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怀疑“狗仗人势的东西!”……
经过上回喜盛的提醒,姜令音今日特意关注了一下籍安。
从步辇上下来后,她看着籍安,徐徐道:“劳烦公公送我回来,我请公公喝口茶吧。”
她有心试探籍安的态度,倘若籍安拒绝,那便是她多心了,若是籍安不拒绝,那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
听了她的话,籍安果然有一瞬的怔愣,他抬头瞧了眼姜令音,面色如常,却拱手作揖道:“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令音眸中神色一闪,转头吩咐:“冬灵,给籍安公公上一盏我常喝的红茶。”
她旁的茶水都不爱喝,独爱喝红茶,这并不是秘密,籍安在御前伺候,先前还奉圣谕来承光宫给姜令音送过红茶,阖宫之中,姜令音是独一份喜好红茶之人。
籍安脸上的笑意更深,“奴才多谢令贵嫔主子。”
待籍安喝了茶离开,纤苓忽然不解地问:“主子,方才冬灵带着绫屏和雾枝来承光宫,是要找谁吗?”
当时那种情况,她并没有来得及询问冬灵。
姜令音眉宇间略带倦意,只说:“有人借冬灵之名给沁嫔传了话,说我邀她去长空楼,方才沁嫔在长空楼出了事,早产了……”
纤苓一惊:“竟有此事,怎么却是冒充冬灵呢?”
冬灵也觉得奇怪:“是啊,明明纤苓姐姐在主子面前更得脸。”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在刘选侍已经认罪,主子不必担心了。”
可姜令音始终有些疑虑,她不相信刘选侍的能耐有这么大,她想借刀杀人,明明没有成功,最后也没有证据指向她,她却揽下了所有的罪名,为什么?
再者,她不过一个选侍,如何买通的人给雾枝和冬灵传的话?不说别的,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说是想栽赃给她,可处处是漏洞。
但凡她和沁嫔有一个人没有去长空楼,这个法子就没有效。
绕了这么一大圈,背后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柱香时辰后,喜盛带回来两道消息:“主子,给雾枝传话的小宫女也找到了,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宫女,经过审问,的确是因为收了刘选侍的银子,才冒用冬灵之名给雾枝传的话;还有,刘选侍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姜令音皱着眉,“可查出沁嫔为何早产?”
喜盛道:“刘选侍替换了沁嫔每日都在用的针线和布料,换的布料和针线上沾有孕妇不宜接触的麝香,沁嫔日日用针线给腹中皇嗣做衣裳,长久的接触,以及今儿早上,刘选侍去看望她时身上佩戴的香囊里也装了许多让女子滑胎的香料,再加上,沁嫔又去了一趟长空楼,便……”
姜令音又问:“那些香料,从何而来呢?”
太医竟没有察觉吗?
喜盛摇头:“太医院的簿子上没有记录,奴才也不清楚。”
“不过,主子,还有一事:蒋御女失声被贬入锦瑟馆后,刘选侍还派人给她送了衣物呢。”
蒋氏有哑药,刘氏有麝香,东西的来历都不明不白,又接连出事,只是巧合?
姜令音左思右想,抓住了一个共同点,她对喜盛吩咐:“你去查一查,当时蒋氏在问月台失声时,都有哪些人在。”
这事儿不难,喜盛没花太长时间,就将那些人的身份查到了:“除了蒋御女和刘庶人,还有罗才人、汪宝林、陈采女、段采女和楚采女。”
蒋氏、刘氏、罗才人和汪宝林是同一批选入宫的嫔妃,都不大得宠;陈氏、段氏和楚氏则是同一批,是都没有承过宠的采女。
“方才人在问月台遇到陛下,得了宠,这几位主子便也想效仿方才人,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当时蒋御女位分最高,便由她做东,约着其他几位主子到问月台相聚。”
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既然人都不奇怪,那只能是问月台奇怪了。
那地方在方才人得宠之前,一直是荒废的,结合她之前的猜测,姜令音心里渐渐有了更加可能的猜测。
她再问:“清音阁恢复了戏台后,哪些人去的最多?”
这问题难不倒喜盛,他思忖了一会儿,道:“奴才记得,嫣小仪最爱去那儿看戏,罗才人、方才人也常常和她一道去,除了她们,汪宝林和段采女也去过好几次。”
他挠了挠头,补充:“清音阁是由顾贵嫔管理,陈采女和顾贵嫔走得近,她们也时不时去清音阁看看。”
先前没有将几人联系到一起,可现在细细想来,同蒋氏一起在问月台喝茶的六个人,近来仿佛在相继出事——
也不知是不是姜令音的错觉。
她回忆了一番:先是替换她的月事带,而后牵扯出蒋氏,蒋氏的死又牵扯出祺婕妤,之后在云栀和太医的证词下,祺婕妤被降位、禁足;段采女送给承光宫的桂花酿中添加了夹竹桃汁液,导致方才人中毒,段采女禁足以及她贴身的宫女被送入宫正司;而萱儿的死,让有望成为尚仪的司籍余香受了罚,让司赞有声受益;除了嫣小仪试图陷害她的事之外,加上今日沁嫔早产一事,其实每一件事情,也是在针对她。
她先前怀疑上面的几位娘娘,如今仅能除去祺婕妤一个人的嫌疑。
嫔妃之中,淑妃、瑾妃和宁昭容最有可能成为幕后之人。
“主子相信诚妃娘娘吗?”听了姜令音的猜测,杪夏不禁问。
姜衔玉么?
姜令音扯出一抹冷笑:“唯独她,最是不可能。”
她不喜欢姜衔玉是一回事,但对姜衔玉性子和行事作风还是了解的。
先前她让喜盛去查了淑妃小产的细节,但可惜没有什么收获。
姜令音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三人的关系,顺着思路,将目光放到了瑾妃和宁昭容身上。
诚然淑妃管理后宫,最容易得手,但正也是如此,姜令音选择将她放到了最后。
“杪夏,这几日栖笺表现如何?”
“回主子,有栖笺在,奴婢轻松了不少呢。她先前在尚宫手下做活,适应能力很强,也难怪被庆望公公选中送给主子了。”
杪夏说着,又迟疑地问:“主子可是担心她是陛下的人?”
“不担心。”姜令音笑了笑,“往后你让她接手一下你的事,以她的能力,担得起承光宫掌事宫女之任。”
杪夏欣欣然道:“那可太好了,奴婢当真不乐意管事,还是跟在主子身边好。”
“那……”她试探性地指了指某处,“主子便任由她继续待在承光宫吗?”
“主子想引蛇出洞,奴婢理解,可奴婢担心时日久了,会生变故。”
提起此事,姜令音心里就多了些烦,她本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可背后之人明显有很大的耐心,想要揪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罢了。”她叹了口气,“那就不等了。”
杪夏顿时喜上眉梢:“主子打算如何做?”
姜令音对她勾勾手,贴近她的耳朵吩咐了几句。
杪夏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她重重地点点头:“嗯嗯,奴婢记住了。”
临华宫这边,沁嫔生产得艰难,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
眼看天色越来越昏暗,淑妃便劝着扶喻去处理政务。扶喻没说什么,离开前,将籍安留在了临华宫替他传消息。
见扶喻离开,嫔妃们都不由地松了紧绷了身子,她们没地儿坐,只能站着。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能持续站这么久呢?
琼贵嫔使唤着宫女替她揉捏肩膀和双腿,其他嫔妃觑了觑淑妃,见她视若无睹,也纷纷开始学着琼贵嫔。
坐着的瑾妃见状,对身后的宫女低声说了两句话。
不多时,殿外走进来几个端着茶水
的宫女。
瑾妃温声道:“女子生产不易,一天一夜也是有可能的,淑妃姐姐,你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淑妃接了茶盏,颔首道:“瑾妃妹妹说的是,沁嫔妹妹生产,诸位妹妹也帮不上忙,若是有心,不妨去静心堂那儿替沁嫔妹妹拜拜佛,祈祈福?”
静心堂处在临华宫和长乐宫的中间,里头供着佛祖,可以抄经、念佛。寻常时候,压根没有人去,但这会儿却大有人乐意进去,毕竟比起在这里干站着受罪,不如去静心堂的厢房里坐着歇一歇。
琼贵嫔立即响应:“既如此,那妾身便去静心堂了。”
她一走,其他嫔妃也蠢蠢欲动。
顾静姝对上淑妃的眼神,也福身告退。
于是,嫔妃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承光宫。
不一会儿,殿内就剩下了淑妃、瑾妃、姜衔玉和宁昭容四位娘娘。
宁昭容忍俊不禁:“淑妃姐姐也真是的,竟惯着她们了。诚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姜衔玉神色平静地搭了她的话:“宁昭容妹妹说笑了,淑妃娘娘对后宫的姐妹都是一视同仁的。”
淑妃笑笑:“同是后宫姐妹,何必互相为难呢?”
宁昭容挑了挑眉,对她的话不可置否。
瑾妃低眉抿了口茶水,沉默地听着她们的闲谈。
一干嫔妃陆续进入静心堂两侧的厢房里,让本就不宽敞的厢房显得格外拥挤。
在场的人位分都低于琼贵嫔,因此,她说话更没了顾忌:“顾贵嫔,你觉得今日的事都是刘氏一手策划的吗?”
顾静姝淡淡瞥她一眼,“陛下已将刘氏打入冷宫,琼贵嫔是在置疑陛下的决断吗?”
琼贵嫔眸色一冷,若说除了令贵嫔外,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此人,明明什么也不争,就得到了旁人梦寐以求的宫权。
“刘氏不过一个小小选侍,竟有胆子对令贵嫔和沁嫔下手,难道不奇怪吗?”
“沁嫔早产,焉知令贵嫔就是清白无辜的?”
她与令贵嫔不和睦,这番话听在众人耳朵里也不觉得奇怪。
顾静姝不想搭理她,琼贵嫔却紧追不舍:“顾贵嫔,你去长空楼时当真没有查出什么吗?刘氏的麝香难道就凭空而来?我记得,尚服局也是归你掌管,那些料子,也是尚服局送给沁嫔的,怕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被刘氏察觉了,才能顺利替换……”
她越说越离谱。
陈采女忍不住出声:“琼贵嫔怎能空口无凭地诬蔑顾姐姐呢?顾姐姐受陛下信任,协理淑妃娘娘管理后宫,岂会——”
话被她打断,琼贵嫔骤然不悦地斜眼厉声:“这儿有你插嘴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采女指责我了?”
她眼眸微眯,意有所指地嗤了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
陈采女的脸蓦地一红。
殿内其他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生怕殃及池鱼。
除此之外,因着陈采女平日里和顾贵嫔走得近,众人也想看看顾贵嫔这时候会不会护着她。
第82章 避孕“可有法子避孕?”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到了顾静姝身上,陈采女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些许的期待。
顾静姝从容地掠过了她们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淡:“琼贵嫔,如今沁嫔正在生产,我们是来静心堂为她和皇嗣祈福,而非是在这听你胡搅蛮缠,胡乱攀咬令贵嫔和尚服局。刘氏的罪孽自有定论,你若是不服,便去找出证据来,同理,我蒙受陛下信任,得了协理后宫之权,虽与你都是贵嫔,却也是管得了你的。如此,不知琼贵嫔可有什么异议?”
琼贵嫔嫉恨她有宫权,那她便用这权力来挟制她。
顾静姝淡淡地看着她,眸底分明平静异常,可偏叫人觉得嘲讽的意味十足。
“诸位以为呢?”
被她扫视过的人皆默默低下脸,一时无人答话。
琼贵嫔微怔,或许是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感受到了宫权的用处和好处。
她一向喜欢与旁人论尊卑,从前,即便对上几位娘娘,她有圣宠在身的底气,从来都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她一直以为,陛下是不注重嫔妃的出身,若非她入宫时日短了,资历不足,也是当得起娘娘的。可后来,令贵嫔和顾贵嫔的存在却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如今,顾贵嫔手握宫权,身份上竟压制了她一层。
顾静姝并没有轻易结束这个话题,她眉梢微挑,淡声道:“琼贵嫔既然无话可说,便为自己方才的失言向陈采女道歉吧。”
琼贵嫔万万没想到顾静姝竟还让她向陈采女道歉,一个小小采女,也配让她低声下气?
她陡然冷笑:“顾贵嫔倒是会以权谋私,如此行事若叫陛下知晓了,也不知你这宫权还能握多久。”
顾静姝对上她满是怨气和愤恨的目光,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和意外。
对付琼贵嫔这样的人,她越是退缩,越是会被得寸进尺。
琼贵嫔已经习惯了仰着头,又岂会愿意轻易地低下来呢。
至于她的话,顾静姝更没放在心上了:倘若琼贵嫔当真如此硬气,也不会提及陛下来试图捂住她的嘴。
虽然最后琼贵嫔也没向陈采女道歉,但谁都能瞧出来,琼贵嫔这一次已经败给了顾贵嫔。
连素来轻狂的琼贵嫔败下阵来,见证了这一幕的嫔妃们心里对顾静姝的忌惮更深重了。
而被看作受了顾静姝庇护的陈采女,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嫔妃的羡慕。
暮色降临,临华宫那边仍是没有什么动静。
承光宫
见姜令音没有用膳的意思,纤苓不由地劝道:“主子用完膳就歇息吧,不必干等下去,若是沁嫔生下了皇嗣,喜盛一定会跑回来告诉主子的。”
姜令音将书折了个页合上,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忽然自言自语:“听说女子生产,最快也要个把时辰。”
纤苓听见了这话,笑着道:“主子是在担心沁嫔吗?有稳婆和太医、医女们候着,人参药材都备齐了,淑妃娘娘也坐镇在临华宫……主子放心,沁嫔和腹中皇嗣不会出事的。”
“不。”姜令音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生产对女子来说,委实危险。”
纤苓讶然:“主子怎能这样想?”
“能诞下皇嗣,可是莫大的福分呢。”她道,“即便沁嫔生了一位公主,往后余生也有了依靠,若是沁嫔往后不慎犯了过错,陛下在处罚她时,多少会顾及几分公主的颜面。”
“主子,您瞧宁昭容,若非诞下了二公主,当初大封后宫时岂能压了祺婕妤一头?”
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愕地看向姜令音,“主子,您难道不想生皇嗣吗?”
姜令音恹恹地垂下眼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纤苓同她相处了几个月,如何不知她这表明出的态度。
“主子……”
她眼里透着不敢相信,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您打算做什么?”
世上当真有女子不愿意生孩子吗?寻常人家的女子暂且不提,姜令音如今可是后宫嫔妃,一旦怀了身孕,孩子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
母凭子贵,她能得享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空气仿佛凝滞了,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纤苓屏住呼吸,忽然听到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可有法子避孕?”
她一瞬间瞪大了双眼,避孕?
“主子,万万不可。”
她慢慢蹲
下身子,仰头望着姜令音,低声道:“此事可是欺君的重罪。”
“若是叫旁人知晓了——”一旦告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后一句话,被纤苓咽回喉咙里。
姜令音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抚上纤苓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到纤苓的耳中:“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纤苓,你给我想个法子,可好?”
纤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是受了惊吓,过了良久,她都没有回过神。
等她僵着身子抬起眼时,却对上一副笑吟吟地面容,她按捺住心底的波动,一字一句地问:“主子当真想好了吗?”
“琼贵嫔是如何失宠的,我再清楚不过。”姜令音弯着唇角,声音却很平淡,“若是她不曾怀孕,便不会失宠,所以,我不能重蹈覆辙。”
纤苓神情有些复杂,但她没有犹豫太久就做出了决定:“奴婢明白了,还请主子切莫冲动,等奴婢想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好。”
姜令音想了想,起身从妆奁之中取出一支发簪,递到纤苓手中,“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纤苓下意识地看了眼簪子的样式:这是姜令音最喜欢,也是最常佩戴的水仙花发簪,不是宫内之物,而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
这是让自己放心的信物。
倘若此事被人揭发,她也能凭着这个簪子将所有的罪名推到姜令音的身上,即便那时候她也逃不了责罚,但至少能说明她是听命行事,或许还能保下她的性命。
纤苓抿着唇,眸色倏然一深。
还有一点,她甚至可以拿着这支发簪向陛下或是淑妃娘娘告发姜令音。
“主子,使不得。”想到这里,她连忙推辞。
姜令音却坚持:“收下吧,但愿……你永远用不上。”
呢喃的话语,叫人听不出她心中的情绪。
纤苓的注意力被发簪吸引走,她轻轻将发簪握在手中,静静感受到了它的冰凉和贵重。
夜色逐渐浓稠,如墨般泼开,整个皇宫浸染了它的颜色,显得格外沉闷。
夜里起了大风,树叶沙沙作响。
烛光明明灭灭,惊扰了阖眸假寐的姜令音。
她靠在榻上等临华宫的消息,并没有上床入睡,因而身上的衣服也没换。
杪夏坐在榻上,同她一起守着,此时眼睛也有些茫然,她使劲揉了揉,侧身道:“主子,外面起风了。”
她艰难地站起身,检查了一下窗牗,见没有什么异样,便劝姜令音:“主子不如先歇息吧,即便沁嫔现在生了,您也得等到天亮才能去瞧不是。”
姜令音“嗯”了声,才换上亵衣,外头就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杪夏给姜令音盖上锦被,方去开门。
这会儿,会来打扰姜令音的,除了一直候在临华宫的喜盛不会有旁人。
果然,没一会儿,杪夏返回了姜令音的身边,她小声道:“主子,沁嫔方才顺利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均安。”
姜令音点了下头,蓦地问:“淑妃一直守在临华宫吗?”
“喜盛说他回来时,淑妃娘娘还没走呢。”
姜令音不由地咋舌:淑妃真是好耐心。
得了确切的消息,她终于能放心入睡了。
后宫里像姜令音这样强忍着困意没睡的人并不在少数,譬如先前在静心堂的嫔妃们。她们在那儿待了一个时辰,便得了淑妃的令,各自回到了寝宫。
她们若是想睡,自然不会有人拦着,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等消息。
琼贵嫔没像其他人一样待在自己的寝殿,她用过晚膳,又回到了静心堂,对着佛祖开始不断祈祷。
她跪了很久,才被露微扶起来。
夜深以后,她就坐在厢房里,静静看着蜡烛一点点被火光吞噬。
待余微气喘吁吁地传回沁嫔生下皇子的消息时,蜡烛正好燃尽了最后一滴。
琼贵嫔眼前有一瞬的昏暗,她好似没听清,死死盯着余微,声音干涩:“什么?”
余微跪在地上,只觉得冷汗涔涔。
“主子,沁嫔生下了一位皇子。”
她说完,立即伏身在地。
“皇子……她生下了一位皇子……”琼贵嫔喃喃念叨了两句,骤然拍桌而起,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
安然无恙生下了皇嗣不说,还是一位皇子。
好,真是太好了!
她虽在笑,脸上的表情却冷漠到可怖。
露微颤抖着嘴唇,这时候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抚她的情绪。
她心里也有点烦躁。
她是琼贵嫔的宫女,与琼贵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家主子不仅失了皇嗣,还失了圣宠,可沁嫔,如今得了一位皇子,有这个皇子在,过不了多久,位分难免会越过自家主子。
明明自家主子更得圣宠,也比沁嫔更早怀上皇嗣,怎么到头来,自家主子反倒什么也没了呢?
她想不明白。
余微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若是主子当初谨慎些就好了……”
是啊,若是主子像沁嫔那样一直待在寝殿里养胎,何至于会小产?
即便没有生下皇子,公主也好啊。陛下膝下,如今也只有一位公主呢。
露微此时不由地开始埋怨起来。
窗外风声吹得窗子哐当响,不知怎的,露微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家主子在得知自己小产时的模样。
当时,主子的脸上是悲痛多,还是释然多呢?
她原以为自己是记不得的——
露微轻轻垂下眼睑,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其实在很早之前,她就有过莫名的担忧,但她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做出那种蠢事。
可原来,真的有。
第83章 信物“她输得一败涂地。”
晏平七年四月十七日,沁嫔生下一位皇子,序齿为三,是为三皇子。
昨日是顾静姝生辰,因着沁嫔的事儿,顾静姝的生辰宴也被搅和了,翌日一早,御前的人就分成了两批,往景春宫和临华宫分别送去了赏赐。
琼贵嫔一夜无眠,听闻陛下的赏赐下来,急切地叫余微去打听。不过最后的消息却让她松了口气:陛下并未给沁嫔晋位分。
“主子不必担心,宫中并没有哪一道规矩是要给诞下皇嗣的嫔妃晋位。沁嫔虽生了皇子,但以她的位分,根本不能亲自抚养。”余微微微笑着,缓声安抚她,“瑾妃娘娘膝下又有二皇子,这三皇子指不定会被陛下给旁的娘娘抚养呢,到时候母子分离,沁嫔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琼贵嫔低笑一声,所以沁嫔生了皇子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直要位居她之下,况且,三皇子生命脆弱,一个小小的风寒,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见琼贵嫔脸上有了笑意,余微壮起胆子,压着嗓子问:“主子,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问。”
“明明是主子叫人给令贵嫔和沁嫔传的信,怎么刘选侍当时却说是她传的呢?”
琼贵嫔看了她一眼,语气舒缓:“你以为她是替我顶罪吗?”
余微对上她的视线,迟疑地摇摇头,自家主子和刘选侍素来没有交际,刘选侍怎么会为自家主子顶罪呢?
“你忘了刘选侍住在何处了?”琼贵嫔提醒着她,“你不会觉得上回发生的事情是意外吧?”
即使一开始真的是意外,那后来的结果也一定是有心人准备的计划。
“以瑾妃的性子,她会放任刘选侍和沁嫔走得那样亲近吗?”
要知道,刘选侍一进宫就紧紧巴结着瑾妃,因为不得圣宠,对瑾妃小心又讨好,同宫的沁嫔得了宠爱又晋了位分后,她可不止一次看到了刘选侍眼中的嫉恨和酸涩。
琼贵嫔勾着唇角,继续说:“沁嫔能得宠,先是因为瑾妃让她在陛下面前漏了脸。”
刘选侍大抵也想通过瑾妃的抬举得宠,所以在蕙妃又有了身孕后,献上计策:对大公主动手脚,让蕙妃分神,不得安生地养胎。
余微轻轻吸了口凉气,惊疑不定地望着琼贵嫔,“主子的意思是,刘选侍当初也参与了……”
“可直到大公主和蕙妃相继病逝,刘选侍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琼贵嫔淡淡地进行补充。
虽然除掉了瑾妃的心头大患,但刘选侍还是当着身份低等的嫔妃,甚至眼睁睁看着沁嫔一步步从采女登上越来越高的位置且有了身孕。
余微理了理思绪,沉默片刻,而后低声:“可奴婢还是想不明白,刘选侍都这样了,难道不应该针对瑾妃娘娘吗?又为何要帮着瑾妃娘娘呢?”
她为瑾妃做事,即便这辈子都不得宠,可只要瑾妃一日不
倒,都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琼贵嫔自嘲似的笑了下,意有所指地回答她:“焉知刘选侍没想过破釜沉舟呢?”
明面上看着的真相和实际上的发生的事情难道会一模一样吗?
刘选侍空有一条性命罢了,谋害沁嫔和皇嗣能让她得到什么好处呢?况且,即便不仔细想,她也知道,沁嫔不可能对刘选侍没有一点防备。那么,这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或许只是瑾妃和沁嫔二人的暗自较量。
琼贵嫔也不知怎的今日自己的头脑会如此之清醒。
“沁嫔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她道。
若是如她猜测的这样,沁嫔许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从刘选侍身上打听到一些消息,之后便借着二皇子冲撞一事名正言顺地和刘选侍走得亲近起来。
只是哪怕沁嫔再小心谨慎,恐怕还是忘了她自己身处的是临华宫,在她住进来这里之前,瑾妃已经住了三年。
瑾妃没有协理后宫之权,但以她在宫里的地位和二皇子生母这两层身份在,私下里多的是宫人为她效劳。
说到底,沁嫔还是低估了瑾妃的手段。
而经此一事,沁嫔的小心思彻底暴露,她该如何保全自己和三皇子呢?
一旁的露微不露声色看着侃侃而谈的琼贵嫔,心里的情绪愈发复杂,明明自家主子看得这样明白,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却犯起了糊涂呢?
沁嫔没有斗赢瑾妃又如何?没有晋位又如何?她生下了三皇子,以后有三皇子这个倚仗,谁敢小觑了她?
在这天底下,女子的靠山除了娘家和夫君的宠爱,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底气呀。
三皇子日后长大了,即便不得圣心,最低也会封个王爷,作为他的生母,沁嫔还能搬出宫,同他一起住。
说句大不敬的话,待陛下驾崩,只有圣宠而没有子嗣的女子,往后只能任人磋磨、孤苦终老罢了。
想到这里,露微的心愈发低沉。
主子流产伤了身子,如今圣宠已大不如前,下次怀孕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与其这样空无盼头的干等下去,倒不如……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打定了主意。
琼贵嫔自觉看透了瑾妃和沁嫔,心底不由觉得空落落的。
自从流产后,陛下就对她格外冷落,这样的落差实在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慌。
当初决议流掉孩子陷害沁嫔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陛下的宠爱。偏偏这件事是她自作主张,无人可以诉说。
临华宫丽景殿
送走御前宫人后,雾枝回到沁嫔床边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什么悲伤后,略松了口气,准备好的安慰脱口而出:“奴婢想着,主子怀孕时陛下就给主子晋了嫔位,许是这样,陛下这回才没给主子晋位,待三殿下满月,陛下可能就给主子晋贵嫔了呢。”
沁嫔瞟了她一眼,语气分外平静:“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早在决定以身犯险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今日的结果。
雾枝顿了下:“可如今刘选侍揽下了这所有的罪名,还被打入了冷宫,依奴婢看,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刘选侍就会丢了性命。”
沁嫔面色不变地听着,没有说话。
雾枝咬着唇:“主子等了这么久,又舍身入局,最后竟只有刘氏……奴婢实在是觉得不公。”
听到最后两个字,沁嫔才有所反应,她浅笑了笑,“雾枝,世上多的是不公之事,我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自有孕后,她从来没有一刻松懈过,即便清楚地知道瑾妃不会明目张胆朝她下毒手,可她依然万分谨慎。她的确想找到一些瑾妃的把柄,所以从刘选侍身上入手,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接近刘氏的同时,何尝不是在给刘氏一个机会呢?
如今她输了吗?
好像也不见得吧。
没有人相信刘氏有那么多能耐算计这么多人。
陛下不给她晋位,心里怕是对她有了或多或少的疑虑,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她要的是瑾妃暴露于人前。
陛下若对她产生了怀疑,那瑾妃呢?她能逃得掉吗?再者说,刘氏进入冷宫后反而会是安全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动她。
还有,她和刘氏相处那么久,瑾妃当真完全放心吗?
刘氏也不是傻子,岂能不做两手准备?
这会儿进退两难的是瑾妃才是。
她藏着的野心一旦破土而出,第一个容不下她的,是陛下。
勤政殿
从后宫送礼回来的籍安照例给扶喻回禀完,正欲退下,忽然被叫住:“去送赏时,可见到了瑾妃?”
籍安微怔,随即斟酌着字句回话:“回陛下的话,奴才听说瑾妃娘娘守着沁嫔主子生产,一夜未眠,故而待奴才去临华宫时,瑾妃娘娘还在歇息呢。”
扶喻扫他一眼,“连瑾妃在歇息的事你也知道?”
籍安不明所以地垂下头,愈发恭敬:“奴才回来复命时遇到了瑾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她同奴才提了一嘴。”
若非圣旨,寻常的赏赐和口谕,与瑾妃无关的,她都不需要特意出面相领。瑾妃是临华宫主位娘娘,临华宫发生的任何事自会有人告知于她。
想到这里,籍安又愣了愣,那,陛下今日为何特意问他一句瑾妃的事呢?
没等他想明白,扶喻就挥手让他退下了。
一侧的庆望心里琢磨了一番,不由地心神一凛,陛下莫不是……
他正沉思着,头顶冷不丁响起陛下的声音:“你说,三皇子要交给谁来抚养呢?”
庆望诧异地抬起眼帘,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迅速反应了一会儿,才哂笑着缓缓开口:“三殿下是陛下的皇子,想来宫里头的娘娘们都争着想要抚养呢。”
扶喻眉头轻轻挑起,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朕怎么觉得,皇嗣对她们而言,都是可有可无之物呢?”
这话也就扶喻敢随意说出口了,庆望忙“哎呦”一声,躬身急道:“陛下,皇嗣的身份何其金贵。要奴才说啊,三殿下刚出生,您不妨先看看哪位娘娘适合养三殿下,待过了满月宴,再定下也不迟。”
扶喻不为所动,淡声:“除了淑妃和祺婕妤,其他人身边都养着皇嗣。”
瑾妃有二皇子,诚妃有大皇子,宁昭容有二公主。
庆望低声揣测道:“淑妃娘娘管理后宫,若是再抚养三皇子殿下,恐怕会精力不济……”
可交给祺婕妤?
人还在禁足呢,那更不能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小心地道:“听郦太医说,祺婕妤娘娘近来病情反复无常,加之郁结于心,恐怕要花上一段时日调理了。”
虽说自从祺婕妤被降位和禁足,陛下在他面前一次也没提起过祺婕妤,但今日忽然提起,莫不是起了什么念头?
心里怎么想,庆望面上都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他余光瞄着扶喻的神情,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沁嫔还不是娘娘,照规矩没有抚养皇嗣的权力,但若是陛下给她这份尊荣,沁嫔亦不是不能亲自抚养三皇子。
端看陛下心里怎么想了。
然而扶喻却没有给他准话,这个话题很快被无声无息地揭了过去。
庆望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几位贵嫔。
贵嫔仅次于婕妤,陛下有没有想过让她们抚养呢?
琼贵嫔?
但是
说起琼贵嫔,陛下对她的宠爱仿佛已经烟消云散了。
作为浸淫在宫里多年的奴才,他如何猜不出其中的缘由呢?只能说,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琼贵嫔她自己。
陛下素日瞧着对皇嗣不上心,但她也不想想,她能同陛下一样吗?
有时候,陛下嘴上虽然不说,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下不同你计较,不代表日后不会清算你。
每个人的容忍度都是有底线的。
宫里暗处那些人的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陛下若是想查,什么事解决不了?譬如毒哑了蒋氏的药,还有蒋氏的死,以及祺婕妤……当初陛下派人去查,花了几个时辰便有了结果。
只是很多时候,陛下根本没有将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罢了。
*
沁嫔生产结束后,后宫忽地安静了好些日子。
长空楼里的物件摆设虽全被换了一通,但嫔妃们都不敢再上去赏花了。
桃花开得正旺盛,姜令音每隔几日都让冬灵去采摘几支插到花瓶里。
纤苓见姜令音对冬灵的态度恢复如初,好似也跟着松了口气:“奴婢瞧着冬灵这副模样,也跟着高兴呢。主子可不知道,先前冬灵颓废的没一点生机。”
栖笺来承光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对姜令音身边的这些人也算有所了解,因而笑着接话:“主子不拘束着冬灵,叫她这般模样,确实让奴婢们羡慕。不过若是做掌事,还得像纤苓你这般稳重,行事妥帖才好。主子您说,是不是?”
姜令音深以为然地点头。
纤苓被夸得羞涩一笑,连连摆手道:“主子和栖笺这般夸,奴婢实在愧不敢当。”
又说:“主子从前也说过奴婢有时候太过谨慎紧张,有时候应当向冬灵学一学,奴婢都记着呢,但愿奴婢能改一改性子,不负主子所期望。”
栖笺笑着,没有再接过话茬。待她被杪夏叫走,屋子里便只留下了纤苓一人伺候姜令音。
她踌躇片刻,轻声道:“主子,奴婢有法子了。”
姜令音闻言,目光从游记上移开,落到她脸上,面色如常问:“什么法子?”
纤苓默了默,又靠近了几步,垂首低语:“奴婢以为,此事经由会医术之人的手会更加稳妥,主子可还记得太医院的玟泽——便是一直跟在郦太医身边、从前也伺候过祺婕妤的小太医?”
姜令音点头。
“奴婢托人询问了下玟泽的事儿,听说他当初开错了方子,差点被祺婕妤杖杀,若非郦太医求情……”
纤苓迅速说完这件事,回忆道:“主子可还记得,当时便是玟泽作证,他受了祺婕妤的指使给蒋贵人开了药?”
当时玟泽说是受了云栀的吩咐,而云栀,代表了祺婕妤。
倘若此事是云栀自作主张,那玟泽一定没有任何嫌疑吗?同理,郦太医也是。姜令音不知道纤苓提起玟泽的理由,也不确定玟泽与纤苓身后人有没有联系,但很显然,前面等待她的一定是一个陷阱。
她看着纤苓,听她说完整个计划。
“主子不用出面,便由奴婢托人与玟泽来往,若是他问起,便说是祺婕妤的仇家,想将这些药用到祺婕妤身上,往后自行承担责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些事都推到祺婕妤一人身上。”
“这宫里祺婕妤得罪的人可不少,他又是太医,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对这种话也查不清楚。”
她思量着:“最好,再给一个信物,叫他安心。”
纤苓说着说着,就有一股熟悉感。
仿佛,她先前便经历过这种事一样。
姜令音适时地开口:“那你说说,这宫里谁的信物能让玟泽放心?”
纤苓低着头,似乎是将宫里诸妃想过一遍,才缓声道:“宁昭容娘娘。”
宁昭容?
的确,宁昭容与祺婕妤的不对付满宫皆知,这是其一;其二,宁昭容位高,且膝下有女,她有承担的能力。
姜令音沉默了良久,在纤苓忐忑的注视下点了下头,“好,依你说得办。”
纤苓眉头一松,“是,奴婢定当谨慎行事。”
第84章 发簪“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姜令音没让其他人知晓纤苓在做的事,也没派人去盯着纤苓。只是在籍安来传唤她去御前伴驾时,随意提了一句:“近来天气转凉,叫宫人们注意些身子,莫要受了寒。”
当下是栖笺在她身边,闻言立即应了声:“主子放心,奴婢省的。”
姜令音瞥了眼籍安,又轻轻一笑,“籍安公公也要多注意,若是受了寒,务必及时找太医抓药。”
籍安受宠若惊地谢了句,待姜令音坐上步辇,他也从这番寻常的话里琢磨出了什么意味来。
恭恭敬敬送姜令音进入殿内后,籍安低眉顺眼地退下去,招来一个小太监低语了几句,自己则转身去了厢房。
殿内
姜令音慢吞吞地给扶喻请了个安:“陛下万安。”
她眉眼微低,周身似乎缠绕着一股说不清的怨气。
不等扶喻安排,她便径直走到了御案前,自顾自挽起袖子,“妾身给陛下研墨。”
扶喻搁下笔,上下打量她一番,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正欲开口,却听女子问:“陛下,妾身先前送您的那支发簪,您没丢弃吧?”
他有些诧异,“怎么了?”
女子有些迟疑,一时没答上来。
相处这几个月,扶喻对她也还算了解,若是无事发生,女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簪子的去处,毕竟,自她将簪子送给他之后,一次也没提起过此事。
他心中一动,抚上女子发髻上的木芙蓉样式的发簪,“愔愔今日怎么换簪子了?”
姜令音望着他,有些郁闷地嘟囔:“这支簪子不也是陛下给妾身的吗?妾身喜欢,难道还戴不得吗?”
扶喻当然知道这是他吩咐司珍司给女子定制的头面中的簪子,女子虽然也喜欢,但并不算爱不释手,她独独钟爱的,是那一支水仙花发簪。他十次见她,她九次都戴着那支簪子。
让他想不记住都难——
那支水仙花发簪与她送给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女子对他的心思,几乎显而易见。
只是那水仙花发簪是女子之物,他也用不上,女子给了他,他便叫庆望收了起来。
所以,她今日是想借用簪子提醒他这件事?
扶喻略一思索:“朕让司珍司定制一对玉佩如何?”
姜令音微微有些吃惊,不明白这话题怎么突然转得这么快,“玉佩?”
她看着扶喻的面容,试图分辨他这句话的意图,只见扶喻唇角轻微上扬,对她点头道:“那发簪朕用不上,玉佩男子与女子却都可以佩戴,正好朕瞧着愔愔缺一个适配的玉佩,让司珍司给愔愔定制一块如何?”
听到这里,姜令音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扶喻是以为她想与他佩戴一对物件,像旁人展示、炫耀吗?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扶喻这样的提议,也很难让她拒绝。
她弯了弯眉眼,欣然道:“好,那妾身要陛下亲自绘制图案。”
他都有如此心思了,那她再得寸进尺一点也无妨吧?
扶喻对上她满是笑意的眼神,忍不住哼了声:“朕日理万机,哪有闲暇?”
他转了个眼神,“倒是愔愔你有这个时间。”
说起来,他至今还没见过女子的画作呢。
姜令音无辜地眨
了眨眼,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妾身还要同楚采女一同打络子、去清音阁听曲儿、去御花园赏花……”
扶喻直接听笑了,他打断女子的话:“愔愔有时间赏花听曲,也不乐意绘制玉佩的图案?”
姜令音撇了下嘴,“陛下就是想看妾身的笑话。”
她的声音太轻,扶喻离她这么近,也没听全,他皱起眉,再问:“什么?”
姜令音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昂首扬声:“妾身不擅丹青。”
扶喻一顿。
听女子继续说:“妾身自幼不喜丹青,教导的师傅也说过,妾身的眉宇间毫无丹青之意……陛下何必强人所难呢?”
扶喻失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拉住女子的手,放柔了声音:“怪不得当初愔愔没查出朕的身份,原是那画中之人,与朕毫无关联。”
姜令音微怔,有些讶异扶喻竟然将她当初对他的胡言乱语记得这么清。
见女子不说话,扶喻不太熟练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不妨事,朕擅丹青,往后朕可以教你。”
姜令音抿唇点头,“好。”
绘制玉佩图案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被跳了过去,扶喻又转回先前的话题:“方才怎么不高兴?”
他仍没有忘记来时女子极力掩饰着的落寞神态。
“妾身说了,陛下可不准不高兴。”
扶喻意外地反问:“朕怎么会不高兴?”
姜令音顺势握住他的手指,把玩了一会,这才磨磨唧唧地道:“妾身那支水仙花发簪、不知怎的找不着了……妾身找遍了这几日去过的地方,也没找到……”
扶喻挑了下眉,笑道:“好,朕让庆望给你找找。”
这是皇宫,不论簪子丢在了哪儿,他都能让人找到。
“就这么一点小事,惹了你不快?”
姜令音瞪眼,“怎么能算小事呢?这簪子可是妾身最喜欢的!”
“为什么最喜欢?”扶喻不动声色。
姜令音不答反问,语气轻快:“陛下以为是为什么?”
扶喻想笑,“朕不知道。”
姜令音沉默了一瞬,笑了笑,而后似乎意有所指地道:“陛下如今不知道便罢了,等日后自然就全知道了。”
扶喻抬手用力地捏了捏女子的脸颊,也跟着她笑了下,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些事情,他心里已有答案,并不用她特意宣之于口。
这时候的他是这样以为的。
*
扶喻叫姜令音来伴驾,却也不只是为了让她研墨,姜令音也不是个能坐住的性子,没一会儿,就被扶喻以“打扰他处理政事”为由打发去了东配殿休息。
姜令音也没强留,福了福身,就跟着引路的宫女进了东配殿。
她在勤政殿住了一段时日,对这儿的路自然十分熟悉,从主殿里出来,拐了个弯,便是东配殿。
宫女为她掀开帘子,而后恭敬道:“令贵嫔主子,你若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行了。”
姜令音也不客气:“好,芮姑姑,你上一盏红茶,再呈上几碟糕点来吧。”
然而她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却让芮姑姑更加恭敬,“令主子放心,奴婢尽快为您呈来。”
见姜令音没有其他吩咐,她这才缓慢地退出屋子。
栖笺从姜令音出了主殿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见了这一幕,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如常地为姜令音按捏起肩颈。
这是栖笺进入承光宫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跟着姜令音。
她知道,姜令音今日为何带她出来,又为何带她来勤政殿。
她是庆望调入承光宫的,对姜令音来说,她不止是一个宫女,还可能是陛下的人。
姜令音不避讳她的身份,让她跟着杪夏熟悉承光宫,本就有培养和重用她的意思,而她呢,踏入承光宫的那一刻起,便只会忠于她一个主子。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无需多言,点到为止即可。
很快,芮姑姑为姜令音呈上了红茶和糕点,还有一碟洗净切块的桃子,她道:“这桃子都是刚摘下来的,奴婢便想着给令主子尝个鲜。”
姜令音抬了下眼皮,“陛下尝了吗?”
芮姑姑笑着:“回令主子的话,奴婢方才正要送一份过去,只是不赶巧碰上了琼贵嫔主子,便先给您送来了。”
琼贵嫔?
姜令音意外的不是琼贵嫔的到来,而是芮姑姑此人的态度,她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陛下召见琼贵嫔了吗?”
芮姑姑摇头,“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姜令音启盖撇了下茶叶,淡声:“那便劳烦芮姑姑去瞧一瞧琼贵嫔现下在何处,若是在外头——”
她没将话说个明白,芮姑姑却了然地应了下来。
无论姜令音想做什么,这都不是她该管的事。但众所周知,宠妃,也是要分个高下的。
恰好,对于宫里的人来说,琼贵嫔和令贵嫔都算得上宠妃。
只是一个是从前的,一个是现在的。
主殿的廊下
天气微凉,风吹得枝桠摇晃。
琼贵嫔身上披着一件桃色的长衫,静静地站着。
不多时,通传的宫人去而又返,低着头回复:“陛下今日政务繁忙,怕是见不了琼贵嫔主子了。”
这句话不过是推脱之词,琼贵嫔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呢?再者说,后宫里的嫔妃谁不知晓今日御前的人去了承光宫,将令贵嫔接到了御前?
令贵嫔能来,她便来不得吗?
琼贵嫔压抑着内心的翻涌情绪,语气尽量保持稳定:“令贵嫔是不是在里面?”
她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宫人不敢不答,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
若说在,令贵嫔倒也的确在勤政殿只是她这会儿不在主殿的陛下身边伺候,而是在东配殿那儿休息;若说不在,更不能了。
他有点欲哭无泪。平素里这都是籍安公公的活儿,这会儿籍安公公却有事离开了御前,凭他,哪能应付得了琼贵嫔啊?
偏生陛下的意思很明显,可琼贵嫔哪里是吃素的呢?
她沉着声:“还请公公再为我通传一声,我竟不知,从何时起,陛下的勤政殿除了令贵嫔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然而话音甫落,另一道女声传了过来:“琼贵嫔是在说我吗?”
琼贵嫔迅速循声望向东边,见她口中的令贵嫔款款朝她走近。
宫里人人皆知,令贵嫔最爱红色。这会儿,她也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系襦裙,娇艳明媚一如既往,琼贵嫔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姜令音发髻间的发簪上。
她还没看一会儿,姜令音就笑意盈盈地停在了她身前,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所停留之处,在她回神之际,姜令音拔下了发髻上的发簪,伸手递到她眼前。
“琼贵嫔也喜欢这支发簪?”
琼贵嫔转眸看着姜令音姣好的面容,冷冷嗤了一声:“陛下的眼光一向极好,这发簪甚美。御赐之物,令贵嫔不必与我炫耀。”
她从前也得过许多陛下赏的首饰。
不止是她,这宫里被陛下宠爱过的嫔妃谁还没得过呢?
区区发簪罢了,也值得她这般张扬。
姜令音挑眉,收手抚了抚发簪,淡淡接话:“琼贵嫔说得也是。这发簪是陛下特意赠给我的,独属于我,我总不能因着旁人喜欢,便要白白拱手相让。”
她将发簪重新插入发髻,随即莞尔:“琼贵嫔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去见见陛下?”
第85章 桃子“难得令贵嫔还惦记着你。”……
姜令音的明知故问,也的确激怒了琼贵嫔。
在琼贵嫔眼中,姜令音这话便是在提醒她恩宠不复从前。
“令贵嫔。”琼贵嫔咬牙,眸子里酝酿着阴郁和恼恨,“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这般得意到几时!”
姜令音从容地注视着她,眼角溢出一些了然,果然,像琼贵嫔这样的人,对待真正得宠之人,并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上回在昭和宫忽然要对她动手之举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吗?
动动嘴皮子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呢?姜令音掩去眼中的情绪,语气轻描淡写:“琼贵嫔既然想看,那我可不能辜负了你的期望。”
她掀起眼帘,望向急匆匆从殿内走出来的庆望,不禁再笑:“琼贵嫔也曾得意了三年之久,我总不能落后不是?”
琼贵嫔背对着正门,并未察觉庆望的到来,她眸色转冷,一嗤:“令贵嫔有这个自信是好事,就怕空有大话却没这个能耐,传出去白白让人贻笑大方。”
到底是出身侯府之人,自恃清高,才得了一段时日的圣宠就眼比天高,连自己的野心都遮掩不住。
思及此,琼贵嫔唇畔微不可见地勾了下。
这儿是勤政殿,姜令音的这番话十有八九会传进陛下的耳中,待陛下听了,会是什么感受呢?她与陛下相处的这几年,自诩对陛下还算了解,陛下性情清冷,格外厌恶轻狂之人,譬如从前的祺充仪,偶尔耍耍小性子便罢了,真正犯了事,陛下是不会顾及她母亲的脸面的。
陛下宠爱何人,宠爱多久,都是陛下自个儿的意愿,岂是旁人能左右的?令贵嫔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与她攀比,陛下难道不会觉得她太得意忘形吗?
两人眼神交汇,在周围人看来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庆望适时地站定出声:“给两
位贵嫔主子请安。”
琼贵嫔心神骤然一松,含笑着望向庆望,“庆望公公,可是陛下要见我?”
庆望面上丝毫不显异样,“回琼主子的话,陛下说今日风大,您先前身子受了折损,应当在宫里好生歇着调养才是。陛下已经为主子您请了李太医,还请您先回宫吧。”
琼贵嫔脸色骤然大变。
身子折损,是指她小产一事吗?陛下竟因此事如此责怪她?
庆望仿佛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折身对姜令音道:“令主子,陛下请您进去。”
姜令音漫不经心瞧了眼琼贵嫔,将她的神态映入眼底,而后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扶喻身侧。
她总觉得扶喻的话里有话,契合了琼贵嫔不太对劲的表现。
琼贵嫔小产,莫非另有隐情?
姜令音将疑惑藏进心里,缓缓步入殿内。
“陛下。”
桌案前的扶喻并不在批阅奏折,而是手执一盏茶,见姜令音靠近,他指腹划过杯璧,抬起眼道:“休息好了?”
“妾身方才可没叫累,是陛下赶走的妾身。”姜令音顿了顿,“芮姑姑给妾身送来了新鲜的桃子,妾身想着给陛下尝尝,谁料却碰上了琼贵嫔呢。陛下可不能冤枉了妾身。”
扶喻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上,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哦”了一声,“桃子呢?”
姜令音眼眸半弯,除了笑意,寻不到半点异样。
“在东配殿呢,陛下可要尝一尝?妾身想让陛下尝到第一口,还没试味道呢。”
扶喻只当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顺着她的话站起了身,“走吧。”
姜令音见他这般态度,顿时喜笑颜开。
她的情绪仿佛总是能叫人一眼看清,扶喻眼眸微转,心底涌出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唇角也泄出了笑意,只是语气有些平淡:“方才同琼贵嫔说了什么?”
姜令音挽着他胳膊的手微顿,随即曼声:“妾身只是问了她一句为何不进来见陛下罢了,旁的可什么也没说。”
扶喻侧头看她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毕竟女子这句话,在琼贵嫔听起来本就是不怀好意。
后宫女子之间争宠时,总喜欢说一些戳人心窝子的话,扶喻见得也不少,对此见怪不怪,况且如今女子更得他的宠爱,加上伶牙俐齿,旁人怕是也说不过她。
再者说,女子如今身为贵嫔,宫中位高于她的嫔妃并不多了,任谁也不能欺辱到她身上去。
这边扶喻和姜令音在屋子里吃着桃子,后宫里头却有不少人目睹了琼贵嫔去而又返的一幕。
“令贵嫔留在了御前,琼贵嫔却没留下,当真是要失宠了……”跟在宁昭容身边的南筝忍不住笑出声,“让她怀孕时那样轻狂,这下好了,没了皇嗣,连恩宠也丢了。”
宁昭容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花瓣,轻描淡写地呵斥了一声:“好了,笑话她做甚。”
但同时,眉眼也垂了下来。
令贵嫔,手段了得啊。
才入宫几个月,就牢牢占据了陛下的宠爱。
虞湘衡、琼贵嫔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南筝见四处无人,忽然轻声:“娘娘,永安宫那边……”
祺婕妤被禁足,永安宫只能进也不能出,除了太医,没有人能接触到她。
宁昭容眉眼一冷,“永安宫近来不是日日有太医进去吗?”
“是,看看祺婕妤似乎是病得不轻,可太医院的脉案,除了太医和淑妃娘娘,旁人也看不到。”
“南筝,你莫要忘了,顾贵嫔如今协理后宫,那脉案,她也是能瞧的。”
宁昭容眸色意味深长,“想知道祺婕妤的症状,倒也不难。”
南筝眼皮一跳,迟疑着问:“可顾贵嫔怎会无缘无故告诉娘娘祺婕妤的脉象?”
虽说自家娘娘和顾贵嫔时常来往,关系还算亲近,但总归都是带着目的的,顾贵嫔位分低于自家娘娘,但手握宫权,颇是有底气。
威逼利诱,恐怕有些难度。
宁昭容看出她的担忧,唇角翘了下,“怎么?你莫要忘了,祺婕妤同顾贵嫔曾也有过龃龉。”
她不相信,顾贵嫔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昭和宫
罗才人和方才人坐在交杌上,安静地听宫女讲述着宫里发生的事件。
淑妃眼帘未抬,不予置评。
方才人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话,罗才人听得不大清,于是问:“方才人是在说令贵嫔什么?”
方才人瞪圆了眼睛,颤声道:“妾身只是觉得令贵嫔姐姐去御前的次数太多了,仿佛有些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
罗才人觉得好笑。
这四个字,对陛下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令贵嫔去御前,是陛下允许的,哪来的那么多不合适呢?
“方才人是觉得陛下坏了规矩不成?”
一句话,就让方才人哑口无言。
淑妃轻轻抿了抿唇,思绪纷飞。
令贵嫔能让陛下在她与琼贵嫔之间偏向她,除了宠爱,必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在她看来,琼贵嫔的失宠来得太迅速了些。
仅仅是因为琼贵嫔失了皇嗣吗?
不会的,琼贵嫔保护皇嗣不周全,却有罪责,但陛下并非冷情冷血之人。就像当初她小产后,陛下没有责怪她,反而让她好生静养,而后没多久,又让她接触了宫权。
淑妃轻眨了下眼,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屋内气氛正安静着,忽然有宫女笑嘻嘻地进来禀告:“娘娘,御前的籍安公公来了。”
几人连忙一震,收敛了神情。
籍安弓着腰,恭敬地说明来意:“给淑妃娘娘、两位才人主子请安。奴才奉陛下口谕来给娘娘送桃子。”
他带来了几筐新鲜的桃子,桃子在宫里并非有多新奇,但往年这个时节,陛下从未给后宫诸妃送过。因而淑妃有些疑惑:“劳烦公公替本宫多谢陛下赏赐。只是不知陛下怎么想起来给本宫送桃子了?莫非是这桃子有什么特异之处?”
籍安笑道:“回淑妃娘娘,这是从皇宫里的桃树上摘下来的,与旁的桃子并无差别,只是陛下和令贵嫔主子尝了,都觉得滋味极美妙,香脆可口,便想着给淑妃娘娘也尝一尝。”
淑妃心里微微有些一惊,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哦?原来如此,多谢公公。”
“哦,奴才差点忘了。”籍安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对着方才人道,“方才人,这一筐桃子是令贵嫔主子特意让陛下赏给您的。”
方才人诧异地站起来,没想到还有她的份。但一听是沾了令贵嫔的光,那点儿高兴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待籍安离开,淑妃望着方才人一笑,“难得令贵嫔还惦记着你。”
方才人抿着唇,情绪淡淡,“妾身上回在令贵嫔那儿中了毒,令贵嫔怕是觉得对妾身有些亏欠吧。”
她仿若觉得理所当然。
淑妃细细打量她一番,没有言语。
罗才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明白方才人怎么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竟以为令贵嫔亏欠她?
陛下让籍安到后宫送了几筐桃子,除了昭和宫的淑妃和方才人,就只有顾贵嫔得了一筐。
桃子并不贵重,嫔妃们羡慕的是陛下的心意。
听说籍安只去了昭和宫和景春宫,众妃便以为只有淑妃和顾贵嫔得了赏,可没多久,她们却听说方才人也得了赏。
淑妃和顾贵嫔管理后宫,陛下嘉奖她们辛劳便罢了,方才人凭什么得赏?
一打听,竟是令贵嫔在陛下面前为方才人求的。
众妃们觉得匪夷所思。
栖笺隐隐约约察觉了姜令音的意图,见她望过来,忙稳住心神,道:“主子今日是特意在陛下面前提起的方才人。”
姜令音不可置否。
她坐在步辇上,平静地望着前方。
宫道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栖笺轻轻再问:“是因为方才人在承光宫中
了毒吗?”
但这与主子有何干?桂花酿里的夹竹桃汁液又不是主子下的。
“你可知道,我去见方才人时,方才人同我说了什么?”姜令音问。
栖笺摇头。
姜令音缓缓抬手,遮住太阳的光线,而后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她是代我中的毒。”
栖笺没忍住,下意识地张嘴“啊”了一声:这叫什么话?
她犹豫着看向姜令音,瞧见了自家主子唇角那若有似无的冷笑。所以,她可以肯定,主子今日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知道她对方才人的态度,甚至还能让方才人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自家主子。
主子并没有得失,但方才人却会因小失大。
栖笺笑起来,“不知方才人何时才能有所反应。”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了。
第86章 簪花陛下偏爱的那个人。
春日的天刚暗下来,屋子里就燃起了一盏盏明灯。
将是用晚膳的时辰,承光宫的宫人们都在各自忙碌,寝殿里,只有纤苓一人侍奉在姜令音身边。
她一边拆解发髻,一边道:“如今宫里都在传主子和方才人的事的,依奴婢看,主子何必给方才人这样大的脸面?倒叫旁人以为主子好欺负似的。”
“她中了毒是不争的事实,权当是我欠她的。”姜令音敛下眼睫,语气轻描淡写。
纤苓眸色一闪,微微俯身,低了低声音:“主子,奴婢今儿瞧见玉照宫的南筝去了景春宫。”
宁昭容和顾贵嫔的来往说不上频繁,但与旁的嫔妃相比,便显得有些亲近了。更不必说同宫的陈采女日日出入景春宫一事。
姜令音眉头微动,听纤苓继续说:“主子,奴婢想,不妨利用顾贵嫔取得宁昭容的信物。”
纤苓说得信物,指的是象征宁昭容身份的腰牌,而这腰牌,只有宁昭容身边伺候的人才有。
没等姜令音开口,她接着说:“主子,宁昭容娘娘从前从未这般亲近过一个嫔妃,奴婢以为,当是顾贵嫔对她有利可图。”
顾贵嫔入宫时日短浅,宁昭容能图她身上的什么呢?
宫权。
她得不到宫权,却可以从中窥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姜令音抬眼看她,“你想出了什么法子?”
纤苓有些迟疑地看着姜令音,随即低语了两句。
说罢,她神色不自然地补充:“寻常时候也不好近身,唯有这种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便是往后南筝察觉了,也只当是自个儿不慎弄丢了。”
姜令音一扫她不安的神色,轻笑了一声:“只要能达成目的,何必拘泥于用什么法子呢?纤苓,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不必担心。”
纤苓顿时松了眉头,应道:“是,奴婢谨遵主子教诲。”
等姜令音用完晚膳,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了。御前仍没传来一丁点消息,想来今夜扶喻不会来后宫了,姜令音洗漱妥当,便叫人熄灯准备就寝。
今晚是冬灵守夜,她放下床帐,看向姜令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令音注意到她的神情,“怎么了?”
冬灵咬着唇,慢慢蹲下身来,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姜令音十分清楚,正因如此,在冬灵从宫正司回来后,她还能和纤苓住在一间屋子里。
“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蹙着眉,看起来十分困惑和难以启齿。
姜令音无声笑笑,“想说就直说,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这般谨慎,莫不是也是纤苓教你的?”
听到“纤苓”二字后,冬灵眼眸倏然一暗,反应也有点奇怪,姜令音没错过她眼神的变化,顿时了然——恐怕是察觉了纤苓的异常之处。
“奴婢自知不如纤苓,不如她心细,更不如她得主子信任。”冬灵搅着手指,缓缓开口,“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将纤苓留下,而让奴婢和觉夏被送入宫正司审问。”
此事,她先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她当时就是能接触到桂花酿的人,她不怪主子,也不怨主子。可回到承光宫后的这段时日,她却听说,其实那时候纤苓也有机会接触桂花酿,但主子因为相信纤苓,同陛下开口将纤苓留了下来。
跳跃的烛光映在冬灵的脸庞上,明明暗暗,像是她起伏不定的心绪。
姜令音叹了口气,拨弄起床帐上悬挂的香囊,语气平缓:“你与纤苓一道来的我身边伺候,我对你们的了解不如你们互相了解的多。”
“你们性情不同,纤苓也的确比你稳重些。”
她陈述事实的语气,却叫冬灵蓦然红了眼眶。
姜令音注视着她,话锋一转:“只是,我并非不信任你。”
冬灵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姜令音。
姜令音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若是不信任你,我怎么会将取膳的差事交给你呢?只是冬灵,我记得,当时萱儿时常出入你的屋子。还有,我听纤苓说,你与宜庆宫的人私下有来往,是不是?”
冬灵有一刹那的失神。
“主子……”她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解释。
姜令音却止住她的动作,语气格外平静:“这些事都过去了,不必再说了。”
她收回手臂,言简意赅:“安寝吧。”
冬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烛火熄灭。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烛火,光线微弱又昏暗。
冬灵静静地看着蜡烛一点点燃烧,约莫到了子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方惊得她回了神。
她赶紧起身,查看了一下睡得安稳的姜令音,而后裹着被子,蜷缩起来。
许是下雨的缘故,直到寅时,窗外也没有多少亮光。
姜令音醒来后,一眼就瞧见了桌上花瓶里错落地插着几支坠着水珠的芍药花。
杪夏一边替她更衣,一边笑着道:“这是冬灵一大早去御花园那儿采摘的,主子瞧着可喜欢?”
姜令音诧异了一声:“冬灵没回屋歇息?”
在承光宫,守夜的宫女第二日都不当值。
杪夏摇头,“冬灵精神着呢,听闻主子起身,已经跑去御膳房为主子取早膳了。”
姜令音没说话,从瓶子里掐了一朵芍药花,递给杪夏,“替我簪上吧。”
今日是去昭和宫请安的日子,姜令音一贯穿着鲜亮的宫装,今日也是如此,胭脂色的襦裙搭配红玉头面,一进入昭和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没等姜令音坐下,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真是巧了,令贵嫔和方才人今日都簪了花。”
姜令音掠过此人,目光微转,落到了站在后面的方才人身上。
她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从前没有簪过花,今日不过是巧合。
许是见她没反应,又有人微笑附和:“也不知令贵嫔和方才人何时这样亲密了。说来也是,听闻令贵嫔昨日还特意在陛下面前为方才人美言呢。”
姜令音轻飘飘地望向开口之人,汪宝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眸漆黑却异常明亮,眸中的情绪分
明平静无波,偏让被她盯着的人心下一片骇然。
今日阖宫除了被禁足的嫔妃,不论身份高低都要来昭和宫,汪宝林的座位是姜令音对面顾静姝右手处的第二张椅子,她此时正站着,直直迎上了姜令音的目光。
姜令音盯着她瞧了片刻,慢悠悠地坐下来。
汪宝林和在座的几位嫔妃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姜令音出声反驳,不由地都有些惊愕——令贵嫔何时变了性子?
姜令音一落座,汪宝林的脸色立即变得难堪起来。
有时候,无视才是最大的羞辱。
嫔妃们见状,不由地开始互相递起了眼神,她们都没再注意汪宝林,而是隐晦地在姜令音和方才人之间扫来扫去。姜令音习惯了众多的目光,不以为意,方才人却被瞧得有些坐立不安。
瑾妃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姜令音和方才人,含笑道:“令妹妹和方妹妹年轻貌美,正是适合簪花的年纪,如今百花盛开,各宫妹妹倒也能学一学,将园子里的春色带到头上。”
话一出,殿内立即响起一阵笑声。
这时候,宁昭容忽然好奇地问:“听闻琼贵嫔昨儿去了御前,怎么却没得到陛下的赏赐?”
她的一番话,让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琼贵嫔原是默默地坐着,没有参与任何话题,她难得在请安时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听到这话,她偏过头,朝宁昭容看去。
宁昭容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问了一遍:“莫不是得了赏,本宫记错了?”
她问得迟疑,神情真诚,仿佛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宁昭容说话一向直白,往日同琼贵嫔也没什么恩怨,也是如此,一时让人分不清她的用意。
琼贵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浅笑,“昭容娘娘没有记错。”
宁昭容拍着胸脯,庆幸地道:“好在本宫没有记错,那就好,那就好。”
她似乎忘了先前的疑问,又将话题绕回了簪花上:“说到簪花,蕙质近来也格外喜欢呢,小小年纪,竟也吵着嚷着让本宫往她头上簪花。”
这话正好被簇拥出来的淑妃听了个正着,“什么簪花?”
众妃连忙起身行礼问安:“妾身给淑妃娘娘请安。”
“免礼赐座。”淑妃摆了摆手,端庄地坐在上首,眼帘微垂,“方才听宁妹妹说起了簪花,怎么一回事?”
宁昭容将殿内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偏袒任何人。
淑妃听笑了:“瞧着令妹妹和方妹妹这模样,倒是让本宫想起来了:簪花从前便在京城盛行,听闻除了得到女子喜爱,不少男子也会簪花。诸位若是喜欢,本宫便让司苑司给你们挑几盆鲜花送去。”
“宁妹妹,不论蕙质喜欢什么花,你只管让人去司苑司取,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了咱们的公主。”
宁昭容喜笑颜开,接受了淑妃的好意:“淑妃娘娘放心,妾身省的。”
半个月一次的阖宫请安,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场面,但年后这几个月宫中事端生了太多,再加上姜令音的一枝独秀,众嫔妃待了不足半个时辰,便陆续地离开了昭和宫。
姜令音被淑妃留了下来。
她扫了眼大殿内的情形,大抵能猜到一些原因,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淑妃娘娘可是有话对妾身叮嘱?”
淑妃的视线落在姜令音的面容上,她心里清楚,陛下宠爱姜令音,并不单单是因为姜令音的姿色,但她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情绪。
有些话,她很早之前就想对姜令音说了。
“令贵嫔,本宫知晓你侯府出身,性情直率,只是在这皇宫里,还是收敛些为好。”
她的语气里有说不尽的感慨,“陛下如今宠爱你,你自是处处都是好的,可你总归要多想想往后的日子。你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荣光,万事还须谨慎行事才是。”
姜令音不知道淑妃为何会同她深入谈论这种事,或许是淑妃从前经历过什么,又或许是淑妃心善,担心她这般高调行事会招人记恨……总之,都是想劝她收敛性情。
但,凭什么呢?
姜令音略带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道:“淑妃娘娘的话,妾身不明白。”
淑妃笑了下,指着她发上的芍药花,问:“你觉得芍药美吗?”
“确实很美。”淑妃自问自答,“可它原该长在枝桠上。令贵嫔,一支花再美,终究抵不过满园的春色。”
姜令音也笑了,她眉眼弯弯,“娘娘怎知抵不过满园春色呢?满园那么多花,让人眼花缭乱,若是娘娘,难道会全都喜欢吗?妾身以为,人总该有自己所偏爱的花。”
她抚了抚鬓上的芍药,眼眸里浸着笑意,“世人总喜欢将女子与花相比,可若妾身是花,却不会甘心埋没在枝桠上。让人戴在头上,或是插在瓶子里,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淑妃哑然,动作顿了一顿,“令贵嫔是这样想吗?”
姜令音不答反问:“御花园的的花,难道娘娘都喜欢吗?”
见淑妃答不上话,她福了下身,又道:“但妾身却最喜红山茶花。”
“若娘娘无事,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淑妃没有再次挽留。
直到姜令音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她才恍惚地搭上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绫屏担忧地唤她:“娘娘,是令贵嫔不明白您的好意,您……”
“不。”淑妃摇摇头,苦笑一声,“令贵嫔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人总会有偏爱的花。
姜令音是想告诉她,陛下也是人,他也会有自己偏爱的女子,且她很自信,认为自己会成为陛下所偏爱的那个人。
红山茶花么?
天生丽质,光彩夺目,确实与她相衬。
第87章 寿辰“妾身真的能出宫吗?”……
姜令音从昭和宫离开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杪夏奇怪地问:“主子,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主子不该得了陛下的宠爱?”
姜令音扯了扯唇角,声音微凉:“是有这个意思。”
可淑妃也不想想,她自个儿还不是皇后,有什么资格劝她让扶喻雨露均沾?即便她的身份是皇后,怎么不自己去劝扶喻,反倒是在她身上下功夫呢?
还不是她压根不敢在扶喻面前提这件事。
往常她一直觉得淑妃和姜衔玉有些相似,看来她感觉的也没错。
杪夏嗤了一声,忿忿不平:“陛下宠爱主子,怎么却成了主子的错了?奴婢看,不过是嫉恨主子罢了。”
姜令音不可置否。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淑妃会觉得只要她收敛性子,低调行事就能不招人记恨。
嫔妃的身份,就注定了不能安稳过日子。
焉知一时的安稳,就是一辈子安稳呢?
再者说,进入后宫的女子,谁不想得到圣宠,坐上那个位置?
就是淑妃她自己,敢摸着良心说,没有觊觎过后位吗?
她敢说,姜令音都不会信。
昭和宫偏殿
方才人一把扯下发髻上的芍
药花,而后冷声道:“往后不要再让我瞧见这花。”
伺候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应了,连忙清扫了一下地面。
方才人气仍在头顶上,她有些怨恨姜令音,今日本该是她出风头的,为何偏要簪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姜令音位分更高,更得陛下宠爱吗?可明明她才是新入宫的嫔妃中第一个得到陛下宠爱的人。
一旁的宫女小声地抱怨:“当初若不是主子带令贵嫔去了问月台,令贵嫔哪来的今日?”
是啊,若不是她,姜令音根本就见不到陛下。
姜令音如今的风光,都是夺了她的!
闻言,方才人眼眸微微一深,她看向宫女,“你也这样觉得?”
宫女低着头,眼底流光微闪,小心翼翼地回答:“主子恕罪,奴婢不敢妄言。”
“无妨。”方才人挥挥手,“我准你说。”
“奴婢以为……令贵嫔能有今日,全靠主子当初提携。”宫女还是垂着头,语气惶恐道,“更别提,主子还替令贵嫔中了毒。主子,您可是令贵嫔的恩人啊。”
方才人被她捧得有些飘飘然,“你当真这样以为吗?”
“是啊。”宫女诚恳地点点头,继续说,“除了奴婢,宫里应当有许多主子都这样以为吧。主子,令贵嫔若非侯府出身,又有您相助,岂会坐上这贵嫔之位?”
方才人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忍不住赞同地点点头。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眼前的宫女面容不算陌生,却也不算熟悉,她叫不上名字:“你是何时来我这儿的?”
宫女一怔,忙报出身份:“奴婢贱名青杏,是主子晋才人后从尚仪局调来的。”
方才人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又问:“从前可伺候过什么主子?”
青杏连忙摆首,“奴婢一直在尚仪局做活,不曾伺候过宫里的主子。”
“好。”方才人满意地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
青杏喜形于色,慌忙跪下磕了个头,“奴婢多谢主子恩典。”
方才人让她起身,有些挫败地叹气道:“可她如今是令贵嫔了。”
青杏平复着激动的情绪,似是随意地道:“奴婢瞧着,令贵嫔想拉拢主子呢。”
方才人一愣,拉拢?令贵嫔?
青杏道:“若是不想拉拢主子,令贵嫔怎会在陛下面前提起主子呢?奴婢以为,令贵嫔是在向主子卖好呢,说不定,令贵嫔心里也过意不去。主子,这可是您的机会啊。”
方才人示意她往下说。
青杏深吸一口气,隐晦地道:“令贵嫔如今最得圣宠,可她总不能日日侍奉陛下。若是您假意同令贵嫔交好,比起旁人,令贵嫔总该是相信主子的,到时候……”
方才人听懂了她话里蕴含的深意。
她皱了皱眉,仍有些不甘心:“难道让我要她的施舍吗?”
青杏安慰道:“主子,这怎能是施舍呢?您想,这个机会,旁人可是抢都抢不到的。”
她说尽了开解方才人的好话,良久,方才人才勉强同意:“好,我知道了。”
青杏笑着松了口气。
临华宫
瑾妃从偏殿里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
倚琴忍不住哼声:“娘娘待沁嫔这样好,沁嫔却是如何回报娘娘的?沁嫔怕是忘了,当初若非娘娘引荐,她压根见不到陛下,更别提得到陛下宠爱了。真是忘恩负义之人!”
“人之常情罢了。”瑾妃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她如今可是三皇子的生母,身份不同往日了。”
倚琴嗤笑一声:“她虽是三皇子生母,可以她的身份,却不得亲自抚养,焉知三皇子日后会认她。”
瑾妃笑而不语。
半晌,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陛下最后会让谁来抚养三皇子。”
刘氏虽被废,命却还在,她不得不分出神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倚琴拧眉气道:“娘娘往日待刘氏可不薄,未免日长梦多,不如——”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瑾妃却谨慎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先将问月台的事解决了吧。”
说到这里,她眉目间便显露出些许的恼意。
“方氏愚蠢,竟亲手将姜氏推到了陛下眼前。”
倚琴踌躇了片刻,才道:“娘娘,这方才人私下里投靠了琼贵嫔,如今琼贵嫔失宠,您看要不要……”
瑾妃抿了口温水,缓声道:“登高跌重的滋味可不好受,先让她好好尝一尝再说吧。也好让她仔细想清楚,这些年她是如何从小小的采女成的琼贵嫔。”
“可是……”倚琴有些担心,“若是琼贵嫔鱼死网破,将当初的事抖落出去可怎么是好?”
“倚琴,你以为她敢吗?”瑾妃微微一笑,声音清冷,“以她的性子,只会将此事死死地藏在心里。再者说,你觉得陛下为何会突然冷落她呢?”
她眸色平静,“亏心事做多了,胆子自然就变小了。”
倚琴呼吸一轻,骤然醍醐灌顶,同时,背后也不禁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谁又没有做过亏心事呢?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承光宫
姜令音回到寝殿没多久,籍安便来请她去御前。
姜令音穿着去昭和宫请安的衣裳,连发髻上的芍药花也不曾取下。扶喻愣了下,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方道:“今日怎么簪花了?”
姜令音凑到他面前,眉眼带笑,“是啊,那陛下喜欢吗?”
扶喻挑眉,目光在她的脸上和芍药花上流转,而后不紧不慢地将人拉到他怀里。
姜令音熟练地坐到他的膝盖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再问:“陛下喜欢吗?”
扶喻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而是坐在御书房的榻上,四下又无人,若非如此,姜令音也不敢撩拨他。
扶喻低下头,攫住女子的双唇。
良久,他一边伸手抚过她的眉眼,一边开口回答:“什么花都衬愔愔。”
“愔愔若是喜欢芍药,朕让司苑司将芍药都送去承光宫,如何?”
姜令音仰着头,轻声:“比起芍药,妾身更喜欢木芙蓉。”
扶喻笑了,“行,往后宫里的木芙蓉都是你的。”
姜令音不大满意:“那芍药也都是妾身的吗?”
扶喻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这么贪心?”
姜令音立即不服气地道:“明明是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变成妾身贪心了?”
扶喻懒得和她争辩,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和仪容后,又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朕看你的承光宫往后就要变成花房了。”
姜令音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扶喻没太听清,“说什么?”
姜令音眨眨眼,讨好地笑笑,“妾身想问陛下今日叫妾身来,是要做什么?”
同时,她又疑惑:“陛下这几日都不忙吗?”
扶喻没好气地掐了掐她的脸颊,“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他若是不清闲,哪来的时间同她闹腾?
扶喻道:“再过几日就是母后的寿辰了,朕打算出宫看看母后。”
姜令音一怔,连忙追问细节:“太后殿下的寿辰?那陛下打算何时出宫?陛下一个人去吗?”
扶喻“嗯”了声:“朕不打算大张旗鼓。”
太后如今身处皇恩寺,皇恩寺位于长安的南边,离长安并不算遥远,若是坐马车,约莫需要两三个时辰。
姜令音反应了一会,忽然呐呐:“那陛下告诉妾身这事做什么?”
说她伶俐吧,有时候又格外迟钝。
扶喻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反问她:“愔愔以为朕为何要告诉你?”
姜令音眼睫微颤,似是回过味来,但神情仍是不敢置信,“陛下要带妾身一起吗?”
她压低了声音,却泄露出几许激动和兴奋。
“妾身真的能出宫吗?”
话是这么问,女子眼神却发着亮,里头写满了明晃晃的三个字:“带她去”。
扶喻忍俊不禁,没再逗她:“带你去。”
“真的?”
“真的。”
姜令音拉着扶喻的胳膊晃了晃,双眼一弯,“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诓骗妾身,让妾身白欢喜一场。”
扶喻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为了叫她放心,又朝外唤了庆望进来,吩咐道:“你令主子过几日和朕一道出宫,给她备几套衣裳。”
庆望笑眯眯地应下。
姜令音见状,也有模有样地朝扶喻高声谢恩:“妾身多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庆望退下,姜令音后知后觉地道:“陛下,妾身还没见过太后殿下呢。”
扶喻挑了下眉,等待她的下文。
“去拜见太后殿下,又是太后殿下的寿辰,妾身总要准备一份贺礼吧——”
姜令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妾身还什么也没准备呢。”
扶喻平静地望着她,仿佛没听明白她的暗示。
他慢慢地勾起唇,淡淡出声:“那愔愔以为,太后是那么好见的?”
姜令音噎住了。
这倒也是,除了晏平元年入宫的六位嫔妃外,之后选入宫的嫔妃都还没有人见过太后呢。
虽然太后不在后宫里,但姜令音相信,这后宫的消息丝毫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太后是扶喻的生母,也是先帝的嫡妻,先帝在世时,太后身为皇后,名正言顺地掌管着后宫,先帝驾崩后,新帝未立皇后,便一
直是太后握着凤印,即便后来宫权过渡给了淑妃,但太后在后宫里的势力岂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令音虽不了解太后的性情,但能稳坐皇后之位,并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的女子,岂会没有点手腕?
只是,扶喻怎么会想带她出宫呢?
第88章 筹谋承光宫独占了八分春色。
姜令音心里这么想,嘴上也问出了出来。
扶喻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女子会在他面前装聋作哑,将此事轻轻揭过去。
姜令音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黛眉轻轻蹙起,“妾身失言了,陛下应当不止带妾身一人去拜见太后。”
扶喻没有立后,他去给太后贺寿,身边岂会只带着她一人前去,否则,这算什么?
扶喻神色一凝,也意识到女子会错了意,但同时,也反应过来她的顾虑。
的确,若他只带女子一人去皇恩寺,怕是不大妥当。
他顿了顿,正要开口,却听女子问:“不知陛下会带几位娘娘前去,妾身也好有个准备。”
她要准备什么,扶喻没有问,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子微有异样的面容,迟疑地开口:“顾贵嫔与你同去。”
姜令音心里有所准备,听到顾静姝的名号时仍有一怔,只有她吗?
扶喻补充:“愔愔与顾贵嫔入宫后还不曾见过母后,让母后见见也好。”
想来扶喻早有打算,姜令音没再多言。
殿内便突兀地安静了下来,刚刚和乐的气氛一下子淡了许多。
扶喻今日召她来,偏又没有研墨之事,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姜令音的沉默在扶喻看来便显得很无措。
他摩挲了一下指腹,出声打破沉寂:“不是喜欢看游记吗?”
姜令音迅速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自己解释她之前的疑问。
“今年夏日,朕带你去承平行宫避暑。”
他开了口,姜令音也顺势接过话,她嘟囔了一声:“妾身先前去过几次皇恩寺。”
皇恩寺香火旺盛,名义上又是皇家的寺院,里头还住着当今太后,各州郡不知多少人都慕名前去过。虽说见不着太后,但总能遇到几位身份尊贵之人。
多的是人盼着去求一步登天。
说来也巧,姜令音同扶喻的初遇便是在皇恩寺。
想来那时候,扶喻便是去那儿见太后的吧。
“不过从前妾身都是一个人去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同陛下一道。”
她说得轻快,让扶喻哑然失笑,须臾,他也道:“朕从前也没带过人去皇恩寺见母后。”
故而他去一次,母后就要问上一句:“何时带着皇后来她这儿。”
他始终不愿立后,母后不想劝他,便也随着他了,只是见他一次,嘴上总要念叨一回。
这回带她去,也不知母后会怎么想。
姜令音闷声:“那陛下这回又带着妾身,又带着顾贵嫔,可算是把先前的补上了。”
扶喻眉心跳了跳,有一会儿没开口,眸中似有深意。
姜令音暂且不想和他谈论顾静姝。
先前她试探过一回,扶喻给她的回答却是让她不与顾静姝相比。
他说,她与顾静姝不一样。
可人与人本就不一样。她们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姜令音敛了敛眸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那妾身先回去准备寿礼了。”
她福了福身,打算离开。
“愔愔。”还不等她转身,扶喻蓦地叫了她一声。
他的嗓音一贯是清冷的,语气也偏淡,但每次唤她“愔愔”时,却显得格外得柔和。
姜令音动作一顿,听他低声说:“不要胡思乱想。”
她抬起眼眸,有点不确定扶喻真正的意思是否是她所理解的那样。
但扶喻的眸色漆黑深沉,宛如一汪深潭,叫她看不清里面藏着的真正的情绪。
姜令音弯了弯唇,“好,陛下放心,妾身明白的。”
她原也没有以为扶喻只带她一人去拜见太后,便是扶喻打算带她一个人去,她也不能坦然接受。
这样的风口浪尖,她暂且站不稳,也承受不住。
有顾静姝同她一道儿,彼此分担一些,也是极好的。
……
庆望将姜令音送出勤政殿后,重新回到扶喻的身边。
“陛下。”
扶喻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忽然问:“你令主子的簪子还没找到?”
“陛下恕罪。”庆望毫不含糊地躬下身子请罪,“奴才命人寻遍了令主子去过的御花园、清音阁……都没找到簪子。”
扶喻拧眉,冷声道:“再接着找,既是丢了好几日,恐怕已经被人捡了去。”
“是,奴才遵旨。”庆望请示性地抬了抬头,“陛下,奴才可要去景春宫告知顾贵嫔,过几日随陛下去拜见太后一事?”
陛下先前只吩咐他给令贵嫔准备出宫的衣裳,却没叫他备马车,若是顾贵嫔也前去,总不能都挤在陛下的马车上。
扶喻也想起了此事,他抿了抿唇,“你去一趟景春宫,让顾贵嫔准备准备。再吩咐下去,多准备两辆马车。”
庆望迅速应下:“是,奴才遵旨。”
*
临华宫丽景殿
瑾妃一走,殿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像是七月的天气,乌云密布,却只听得见雷声,不见一滴雨水。
雾枝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沁嫔,“主子,瑾妃娘娘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您是三皇子殿下的生母,陛下不会让您与三皇子分开的。”
沁嫔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波动。
“可我如今住在临华宫,她是一宫主位,三皇子交给她来抚养,也是名正言顺。”
婕妤之下的嫔妃所诞下的皇嗣,要么由宫中主位娘娘抚养,要么送去皇嗣所。二选一,谁也不会选第二个。
送去皇嗣所,那便是交给宫中的嬷嬷们抚养,谁能放心?交给主位娘娘抚养,至少还能时不时见上一面。
雾枝也知道规矩是如此定下的,可心里却很是担忧:“若真叫瑾妃娘娘抚养了三皇子,那主子您岂不是……”
永远受人辖制了。
后面的几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主子先前做的一切,都是想摆脱瑾妃娘娘的控制,可摆脱不成,又添了一道三皇子这个掣肘,前面做的事岂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雾枝小声提议:“主子不如与琼贵嫔联手?”
“琼贵嫔手里定然有瑾妃娘娘的把柄。”
“琼贵嫔不会的。”沁嫔摇头沉声。
揭发了瑾妃,琼贵嫔自己也逃不过,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才会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雾枝喃喃:“这可怎么是好……”
沁嫔见她这般焦急,神色缓和了一些,安
慰她道:“雾枝,不会到这一步的。”
陛下虽没给她晋位,但有刘氏在前,陛下必不会让瑾妃来抚养她的孩子。她担心的并非此事,而是在猜测陛下的心思。
后宫之中,有资格抚养皇嗣的,只有五位娘娘。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淑妃。
一来,她位分最高;二来,她膝下无子;三来,宫中事务有了顾贵嫔替她分担,她也有精力照看皇嗣。
淑妃么?
她记得,淑妃有过一次孕事,只是不慎小产了。
蕙妃病逝后,大皇子落入诚妃手中;瑾妃和宁昭容都有自个儿的孩子;祺婕妤又病怏怏的。可以说,晏平元年入宫的六人中,只有淑妃……
她已是正二品淑妃,满宫位分最高的人,可她的上面还有贵妃、皇贵妃,甚至是皇后。
陛下还未曾立后。
对于这个位置,淑妃真的没有一点心思吗?
倘若她是淑妃,恐怕做梦都在想。
陛下总不能一辈子不立皇后,淑妃一直高高在上,凭什么会想屈膝于人?
她缺一个机会。
恰好,自己也一样。
沁嫔这般想着,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景春宫
重锦和素衣一左一右站在顾静姝身边,神色皆有些不平静。
桌上摞了一叠整整齐齐的簿子,唯有一个簿子被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映人眼帘。
顾静姝将视线从簿子上移开,望向了窗外。
昨夜里下了一会雨,今晨便停了,但院子里的梨花有了春雨的滋润,颜色却格外素雅亮丽了。
承光宫有两棵四季桂,景春宫也有两棵——棠梨树。
梨花是顾静姝所喜的花,住进景春宫后,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主子。”
素衣的声音唤回顾静姝的思绪,她收了神,回应一声:“怎么了?”
素衣和重锦对视一眼,慢吞吞地道:“宁昭容好端端地派人来景春宫,说二公主想同主子放风筝,这话奴婢听着怎么也不对。”
顾静姝在玉照宫住了一段时日,与二公主的接触几近于无,再者二公主才多大,怎会想着与她放风筝呢?
不过是一个借口,顾静姝心知肚明。
她的目光划过太医院的脉簿,牵着唇笑了下:“怎么不对?如今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素衣,你去一趟玉照宫,便说这两日我都得空,二公主想在哪放风筝,我都陪着。”
素衣目瞪口呆地“啊”了声。
主子接手了宫务后,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的空闲去放风筝?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重锦碰了碰她,眼神示意了一番,素衣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下。
“是,奴婢遵命。”
她虽不能理解,但主子定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听从吩咐行事就好了。
待素衣离开,重锦皱眉忧声:“宁昭容是想从主子这儿打探消息呢。”
关于谁的,无非是祺婕妤。
祺婕妤虽被降了位分又被晋了足,但不代表旁人先前与她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顾静姝笑着:“这有何妨?”
满宫中与祺婕妤结怨的又不只有宁昭容一人。
重锦若有所思:“主子入宫晚,不如宁昭容在宫中待了多年,若是宁昭容有法子对付了祺婕妤,也少了主子的一桩事。只是永安宫外有侍卫看守,除了太医和送膳之人,压根没有人能接触祺婕妤。宁昭容便是有法子,怕也没处使。若是因此牵连了主子——”
“你也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接触不到祺婕妤,还有太医和送膳的宫人。”顾静姝唇边仍是温柔的笑意,“总能有法子的。”
人为的所有筹谋都不可能完全天衣无缝,总会出现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纰漏。
况且,祺婕妤的永安宫,又并非固若金汤。
见主子有了主意,重锦便也没再多说,她转了转眼眸,轻轻道:“近来令贵嫔风头无两,奴婢瞧着像极了主子刚入宫那会儿的琼贵嫔。”
“淑妃娘娘晨省后直接将令贵嫔留在昭和宫,恐怕也是为了此事。”
明明该是百花齐放、春意满园的春日,承光宫却独占了八分春色。如此,怎能不招人嫉恨呢?
顾静姝淡笑了一下,“她本就是那个性子,陛下又宠她,纵着她,淑妃再如何劝,怕也难达成所愿。”
姜令音这样,有时候她其实也挺羡慕的。只是她与姜令音不同,没法子像姜令音那般行事随心,仿佛无所顾忌似的。
还有淑妃,她希望后宫和睦,却也不想想,嫔妃们在身份上有高低之分,本就素不相识,被困囿在这后廷里,又要争宠夺利,哪能一派和气呢?
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和谐已是难得。
再者说,她只是淑妃,暂代凤印,摄理后宫之事。
顾静姝不禁摇了摇头。
第89章 露微“令贵嫔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
宫中几位娘娘自然也知晓太后的寿辰将至一事。
太后不在宫中,往年陛下都会亲自出宫为太后贺寿,她们早就习以为常。因而虽不能当面为太后送贺礼,她们却都提前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贺礼,用匣子装好后,命人交到了御前之人手上。
御前有什么动静,若是要瞒着后宫嫔妃,自然瞒得住,可庆望和籍安的动静不小,压根没有隐瞒的意思。六尚的女官得了圣谕,便火急火燎地忙活起来。
手握宫权的淑妃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你是说陛下尚仪局准备了两辆马车和仪仗,还吩咐尚服局准备了几套宫装和常服?”
淑妃说得有些迟疑,陛下这般行径,仿佛是打算带两位后宫嫔妃一道去皇恩寺。
绫屏点头,纳闷道:“这事儿怎么这么突然,陛下没提前与娘娘说一说,娘娘竟也被瞒在鼓里。”
淑妃眉头微蹙,很快又松开,“罢了,事关太后和后宫姐妹,你随本宫去一趟勤政殿吧。”
陛下行事本就不循规蹈矩,忘了告知她也是常有的事,先前她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绫屏扶着淑妃走下台阶后,忽地道:“娘娘,您说陛下会带哪位主子出宫呢?”
淑妃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没有宣之于口,她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想来陛下早有人选。”
绫屏努了努嘴,语气略带沉闷:“今日请安过后没多久,御前的人就去了承光宫。”
令贵嫔从御前离开,就有了这等消息,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与她无关。
淑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向前方蜿蜒的宫道,目光悠长。
与此同时,景春宫也得到了御前之人来送达的消息。
素衣藏不住心中的雀跃,欢喜道:“主子,陛下要带您出宫哎!”
顾静姝先是一愣,继而莞尔一笑。但她理智尚存,很快冲康乐道:“去打听一下,陛下还要带哪些人?”
康乐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咧着嘴回来禀告:“主子,宫里已经传开了,陛下只带您和令贵嫔出宫。”
顾静姝吃了一惊:“只有我和令贵嫔?”
康乐重重点头,“是啊,方才奴才出去打听时,还听说淑妃娘娘去了御前的消息。”
“御前的人来咱们景春宫时,令贵嫔刚从御前离开呢。”
顾静姝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得到消息的各宫嫔妃吃惊程度比顾静姝本人更甚。
宜庆宫
姜衔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陛下今年怎么会带嫔妃去拜见太后?”
下方交杌上坐着的汪宝林和陈采女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回答不了她的疑问。
姜衔玉也不需要旁人来回答她的话,她心中有些起担忧太后会不喜姜令音,尤其是在顾静姝的衬托下。
思忖了须臾,她叫来兰汀,低声叮嘱了几句。
兰汀面露难色,有点不情愿地道:“令贵嫔怕是不会领情的。”
她当真不想再去令贵嫔那儿了。
可姜衔玉态度坚持,”
兰汀,令妹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可本宫不能没有这一番心意。”
“是,奴婢明白了。”
下方两人缓过了神,汪宝林攥着帕子,语气不明地道:“还是令贵嫔最得圣心。”
楚采女看她一眼,而后笑笑:“瞧汪姐姐这话,难道令贵嫔和顾贵嫔不也是替妾身们去给太后祝寿的吗?”
汪宝林扯了扯帕子,没有反驳。
可谁不想亲自给太后祝寿呢?哪里需要旁人代替她们?
楚采女说着,随即起身道:“诚妃娘娘,妾身先前不知太后寿辰将至,尚未准备贺礼,便先告退了。”
姜衔玉微微颔首,目露赞赏之意,“好,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来找本宫。”
“是,妾身多谢娘娘关怀。”楚采女恭恭敬敬地福身退出殿内。
姜衔玉目光扫过汪宝林,在她的面容上顿了顿,笑问:“汪宝林的贺礼可准备好了?”
汪宝林面容一僵,忙起身告退。
姜衔玉目送她离开后,不禁摇头虚虚一叹。
瑶华宫琼芳殿
琼贵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令贵嫔,又是令贵嫔!
听到姜令音的名号,琼贵嫔的眸子里立即透出一股恨意和杀气,她指尖微微收紧,转眸看向身侧的露微和余微,“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被她看着的二人皆垂首不语。
圣谕已下,她们难道能本事叫令贵嫔去不成吗?
余微默了默,率先开口:“主子,令贵嫔如今正得圣宠,陛下带她出宫也是应该的……”
然而她的话音还没落地,琼贵嫔便一记耳光打到她脸上,“应该的?你且告诉我,什么叫作应该的?我得宠时,陛下可曾带我出宫拜见太后?余微,你莫不是觉得我不如她令贵嫔?”
余微受了一巴掌,立即跪拜在地,她没有求饶,也没敢反驳琼贵嫔的话。
可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琼贵嫔。
“连你也以为我如今失宠了是不是?”琼贵嫔掐起余微的下颚,迫使她抬起脸,眼眸里带着无尽的冷意。
余微忍不住颤抖起来,“奴婢不敢,是奴婢失言了,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自家主子哪能听得了这种戳心窝子的话,跟着主子安逸了这么久,她竟忘了主子原先的性子了。
眼看琼贵嫔还要对余微动手,露微忙跪下,出声引起她的注意:“主子,奴婢有一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法子?”琼贵嫔默念着,手上动作一松,眯眼看向露微,“说来听听。”
露微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而出:“主子,这个宫里,多的是不喜令贵嫔之人,主子可还记得,冷宫的刘庶人,若非令贵嫔,她岂会被废位、打入冷宫?”
琼贵嫔稍稍冷静了下来,哼了声,“她已经是个废人了,还能做什么不成?”
“主子,刘庶人如今只剩一条性命罢了,将死之人,若是能拉一个替她垫背的——”露微没有将话说完整,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
琼贵嫔蹙着眉,再问:“刘氏在冷宫,又能对令贵嫔做什么?”
露微抿唇笑起来,“蒋氏当初不也是死在了冷宫吗?刘氏先前同蒋氏有些交情,奴婢想,她手上恐怕藏着一些好东西。”
琼贵嫔眸色深了深,“只是冷宫外有侍卫看守,如何能接触到刘氏?”
“主子,何须咱们接触刘氏呢?您忘了,祺婕妤身边的那位云栀还在浣衣坊呢。刘氏的衣物,是由浣衣坊的宫女浣洗。”露微说着,稍停顿了一瞬,“奴婢想,云栀应当乐意给令贵嫔使绊子的。”
她说完,便等着琼贵嫔作出决定。
其实这法子漏洞百出,但以自家主子如今的急躁,怕是难以察觉。
露微低眉掩去眼中的异色。
果然如她所料,没一会儿,自家主子便饱含深意地对她说:“此事就交给你了,露微,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露微深深俯身,“主子放心,奴婢定让主子如愿。”
“只是主子,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琼贵嫔摆摆手,“但说无妨。”
露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坚定地道:“奴婢以为,为保万无一失,主子应当将奴婢发落去浣衣坊。”
琼贵嫔愣了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露微一字一句地耐心解释:“云栀在浣衣坊,奴婢无法与她接触,淑妃娘娘和顾贵嫔应当都派了人紧紧盯着那儿,唯有让奴婢进入浣衣坊,才能名正言顺与云栀交流。”
“主子,离太后寿辰只剩十日不到了,这事可等不起啊。”
琼贵嫔下意识地问她:“那我用什么法子将你赶出琼芳殿?”
露微眼底氤氲着不明的情绪,良久,她缓缓吐出三个字:“令贵嫔。”
承光宫
陛下月底时要带令贵嫔和顾贵嫔出宫拜见太后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身为正主之一的姜令音没空管那些闲言碎语,她靠在榻上,正在为寿礼发愁。
留个她的时日不多了,什么寿礼才能体现出她的用心呢?
以她的能力,亲手做的东西,怕是不堪入目。
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给长辈送寿礼的经验。
倒不是没送过人,只是那些人都不值得她费心思,所送出的礼,都是从铺子里随意挑的。可初见太后,她总不能让太后看出她的敷衍吧?
杪夏见她愁眉苦脸,不禁道:“主子何不问问陛下,太后殿下的喜好呢?”
姜令音也想过直接去问扶喻,可这般,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太后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呢,不论主子送什么,都是您的一番心意呀,太后殿下便是不喜欢,也不会当着您的面说不是?”
姜令音琢磨着这番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便将手中的书卷一抛。她坐直了身子,对杪夏道:“这样,你明日拿着牌子出宫一趟,去铺子里挑几件给我看看。”
杪夏见她神色舒展,也跟着松了口气,“是,奴婢省的。”
姜令音解决了一桩心事,用过晚膳后,便兴致勃勃地领着杪夏沿着承光宫周围开始散步。
天色一暗下来,宫灯便都亮了起来。
春风微凉,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姜令音拢了拢衣袖,正打算回宫,忽地暗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声。
她警觉地脚步一顿,循声看去,杪夏会意地高声一喝:“谁在那躲躲藏藏、装神弄鬼,还不赶紧出来?”
杪夏护在姜令音身前,目光警惕得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身影。
待那人完全暴露在眼前,她不由地滞了滞:怎会是她?
“奴婢琼芳殿露微,给令贵嫔请安。”
露微低眉顺眼地走到姜令音身前几步外跪下。
杪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没好气地质问:“你好端端地不在瑶华宫待着,怎么跑到承光宫这儿来,鬼鬼祟祟地是想来做什么?”
“奴婢……奴婢并非想做什么……”露微始终低着头,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清。
“你若再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叫人了。”杪夏不敢放松警惕,作势就要喊人。
这儿就在承光宫外,她只要喊一嗓子,承光宫的宫人立即能冲出来将露微围住。
之所以没有直接喊,是因为自家主子暗中对她使了个眼色。
姜令音目光平静地看着露微,没有说话。
——来者不善。
露微忙哆哆嗦嗦地开口:“令贵嫔,奴婢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同您说——事关奴婢的主子琼贵嫔。”
她目露期冀,“令贵嫔可否给奴婢一个机会?”
姜令音拨了拨手腕的镯子,眉心微皱,“你若是有难事,当去淑妃娘娘面前,却来我面前做甚?”
露微摇摇头,低声乞求:“此事奴婢只想告诉令贵嫔您一人。”
姜令音环顾了一下四周,意味不明地“哦”了声,而后迈开步子往承光宫走去。
露微见她没有一丁点好奇地意思,心中一紧,正欲开口叫唤,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轻飘飘地声音:“跟上来吧。”
第90章 做戏陛下相信令贵嫔是无辜的。
承光宫
杪夏退出屋子,将门合上,转身便见纤苓和冬灵皱着眉,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她心里一阵失笑,面上却不显露。
“你们这是做什么?”
冬灵将她拉到一边,忧心忡忡又不解:“露微可是琼贵嫔身边的宫女,主子怎么将她带到承光宫来了?”
纤苓也附和了一声,问起露微怎么遇上了姜令音。
杪夏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方才在承光宫外遇上的,
露微说是有关于琼贵嫔的事要告诉主子,主子便将她带回来了。”
冬灵立即嗤道:“露微可是琼贵嫔的心腹宫女,她还能背叛琼贵嫔不成?依我看,恐怕是不安好心,想法子诓骗主子呢。”
杪夏仍是笑,“主子难道不知晓吗?只是想听听露微会同她说什么罢了。你们也不必担心,这儿可是承光宫,露微胆子再大,也不能直接冲着主子动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一个不该来这里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不得不让人防备。
二人正要点头,屋内倏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三人俱是一惊,纤苓率先作出反应,大声喊:“主子!”
没有姜令音的允许,三人都没有立即冲进去,只能神色焦急地站在门口。
“主子,您没事吧?”
约莫两个呼吸间,里头传来姜令音平静的安抚声:“我无事,不打紧的。”
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愈发担忧。
又等了一会儿,露微才从屋内走出来,迎上三人警惕的眼神后,她却缓缓露出了个笑容。
冬灵嫌恶地躲开她,纤苓看着她,没个好脸色,唯有杪夏态度和善些,听了姜令音的吩咐,将人送到了门外。
待杪夏折回到屋内时,姜令音身侧已经被纤苓和冬灵牢牢占据了。
她神色不改,关心了句:“主子,您方才没事吧?”
“无事,不慎打翻了个茶盏罢了,叫人清扫一下吧。”
见姜令音神情如常,冬灵一边犹豫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露微同主子说了什么?”
她声音有点低,似乎有些疑惑,但随即又摆摆手:“奴婢没有打听的意思,主子若是不能说,奴婢就不问了。”
姜令音略笑了下,“告诉你们也无妨。”
三人立即竖起耳朵。
“露微说,琼贵嫔想与我联手。”
一语激起千层浪。
“啊?”冬灵满脸困惑,直白地问,“琼贵嫔要与主子结盟?为什么?主子可答应了?”
纤苓比她镇静些,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有了思索:“琼贵嫔失了宠,主子却正得圣宠,她凭什么认为主子会与她联手?莫不是——”
给主子提供了什么消息?
与姜令音相比,琼贵嫔更弱势,她得拿出点诚意来,否则,如何确保姜令音与她联手?
可琼贵嫔一无家世倚仗,二无子嗣,三无权位,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呢?
姜令音笑而不语,静静听她分析。
纤苓垂了垂眸,“主子恕罪,奴婢只能想到祺婕妤身上。”
冬灵茫然地听完她的话,不由地挠了挠头,怎么就绕到了祺婕妤身上?
姜令音对纤苓的话不可置否,她勾了勾唇:“说得不错。”
旁的她却只字未提,引人无限遐想。
……
晚间是杪夏伺候姜令音更衣,屋内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声,她的声音也很轻:“主子可信露微的话?”
姜令音换了一身亵衣,她坐在床榻上,神色寡淡,“一半真一半假,且看明日琼贵嫔如何处置她吧。”
焉知露微不是听命琼贵嫔故意投诚于她,最后来个反间计呢?
不过,露微的话却让她加深了之前对琼贵嫔蓄意小产一事的怀疑。
此事琼贵嫔连身边的宫女都没告诉的话,那真是天衣无缝了。
还有沁嫔早产的事,其中果然有琼贵嫔的手笔。
“只是还是不够心诚。”
露微向她投诚,便是背叛主子之举,只给她透露这点消息,哪里能显示出她的诚意?
姜令音点评了一句,转而问:“冬灵这几日与纤苓相处得如何?”
说起此事,杪夏脸颊上有了笑意:“如主子所料,冬灵已经疑心纤苓了。今日纤苓得了这个消息,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传给她背后的主子了,此事可要奴婢——”
“让冬灵亲眼目睹吧。”姜令音淡淡道。
冬灵与纤苓一直住在一块儿,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借此机会也好再次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纤苓传递消息的次数并不多,每一次都堪称谨慎,只是在听闻她要避孕一事后,才急躁了些,露出了马脚。
“奴婢明白。”杪夏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只是这般转移到祺婕妤身上,若是没有动作,恐怕难以让人相信。”
姜令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没有,可旁人会有。”
杪夏会意:“主子是说宁昭容?”
宁昭容叫人去景春宫暂且不提,可第二日两人刚好在御花园相遇,还一起放了风筝。
恐怕是以此为遮掩,来达成一桩交易。
那么就不难想,宁昭容会为了什么事找上顾静姝。
只是这都是姜令音的猜测,并无证据。
“若并非是为了祺婕妤的事呢?”
姜令音便问她:“权当她们遇上是巧合罢。永安宫近来频繁请太医总不是幌子。”
死灰都能复燃,更何况祺婕妤只是被降位禁足。
而宁昭容与祺婕妤的恩怨,不仅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更是施家与虞家的。
最坏的情况是没有人对祺婕妤动手,那这后头的人便会怀疑纤苓的话了,或是认为琼贵嫔是假意与她联手。
于她,没有任何损失。
毕竟纤苓是深得她信任的。
先前多次的试探结果摆在那里,难道还会担心她这一次是利用纤苓的吗?
翌日
姜令音刚上完妆,去取膳回来的冬灵脸上满是怨气,“主子,琼芳殿那边出事了。”
纤苓好奇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冬灵一脸晦气地道:“琼贵嫔也不知从哪知晓了露微来承光宫的事,怀疑露微投靠了主子,竟要将露微赶出琼芳殿。”
纤苓的脸色一时也变有些古怪,“这叫什么事?”
冬灵继续说:“奴婢方才回来时,瞧见琼贵嫔往宜庆宫去,怕是要回禀淑妃娘娘。主子,琼贵嫔怎能这样搬弄是非呢?分明是她利用露微博取主子的信任,转头却怪罪到主子头上来了,真是不可理喻!”
“好了,你也莫生气了。”姜令音起身拍拍她的肩头,往后殿走去。
见姜令音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冬灵找觉夏和栖笺抱怨了几句,方才作罢。谁也没料到此事还未结束,姜令音将将用过早膳,前院外忽地传来一阵躁动。
待姜令音来到前院,却见琼贵嫔带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承光宫前。
“令贵嫔有什么话不如当面与我说,何必私下里找上我宫里的人?”琼贵嫔昂着头,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令贵嫔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好好管教承光宫的人,这么喜欢插手我宫里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的后宫是由你来管理。”
“手伸得这么长,当心哪日折了指头。”
琼贵嫔丝毫不给姜令音说话的机会,将话撂下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隔得远远的,还能听到几句她的嗤笑声。
她这么一闹下来,不出半日,便满宫皆知了。
承光宫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担心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惹火上身,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上做活的动作,只是休憩时,难免要谈论一番。姜令音没有出面制止,冬灵看不过眼,抓了两个碎嘴子骂了几句,宫人们这才消停一些。
只是承光宫外的各处,谈论声却止不住。
籍安听说了之后,立即传到了扶喻耳中。
扶喻轻轻蹙眉,“淑妃如何处置的此事?”
籍安道:“琼贵嫔要将露微赶出琼芳殿,送去承光宫,淑妃娘娘还没应,琼贵嫔一回宫,便叫人押着露微跪到了承光宫门前。”
他不动声色地补充一句:“不过令贵嫔主子那儿却没有什么动静。”
扶喻语气不算重,只是声音透着一股寒气:“还不将人从承光宫前带走,跪在那像什么话?”
籍安应声,又谨慎地问:“可是要将人送回琼芳殿?”
扶喻瞥他一眼,没
说话。
“糊涂东西!”庆望赶紧给籍安一记栗子,“将人送去浣衣坊。”
籍安连连告罪,而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内。
看着籍安离开,庆望收起神情,恢复了平常的语气:“陛下,可要奴才去查查?”
扶喻掀起眼帘,漆黑的双眸中透着凉薄,同他的声音一般:“不必了。去同你令主子说,朕今晚去承光宫用膳。”
庆望面不改色,“是,奴才遵旨。”
陛下看似并不关心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已经在琼贵嫔与令贵嫔之中做出了选择。
陛下相信令贵嫔是无辜的——即便她真的如琼贵嫔所说,与露微私下里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陛下也不会让琼贵嫔当众羞辱令贵嫔,让令贵嫔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
有了扶喻的插手,事情的结果便让人意料不到了。
露微被送去了浣衣坊——
这个结果虽是琼贵嫔想要的,过程却让她备受打击。
陛下连问都不问,就相信了令贵嫔。
那她呢?
倘若露微真的是投靠了令贵嫔,她今日那番举动不过是想为自己讨回个公道而已。
陛下可曾想过她所受的委屈?
余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看着她陷入悲伤。
或许直到此时此刻,主子才不得不接受陛下的宠爱已经转到了令贵嫔身上这件事吧。
太医院
玟泽悄悄凑到正在整理药材的郦太医身边,用袖子遮掩着塞了一块牌子似的物件给他。
“师傅,信物。”玟泽张口,却没发出声。
读懂了意思的郦太医低头瞧了两眼,将东西收起来。
他环顾四周,见太医们都在各自忙碌,便领着玟泽到了院子里。
郦太医一边收拾院子里正在晾晒的药材,一边小声:“可知那人身份?”
玟泽摇头,同样小声:“那人没露面,奴才只知道是个女子,不过信物是玉照宫的牌子,或许就是宁昭容娘娘呢?”
虽然他觉得应当没有人会蠢到做交易时会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但万一呢?
毕竟宁昭容确确实实与祺婕妤势不两立。
郦太医也不觉得失望,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帮这人对付祺婕妤,他乐意至极。
“师傅当真要给那人调配避子的药方吗?”
玟泽颇是担心:“祺婕妤根本不会有孕,用避子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郦太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又如何?”
或许背后之人就是想要一副避子药,用在谁的身上关他什么事?
就算日后暴露了,他也完全有法子将自己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