
香囊都是先前方采女送来的,太医都检查过,因为放了许多药材,香气清淡,且香囊的绣工精湛,便被姜令音放到了屋内。
“出发前再带上吧。”姜令音停顿了一下,“这两日先挂着。”
冬灵没有疑议:“是,娘娘。”
姜衔玉的生辰,姜令音说不去就是没去,这一举动,倒是证实了外头对姐妹二人的传言——关系不睦。
姜衔玉不喜张扬,且万寿节刚过没几日,因而并不曾设宴会,各宫嫔妃依着规矩送去了贺礼,便开始关注帝王对姜衔玉的态度。
今日是令昭仪的册封礼,也是诚妃的生辰,陛下会选择去谁的宫殿呢?
若是前段日子,她们能毫不犹豫地选择令昭仪,但近来陛下一次也没召见过令昭仪,没准今日会选择诚妃呢?左右不会选她们,她们也乐得看热闹。
不过直到掌灯时分,御前也没传出什么动静。
众人扼腕叹息之余,正要熄灯睡下时,却听说圣驾到了承光宫。
姜衔玉听闻,心中也没多少意外。
只是兰汀一边挑了灯芯,一边忿忿:“陛下到底还是选了令昭仪。”
“好了,二妹妹得宠,本宫也替她高兴。”姜衔玉真心道。
兰汀放下剪刀,气鼓鼓地走到姜衔玉面前,“娘娘!您今日难道没瞧见吗?承光宫的宫女头上都戴着一支珍珠发簪,那可是娘娘特意留着,送给令昭仪的,可令昭仪竟——”
“兰汀。”姜衔玉打断她的话,皱眉沉声,“那些珍珠并非多么贵重之物,二妹妹不喜欢,做成簪子赏给宫人总好过放到库房里落灰。”
兰汀语气软了下来,只是心里头仍有些气:“奴婢只是替娘娘不平,那珍珠总归是娘娘的心意。”
姜衔玉叹了一息,没有接话。
承光宫
烛光摇曳,映在姜令音灼灼的眉目间。
扶喻来得有些迟,姜令音已经准备歇下了。
她没想过扶喻今晚会来承光宫,所以早早沐完浴更了衣,亵衣是清云纱的料子,很是轻薄,退红色的亵衣紧紧贴在身上,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即使女子未施粉黛,也叫人挪不开眼。扶喻没见过穿着这样清凉的姜令音,宫人们将门合上都退下去后,他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屋子里只有薄荷清淡的香气,扶喻抿了口茶,仍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姜令音的视线从他微红的耳廓划过,不解风情地问:“陛下很热吗?”
“咳——”扶喻摸了摸鼻子,没敢抬眼看她,“是有点热。”
“那妾身叫人在摆上几盆冰……”话还没说完,扶喻就急急打断,“无妨,朕不打紧。”
是有些热,但他不太想旁人看到女子这个模样。
姜令音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既如此,陛下可打算就寝了?”
扶喻点头,兀自站起身,“安寝吧。”
姜令音扫了眼他的穿着,当即蹙眉道:“陛下打算自己更衣吗?”
他不让人进殿伺候,更衣的事情便只能自己动手了。姜令音从未伺候过他换过衣裳,眼下也没这个自觉,自顾自走到床榻上坐了下来,静静地观望着扶喻更衣。
扶喻倒不至于连自己的衣裳都不会解,只是女子的视线太过灼热,让人无法忽视。
“愔愔打算就这样看着朕吗?”
姜令音眨了眨眼,“妾身难道还看不得陛下吗?”
她又不是没看过,不只看过,她还摸过呢。
说罢,她似是恍然大悟:“陛下害羞了?”
女子偏着头,笑眼弯弯。
她一高兴,笑起来总是会下意识地弯起眼眸。
霎时间,扶喻呼吸一轻。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女子已经许久不曾对他展露如今这般的笑容了。
从前女子总对他笑,叫他习以为常了,以为女子是爱笑之人。经过这段时间的冷淡,他忽然发觉,其实并非如此,女子只是喜欢对他笑,寻常时候,她是平静的、淡漠的。就像今日在御书房那样,她可以安安静静坐一个时辰,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殿内倏然静了下来。
最后一句话是姜令音说的,因而在她眼中,便是扶喻没搭理她,如此,她也没再说话,将帐子散开后,她躺到了床上。
其实嫔妃与帝王同寝时,规矩是嫔妃睡在外侧,姜令音不是没被教过这一点,只是她习惯性地睡在了里侧。
扶喻也没在意,或许他压根也没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他挨着姜令音躺下,轻轻将背过身的人揽入怀中。
发现女子没有拒绝,扶喻更近了一些,“愔愔。”
他压低了嗓音,呼吸缠绕在姜令音的发丝上。
“朕是不是惹恼你了?”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却没让女子回答的意思:“别急着否认,愔愔,朕知道你近来情绪不好,既然旁人都没得罪你,那只有朕了。”
“只是朕先前不曾发觉,此事是朕的不是。”
扶喻很少向人低头。
他生来就是尊贵的皇子,生母又是皇后,所以自然而然地被父皇立为了太子,父皇驾崩后,他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他这二十多年,
几乎都是顺遂的。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对于后宫的女子,他也一贯不太放在心上。高兴时,他愿意捧着,不高兴时,他便冷着。
没有人敢置喙他,他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其实面对女子,他也并非需要低头。他很清楚这一点,只要他动怒,没有人能承受住。即使女子再胆大包天,在他这里,总是先跪下低头的。
但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对姜令音。
以她的性子,他这般做了,只会将人推得越来越远。
当然,她只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女子罢了,不说后宫,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女子呢——
可不一样。
世上女子再多,姜令音只有一个。
世上的她只有一个。
她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
在她面前,他愿意低头。
姜令音眼睑轻颤,似乎有些动容,良久,她闷声:“陛下没有惹恼妾身,是妾身惹恼了自己。”
她这般说,扶喻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虽不信,口中却道:“好,朕知道了。”
因着扶喻的话,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姜令音转过身子,慢吞吞地将脸缩进他的怀中。
二人这般紧密地贴在一起,身上难免有些异样。
姜令音察觉到了后,僵着身子没动。
扶喻低低笑了声,却若无其事地道:“无妨,睡吧。”
第103章 打算“将令昭仪放在了心上。”
扶喻歇在承光宫一夜,不仅打破了宫中关于令昭仪失宠的谣言,也让承光宫的宫人不自觉地直起了腰杆子。
连着两日的晴朗天,让宫中暑气渐重。
观完沁婕妤和顾婕妤的册封礼,姜令音一刻也没逗留,坐上步辇直奔承光宫而去。
夏日的风微微热,摇起沁婕妤的裙摆,她偏头望着顾静姝一笑:“顾妹妹在瞧什么?”
顾静姝收回落在姜令音身上的视线,转脸看她,面上带着笑,“想着明日就要去行宫了,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妥当。”
沁婕妤眉心一动,“原是如此,顾妹妹倒是提醒了我。”
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二人才各自坐着步辇分开。
雾枝在步辇旁,见自家娘娘盯着顾婕妤的背影,不禁疑惑:“娘娘看顾婕妤做什么?”
沁婕妤嘴角含着一抹淡笑,轻声道:“顾婕妤和令昭仪是同时入宫,那会儿顾婕妤是贵人,令昭仪是宝林,差了整整一个品阶。这一年的时间不到,姜宝林便越过了她,成了昭仪娘娘。本宫在想,这会儿,顾婕妤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自是嫉妒的。”雾枝不假思索地道,“令昭仪除了相貌,旁的哪里比得上顾婕妤?”
“是么?”沁婕妤目光一扫,“可本宫在顾婕妤的眼中却不见半分妒意。”
没有嫉妒,也没有羡慕,却有一抹意味不明的怅惘?
总之,沁婕妤也说不清楚那种情绪。所以,她感到很奇怪。
顾婕妤入宫以来,一直是不争不抢的,她得了宫权,坐上了一宫主位,靠的都是陛下。起初,她以为陛下是钟意顾婕妤的,可后来令昭仪的出现,却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陛下扶持顾婕妤,并非是她自身的缘故,而是她身后的苏家和燕家,以及同苏、燕两家紧密相连、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长安城各大家族。
陛下在施恩。
这一点,是万寿节后一日她才想通的。若非如此,陛下完全可以将顾婕妤晋位正三品,不论是昭媛还是修仪、充仪,但陛下偏偏只将她晋到了婕妤,屈居令昭仪之下。
听了沁婕妤的话,雾枝又皱眉不解:“若无娘娘所说,陛下如何不将宫权分给令昭仪呢?”
“大抵是因为诚妃。”沁婕妤思忖,“诚妃与令昭仪都是姜家女,论资历,诚妃可比令昭仪要高。”
雾枝低了低头,小声嘟囔:“可依陛下的性子,怎么会是因为诚妃呢?”
诚妃娘娘在宫中的名声虽极为不错,但几位娘娘之中,却是最不得圣心的,若非蕙妃骤然病逝,年幼的大皇子无处可去,陛下也不会将她提拔到妃位。
想到这里,雾枝忽然奇怪:“娘娘,当初陛下为何会将大皇子交给诚妃娘娘抚养啊?”
宫里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沁婕妤也从未深想过。
她愣了愣:“是啊,为什么?”
与此同时,姜令音也在问喜盛:“蕙妃病逝时,宫中的局势如何?”
若是扶喻顾忌姜衔玉抚养着的皇长子,那她便从皇长子身上入手。
喜盛回忆了一番:“蕙妃娘娘病重那段日子,淑妃娘娘因着小产,被太后殿下赐了管理后宫之权;瑾妃娘娘才生下二皇子;昭容娘娘正怀着二公主。”他话音一顿,“那会儿是诚妃娘娘在管理后宫。”
至于祺婕妤,喜盛下意识地没提及。
姜令音却没漏掉她:“祺婕妤呢?”
喜盛哂笑:“回娘娘,祺婕妤体弱多病,一直在永安宫调养着。”
如此说来,蕙妃病逝,由于皇长子的年幼和身份的特殊,扶喻当时必须给他找个养母。
而符合要求的,后宫嫔妃中只有姜衔玉一人而已。
既是如此,那便好办了。
喜盛不由地纳闷:“娘娘是在想刘氏死前说得那些话吗?奴才觉得,蕙妃娘娘的病逝应当与大公主有关。”
姜令音挑了挑眉,“如何说?”
“蕙妃娘娘生大公主时难产,据说差点儿一尸两命。好在后来母女平安,大公主也颇得陛下喜爱,满月宴办得比二皇子的还要风光。”
喜盛迟疑了一阵,才说:“只是没多久,大公主不知怎的受了寒气,一夜就没了气息——”
“蕙妃娘娘承受不住,悲痛欲绝之下,没几日,竟也跟着大公主去了。”
姜令音眉尖一蹙,她陡然意识刘氏攀咬琼贵嫔时说得那句话或许只是误导。
倘若琼贵嫔害死了蕙妃,扶喻不可能在蕙妃死后,让琼贵嫔扶摇而上,风光无限。
那如果真正被人动手的,其实是大公主呢?
直接对蕙妃动手,可比对年幼的大公主动手难的多。
琼贵嫔和她身后的人再有那个胆子,又怎么能在对蕙妃动了手后毫无痕迹,且安然无恙?
大公主的死,沉重打击了蕙妃。或许,她们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蕙妃会因此一蹶不振,猝然长逝。
蕙妃死了——
其中或许是有人动了手脚,又或许只是蕙妃自己接受不了大公主的病逝。
这两个原因,姜令音偏于后者。
“大公主病逝后,伺候过大公主的宫人都去了何处?”
喜盛声一沉:“那些宫人因看管大公主不周,一部分被杖毙了,一部分则被杖责后打入了浣衣坊。”
“陛下派人彻查了,并没有蛛丝马迹,太医院的太医也轮番给大公主诊过脉,大公主确实是病逝。”
姜令音低眉思量,“蕙妃呢?”
喜盛道:“蕙妃娘娘生了大公主后身子落下了病根,奴才记得,那阵子瑶华宫请太医的次数比永安宫还要多。”
如此,姜令音心里有了计较,她示意喜盛上前,对他低语几句。
“娘娘要找司珍?”喜盛心思转了转,“明日去行宫,司珍司的女史也会有几位跟随 ,奴才这就去打听一下。”
有琚是尚功局司珍司的司珍,在宫里浸淫了多年,定然知晓一些事情,她于有琚有救命之恩,这个人情,有琚一直想还给她,只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眼下听说尚功局的尚功年纪大了,已经在着手准备卸任之事,试问,她手下四个司的女官谁不想搏一搏尚功之位?
而有琚,处事圆滑且极通世故,姜令音不相信她会不动心。
还有尚仪局的有声,姜令音自入宫后,便再也没见过有声,大抵是有声有心避嫌。尚仪局的尚仪也将要辞官,因余香被淑妃斥责一事,有声已有七八成的可能晋升尚仪。
她没有宫权,有声不好冒然同她来往,但也不尽然。
毕竟她颇得圣宠,又位列昭仪,旁人焉知她往后不会再往上升或是掌握宫权呢?
余香是有声的劲敌,又曾是顾婕妤的教导女官,人有远近亲疏,顾婕妤难道会弃余香而扶持有声吗?
姜令音叫来栖笺,“司赞司的有声,你可认识?”
栖笺出自尚仪局,对尚仪局管辖下的几个司的女官都了如指掌,姜令音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她便明白了姜令音的言外之意,她点头:“回娘娘,奴婢同司赞大人有些交际。”
司赞掌礼仪、赞拜之事,彤史便是其下辖之一。
“娘娘晋位昭仪后,照规矩,承光宫还得添两名宫女,尚仪局那边已经备好了宫女,只等着娘娘去挑一挑了。”
栖笺反应很快,为姜令音找好了理由。
“合该如此。”姜令音展颜一笑,“只是如今时间太紧,栖笺,你去同尚仪说一声,就说等从行宫回来,本宫再去挑。”
栖笺会意:“是,奴婢明白。”
顾婕妤正式协理后宫后,便接手了六局之中的尚服局和尚功局。
姜令音素手抚过桌上的香炉,眸子闪过一抹异色。
她同顾静姝井水不犯河水,确实没什么龃龉,但都是宫中嫔妃,今日无仇,不代表来日无怨。盯着她手中的宫权,盯着她性差错漏的,其实又何止是她一个人呢?
*
翌日是出发去承平行宫的日子。
此次出发行宫,除了有后妃皇嗣,还有宗亲和文武百官。
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由长安城出发,往北边而行,约莫行个五六日便能到承平郡。
姜令音的马车在诚妃之后,起初她还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沿途的风光,可时日一长,她便有些无趣了。因着要赶路,队伍只在正午时分停下歇了一刻钟,众人草草用过膳,又继续赶路。
日落时分,终于到了驿站——今夜的落脚之处。
姜令音恹恹地从马车上下来时,碰到了脸色发白的姜衔玉,她被兰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大抵是晕马车了。
姜令音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的注意力落到姜衔玉身后的嬷嬷上,嬷嬷怀中抱着正熟睡的皇长子。
皇长子……
不多时,籍安匆匆地来到姜令音的面前,“昭仪娘娘,您的屋子已经安排好了,奴才给您引路。”
姜令音跟着他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不算宽阔,该有的器具也算一应俱全。
姜令音没什么事,寻了个椅子坐下。杪夏等人则开始为她检查、打扫屋子,收拾床铺。
姜令音一整日也没进什么食,马车里闷得慌,她吃不下。
她躺在靠椅上,看着苍穹上残尽的霞光,感受着习习的微风,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杪夏没有打扰她,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了件外衣,又将窗棂合上后,才吩咐其他人出去,自己则留在了屋子里。
这儿是驿站,她不放心留姜令音一个人在屋子里。
因而等扶喻处理完所有的事,派籍安来寻姜令音去用膳时,便被告知姜令音已经歇下了。
听闻女子几乎没用膳就歇下了,扶喻不禁皱起了眉。
“让人单独给令昭仪留一份饭菜,待她醒了再吃。”
“是。”得了吩咐,籍安轻快地将消息传达给栖笺。
驿站没有很多住处,随行的宫人们大都挤在一块用膳和休息。因而当下同栖笺在一起的,还有瑾妃、姜衔玉、沁婕妤和顾婕妤身边的宫女——
三位采女位分低,只带了一个伺候的宫女,贴身伺候的宫女便得守在主子身边。
籍安对栖笺态度十分和善,宫女们看在眼中,对令昭仪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素衣拉着重锦,撇嘴小声:“陛下真是将令昭仪放在了心上。”人都睡下了,竟还担心令昭仪不用晚膳,特意叫人留一份。
重锦无奈地看她一眼,“好了,这种话你放在心里说说就行了,可不能口无遮拦,被人抓住了把柄。”
素衣倒也知晓分寸,她轻轻哼了哼,就没再多说了。
第104章 骑马着实碍眼,他想。
扶喻让人留下的饭菜到底没有吃进姜令音的口中,她睡了个极长且安稳的觉。因着这个缘故,第二天白日里,她便神采奕奕,连着三日的路程,姜令音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便轻易地被苏穆清收进了眼中——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嫔妃们来说却是格外的艰难,马车颠簸,吃住简陋。这般过了三日,除姜令音外的嫔妃们都没了生机,像蔫了的花儿似的。
好在第四日的傍晚,众人终于抵达了承平行宫。
姜令音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姜衔玉倚在兰汀身上,脸色苍白,一副姿态柔弱的模样。几日的功夫,姜衔玉竟肉眼可见地清瘦了。
除了姜衔玉,瑾妃、沁婕妤等人的脸色也着实算不上好,姜令音扫了一圈,只有顾静姝同她的情况稍微好一些。
也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顾静姝的外祖母燕家便是在承平郡发迹。
想来,一直被外祖父母教养的顾静姝对长安到承平郡这段路程并不陌生。
众人的住处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很快,行宫里的宫人们便各自引着诸位主子前往她们的住处。
承平郡所在的位置横贯了一条长河,因而所建的行宫便依山傍水。
姜令音的住处名唤“扶摇殿”,给她引路的宫女边走边道:“昭仪娘娘,您所在的扶摇殿中有一处汤泉,引的是行宫后山上的山泉之水。这整个行宫中,就只有扶摇殿和含清殿这两处有汤泉。”
毫无疑议,含清殿便是扶喻的住处。
姜令音面露意外之色,她不禁问:“既如此,这扶摇殿怎么分给了本宫?”
引路的宫女却笑着:“回娘娘,这是陛下的吩咐。”
姜令音挑眉,不由地轻笑了一声。
她原还以为这行宫的住处是这儿的管事分配的,却不想竟是扶喻的安排。
宫女将姜令音带到扶摇殿,不意外地受到了一个荷包,惦起来轻飘飘的,打开一看,却是数额不小的银票。
“昭仪娘娘出手真是阔绰。”宫女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揣好,回望了一眼“扶摇殿”,眉宇间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姜令音将自己的住处看了一圈,大体上是满意的,待她喝着茶休息了一会儿,西边的残阳已经消逝了。
纤苓一边在床帐的四角处挂上香囊,一边问:“娘娘等会可想吃什么?”
冬灵正在给姜令音扇着风,闻言,她道:“奴婢去瞧一瞧膳房里有什么,都给娘娘取来。”
姜令音的目光浅浅划过纤苓手上的香囊,她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这香囊可是从宫里带来的?”
冬灵接过话:“是啊,若不是纤苓的提醒,奴婢险些都忘了,娘娘先前说要带着,奴婢便带都上了。”
纤苓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对冬灵的话不可置否。
姜令音轻轻“嗯”了声,便打发冬灵下去取膳。
冬灵乐呵呵地应了,却在转身退出屋子后,逐渐抿平了嘴角的弧度。
……
终于有了宽敞的住所,嫔妃们卸下满身的疲惫,都好生沐浴了一番。
扶喻登基后,也曾带领后宫嫔妃来行宫避过暑,因而瑾
妃、姜衔玉和沁婕妤对这儿并不算陌生。姜令音、顾静姝和三位采女却是第一次来。听闻扶摇殿有汤泉后,顾静姝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素衣轻轻“嘶”了声,“陛下如此宠爱令昭仪,也不知旁人是什么感受。”
重锦瞥了她一眼,知晓她话里的“旁人”特指的是谁。
“瑾妃娘娘膝下有二皇子,岂会在意这些?”
素衣却反驳:“可瑾妃娘娘如今位分最高,理应是分给她的。方才你不也听说了吗,瑾妃娘娘原是想住进扶摇殿的。”
这是来的路上听引路的宫女提及的,瑾妃没能如愿,便是因为陛下的圣谕。
顾静姝打断二人的争论:“好了,你们这几日也都累了,现在都回屋去休息吧。”
二人对视了一眼,立即转移了话题:“听闻行宫里有一个马场,娘娘明日可要去逛一逛?”
顾静姝善骑射。
她刚一点头,又连忙摇头道:“明日还要照看二公主,就不去了。”
宁昭容因为照料三皇子,没能来行宫,二公主就被陛下托付给了她——虽非她的意愿,但既然交给了她,她总该要照顾好二公主。
素衣有点郁闷:“明明沁婕妤才是三皇子的生母,陛下偏带沁婕妤来行宫……”若非如此,二公主怎会到自家主子身边?
但是不管怎么郁闷,自家主子要在行宫里照看好二公主是不容更改之事。
瑾妃这边,倚琴也在为自家娘娘鸣不平:“令昭仪再得宠也不过是昭仪,陛下竟直接叫她住进了扶摇殿,这将娘娘的脸面置于何地?”
先帝在位时期,都是给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住的。陛下不让旁人住进去,倒不是因为没有立后的缘故。
上回,琼贵嫔跟随陛下来行宫避暑,听闻扶摇殿有汤泉,便央求了许久,可陛下那一句:那是妃位的规制——毫无留情地打了琼贵嫔一巴掌。
瑾妃不曾来过承平郡,上回扶喻带着琼贵嫔等人来时,二皇子尚且年幼,不宜远行,她便留在了宫中。
这回来行宫避暑,她就做好了住进扶摇殿的安排。一来她位分最高,二来,妃位上只有她和姜衔玉,而在她表露出喜欢汤泉后,姜衔玉是决计不会与她争抢的。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陛下越过她,让令昭仪住了进去。
她眼中闪过一抹凉意。
册封礼的规制、陛下反常的态度等等,无不彰显对姜令音的荣宠。这些事,无不在告诉众人:再过不了多久,她姜令音就不只是昭仪。或许是妃位,或许是更高的位置。
可姜令音才入宫不足一年。
她在宫里待了六年,生了皇子,遇上大封后宫,才堪堪坐稳妃位,姜令音凭什么?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这么一想,瑾妃眼中的厉色根本止不住。
倚琴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娘娘。”
倚琴自小服侍瑾妃,又陪着她进入后宫,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上一回主子露出这副神色时,蕙妃娘娘还在世上……
瑾妃敛了敛眼眸,淡声:“无妨,既是陛下的意思,就让令昭仪好好住着吧。”
倚琴轻皱眉,一边心疼着她,一边小声道:“就让令昭仪暂且得意着吧,总归,来日还长着呢。”
她的话里仿佛藏着许多话,瑾妃乜着她,恢复了寻常平静的模样。
“都准备妥当了?”
倚琴一笑:“娘娘放心。”
*
晚间扶喻不曾踏出含清殿,嫔妃们也早早歇下了。第二日,安然入睡了一夜的嫔妃们精神恢复如初,便带着宫女闲逛起了行宫。
姜令音也绕着扶摇殿的四周走了一圈。
行宫不似皇宫那般恢宏、庄严和肃穆,虽也有红墙绿瓦,但更多的是桥、水、花和树。绿树连荫,挡住了灼热的日光。
姜令音走在平整光滑的鹅卵石上,觉得十分舒爽惬意。
行宫里也没那么多的规矩和约束,姜令音在鹅卵石上踩来踩去,栖笺也只当自己看不见,不曾规劝一句。
姜令音踩累了,正欲寻一处亭子坐下,忽然隐约听到一阵喝彩声。
她循声去找时,栖笺忽然道:“像是从马场那边传来的。”
行宫里有马场,姜令音也是听说了的,但她从前不曾学过骑射,因而对此并不感兴趣。
“娘娘可要去看看,许是陛下在骑射呢。”
栖笺说着,又忽然想起姜令音不善骑射的话,稍顿,她自顾自道:“陛下的骑射是先帝教授的,听闻陛下第一回 去秋狩,便猎得了好几只狐狸,其中有一只白狐,后来这皮毛制成了裘衣,送给了太后。”
她笑了下,接着道:“娘娘的那件白狐毛滚边的鹤氅,也是用陛下狩得的白狐身上的皮毛所制。”
说到这里,已是给足了台阶。姜令音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那便去看看吧。”
说是马场,倒也并非只有马,开阔的草地上还竖着许多靶子。
姜令音放眼望去,还不曾找到扶喻,便被正在奔跑的马儿身上那卓绝的身姿吸引了视线。
日光落在男子恣意的眉眼上,夏日的风也格外偏爱他,轻轻扬起了他的束发带。藏青色的绸带随风飞扬,姜令音不禁想到了自己两年前在二楼的厢房见到的那一幕——
苏穆清远远骑着马进入长安城,却在穿过街市时斜身一跨,下了马背。
年轻、俊朗的公子引起了诸多关注,姜令音还记得,当时她的店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感叹声。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莫不如是。
正想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由远及近:“愔愔可想要骑马?”
扶喻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姜令音收回思绪和目光,偏头看向扶喻,同苏穆清相比,扶喻的眉眼锋利了许多。
当下,有汗水微微冒出,从他的眉尾滴落而下。
姜令音摇头,反问他:“陛下已经骑过马了?”
扶喻淡淡道:“跑了两圈,许久不练,都有些生疏了。”
说罢,他朝姜令音伸出手。
姜令音不明所以地将手搭上去,却惹来扶喻一声闷笑:“这么主动?”
“不过是想让你拿一条帕子给朕擦擦汗。”
话是这么说,扶喻却没松开姜令音的手。
姜令音窘迫地低了低头,迅速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陛下自己擦。”
生怕晚说一步扶喻会让她擦汗似的。
扶喻勾了勾唇,余光倏然瞥见从马上下来,逐步向他和女子走近的苏穆清。
他敛了敛眸子,将女子拉到离自己更近一步的距离。
“朕可没说让你擦。”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女子方才远远注视着苏穆清的那一幕。
姜令音一来,他便瞧见了。
本以为女子能一眼找到他,可女子却不曾察觉到他的目光,甚至,被苏穆清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着实碍眼,他想。
姜令音被扶喻这么一拉,便背对起了苏穆清,她不知苏穆清下了马,也不知苏穆清正在离她不远处的身后。
苏穆清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嫔妃来到了马场找陛下,这倒也无妨,只是忽然,陛下微微俯身低头……这个时候,他显然不能去打扰。走了几步,他便犹豫着停了下来。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陛下在做什么,但简单的一瞥,女子的身形却莫名眼熟。
陛下后宫的嫔妃,除了顾静姝,他只记得一个人。
是她的话,倒不意外了。
苏穆清低垂下眼帘。
姜令音却被扶喻忽然低头的动作吓了一跳,“陛下!”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扶喻。
扶喻按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道:“你脸上的妆容花了,朕给你擦擦。”
第105章 香囊(上)“愔愔!”
扶喻拿着帕子在姜令音脸上擦起来,带着薄茧的指腹托着女子的下颚。
他动作不算重,但姜令音总觉得他这个举动来得莫名其妙。
她才出来,压根没出汗,脸上的妆容怎么会花?
姜令音心里狐疑着,嘴上
也催促起来:“陛下好了吗?”
扶喻“嗯”了声,在她额头上用力一弹,方不紧不慢地将帕子收起来,“好了。”
姜令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忍不住瞪他一眼,“陛下又欺负妾身。”说着,又转回方才的话题:“天这么热,陛下怎么不在殿内歇着?”
扶喻瞥了眼不远处驻足垂首的苏穆清,随意道:“出来逛一逛。”
“是该回去了,走吧。”他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耐,拉着她往马场外走。
姜令音“哦”了声,随他离开马场,仿佛一点也没将方才紧紧注视苏穆清的事放在心上。
扶喻给庆望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地走到苏穆清身前,“苏大人,陛下说现在日头渐高,让您先回去休息。”
苏穆清不疑有他,作拱手礼:“是。”
扶喻带着姜令音来到了开满莲花的湖边,此湖名曰“月半”,引人注意的不是湖名,而是当下飘荡在湖中的小船。
岸边,已有宫人停靠了一条小船。
在雍州时,不论夏日还是冬日,姜令音都喜欢乘船游湖,因而见此情形,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满满的惊喜之色。
“陛下!”
她看向扶喻,眸光潋滟。
扶喻语气带笑:“喜欢?”
姜令音重重地点头。
她迫不及待地上了船,催促宫人划起来。她指着一个方向,道:“往湖心那儿去。”
湖心处有一座四角亭。
船渐渐靠近,一阵笑声忽然传入耳畔。
不待姜令音仔细看,籍安便已出声:“陛下,昭仪娘娘,是顾婕妤、陈采女和二公主。”
见扶喻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姜令音瞧亭子中看去。
亭子中的人已然起身,朝姜令音和扶喻看来。
顾静姝和陈采女的衣裳颜色都一如既往的清丽淡雅,腰间的细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陈采女的怀中抱着几支用荷叶包裹的荷花,如此映衬,更显得人与荷花一般娇美。
对于二人的请安,扶喻视而不见,他抬着眼,却是望着姜令音,“至于这么高兴?”
姜令音转回眼眸,轻眨了一下,“陛下陪妾身泛舟游湖,妾身怎会不高兴?”
扶喻哪不知晓女子话中的意思,可饶是如此,他嘴角还是微微上扬,“若是喜欢,朕得闲了都带你来。”
姜令音眼睛发亮,“陛下打算给妾身一条小船吗?”
扶喻沉吟着,忽然意味不明打量她一番:“愔愔若是喜欢——”
“喜欢。”姜令音没察觉他眼中的异色,立即道,“那船上还得做上妾身的标记,这样旁人便都知晓是妾身独有。”
扶喻对上她的视线,颔了颔首,“好,便如愔愔所愿。”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并未叫人听见,小船晃晃悠悠地从亭中人的眼前划过去。
陈采女笑了笑:“陛下好兴致,竟带着昭仪娘娘来游湖了。”
顾静姝重新坐下,对她的话没什么反应,语气如常:“行宫不比宫中规矩多,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去游湖。”
她要看着二公主,虽不必时刻盯着,但到底不能分神。
陈采女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闻言却只是笑笑不语。
独自游湖有什么意思?可她入宫至今,还不曾近过陛下的身。
她原以为,顾婕妤同她亲近,是有拉拢和扶持她的意思,可相处这么久了,顾婕妤一次也没提起过陛下,提起过争宠。
顾婕妤不提,她也不好明说。
如今出了皇宫,机会多了,她心里难免有点急。
顾婕妤不争不抢就能在宫中立足,可她却不同,不受宠的嫔妃,时间久了,她在宫中会连个奴才都不如。
陈采女站在顾静姝的身侧,心思百转。
待回了归雁斋,顾静姝便同重锦道:“这几日陈采女若是来访,就说本宫不得闲。”
重锦难得的惊讶了一声:“娘娘这是……”
顾静姝没有解释太多,只道:“二公主喜静,不宜有旁人打扰。”
“是,奴婢明白了。”
重锦思忖了须臾:“娘娘可是觉得陈采女有什么不妥之处?”
顾静姝当初与陈采女往来,本是想通过陈采女了解蒋氏,但可惜,陈采女知道的事情都毫无意义。蒋氏死后,她也一直在查。
可是查来查去,也没什么思绪。
宁昭容身上没什么疑点,蒋氏先前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转折点在问月台,她忽然中毒失声。
流絮明明是衷于蒋氏的,却要承认蒋氏给自己下毒,是为什么?
蒋氏死前,那未说完的话又是何意?她知道流絮那样做的原因。流絮不是背叛她,而是保护她?可什么原因,比陷害之罪还要严重?
危及性命之事吗?
顾静姝在纸上勾勾画画,重重圈出“问月台”三个字。
一切源头,来自那儿。
说到问月台,她不可避免的想到方氏和姜令音。
问月台本已经荒废许久,若非方氏和姜令音在那儿遇见陛下,继而得宠,旁人根本不会抱着侥幸的心思去问月台,之后更不会翻修问月台。
如此,问月台莫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
游过了湖,姜令音同扶喻一道用了晚膳。
宫人鱼贯而入,摆好了数道菜肴。
扶喻口味清淡,姜令音口味略重了些,二人一块用膳时,扶喻总会吩咐御膳房做几道姜令音爱吃的,这次也没例外。
扶喻亲自夹了几筷鸭肉送到姜令音碗中,“多吃些,朕瞧你都瘦了。”
姜令音觉得他真会睁眼说瞎话,今早穿衣裳时,杪夏分明说她腰间长了肉。
“陛下觉得妾身胖一点好看,还是瘦一点好看?”她放下筷子,故意问,“如今世上都以女子纤细为美,陛下却希望妾身长胖,莫不是故意调侃妾身,打算往后嫌弃妾身了?”
扶喻举着筷子的手一僵。
他关心的话语,怎么跑到女子嘴里,变成了嫌弃?
一旁试毒的庆望不由地停下了动作,心里暗暗咋舌:也就令昭仪能同陛下说出这样的话了。
偏偏陛下乐在其中。
扶喻不自然地抿了口汤,方道:“朕没觉得你胖。”
“不必以旁人为标榜,你怎么样都好看。”
他声音低了低:“朕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但姜令音还是听见了,她面上顷刻间带了笑意。
见她笑起来,扶喻暗自松了口气。
女子时常出题让他选择,看似是向他询问,实则她心中早有答案,一旦他落入陷阱,女子一定撇过脸或是不再搭理他。
眼下,显然是他的话符合女子的心意。
用过晚膳,姜令音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含清殿。
*
行宫的日子更加清闲自在,姜令音花了三天时间,将行宫逛了个遍。
扶喻还要处理政务,自然不能时刻陪同姜令音。姜令音也不需要他作陪,整日待在一起,她也觉得无趣,腻得慌。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方才还晴空万里,不一会儿功夫,乌云压顶,风雨袭来。
姜令音从船上下来,打算找个亭子暂时避避雨。栖笺对这儿的路还算熟,护着她找到了一座亭子——她们的脚步猛然一停。
栖笺看清了里面的人,犹豫地开口:“娘娘,是陛下和陈采女。”
姜令音有些意外。
除了刚入宫的那两个月外,她已经许久不曾亲眼见到扶喻身边有其他女子了。
如今乍一瞧见,她竟有点恍神。
细细的雨丝渐渐打湿了她的衣裳,栖笺着急地让她去亭子中避雨:“娘娘仔细淋坏了身子。”
她怕自家娘娘因此伤心欲绝。
她知道陛下宠爱娘娘,娘娘对陛下也是上了心的,可是,陛下除了娘娘外,还有许多嫔妃,她们或许不如娘娘得宠,或许不如娘娘位分高,可终究都是陛下的嫔妃。
陛下现在可以冷落她们,往后也可以宠爱她们。
譬如琼贵嫔,在去岁的这会儿,她也是颇得圣宠的。
陛下身边不缺女子,宫中也不缺宠妃。
姜令音其实没栖笺想得这么
多,她只是有点惊讶罢了,惊讶过后,她便从容地走向亭子。
“避让”一词,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亭外站着的籍安一眼发现了姜令音,他觑了眼扶喻,故意喊出了声:“陛下,昭仪娘娘来了。”
话一出,扶喻和陈采女同时望向姜令音。
扶喻愣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朝姜令音走来。
“下雨了也不知避一避,快进来。”
拉着姜令音回到亭中,他一边解开身上的外衣给女子披上,一边问:“方才去哪玩了?”
他语气寻常,言行举止间却透着亲昵。
姜令音耷拉着眉眼,闷闷地道:“本是去摘莲蓬的,天却忽然下起了雨。”
好在她身上并未淋湿多少。
扶喻瞧了眼栖笺,“下回出来时记得带着伞。”
栖笺连忙俯身,“是奴婢失职了,谢陛下宽恕。”
姜令音将手中的帕子递给扶喻,仰着头问:“陛下,妾身今日脸上的妆容可花了?”
扶喻压着鼻子轻咳了一声,接过帕子,装模作样给她擦拭了一番。
二人说说笑笑,不约而同地忽视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陈采女。
陈采女低眉沉默了半晌,终于找准了时机开口:“妾身给昭仪娘娘请安。”
她的话出现得突兀,却叫人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姜令音看向她,倒是和颜悦色:“陈采女也是来这儿避雨的?”
她没叫起,陈采女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回话:“妾身在这儿赏花,这雨下得太急,好在这亭子能避雨。”
姜令音听了,侧眸冲扶喻道:“陛下方才可是在同陈采女赏花?倒是妾身打扰了。”
扶喻理了理袖口,随口道:“朕才从含清殿出来,碰巧遇上了陈采女。”
并非是一起赏花。
他和陈采女还没说上两句话。
姜令音瞥了眼神色不太自然的陈采女,没了作弄的兴致。
她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后宫女子生存不易,她无意为难或是针对谁。
她不说话,陈采女也没那个胆子再开口了。扶喻坐着喝了口茶,不知为何也没出声。
他从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也没觉得有多奇怪,可姜令音在这儿,他总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
古怪、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
姜令音忽然捂着胸口喊了声“疼”。
“哪儿疼?”扶喻话才问出口,便见女子面无血色,猛地向后倒去。
“愔愔!”
第106章 香囊(下)“自行了结。”
姜令音的忽然晕倒,吓了在场所有人一大跳。
扶喻反应最快,将姜令音拦腰抱起后,直直冲入了亭子外,奔向不远处的御辇。
庆望一边招呼宫人去请太医,一边急匆匆跟上扶喻的步伐。
所有人都忙起来,唯有陈采女愣愣地站起来,方才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她甚至都没看清令昭仪怎么了,只依稀听到一声“疼”。她望着空中飘散的雨丝,有些犹豫不决。
身边的宫女却是个机灵的人:“主子,我们也去看看吧,令昭仪这般,还不知是否着了谁的道,消息传出去,其他娘娘们定也会去的。”
早去晚去都得去,不如现在赶过去,叫旁人知道当时她也在场,知道她近了陛下的身。哪怕很短暂,哪怕什么也没发生,但至少能让人注意到她。
陈采女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淋湿衣裳了,顺着御辇的方向追去。
扶摇殿
冬灵见自家娘娘被陛下抱回来时,心中的欢喜还没升起来,便被陛下神色匆匆的模样唬住了,她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心里顿时一咯噔。
“传太医——”
扶喻将姜令音抱到床榻上,方后知后觉想起传唤太医一事,庆望落后一步跑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忙回话:“陛下,太医就要来了。”
一路上,他都是淋着雨的,故而这会儿浑身湿漉漉的,扶喻抽神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下去换身衣裳。”
不是嫌弃,而是关心。庆望心神一震,低着头道“是。”
当下这个形势庆望自然不会回到自己的住处换衣裳,喜盛有眼力见地将人带到他屋子里,给他找了一身得体整洁的宫装。
料子是簇新的,一摸就知是今年上贡的锦缎。庆望心里吃惊,挑眼看了下喜盛。
喜盛恍若未觉,笑嘻嘻地道:“公公放心,这是娘娘前几日赏的料子,才制成的衣裳,奴才还不曾穿过。”
庆望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令昭仪的大手笔。这种料子,哪是寻常宫人能穿上的?若非他在御前,被人孝敬了不少,也认不出这料子。
他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快速换了衣裳。待回到陛下身边时,太医已经赶来了。
贴身伺候令昭仪的宫女们都在屋子里,栖笺却是跪着。她今日跟在令昭仪身边,令昭仪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难逃一责。
屋子里安安静静,连起伏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来的太医不止一个,李院判也在其中。
扶喻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皱眉道:“令昭仪怎么了?”
姜令音靠在他的怀中,双眼微睁,面上血色几近于无,呼吸也明显比平日里急促。
扶喻抱着她,隐隐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哪儿还疼?”他垂着眼,声音柔的像水。
姜令音蹙着眉尖,没说话,只稍稍摇了摇头。可任谁看了她这副模样,都知晓她是强忍着难受。
李院判把过了脉,脸色更加凝重,见帝妃二人没了交谈,他方道:“回陛下,昭仪娘娘的脉象紊乱,应当是接触了不良之物,微臣以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他说得含糊,可在场的人谁听不出他真正的意思。
冬灵眼皮子陡然一跳,猛地看向了纤苓。
她动作并不隐晦,招来了杪夏的注意,杪夏瞥了她一眼,扯了下她的衣袖,却没说话。
冬灵忙收敛了眼神,心中思绪忍不住翻涌起来。
她日日盯着纤苓……
扶喻漆黑的眸子转向李院判,里面没装什么情绪,只有些许冷意:“于令昭仪的身子有何碍?”
李院判斟酌了一下,道:“好在发现得及时,并无大碍,微臣这就为娘娘开几副药,调理一段时日。”
扶喻低不可闻地“嗯”了声,身子没有大碍,虽是如此,还得仔细查个究竟。
在皇宫里,女子的身子尚且没有事,李院判说接触了一段时日,那必然是来承平郡的路上或是在行宫里接触到的了。
“查。”扶喻言简意赅地下令。
“将扶摇殿里里外外查个仔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栖笺,“你来戴罪立功。”
栖笺心里一松,“是,奴婢遵旨。”
圣谕下去后,栖笺便带着医女从殿内到殿外一一检查;李院判带着其他太医下去开药、煎药;庆望则带着喜盛将行宫中的掌事请来,扶摇殿里若有什么脏东西,布置扶摇殿的宫人便都有嫌疑在身,作为掌事,便也难逃责罚。
屋子里的人退下去了一部分后,呼吸便顺畅了许多,扶喻抚着姜令音的后背,注意着她的神情。
女子仍蹙着眉,唇瓣紧抿。
扶喻当她是害怕,一下一下地安抚她。恰此时,有人来报,诚妃娘娘、顾婕妤和三位采女来了。
扶喻动作一顿。
女子注重颜面,若此时的模样被人瞧了去,心里怕是不舒服。
他抬了眼,淡声道:“让她们去正殿。”
众人讶异,倒是姜令音领会了他的深意。她悄悄握住扶喻的手指,力度很轻,却表现出她的依恋与高兴。
扶喻闷笑了一声,知道女子是在谢他。
二人之间气氛缱绻,被请到正殿的几人神色却各异。
姜衔玉面对杪夏,语气微急:“令昭仪怎么了?”
杪夏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姜衔玉立即想到:“令昭仪这几日可接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杪夏摇头:“娘娘接触到的不论是衣裳还是吃食用品,都是太医检查过的……”
顾静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扶摇殿,转而道:“若非贴身之物,许是这殿中的摆设。”
姜衔玉跟着点头,杪夏笑一笑:“顾婕妤说的是,陛下已经吩咐医女仔细检查扶摇殿了。”
她们得了消息后冒着雨赶来扶摇殿,除了姜衔玉外,自然都不是因为担心姜令音,眼看着陛下没有露面的意思,几人心里都有些失望。
杪夏吩咐小宫女给她们上了茶,又特意站在陈采女面前,“陈采女衣裳湿了,奴婢记得您是同陛下和我家娘娘一起来的,不知是在哪儿遇上了我家娘娘?”
陈采女下意识地看了眼顾静姝,顾静姝正好也望过来,一双眼眸平淡无波。
“是。”陈采女低声,“我在路上遇到了陛下,后来又碰到昭仪娘娘来亭中躲雨……才说了几句话,昭仪娘娘忽然就晕了过去。”
顾静姝长眉微挑。
楚采女接过话茬:“怪不得陈姐姐来得这样早,原来当时就在陛下和昭仪娘娘身边。”
她的话很平常,听在陈采女耳中,却有股意味深长了,她低着头,心神微动,却没再说话。
杪夏察觉到几人气氛微妙的变化,故作不知,她招来觉夏,给陈采女呈上来一套新衣裳。
“陈采女,这是尚服局给我家娘娘制的新衣,不大合娘娘的身,因而娘娘还不曾穿过,您若是不嫌弃,便去厢房那儿换一身吧,免得日后受了寒,到时候娘娘问起来,奴婢不好交代。”
陈采女一脸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姜衔玉替她道:“去换一身吧。”
陈采女踌躇着看向顾静姝,略显局促。
顾静姝微微一笑,“陈采女快去换上吧。”
有了顾静姝的首肯,陈采女这才跟着觉夏去了厢房。杪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静静地退了出去。
她们既然来了,也不好随意走动或是离开,只能坐在殿内等着消息。
在她们之后,瑾妃和沁婕妤也相继而至。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辰,事情有了结果——
李院判将托盘中的香囊仔细嗅了嗅,少顷,他皱着眉,又用清水将香囊沾湿。
杪夏疑惑地道:“可是这香囊是方采女送的,送来后还特意给太医检查过,里头都是珍贵的药材,并没有阴损之物。”
扶喻掀眼,“方采女送的?”
杪夏点头,迟疑着道:“回陛下,这是方采女特意给娘娘做的。奴婢记得,第一回 送香囊是在年后,方采女谢娘娘让她在问月台遇见了陛下,晋了才人之位。”
“这香囊给郦太医检查过,郦太医说里头装着补气血的好药材,长久佩戴,能调养身子,娘娘便挂在了帐子上。后来,娘娘晋位贵嫔,方才人送的贺礼之中也有香囊,里面装了干花,太医检查后,并无发现异常,娘娘便也收下了。”
“如此一来,方采女便时常来承光宫见主子。”
楚采女适时地起身,“是,妾身曾亲眼瞧见方采女给昭仪娘娘送香囊。”
杪夏继续道:“方采女在承光宫食了有夹竹桃汁液的桂花酿后,娘娘自觉愧对于她,便时常念着方采女,有什么好东西,也分给方采女一份……奴婢实在不明白,这香囊怎会有问题。”
她苦恼极了。
扶喻却顺着她的话想到了那日在承光宫外听到的话,方氏步步紧逼,女子却一言不发,他还为此恼了女子,原来竟有这层缘故,怪不得!
其实女子又何必自责呢,又不是她害了方氏。
思及此,扶喻不由地懊恼起来。她原以为女子当时不拒绝,便是有扶持旁人固宠的想法,是他大错特错。他还为此与她冷落许久,甚至想让女子先对他低头。
明明她什么也不知道。
无故被他冷落,哪能有什么好情绪呢?想来那几日女子不愿搭理他,也有此缘故吧。
扶喻捻了捻手指,心底涌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久,他看向李院判,“如何?”
李院判凝重地道:“香囊中的药材确有调养之效,可缝制的丝线和料子却被浸了一些草药汁液,这些汁液能使得料子的颜色更加鲜艳,可这一类功效的草药却大都茎部有毒……昭仪娘娘长久接触香囊,便会毒素入体。”
他顿了顿,接着道:“久而久之,娘娘便会体弱多病,缠绵病榻。”
众人不由地吸了口凉气,这简直防不胜防!一般人谁会想到检查制作香囊的料子啊。
姜衔玉猛地一拍桌面,她冲扶喻深深福了一礼,“还请陛下为令妹妹做主。”
扶喻眼眸微沉,女子的好心和善意,却成全了旁人的龌龊心思。
“人证物证确凿,传旨回宫,采女方氏戕害嫔妃,罪大恶极,赐死。”
他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众人耳中,姜衔玉呼吸一轻,双膝差点软了下来。
直接赐死吗?
她默了一瞬,正要说什么,却听顾静姝开口:“陛下,妾身以为,以方采女的本事,恐怕没这么大能耐想出这种法子对付令昭仪,或许,是受人指使。”
沁婕妤也蹙着眉道:“顾妹妹说得在理,陛下,不妨让淑妃娘娘在宫中审问过方采女,再……”赐死两个字,她下意识地吞入喉中。
扶喻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十足的压迫和锐利。
被他打量过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垂首沉默。
霎时间,殿内一片安静。
半晌,忽然有宫女悄步走到杪夏身边,她的声音很轻,但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宫女从内殿走来,应当是传令昭仪的话。果然,杪夏听完后,直直对着扶喻跪下道:“陛下,娘娘也以为此事还有疑点。”
扶喻理智回笼,他当然也知道方氏没有那么大能耐,但无论她是受谁指使,都是不可饶恕之罪。
他拧着眉,对庆望吩咐:“待审问完方氏,再让她自行了结。”
“是,奴才遵旨。”
虽查出了结果,但事情仍没有结束。
从承平传消息到长安,快马加鞭,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五六日。因而从事发的第二日起,行宫里的人就彻底沉寂下来。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且令人煎熬的。谁也不知道,方采女会吐出什么消息。
第七日,淑妃的手写信终于交到扶喻手上。
当下只有姜令音同他在一起,见扶喻抿唇不语,她好奇地探过头,“方采女说了什么?”
扶喻将信递给她。
姜令音接过信笺,随意扫了一眼。
“方采女说,是琼贵嫔让她做的香囊。”姜令音的话语中没什么情绪,脸色也没什么变化,“陛下相信这话吗?”
她看向扶喻,眼中透着稍许困惑。
扶喻有点哑然。
琼贵嫔是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这种事,也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但,她真有这么聪明吗?对于这一点,他保持怀疑的态度。
但方采女是将死之人,她没必要撒谎,去攀咬琼贵嫔。且是淑妃亲自审问方采女,她也对于这话进行了核查,琼芳殿的宫女和方采女身边的宫女都是人证。
扶喻捏了捏鼻梁,“既然一切属实,庆望——”
他的语气
轻描淡写:“即日起,贬琼贵嫔为选侍,去其封号,禁足琼芳殿。”
第107章 证据解不开的结。
姜令音眨了眨眼,对于扶喻的旨意没有质疑。但同时,她却在想,人与人终归是不同的。
琼贵嫔是幕后指使,方采女是她的刀子,按理来说,处罚应当以琼贵嫔为重,可扶喻却是赐死方氏。
平心而论,扶喻对琼贵嫔的处罚重吗?
或许是重的,毕竟褫夺了封号,从正四品降到了从七品。可相比于方采女而言,却轻了许多。
她想,琼贵嫔到底是得了他几年的宠爱,他再凉薄,也给了琼贵嫔一条生路。可方采女却不一样,她的生死,他并不在意。
这件事便告诉她,在这宫中,赏罚轻重,都在扶喻的一念之间。他的心意,有时候大过于任何真相。
这个处置不多时便晓谕行宫。
绛云苑中,沁婕妤握着针线的手指微微一缩,“选侍?”
雾枝藏不住脸上的笑容,“是啊娘娘,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不会有假的。”
琼贵嫔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从采女之位爬到离婕妤只差一步的贵嫔上,而今,她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
沁婕妤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将手中的针线放到筐子中。
她同魏氏一道入宫,在宫里相处的这几年,对魏氏也颇为了解,她或许会指使方氏对令昭仪下手,但她绝不会想出这种法子,像她们这种出身的人,哪能知道什么草药有什么功效?
“娘娘?”看着自家娘娘的神情,雾枝有点困惑,“您觉得陛下对琼贵嫔的处置太轻了吗?”
沁婕妤的眸子对上雾枝不解的面容,她摇头,“我只是在想,做香囊的那料子出自尚服局,她是如何浸入的草药?草药又从何处来?”
倘若不是魏氏,那是不是在尚服局时,料子就已经被人做了手脚?
与此同时的归雁斋中,重锦也发出一样的困惑声。
“娘娘,您掌管着尚服局,料子出了问题,陛下不会怪罪于您吧?”
顾静姝眸色微暗,“陛下处置了琼贵嫔,之后经手的人都将会被调查,问题若是出自尚服局,我自然也不能安然无恙。”
一旦深入调查,无论是否参与其中还是毫不知情,掌管尚服局和尚食局的她和淑妃,恐怕都会被治一个失察之罪。
想到这里,她不禁揉了揉额角。
这便是宫权在手上的利与弊,宫中没有皇后,陛下将宫权分到她们手上,出了任何事,她们都得担着。
素衣闷闷地道:“如此说来,陛下不给令昭仪宫权,倒还是好事呢。”
顾静姝瞧了她一眼,有点想笑:“宫权带来的利益,可比要担的风险高的多。”
只要不是她们以权谋私,不是她们主动做的手脚,陛下怎么也不会对她和淑妃下重罚。
圣谕传到皇宫,已是四日后了。
淑妃将各宫嫔妃召到昭和宫,当众宣读了圣谕。
琼贵嫔、不,是魏选侍,她不可置信地尖叫了一声:“不可能!”
宁昭容捂住了唇,吃惊地望了眼神色近乎疯癫的魏选侍。
余下的罗才人等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愕然。
淑妃目光扫过一众嫔妃,面容平和,语气平淡:“魏选侍,这是陛下圣谕,你指使方氏戕害令昭仪,陛下对你这般,已是格外开恩。你可知,方氏今日已自行了结。”
不知是哪个字刺痛了魏选侍,霎时间,她瘫坐到地上,目光呆滞。
殿内在座的嫔妃也隐约吸了一口冷气。
宫中近来确实有些动静,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却不得而知。她们怎么没想到,事关令昭仪,这宫中一下子就折损了两个嫔妃。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的魏选侍,眼中都流露出些许的复杂情绪。
她曾是颇得圣宠的琼贵嫔啊——
在蕙妃病逝后,一路从采女升到贵嫔的女子。那时候,宫里谁不羡慕她的好运道?
“好了。”淑妃摆手道,“望诸位日后引以为戒,莫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魏选侍有今日,谁说不是咎由自取呢?倘若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接受失宠的日子,或许熬个几年,她还能成为娘娘。不说别的,五年一次的大封,她下次怎么也能得个婕妤之位。
可惜,她贪心不足。
绫屏掀开珍珠帘走进来,对淑妃福了福身,“娘娘,魏选侍已经安排好了。”
淑妃对着镜子,将珠钗卸下,闻言稍顿,“好,本宫知道了。”
听久了琼贵嫔这个称呼,她还没习惯魏选侍这个名号。
绫屏将她取下的簪子一一摆放到妆奁中,忽然闷闷地道:“奴婢当真没想到,陛下会这般处置琼贵嫔。令昭仪原也受什么伤害——”
“若是换了旁人,奴婢不相信陛下会是今日这样的处置。”
淑妃伸手抹平了眉眼间的皱纹,神色寡淡道:“没受伤是万幸,若令昭仪真是伤了身子,你以为琼贵嫔会只是降位这个处罚吗?”
她视线落到手边的金钗上,声音无端的凉薄:“况且,先前的事陛下怕是查出了什么结果。”
绫屏一惊,“娘娘说的是刘氏死前胡乱攀咬的那番话?”
“你如何确定那是攀咬?”淑妃轻轻一笑,“大公主突然夭折,蕙妃骤然病逝,你以为只是巧合吗?”
她先前有所怀疑,可当她有权调查时,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陛下那时候当真没查到什么吗?还是说,他暂且隐忍不发呢?
淑妃说不清,但经此一事,足以看出陛下对魏氏的态度。
魏氏此人,已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绫屏收了收心神,眼眸忽地一动,“娘娘,永安宫的事您还要插手吗?”
淑妃慢吞吞地捋着手中的帕子,眸中浸满冷意:“我总要问清楚当初的事。”
绫屏快速瞄了她一眼,低低道:“娘娘当初明明知晓宁昭容和顾婕妤的举动,怎么不让奴婢拦着呢?”
顾婕妤同宁昭容买通了尚食局送膳的小宫女,给祺婕妤递了纸条,教祺婕妤利用太后生辰引起陛下的怜惜,若非如此,祺婕妤不会被解除禁足。
淑妃却道:“解除了禁足,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
宁昭容想对付祺婕妤,若不将祺婕妤放出来,怎么能瞒过陛下的眼睛?
“可宁昭容,又有什么法子对付祺婕妤,还能不让陛下怀疑呢?”绫屏迟疑了一下,“娘娘您不能对祺婕妤动手,宁昭容也没那个能耐,否则,祺婕妤怎会安安稳稳活了这么久?”
自从小产后,淑妃没一日不再懊悔当初的轻率行为。
她不该亲信虞湘衡,也不该与她走动。
倘若她再小心一点,那个孩子又怎么会变成血水?
虞湘衡说她无辜,陛下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所以,只能是怪她自己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
淑妃没有证据是虞湘衡所为,但她实在找不到其他人迁怒——那段日子,只有虞湘衡同她走动得最频繁。
她是章家女,是执掌后宫的淑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不能对虞湘衡有任何举动,她不能以权谋私。
淑妃深深吐了一口气,她看着绫屏,面露苦笑:“绫屏,我不能无缘无故插手永安宫的事,可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当初的事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
这是她心底解不开的结。
行宫,扶摇殿
午后姜令音比平日里多睡了一个时辰,故而夜里便不觉得乏困。扶喻在含清殿处理政务,今夜没有留宿扶摇殿,他不在,姜令音觉得更自在。
她借口疲乏了,将杪夏她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冬灵侍奉在侧。
她知道,冬灵应当有话同她说,但她没有催促,只是像平日里一样不紧不慢地翻看起话本。
来到行宫后,她便让喜盛去搜集了一些民间的话本子,倒不是因为喜欢看,只是有个理由让喜盛正当地接触到有琚。
想到有琚的回话,姜令音不由地闷笑了一声。
有琚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权衡利弊。所以,她没理由拒绝。
冬灵将帘子解开,紧绷着脸来到姜令音的床边上,她慢慢地蹲下来,小声问:“娘娘,奴婢记得当初那香囊都是纤苓拿去太医院检查的,您难道一点都不怀疑纤苓吗?”
姜令音头也没抬地道:“这与纤苓何干?”
冬灵哑了一刹。
半晌,她又道:“娘娘可还记得,这香囊也是纤苓带来行宫的?一路上,她有大把时间做手脚。”
听到这里,姜令音这才掀起眼帘,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叹了一息:“
冬灵,这都是你的猜测,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纤苓动的手脚?”
冬灵眉头一皱,索性破罐子破摔:“可奴婢瞧见纤苓和临华宫的人接触了。”
姜令音轻轻合上话本子。她平静地注视着冬灵,没有说话。
冬灵避开她的目光,咬着唇道:“奴婢说得是实话,在来行宫的路上,奴婢们都住在一间屋子,明面上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可私下里,奴婢却瞧见纤苓同临华宫的人说话,后来奴婢问纤苓,纤苓却说是临华宫的宫女找她打听娘娘的事儿。奴婢觉得奇怪,瑾妃娘娘好端端地吩咐人打听娘娘做什么?”
“纤苓没有同奴婢说实话。”她闷闷地低下头。
所以在太医说香囊被人动了手脚后,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纤苓。
姜令音听完她的话,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事,你还和谁说过?”
冬灵默了一瞬,如实道:“杪夏和栖笺姐姐都知道了。”
娘娘讲究证据,可她没有,所以她只好同杪夏还有栖笺说一说,让她们和她一道注意着纤苓。
姜令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为她拍手叫好。
她一直表现得相信纤苓,便是希望冬灵攒着怒气去找寻证据,在必要情况下,将这种事情透露给栖笺。
栖笺从前是扶喻的人,现在衷心的是她不假,但不可否认,对扶喻来说,栖笺的话比冬灵更有分量。
像是先前,扶喻不也下意识地让栖笺同医女一道检查扶摇殿吗?
“好了冬灵,以后这种没影的事儿就不必同我说了。”
姜令音若无其事地躺下。
“熄灯吧。”
……
冬灵卸了力气,好一会儿才按照姜令音的要求熄了蜡烛。
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着躺到自己的小榻上,心里却觉得十分委屈。
虽然娘娘有认真听她说的话,但娘娘还是不肯相信她的话。
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冬灵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娘娘想要证据。
好啊,她就不信,纤苓一点纰漏都不会出。
她一定会找到证据的,她要向娘娘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第108章 船只她要争夺宫权。
方氏送来的香囊早在发现的当日叫扶喻命人烧毁了,但冬灵留了个心眼,偷换了其中一个。她的举动没瞒过杪夏,自然也没瞒过姜令音,但姜令音并不曾追问,只私下里让杪夏替她看着。
行宫中因姜令音的事安静了没几日,便又热闹起来。
八月初,蕙质公主的生辰。
蕙质公主是扶喻膝下唯一的公主,序齿为二,两岁时便得了“蕙质”二字为封号,受宠的程度不言而喻。
虽然姜令音没瞧出扶喻对他的子嗣有什么特别照顾的地方,但比起两位皇子,蕙质公主得到的关注和赏赐确实多得多。
往年蕙质公主的生辰都是淑妃和宁昭容一起操办,今年在承平行宫,这份差事就落在了顾婕妤身上。但她一人,难免分身乏术。更别说,离开生母后,蕙质公主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刚到行宫没两日就哭闹不止。因而,这次操持生辰宴的诸事就分给了瑾妃和诚妃两位娘娘。
离蕙质公主的生辰还有两日,众人都在忙碌,被勒令静养在扶摇殿的姜令音便显得无所事事了。
蕙质公主生辰后,紧接着便是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姜令音把目光落在了这一天。
中秋宴会当日,扶喻会宴邀宗亲朝臣共同庆贺,若是在宫中,当是淑妃和顾婕妤全权操持,可到了行宫,有宫权在手的唯有顾婕妤一人。
顾静姝从前没有独自操办过宴会,更别提这一次她还要分神照顾蕙质公主。若无意外,扶喻定要找个人来帮衬顾静姝。
就像这次蕙质公主的生辰宴一样,他的首选是瑾妃和姜衔玉。那么,中秋呢,也会是她们吗?姜令音不敢确定。
可这种话,她不能主动说。
但有什么法子,能让宫权直接过渡到她手中?
姜令音思忖间,纤苓掀帘从外间走进,屈膝道:“娘娘,郦太医来了。”
自香囊一事后,每日都有太医来给姜令音把平安脉,且不固定太医。谁当日当值,谁就来扶摇殿。
郦太医恭恭敬敬地请了安,照例给姜令音把了脉。
“娘娘身体已无大碍。”郦太医慢吞吞地收回帕子,却没急着离开。
当下屋内没有第三个人,看着低眉顺眼的郦太医,姜令音忽然心神一动。她忽然想起籍安先前给她传递的消息:郦太医在宫里有接应之人。那人藏的很深,籍安尚未查出身份。
但此人要么是六个尚局里的某个女官,要么是高位嫔妃身边的心腹宫女,且此人与郦太医的关系不同寻常……
既如此,她不妨试探一番?
“听纤苓说,先前那些香囊都是郦太医经手检查的。”
她寻了个问题开头,郦太医立即满脸歉意的表示:“是微臣疏忽,望娘娘恕罪。”
此事他已经被扶喻处罚过了,姜令音旧事重提,显然不是想怪罪他的意思,二人心知肚明。
“怎能怪罪郦太医呢,世上哪有人行事一点纰漏都不出?”姜令音自然而然地转到下一个话题,“就像本宫先前也不知晓,祺婕妤曾经竟打算对玟泽小太医行灭口之事。”
郦太医眼皮子一跳,没有出声。
这件事是她来行宫前,露微想法子传给她的,话是她从云栀口中套出来的,也是因为这一点,姜令音才明白为何当初云栀背叛祺婕妤时那样顺利,玟泽还作了人证。
冥冥之中,竟是因果轮回。
过了三个呼吸,又或许是五个呼吸,郦太医垂首沉声:“微臣不知昭仪娘娘此话何意。”
姜令音平静地看着他,端的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她说:“无妨。”
语气淡的不含任何情绪,偏说出口的话叫人毛骨悚然:“那人,郦太医联系上了吗?”
姜令音在赌。
她赌那个人对郦太医很重要,她赌这句话会让郦太医方寸大乱。
果然,下一瞬,她听到了一道极重的呼吸。
郦太医抬起了头,眼眸微眯,“娘娘说得是何人?”
他的反应在姜令音的意料之中,她莞尔:“本宫说得是谁,郦太医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郦太医却没被吓唬住,他紧绷着下颚,淡淡道:“微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他面上看不出异样,可姜令音察觉到他方才那一刹那的迟疑。看来,这人对他确实很重要。
姜令音底气更足,她轻笑:“郦太医既然不明白,想来是本宫记错了。”
她给自己斟了一盏满满的茶,轻轻抬了下手,“本宫也乏了,郦太医退下吧。”
说罢,她便不再去看郦太医。
等了一会儿,郦太医才敛衽起身,他飞快地瞄了眼正在悠闲喝茶的姜令音,眸色不由地深了深。
他知道令昭仪的话或许是诓他的,但他不能拿此事作为赌注。万一,万一她是真的瞧见了呢?令昭仪是宫妃,与永安宫那位不对付,与他一个太医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她又什么理由忽然找他说这种话?
短短的几息内,郦太医想了许多。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令昭仪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太医。
令昭仪入宫时间短,虽得宠,升了昭仪之位,但手中却没有权柄和人脉,她的根基薄弱,或许是香囊一事后,她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想试探他的反应和态度。
两个陌生人之间怎样迅速结盟?靠的无非是利益。
令昭仪手中有他的把柄,却不以此威胁他,想来是打算拉拢他。
那么投靠令昭仪,对他有利吗?
令昭仪颇得圣宠,入宫短短几个月便升为正三品之首,假以时日,她凭借宠爱定能坐到更高的位置。日后有了皇嗣,说不定就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
一人。
这桩交易,他不亏。
想通了这些,郦太医重新跪下,“昭仪娘娘。”
他低垂着眉眼,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微臣愿为娘娘驱使。”
姜令音却没急着回应,她撇了撇茶沫,静静道:“郦太医严重了。本宫只是想着,中秋将近,如此团圆之日,郦太医也盼望着那人的回应,不是吗?”
她的话说得很随意,郦太医的心却猛然一沉。
“娘娘宽厚。”他匍匐在地,姿态愈发恭敬,“微臣多谢娘娘,也愿娘娘得偿所愿。”
……
郦太医从扶摇殿走出来,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他握了握拳头,手心也是一片濡湿。
中秋节,团圆日。
偏偏是这两个词。
是误打误撞吗?
郦太医自问自答,不会,不会是巧合。
令昭仪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说不定,她赶在这个时候对他坦白,也是在告诉他,她能助一臂之力。
以及,她要争夺宫权。
第一步,令昭仪得拿到操办中秋节宴会的权力。
令昭仪希望他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太医,能为她夺权做什么?
郦太医眉头紧皱,陷入深深沉思。
思来想去,他决定写信告诉她……
他不懂这种事,可她一定懂。
扶摇殿
郦太医走后,纤苓端着一碟莲子走进来,“娘娘,这是觉夏和冬灵去湖中采摘的莲子,奴婢同栖笺一道剥完了,娘娘尝一尝味道如何。”
“太医说,娘娘可以吃些莲子羹,或是叫御膳房那边用莲子给娘娘煲个汤,那些莲子芯,晒干后也能泡茶喝。”
姜令音“嗯”了声,吃了两颗莲子,她忽然想起什么:“蕙质公主的生辰是在何处举办?”
“在蓬莱殿上。”纤苓说着,不知不觉地笑起来,“蓬莱殿就坐落在月半湖中,到时候,娘娘要乘坐小船上去呢。”
姜令音咽下口中的莲子,顿时眉开眼笑,“陛下先前应允要给本宫一条船,正好本宫就坐那条船吧。对了纤苓,你和冬灵去问问,本宫的船可安排好了,船身上头刻了桂花,船桨上也有本宫的封号。”
纤苓“哎”了一声,转身去寻冬灵。
栖笺进来时与她擦肩而过。看向姜令音时,栖笺面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娘娘方才吩咐了什么,竟叫纤苓高兴成这样?”
姜令音随意道:“陛下答应给本宫一条船,本宫让纤苓同冬灵去瞧一瞧。”
栖笺似有一怔,很快,她若无其事地道:“娘娘怎么喜欢叫纤苓和冬灵一道行事?”
“冬灵对纤苓似乎有什么误会……”姜令音有点苦恼,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当初她们是一道来的本宫身边伺候,情如姐妹,本宫不希望她们生了龃龉。”
栖笺含笑点头,“娘娘考虑的是。”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栖笺并没有同姜令音提及冬灵私下里对她说得那些话。她不提,姜令音也乐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蕙质公主生辰当天,姜令音终于被允许出来扶摇殿。
在殿里躺了几日,她觉得身子骨都懒散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姜令音情不自禁地伸了伸双臂,扭动了一下脖颈。
这时候,冬灵从外头来传:“娘娘,御前来人说方才有几位大人求见陛下,故而陛下今日无法同娘娘一道去蓬莱殿了。”
“知道了。”姜令音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与不与扶喻一道,都不影响今日她的好心情。
除了嫔妃们,被邀请参加蕙质公主生辰宴的宗亲和朝臣都要乘坐小船进入蓬莱殿,无一例外。
因而在宴会开始前一个时辰,便有人陆续登船。刚开始,人少船多,可眼看着宴会时间越来越近,乘船的人便多了起来——月半湖不算小,但船只数量有限,宫人们也不好让这些大人和主子们干等着,一时都有些急。
这时候,不知是谁问了句:“昭仪娘娘的船也能载人啊。”
姜令音的船上有她的记号,负责管理月半湖和船只的人都知道,那是陛下特意赏给昭仪娘娘的。前两日刚抬过来,扶摇殿的人就检查过了,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注意着。
掌事也是被催的没法子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亲自来到扶摇殿请示:“昭仪娘娘,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好在令昭仪是个好说话的,不用他再三请求就应允了。
掌事松了口气,自是千恩万谢。
身为后宫嫔妃,姜令音只需掐着点赶过去,所以她当下正在慢悠悠地吃着几块糕点垫肚子。
“娘娘还没坐过那条船呢。”冬灵撅着嘴,语气微恼,“奴婢将里头擦的干干净净,可不是给旁人看的。如此一来,等娘娘坐上去,指不定是什么模样。”
姜令音不紧不慢地安抚她:“好了,你做的这些事,本宫虽没看到,但看到的人,总会替你传一传,说不准在宴会上你还能听到旁人夸本宫的船呢。”
冬灵仔细一想,夸娘娘的船好,也就算是夸上她了。
她微抿唇,瞬间高兴了。
姜令音垂着眸,用云锦制成的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手指尖。
她也没料到扶喻给她的船只会有今日这一场利用。
人的心思有时候其实很好揣测。
地位越高的人,往往不会早早到达蓬莱殿。可今日来赴宴的人,以位高权重、身份尊贵者居多,那么不难想,在临近宴会开始前的某个节点,他们会被堵在岸边。
所有的船只都在移动,偏她的船一动不动,少不得会引起别人的关注。那时候,管船只的宫人迫于颇多的压力,自然而然会想到来找她借用。
那么,她仿佛没有理由拒绝。
她的船区别于寻常的船只,不仅里面的空间更大些,而且外围装饰得也更加华丽。
在时间充裕,有的选的情况下,她的船会成为众人最受欢迎的。
嫔妃们也不例外。
第109章 落水“陛下落水了——”
如姜令音所料,嫔妃们来到岸边,看了看湖面上的船只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看着更大、更华丽的船只。
被告知是令昭仪所有后,她们更加放心了。
她们之中,自是有人惧水,也多的是不会凫水之人。所以,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令昭仪的船比普通的更安全。
姜令音从步辇上下来时,她的船正好停泊在岸边,眼尖的掌事看到她的身影,立即迎上来:“昭仪娘娘万安,今日多亏了娘娘的船……”
掌事极尽奉承,姜令音听着,唇边也泛起一抹笑意:“掌事不必过谦,此事也有你的功劳,待今日过后,本宫定会替你向陛下说道说道。如掌事这边不拘于规矩之人,甚好。陛下一向欣赏这样的人。”
她点到为止。短短几句话,便让掌事笑得满脸褶子。
“哎呦,奴才当不得娘娘这般夸赞。”
掌事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行动上却愈发恭敬,俨然将姜令音当成了再生父母。
谁不知如今令昭仪最得陛下恩宠,若是她能在陛下面前提他一嘴,陛下岂能不注意到他?飞黄腾达,他触手可及。
“娘娘小心脚下。”
姜令音拎着裙角,小心地踏入船板上。
船上已经有两位嫔妃,见姜令音上船,她们纷纷起身,“昭仪娘娘。”
是沁婕妤和段采女。
姜令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段采女,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船中宽阔,容纳进数十人也绰绰有余。
姜令音不是会主动找人说话的性子,从前不是,如今更不是。沁婕妤知晓这一点,便笑着找了个话题:“听闻这船是陛下赏给昭仪娘娘的,多谢娘娘慷慨,让妾身今夜也有幸搭一程。”
从姜令音刚入宫开始,沁婕妤就对她颇有照顾,二人之间没什么龃龉,姜令音也给她这个面子。
“倒不是本宫慷慨,只是掌事的求到了本宫那儿,本宫若是不应,传到朝臣大人们的耳中,岂不是落了皇室的颜面。”
冬灵立即闷闷地道:“是啊,我家娘娘这也是第一次坐呢。”
她看着有些不高兴,姜令音的神色也有点勉强。
沁婕妤笑一笑,没再接话。
在二人看不到地方,姜令音目光随意地扫了眼脚下的船板。
她的一番话是让二人知道:是掌事相求在先,其次,她也是第一回 坐这个船。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都不该是她来承担。
沁婕妤和段采女不知她话中的深意,但之后事发,她们想必也会先入为主。这就是姜令音要的效果。
暮色四合,繁星点点。
月色和宫灯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蓬莱殿内
灯火通明,一如白昼。
姜令音进殿后,自然而然坐到了姜衔玉的下边。她刚落坐,便见顾静姝正抱着蕙质公主在同一个老妇人谈笑。那妇人眉眼间有几分英姿,看着年纪,约莫就是那位顾家主母,当年那个名动长安的燕家嫡长女。
姜令音很快收回视线,情绪却莫名低落起来。
姜衔玉离她很近,仿佛是察觉了什么,竟拉着皇长子来同她说话:“令妹妹。”
皇长子先前认过她的脸,这会儿也跟着喊了声“令娘娘”。他不是姜衔玉亲子,模样自然无半分相像的,可他脸上的笑容,却与姜衔玉如出一辙。
姜令音冷淡地应了声。
她不想同姜衔玉和皇长子有过多的接触。
姜衔玉却偏要惹她心烦,无视她疏离的态度,继续缠着她:“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祖母年岁已大,今年便不得来行宫与我们相见。令妹妹,你若是有什么话想对祖母说,不妨写个信递出去?想来祖母也惦记着你。”
姜令音嫌她烦,话语中不免带了点刺:“诚妃娘娘记挂,自个儿写信就成了,不必拉上我。祖母若是惦记着我,当初便不会对我放任不管,让我在雍州自生自灭。怎么,十多年都不曾想念,我入宫不到一年,她便思念了?”
姜衔玉一愣,“令妹妹,你……”
“诚妃娘娘。”姜令音打断她的话。
她叹了口气,神情一片认真,“你偏要我将话说明白是吗?”
姜衔玉呼吸一轻。
“好,那我便直说了。”姜令音看着她,一字一句,“我走到今日,从没有仰仗过姜家半分,所以,请你,还有你口中的姜家,都别来招惹我。”
“我嫌烦。”
她嗤了一声,随即撇过脸。
姜衔玉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皇长子虽没太听懂姜令音的话,但到底会察言观色,他很快缩进了姜衔玉的怀中。
“母妃……”他攥着姜衔玉的胳膊,颤声唤回她的思绪。
姜衔玉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开始轻声安抚他的情绪。
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被一旁的瑾妃和沁婕妤收入眼中,她们敛着眉,没泄露出异样的表情。
姜令音没在意旁人的目光,甚至她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她与姜衔玉的不睦。
她是她,姜衔玉是姜衔玉,不要将她们混为一谈。姜衔玉的背后是绥安侯府姜家,但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最好是将她与姜家割席。
扶喻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一点,但这是她的态度。
……
生辰宴会上难得的没出任何岔子,一直到人群陆续散去,瑾妃才松了口气。
看着陛下和令昭仪相携而去,她反而抿了一丝笑:“如今的令昭仪,竟比从前的蕙妃还要得陛下的宠爱。”
她很少谈及蕙妃,这会儿显然心情不错。倚琴便也笑了笑:“再得宠又如何?”
瑾妃不可置否。
蕙妃是得宠,还诞下了皇长子,可她却没享福的命,连生的皇子也喊别人“母妃”。
令昭仪呢,年轻好颜色,不过是以色侍人。膝下没有子嗣,手上也没有权柄,光靠陛下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倚琴知晓她高兴的原因,接着道:“如今淑妃娘娘不在行宫,顾婕妤又要照料蕙质公主,想来今年的中秋宴会,陛下要另选人来操办了。”
“眼下除了娘娘,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呢?”
瑾妃看她一眼,正欲说什么,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便有宫人急匆匆来报:“瑾妃娘娘,不好了,陛下落水了——”
瑾妃倏然站起身,“什么?”
霎时间,她的脑子一片茫然,以至于宫人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顾不得仪态,撇开倚琴的手,迅速往殿外走去。
倚琴心里顿时一咯噔,短短几息内,她明白了自家娘娘这般焦急的原因:今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娘娘需要靠着今日的宴会得到操办中秋宴会的权力。
好不容易淑妃娘娘不在,一旦娘娘将中秋宴会操办好,让陛下瞧见,往后回到宫中,协理后宫之权难道还少得了吗?
陛下先前之所以不让娘娘接触宫权,便是因为娘娘要照顾二皇子,不得分神。可如今二皇子年近五岁,再过一年便是入学堂的时候,到时候,娘娘完全有精力处理宫务。
再者说,陛下明显有分散淑妃手上权力的意思,顾婕妤都能协理后宫,娘娘位分仅次于淑妃,为何不能?
今日的宴会,万分重要。
对姜令音来说,也是如此。所以,她不能错过这次送到手边来的机会。
只是,她原先并没有打算让扶喻落水。可谁让,扶喻要同她一道离开呢?
姜令音靠在扶喻怀中,神色格外平静。
耳畔边,是扶喻怒不可遏的声音:“查!给朕严查!”
一声令下,周围的侍卫和宫人都行动起来。
瑾妃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她堪堪平复心绪,上前福身,“陛下,是妾身来迟了,不知方才出了什么事?”
围绕在扶喻四周的嫔妃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见扶喻没有开口的意思,沁婕妤只好上前一步,苍白着脸,回她的话:“瑾妃娘娘,陛下和昭仪娘娘坐的船只不知何故渗了水。”
她点到为止。
瑾妃脸色蓦然一白。
所有的船只她都命人检查过,怎么会出现渗水的现象?还恰好是陛下乘坐的那只?
她扫了眼四周的情况。
宗亲和朝臣尚且不曾全部离开,他们虽低垂着头,目光没落在她身上,却还是叫她打了个寒颤。
说是落水,但发现及时,又有侍卫护着,扶喻并没有掉入湖中,只是衣角沾了水。可即便如此,也算是损伤龙体。
这罪,可不小。
瑾妃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姜衔玉,也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陛下恕罪,今日之事,妾身一定调查清楚。”
扶喻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必了。”
他可以容忍后宫嫔妃间的小打小闹和争风吃醋,但此事事关皇室颜面,大庭广众之下,他差点跌入湖中,简直可笑!
姜令音用余光去看瑾妃和姜衔玉的反应。她知道,不论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她们都不可能再操持下一次的宴会。
即使与她们无关,她们也不知情,可又怎么样呢?扶喻会在乎吗?
他不会。
他这个人,行事常常无视规矩,随心所欲,却也有自己不可触碰的点。
恰好,脸面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姜令音突然庆幸她是同扶喻一道差点落水的。
在扶喻眼中,她同他是一样的无辜。
姜令音身上也没湿多少,但夏日的衣裳单薄,扶喻不肯松开她,让旁人看了她去,便一直将她护在怀中。一直到回到含清殿,扶喻才叫芮姑姑带她下去换衣裳。
宗亲和朝臣们哪想知晓宫闱之事,一得到扶喻的吩咐,就着急忙慌地坐着被侍卫们检查过的船只陆续离开。
其他人则跟着扶喻来到含清殿。
两位皇子和公主被宫人们各自带下去,瑾妃和姜衔玉虽没再跪下,却没得赐座,嫔妃们便依照位分高低自主站成了两列。
姜令音在换衣裳的时候,侍卫们则在检查船板渗水的原因。
等她出来时,正好听到苏穆清在禀告:“……臣以为,是有人蓄意松动了船板。”
“微臣审问过掌管船只的宫人,他们说,这船只是掌事的今日宴会前向昭仪娘娘借用的,使用前也都仔细检查了一番,且船只来回了好几趟都没有渗水的现象。”
苏穆清一顿。
他的眼前划过一片胭脂色的裙角。
而后,是女子清脆的声音:“的确如此,陛下,妾身去蓬莱殿时,便乘坐了一次。”
沁婕妤和段采女也上前道“是”,且不曾发现异常。
顾静姝沉吟道:“陛下,
船只宴会前既然还好好的,那只能是宴会时被人动了手脚。”
动手时间范围缩小后,在场人的嫌疑却缩小不了。
第110章 宫权“赐协理后宫之权。”……
当时她们都在宴会之中,都有可能吩咐宫人去做手脚。只是,殿外四处都有侍卫看守,谁能躲过他们都眼睛对船板动手脚呢?
还偏偏挑中了令昭仪的船?
苏穆清对此有些困惑,却没急着说出口。
旁的船只都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令昭仪独有的船。这怎么看,都像是针对令昭仪的。
扶喻想到这一点后,眸色深了深。
他不会相信这是个巧合。
同样,他也排除了女子的嫌疑。
船只在名义上是女子的,她有什么理由对自己的船只动手脚?
况且,谁也不知道他今夜会同女子一道乘船离开。
扶喻兀自沉思了一会,冷声:“继续查,今夜所有靠近过船只的人,都带下去审问。”
既然是宴会开始后才为人所破坏,那只要仔细审查出入蓬莱殿的宫人,看看有什么异常之处,毕竟寻常宫人不可能有机会触碰船只,即便此人躲过了侍卫的眼睛,但想要不留蛛丝马迹,是绝无可能。
姜令音眼神微动。
当然不可能是当着侍卫们的面破坏船板,今日宫人们来来往往,人员混杂,且侍卫轮番值守,但若有人潜入湖中,掐紧了那换人的间隙,又有多少人能注意到湖面上的动静呢?
只是,做事必会留有痕迹。
扶喻下定决心要彻查,那跟在各宫嫔妃身边的宫女自然也被列入范围之中。
脚步穿梭声隔着帘子传入众人耳畔,不安的心绪在殿内悄无声息蔓延着。
不多时,一个宫女被带着跪到了殿中,宫妃中,有人眉心一跳。
庆望躬身:“陛下,诚妃娘娘身边的兰汀曾在宴会期间坐船离开了蓬莱殿约莫两刻钟。”
姜令音几乎是下意识地转看向姜衔玉。
姜衔玉还算镇定,她盈盈福身,道:“回陛下,妾身确实吩咐兰汀出去了一趟。”
“大皇子在宴会上咳了两声,妾身担心他受寒,便命兰汀回去讨了一件衣裳。”
她这么一说,扶喻倒也有印象,只是他望着兰汀,神色晦暗,“什么路程来回需要两刻钟?”
兰汀身子颤了颤,勉强稳住心神道:“回陛下,奴婢本该一刻钟就能回来的,只是路上不慎撞了尚食局的人,弄脏了衣裳,这才耽误了时辰,尚食局的女史能为奴婢作证,还有奴婢换下的衣裳也在奴婢的屋子里。”
她说得话,自有人去证实。
很快,芮姑姑带着检查的结果回来:“陛下,确如兰汀所说。”
姜令音忽地蹙起眉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兰汀。
沁婕妤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不由地出声:“昭仪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扶喻也有点意外:“怎么了?”
顶着众多的视线,姜令音上前两步,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兰汀,定到姜衔玉的脸上。
“诚妃娘娘,我记得,兰汀会凫水吧?”
姜衔玉脸上的表情倏然愣住,她这是什么意思?
兰汀的脸色也有一刹的白。
“昭仪娘娘怀疑奴婢?”
她的确会凫水,这件事只有姜衔玉和几个人知晓,姜令音也在其中。但她没想到,令昭仪竟然会因此怀疑她,怀疑自家娘娘。
姜衔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姜令音,“令妹妹,你这是何意?”
兰汀是她的陪嫁婢女,怀疑兰汀和怀疑她没什么区别。
姜令音扯了下唇,“只是恰好想到了这一点罢了,怎么算是怀疑呢?”
众人知道令昭仪和诚妃关系不和,却没想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以至于令昭仪会怀疑诚妃对她动手。她们愕然着,一时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姜衔玉哑声。
姜令音的话却提供了另一个调查的思路,没过多久,苏穆清再次来禀告:“启禀陛下,臣带人沿着月半湖搜查了附近所有的宫道,在吟风长廊处发现了一连串湿脚印,只是湿脚印在长廊尽头就消失无踪了……但并不曾有宫人看到此人模样,微臣以为,此人应当是破坏船板之人。”
苏穆清将查到的情况一板一眼地道出。
“臣量了那一串脚印,确定是属于一人,且当为女子。”
是女子,会凫水,衣裳沾了水,不在蓬莱殿……满足条件的,满行宫不知有多少人。
扶喻眉头轻皱。
他的目光古怪地划过兰汀,那么,符合所有条件的她,真的是巧合吗?若是巧合,幕后之人,单单只是想挑拨女子和诚妃吗?
“苏穆清,接着查,庆望,继续挨个审问。”
扶喻俯视着底下众多的人,将她们的神情纳入眼底。
她们面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不安和凝重,看起来都是不知情的无辜之人。
唯有女子,视线虚落在半空中,察觉他的视线后,面无表情地迎上来。
四目相对后,扶喻注意到女子眼底泄出的三分茫然,以及那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
他默了一瞬,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都先下去吧。”
“令昭仪留下。”
“妾身告退。”嫔妃们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姜令音,小心翼翼地依次离开时,姜令音却朝着扶喻一步步靠近。
“陛下。”
她停在一个恰当的位置,既不算近,也足够让扶喻伸手就能拉住她。
她这样的态度,仿佛有些谨慎了。
扶喻眉眼间的情绪寡淡了些许,“过来。”
姜令音看了他一眼,挪了挪步子。
“这副样子做什么?”扶喻不解。
“陛下,都是妾身的错。”姜令音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很轻,“若非陛下同妾身一道,您就不会差点落水了,这船只是您赏给妾身的,今日之事,料想也不会是针对陛下而来……”
扶喻拧眉打断她的话,“你做错了什么?”
正是因为这船只是他给女子的,他才更加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幕后之人,利用了他对付女子。倘若他今日不在女子身边,只靠她身边的宫人护着,女子指不定要遭多大的罪。
他有一股子气,却不是冲着女子而去。
扶喻揉了揉眉心,将郁气散了些,而后不由分说地将女子拉到自己身边。
“好了,难道朕还会怪你连累
了朕不成?”
他握住女子的手指,明白她的心思,若非真的自责,女子就不会连诚妃也怀疑上了。
“诚妃到底与你同出姜府,愔愔,你何必……”
扶喻叹息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今日诚妃可被女子狠狠伤到了。
姜令音撇了下唇,闷声:“妾身对事不对人,那种情况,兰汀的嫌疑本就是最大。妾身难道要因为诚妃与妾身同出自姜府,就要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吗?”
扶喻摇了摇头,“诚妃不是那样的人。”
姜令音垂眸掩住情绪,她没说话,嘴唇却紧紧抿成一线。
表现出的态度明显是不信的。
她对诚妃的敌意毫不掩饰,扶喻自觉知道些缘故,不愿见她这副模样,便柔和了语气:“好,朕答应你,会让人好好查的,若真是诚妃,朕也绝不会轻饶。”
姜令音抬眼,对他哼了哼:“诚妃娘娘温柔贤良,陛下这般相信她也无可厚非。若今日换成妾身,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妾身无辜。”
扶喻难得的哑了声。
他不知该怎么说,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的确如她所说,相比名声,诚妃在宫人口中确实称赞者居多。
扶喻敛了敛眸子,搂着女子须臾,他倏然开口:“愔愔,朕记得你手中经营了好几家店铺。”
姜令音陡然意识到什么,她微不可察地轻了呼吸,“是,陛下为何这样问?”
她尽量表现得神色如常。
“妾身母亲出身商贾,幼年时,母亲曾教导妾身看账簿,拨算盘,妾身虽贪玩,但多少也学了一些。母亲走后,名下所有的铺子都交到了妾身手上……”
她一顿,神色莫名地盯着扶喻,“陛下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盯上了妾身手中的银子?”
在宫里生存,光靠她少得可怜的月俸肯定是不够的。在打赏方面,她出手很是阔绰,扶喻不止一次提起过。
对上女子警惕的目光,扶喻蓦然失笑。
“想什么呢?朕还会贪你的银子不成?”
冷不丁挨了一个弹指,姜令音顿时不服气了:“那陛下忽然提起妾身的铺子做什么?不瞒陛下,母亲可是告诉过妾身,以后这铺子只能传给妾身的女儿,旁人不得沾染半分。”
扶喻一时哭笑不得。
他攥住女子作乱的手腕,倏然轻笑了一声:“女儿——愔愔想生个女儿?”
他垂着眸子,故意用指腹摩挲着女子的轮廓,继而不紧不慢地道:“若能生个同愔愔长相相似的女儿,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生一个应当不够,愔愔觉得呢?”
“陛下!”姜令音顿时面生燥意,“还没影儿的事呢。”
扶喻挑了下眉,“怎么没影了?朕金口玉言,说不定再过不久,愔愔就能心愿达成了呢?”
“陛下!”被拦腰抱起时,姜令音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题忽然就偏成最后这个程度。
一夜荒唐。
翌日醒来后,姜令音还不甚清醒,她揉了揉刺痛的双目,正欲起身,便见杪夏端着铜盆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她面上含着深深的笑意,仿佛遇到了什么喜事。
姜令音看了她一眼,没急着问。
杪夏将面巾沾了冷水递给她,微凉的触感顿时叫人清醒了许多。
“娘娘。”杪夏唤了一声。
姜令音一边将面巾扔进盆中,一边偏头看她,“有什么好事,叫你这样高兴?”
她们正处在含清殿,因而杪夏笑嘻嘻挨着她,却压低了声音:“方才陛下叫庆望公公出去传圣谕了。”
姜令音“哦”了声,不以为意:“你听到是什么圣谕了?”
杪夏重重地点头,面含期待地看着她,“娘娘不妨猜一猜?”
姜令音敲了敲她的额头,忍俊不禁:“你如今竟跟我打起了哑迷。”
杪夏笑意更浓。
自从跟着姜令音入宫后,杪夏就很少露出这样由心而发的笑容了,她肩上担着许多的责任,除了侍奉姜令音,她还要看管所有侍奉姜令音的宫人,以及熟悉宫中的各种规矩。
她知道,自己不能露怯,丢了自家小姐的脸面。
同时,她也很久没有这么与自家小姐亲近了。
姜令音心中一动,抿出一丝笑,她想了想,问:“可是与我有关?”
“是,娘娘聪慧。”
杪夏的脸上止不住笑意,她一字一句道:“陛下口谕,即日起,赐昭仪娘娘协理后宫之权。中秋宴会也将由娘娘全权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