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扶萧疏撒尿
方闻钟想要去问医生萧疏的病情,被萧疏紧紧攥住手背,方闻钟心不安地跳了一下,随即在萧疏的转移话题中,又笑着想到别出去。
“我跟学校请一段时间假吧?”
萧疏:“请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萧疏认真地看着他,“我不好了你还不上学了?”
方闻钟苦苦的,“你一年还不好吗?”
看着男生要流眼泪的样子,萧疏后悔这样说话招惹他,“算了,别担心。”他摸摸他的头,“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事,你有空过来我就很开心。”
白天这样说着的萧疏,晚上就为他的大放厥词付出狼狈的代价。
吃进去的食物全部恶心呕吐出来,吐到萧疏浑身颤抖青筋暴起,才咳出几大口血结束。
医生护士乱中有序地替他拍背各种检查,许久没进食只靠营养液的身体,承担不了突如其来的美食,萧疏还本想着很快出院,陪方闻钟呢,总不能顿顿不吃?虽然不吃不输液估计他还是死不了……
萧疏有些自嘲,眼前一片狼藉,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窘迫。
幸好现在方闻钟不在……
萧疏看着左手使劲抓住的一个手背,还有后背上替他舒缓的力道。
刚才方便使劲,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握住的不是旁人,萧疏猛然抬头。
方闻钟就站在他旁边,眼里全是担忧,但一言不发,看着来去匆忙的护士,萧疏因为咳血呕吐的内容他也不嫌弃,等医护人员终于走了,萧疏被擦洗干净晚上要休息时,方闻钟才凑近他旁边,说上了第一句话。
“你还说你没事,”他埋怨萧疏,不知道忍了多久,才独自把情绪消化掉,这会儿没有再慌乱无助地流泪,他抓着萧疏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贴了贴,“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变瘦了啊。”瘦了好多,他嘟囔。
然后看着病床和被子,不看萧疏疲惫的脸,萧疏白天的强撑,还真让他以为他病得没那么重,“我骗学校,我要实习最近晚上都不回学校了,白天我也会尽快赶过来。”
“方闻钟,”萧疏抽自己的手,第一下没抽出来,第二下掉到床上,他却抬起手,在方闻钟红红的眼皮上擦了几下,“相信我,我说了我还要陪你很久,就不会往后都留给你这幅病床上的样子,然后撒手人寰。”
方闻钟绷紧脊背,或许是萧疏的笃定和镇定,真的给了他安慰和勇气,方闻钟不再那么焦虑心疼了。他只想陪着他。
夜晚,方闻钟在旁边的床上睡觉,萧疏半夜起来,看着男生被子都没盖好,彷佛随时准备醒来起身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脸。
方闻钟没动静,他替他脱掉裤子和外套,让人好好休息。
他肯定也最近承受了很多,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萧疏往卫生间走时,后面突然醒过来的男生一跃而起,很快眼神从模糊到清明,过来扶住萧疏的胳膊。
萧疏看着干瘦,可身高和体重放在那里,当方闻钟想把萧疏的重量全承担到自己背上时,萧疏阻止了他。
“别费劲,我还好。”
方闻钟不再强求,“你总说你还好,但你刚刚都,”他说到一半闭嘴,意识到对萧疏这样一个曾经强大、体面的人来说如今走路都要吃力靠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于是他维护他,说:“你刚刚弄醒我了,我陪你去。”
萧疏顿住脚步,又重新走路,“好吧。”
卫生间打开马桶盖,萧疏解开松紧带,到这里方闻钟就有些害羞地背过脸了。
随后听着水声,他走神得太明显,还有一丝丝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陪他到这一步?在外面守着就好了。
擦干了手,萧疏忽然把全身的重量压方闻钟胳膊上,萧疏的头侧过来枕着他的肩,把方闻钟吓了一跳。
还好吗?方闻钟想问,却听萧疏笑声低语,“这都害羞,还说要每天来照顾我,宝宝,你这样可怎么行?”
方闻钟抿着唇,他试探着把手揽在萧疏腰上,萧疏竟也没阻止,突然觉得萧疏的头放他脖子里,让方闻钟有种很安心很自豪的感觉,“你才宝宝。”
“不喜欢吗?”萧疏头微微偏了一下,亲到了方闻钟的唇,“这个称呼。”
没有不喜欢,“没有不喜欢,”方闻钟说出心里话,他只是觉得现在他更像需要好好被看管照顾的小孩。
扶上床时,萧疏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趔趄了一下,他差点摔倒在床边,把方闻钟也绊了一下。
方闻钟没有丝毫犹豫,他盯了萧疏半晌,然后弯腰,抱住,起身!萧疏被他公主抱起来放在床上,顺手盖上被子。
萧疏在被子里和他大眼瞪小眼,方闻钟突然开心地笑了一下,弯腰,将萧疏亲回去。
“萧疏,你要快点好起来呀,”不然以后只能我抱你了。
第二天去上学前,方闻钟还是偷偷问了医生萧疏的病情。
医生问到他和患者什么关系,方闻钟好几个字憋在嘴边没说出来,医生浅笑了一下,似乎也不打算为难他,也可能是萧疏那边早交代过,迟早会让方闻钟知道详细的情况,方闻钟都听到了。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某天他喂萧疏吃饭时,忽然将一勺子怼到了萧疏下巴上。
萧疏有在努力克服,也可能真有方闻钟陪着人会状态好点,他慢慢能吃进去一些东西。
“不想喂了?”
方闻钟愣了一下,然后将冷掉的勺子放自己嘴里吃掉,又重新给萧疏,萧疏接过来自己吃。
“想什么呢?”
方闻钟:“我了解过了,我是不是可以给你器官移植?”
他犹豫着说,眼神低垂,“肝脏是可再生的,我可以切一部分给你进行活体移植,这样我们俩都会没事的,”他终于抬眼,似乎想看看萧疏会不会多了一层希望,和他一样期待。
却对上萧疏黑压压的似乎要将他吃了的沉默。
“医生告诉你的?”几个字冷冰冰的,毫不怀疑如果真是这样他考虑去把医生做掉。
方闻钟摇头,捏着手指,“我自己上网查的。”
萧疏忍了又忍,最终气笑了,又奈住想教育他的冲动,“方闻钟,医学不是那么简单,还要考虑配型。”
“对啊,”方闻钟目不转睛,“你做都没做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说不定我们很合适,我一定可以救你!”
萧疏把碗放一边,抱住他轻轻拍他背,“最近担心坏了吧,是不是想了很多?”
“你上网查都是自己吓自己。”
方闻钟的眼泪湿润了萧疏脖子,“可医生也说得很凶险。”
萧疏一下一下抚摸,给他力量,“我可以接受现在的样子,但我绝不接受你做白白牺牲,方闻钟,时刻把自己放第一位,”他点着方闻钟的心脏,“更何况我最严重也就这样了,我不会死。”
方闻钟擦掉沉默又汹涌的眼泪,固执地问:“你怎么保证?”
“我有钱,”萧疏说:“我能想到比你多得多的办法,可能没办法立马痊愈,但是……绝不会突然死掉,吓到你。”
“方闻钟,”萧疏仔细摸着他凉凉的脸颊,“我是来爱你的,不是让你重回我身边天天受苦的。”
所以别那么担心,也别杞人忧天,他们每天都能在一起,不好吗?
萧疏的饭量,每天能和方闻钟下去逛逛的运动量,渐渐给了方闻钟信心,他察觉到萧疏咳血的频率变低了,似乎腹痛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当他怀疑是不是萧疏在强忍时。
萧疏说:“你看我的脸,像很严重的样子吗?就不能是医生开的药好?”
他坐在轮椅上,被方闻钟推到园子里晒太阳,萧疏双手摊开。
方闻钟听后长舒一口气,气氛渐渐轻松了起来,方闻钟偶尔会给萧疏讲学校里的事,萧疏也说自己无聊,将他过往经手的所有商业案例,掰开了揉碎了当故事一样讲给方闻钟听。
听得方闻钟心潮澎湃崇拜欣喜地看萧疏。
萧疏:“过段时间再去渊枢实习吧,跟着原总。”
方闻钟从原总还有基金经理那里得知萧疏将他的一大部分财产留给他时,都吓傻了!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难道他在准备后事?看着紧张到失语的方闻钟,原总安慰他,“算了,你别多想,萧疏生病第一时间就做了这个决定,”现在说来原总还感到头疼,但没办法。
所有文档只需方闻钟签字了就有法律效力。
方闻钟却死活不签,他拿着那些东西去找萧疏。
萧疏很淡然,“我的东西给你怎么了?方闻钟,我没有法定意义上的另一半,你觉得你不可以是吗?”。
他的理直气壮都让方闻钟不会反驳,最后只着急道:“那也不用,不用这么赶吧!”方闻钟有点害怕萧疏的动作,彷佛以后很久,他都不在了,没办法陪着他了,才这样为他留下他最珍贵的东西。
早料到了这种情况,萧疏哄他,“我们做个约定?”。
萧疏点着扶手,“如果我陪你一年,还没事,你就签一份文档,”萧疏翻了翻那些纸,笑道:“方闻钟,有二十八份,二十八年后,怎么也能让你安心了吧?”。
萧疏眼里璀璨,方闻钟紧张的心绪一点点变为哭笑不得,他瘫坐在萧疏腿边,忽然将头枕在他大腿上。
方闻钟抱住萧疏的腰,“萧疏,我可以是你的另一半,那我们要说好,你要陪我很久很久,这个约定才成立。”。
辅导员曾经警告他的话,突然出现在方闻钟脑海里,让他有一阵轻嘲,有人担心他被白睡,弄不到好处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人爱他至深,别人以为的他最在乎的钱、财产,都是他可以抛弃的身外之物……
如今这身外之物还加了一个方闻钟的名字,方闻钟却觉得这是萧疏为他的灵魂搭造的蔽所。
又这样过了半月,某天,萧疏电话通知他有一个很大的惊喜要告诉他!方闻钟跑去医院时,在病房门口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胳膊上带着祖母绿的腕表,此时正站在萧疏身前说话。
方闻钟下意识停住脚步,没进去,大概等了十五分钟。
萧疏的朋友出来了,看到方闻钟他也没意外,更像假装看不到方闻钟一瞬间的紧张排斥,甚至友好地朝方闻钟点了点头,“你进去吧,他还好。”
方闻钟立马意识到,对方知道他和萧疏的关系,甚至……他曾经也是父亲和‘萧疏’的见证者。
想到这的一瞬间,方闻钟面红耳赤,感觉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可直到男人的背影进电梯,彻底看不到走廊没了一丝声音,方闻钟都停在原地没动。
刚才的羞耻、不好意思,通通不见踪影,至少是在方闻钟脸上。
某些问题只有当你真正面对时,你才能知道代价,才能知道这个代价自己承担不承担得起,如今看来,那些都比不上方闻钟想进去,想见到萧疏。
想两人抱着,说说话,亲一下。
方闻钟用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扰,彻底觉醒坚定了自己的心,无所谓其他任何人,他脱离了亲情桎梏,不在乎外界人言可畏,他只要好好活着的萧疏。
进去却见萧疏一身西装,长身玉立站在床前,见到方闻钟立马张开了他的怀抱,彷佛待会儿的那个惊喜,要抱着说才够味。
脱了病服的萧疏,虽然没有以前那样强势、盛气淩人,但依旧贵气优雅、高高在上,方闻钟有多喜欢他穿一身正装的样子,连他的皮鞋也好看得让他眼神发直。他摸了摸萧疏鬓角稍微有些碎的头发,萧疏高兴地对他说:“医生同意我出院了!”
暂时,情况稳定,患者要求,这是医生委婉告诉方闻钟的话,安了他的心,方闻钟简直难以置信,可听到这个保证后开心地合不拢嘴!甚至忽略了医生被迫说不出口的东西。
他激动地抱住他脖子,差点跳起来,“那太好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医院学校两点一线,方闻钟心时时刻刻被吊起来,无论萧疏看著有没有事,他没有一刻不在难受、担心。
“司机收拾下去了,”萧疏忽然动作迅速又疯狂地将方闻钟抱起来,甩了一下,几息间!方闻钟竟然跨坐到萧疏肩头。
他两只腿骑在他脖子里,方闻钟紧紧抓抓萧疏的头,又紧张又害怕,啊,他尖叫着,想要萧疏将他放下去!
既是恐慌这个高度,也是担心萧疏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萧疏却背着人,几步踏出门外,奔向楼梯间。
他们的笑声藏在忽然关上的门里,忽然亮起的灯,方闻钟渐渐放松下来萧疏一走楼梯他就又笑又怕。
萧疏也陪他闹,做着不符合身份年纪的事。
他也想孤注一掷,也想不管不顾,渣攻属性从100到20,可能需要萧疏不动声色的爱和宠,但从20到0,要方闻钟发自肺腑的开心、幸福,萧疏知道自己还需要做很多。
所幸,他还有时间。
糟糕的病情就像一场漫长的折磨,被萧疏无关紧要地抛到脑后,它阻挡不住萧疏想要带方闻钟出去的步伐。
他不想将他困在提心吊胆里,他想带他去感受家、自由、野外。
方闻钟,愿你以后想起曾经,大多是喜悦。
第152章 “我们是恋人。”
既然方闻钟那么喜欢小狗,那就养一只自己的狗吧,萧疏对方闻钟说。
他们挑了一只小柴犬,老板看到萧疏停在店外面的车,极力向他们推荐其他品种的狗狗,无外乎,都要上万块钱,方闻钟却钟情于那只大眼清亮的,萌萌的柴犬。一见到他们进来,就歪脑袋,抬起一直脚。
方闻钟接住了它交朋友的手。于是男生蹲在那里不动了。
定完了这只狗狗,方闻钟又看上了一只缅因猫,他这次纯粹是被颜值俘获的,手碰上毛茸茸的热乎触感,方闻钟转头看萧疏,一切情绪都在不言中。
他和那小柴犬一样,单纯、可爱、高兴。
萧疏都付钱了,“猫狗齐全!”方闻钟抱着他们的笼子还有其他小家具,老板瞅他们背影,开始还以为是亲戚关系的大人小孩,后来那男的看方闻钟的目光不纯洁,老板还猜不会吧,不会是有钱人搞的肮脏把戏吧。
老板低着头,看收银屏的时候还偷偷看已经走出店的两人。
高个的一看就不简单的男人,把那个男孩子从腰上抱在怀里,本来要亲他脸颊,男孩子一高兴一抬头,他就顺手将胳膊放在他头上,使劲挠了挠,两人都笑。
老板看着看着,心里的猜忌都少了很多,他什么时候嘴角带笑的都不知道……
萧疏把猫和狗安顿在房车里独属于它们的空间时,方闻钟还不放心,“我们真能带他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在萧疏家里的这段时间,是方闻钟过得最幸福的日子!每天上课萧疏送他去,萧疏不去公司了,下课就专门等着接方闻钟回去,偶尔厨师做饭,偶尔萧疏下厨,方闻钟兴致勃勃地跟着他进去动手,做出难吃的一菜一汤,萧疏也能下咽。
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萧疏不会对他做什么,起初,方闻钟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萧疏似乎懂他一切心思,他们拥抱着,顶多亲吻着,萧疏都不会伸舌头。
方闻钟被老老实实揽在萧疏怀里时,又觉得这日子太好了,又默默忍受着小方闻钟的变化骂自己变态!
临近冬日,萧疏要趁方闻钟放假的时候带他出远门!出去玩儿。
“可能大概一个月吧,”萧疏侧头,“把你的小白和小花也带上。”
方闻钟起名太贫瘠,他却说这样最简单最好区分了,小时候左邻右舍养宠物,谁不是这样叫的……看着宽敞啥都不缺的房车,方闻钟心情荡漾!
请假就请假吧,二十天,但是他不忍拒绝萧疏的一切提议。
他们就这样拖家带口地上了路,去的地方太遥远,方闻钟刚开始忧心忡忡,后来完全被路上的一切迷了眼,他趴在车窗上,一面是美不胜收的自然风景,一面是女娲鬼斧神工雕刻的男人的俊脸。
萧疏开车偶尔抓抓他的手,方闻钟不想打扰他,说话说累了,又跑去后面和小花小白玩。
方闻钟在学摄影,没多少技巧,萧疏把相机塞他手里时,他自动将镜头对准了萧疏。
萧疏用手挡过,方闻钟从镜头后出来,“为什么不让拍你?不方便吗?”
萧总的照片网上很少很少,萧疏是担心他发出去?
萧疏笑说:“拍它们,”于是方闻钟把镜头对准猫狗,对准风光,再对准萧疏悄悄走向前的背影。偶尔他还会转过来自己对镜头说说笑笑,不会给别人看,都是留给自己的,所以方闻钟一点儿不担心,开心了说开心,烦了唠叨几句,对猫猫狗狗的爱,和对萧疏的爱一起藏在几百个小时中的几个小时里。
‘这个城市有可能看到极光’方闻钟说,萧疏就将导航定到了最边缘的一片湖泊,“我们真去吗?能看到极光吗?据说这需要极好的运气,概率很低很低!”。
萧疏:“想去就去,你怎么会缺运气?”他低头查看手机,“KP值合适,云层也没有遮挡,方闻钟,去追极光吧。”(KP:磁场指数,0-9,数值越大看到极光的可能性越高。)
“好!”
两个人,不怕突如其来的变化,穿梭在陌生的地方。下午四点,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城际,周围只剩一片寂静的蓝。蓝调中掠过的房屋,也变成了清冷的白,萧疏驾车,他们走过干燥的城区、树林,几滴墨色,添进去染黑了静谧的天空。
而在墨色浓郁,黑夜真正降临时,萧疏将车驶向了大片无人区。
方闻钟还没从刚才的太阳落下,时间定格的蓝调中缓过神来,他久久注视外面,偶尔看看导航大屏,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当萧疏把车停到路边提出想和他换一下位置时,他惊愣了一下。
跳下车,外面的冷风和车内的空调形成鲜明对比,方闻钟缩了缩脖子,好冷,喊萧疏赶紧上车。
萧疏脚步沉稳,下巴上冒出一点胡茬,在上车前,他先拿出方闻钟脱在副驾上的衣服穿上了。
坐上驾驶位,方闻钟还有些紧张,车门被关上,萧疏凑过来跟他讲注意事项,“没问题,别担心,”最后萧疏这样安慰他,方闻钟能听出萧疏的声音有些沉哑。
“你没事吧?”
萧疏也抬头,凑过去亲了一下他鼻尖,“没事,方闻钟,开慢点,我想睡一下。”
“好,”方闻钟猜测他可能太累了,或开车久了有点困,为了安全起见交给他,他向萧疏保证道:“那我慢点开,到了叫你。”导航距离还有一个半小时。
发动车子,方闻钟紧握方向盘,空调的暖风不知是不是刚被调大了点,掠过他们的脸庞,方闻钟感觉到热,他穿着毛衣,趁机将毛衣领子往下拉了一下。
转头看去,萧疏穿着方闻钟的冲锋衣,本来偏大的衣服,他穿着正好,萧疏抱着胳膊,他侧着头,忽然闭眼沉沉睡去,衣领挡住他冷硬的下颌线,只露出洁白的上半张脸。
“萧疏,”方闻钟不敢多看,试探叫道。
回应他的,是萧疏渐渐平稳、睡着的呼吸声,方闻钟放松了。
萧疏的头靠着另一侧车窗,方闻钟只能从偶尔亮起的玻璃上看到他一点点,导航机械的女声有点打扰他听萧疏的动静,没过半晌,萧疏将头侧过来,正脸对着方闻钟这边。
方闻钟顿时不紧张了。
距离路程还有三分之二,车灯划破前面的一片黑暗,车轱辘压上沉闷黏腻的触感时,方闻钟顿挫了一下,地上的花白不是他的错觉!是雪路!
房车以无情的速度碾压过去,路况变糟,左摇右晃,方闻钟胃抽搐了一下,脚放在刹车上,唇线绷直。
无论他怎么颠簸,萧疏都没醒过来,方闻钟的侧耳,一直能听到他平静的呼吸,宛如每个深夜他陪他一起,这样方闻钟就也不害怕。离目的地还有半小时。
砰!车紧急制动,所有生物都被惊醒!方闻钟睁大眼看着前面,刚才一路遇到了不少挡路的大雪块,他都是压过来的,可前方的这个‘雪块’,竟是一颗伪装的大石头,他没看清楚,碰上去时已经迟了。
方闻钟赶紧解开安全带,想下去查看。
前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一半还在衣袖里,只用几根手指,轻轻扯住方闻钟的手腕,萧疏睁眼,“没事,”因为许久不说话,他开口有些沙哑,很快疏朗,“只是一个石头,方闻钟,我们的车没事,别担心。”
方闻钟停住所有动作,萧疏醒来了,刚才的恐惧好像才被堵回去,“碰到了。”
“没关系,我下去看看,”萧疏已经打开那边车门。一会儿被冷气裹挟着上来,“磕了一下,”他对方闻钟说:“往右点,路不好走,你已经很厉害了。”
方闻钟手心里的汗变凉,他察觉到萧疏的脸有些红,方闻钟将手粘贴去,又用自己的脸去碰,“萧疏,你是不是发烧了?好热,”他怎么感觉今天萧疏身体有些虚弱呢?
“没事,”萧疏笑着抚了抚他的脖子,“刚捂着了。”他今天说了太多没事。
萧疏拉开衣服拉链,却没将方闻钟的外套脱下来,方闻钟隐隐心喜,继续由他开车上路。
当前方的黑暗、雪白,又多出来一大片反光的剪影,他们知道,他们到目的地了!
下车!两人都穿了早就准备的羽绒服!方闻钟蹦着跳着过去,被萧疏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天空沉郁,只挂着几颗孤独沉闷的星子,寒风似冰凉的舌头舔过每个角落,星星也懒得动弹。
等得有些久,还是不见一点极光的迹象,方闻钟不耐烦了,萧疏还抬着头,“萧疏,萧疏?”
方闻钟忽然扯扯萧疏的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右后方,在那里有一处小火光,似乎还能听到火光周围聚集的人的声音。
“要过去吗?”方闻钟的眼睛亮亮的。
“走吧,”萧疏看了眼手机,跟在方闻钟后面。
大概走了一段距离,原来是一夥人在车队周围生了篝火,他们喝着热饮吃着东西,讨论今晚还能看到极光吗?
这是专门追极光的猎人团,都有专门的导游带领,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
在这里见到方闻钟和萧疏,一个个都有些惊讶,并欣喜地接待他们。
互相说了些自己这边的情况,方闻钟被塞进手里一杯热咖啡捧着,萧疏什么都不要,他和萧疏隔着一段距离,因为中间放了东西,只能坐两边的椅子。
方闻钟听他们的奇遇听得开心,“KP3了,今晚可能看不到了,”“再往北边走走呢?”“你们呢?待会儿直接返回?”。
萧疏尝了一口方闻钟递过来的咖啡,他只舔了一下,还是不好喝,于是连杯子一起放萧疏手里,“你们俩,什么关系?”
队里的一个女人忽然八卦问,所有对话都被打断安静下来。
萧疏看着篝火,方闻钟忽然搬着他的椅子过来自然而然地挤在萧疏身边,他抬头,不好意思,“恋人,他是我男朋友,”方闻钟说。
萧疏猝不及防笑了一下,比他笑更让人看呆的,是他脸上突然出现的明朗又温柔的笑容。男人本身就看着和方闻钟不是一类人,跟他们也格格不入。
方闻钟是个很帅气的小夥,年纪最多不超过二十,浑身朝气蓬勃的,稚嫩又单纯,反观萧疏,养尊处优,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权在握的疏离感,他懒得搭理他们任何人,但上了年纪是事实。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方闻钟被他们看害羞了,他也不说话了,拿着一根木棍戳了戳火焰,萧疏将他手收回来,替他擦干净,“感谢你们的咖啡,”他牵着方闻钟的手,走了。
于是团队只能看着两个背影越靠越近,直至年轻的那个差点把年纪大的那个从背上压趴下,还能听到一两句诡异的兴奋尖叫,才不见踪影。
“我们还往北走吗?”
“方闻钟,我是不是配不上你了,”近距离看,萧疏今日格外憔悴,在方闻钟热情跟他讨论还要不要追极光时,他贴近他的脸颊,抚摸上方闻钟光洁的额头,还有下面亮到刺眼的双眸。
眸子一颤,方闻钟攥住萧疏的胳膊,他深吸了一口气,赌气似地埋萧疏怀里,“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想过,我配不上你?”
“?”
“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方闻钟不解。
萧疏轻笑了一下,含混过这个话题,可能人不怕死,但总归会怕点别的吧。
继续开往北边,这次说什么萧疏也要自己开车,“你真没事吧,”萧疏推搡开方闻钟凑近的嘴巴,“刚休息好了,安全带。”
方闻钟低头系安全带,忽然趁萧疏不注意,起身迅速亲了他一下,在他嘴巴上,发出啵的一声脆响,两人都舒展了容颜。
方闻钟知道,他说出恋人时,在外人面前承认他和萧疏的关系,他们两个人都很开心。
积雪在他们脚下越来越厚,湖泊的剪影消失在后视镜,天宽地广,一片黑暗,只剩下车里一点导航屏的光,世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闻钟忽然惊醒,他怎么也睡着了!萧疏碰了碰他耳朵,声音有些急切,“方闻钟,下车。”
方闻钟立马扯开门下去!冷风扑面而来!直往他毛衣缝隙里钻,他却顾不上这个了。
天空飘出一丝丝幽魂般的绿,变化多端,不可捉摸,摇曳在视网膜上差点让人以为是幻觉。
方闻钟呆了,萧疏穿着羽绒服,过来把他包在一起,身体互相传递温暖。
那抹绿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搅动,不是错觉!它们越来越多,像倾泻下来的祖母绿宝石,像打翻的萤光水彩,晕染、扩散,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
从一丝微弱的喘息,迅速膨胀成一道贯穿视野的巨大绿色光带,它不是静止的,它活了!宛如炸开的九条凤尾,又像奔腾的活跃的璀璨河流,无数难以名状的绿光交织,缠绕、碰撞,又分离变幻出瞬息万变的形态。
绿色的火焰化身长矛,彻底撕裂了亘古的黑暗,方闻钟震惊地仰着头,张着嘴。
这场无声的,宏大壮丽的宇宙奇观,用压到一切的磅礴力量,将方闻钟定在萧疏怀里,他忘了呼吸,忘了时间,忘了寒冷,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狂舞。
直到萧疏捏着他的下巴扭过他的头,萧疏冰凉的嘴唇粘贴,方闻钟的视线里才全是萧疏。
“方闻钟,上天会一直眷顾你的。”
方闻钟亲到喘息,才看着萧疏激动道:“我的好运气就是遇到你,萧疏,它真漂亮!”
方闻钟还想回头,其实萧疏也被震惊到了,的确很好看,他怀里抱着人,久久不语,但此刻,他不想让方闻钟的注意力被其他夺去。
他们在极光的见证下,萧疏忽然将冰凉的手塞进了方闻钟衣服,他贴着他的后背,方闻钟被冰了一下,也被吓到了,虽然说和萧疏包在一个羽绒服里躲不开,可他压根没想躲,无论萧疏做出多奇怪的举动,他都用力将身体贴近他。
他的身躯,温暖了萧疏冰凉的手臂,萧疏紧紧搂着他,亲到方闻钟向后仰着脖子。
躺在雪地上,身前突兀的触感顶着,方闻钟却被热出一身汗,萧疏的唇掠过他所有露出来的皮肤,甚至他毛衣被掀起来的肚皮上,萧疏的脸颊很烫很热,方闻钟用唇粘贴去时已经没有精神想别的。
咳,萧疏咳了一下,忽然从他身上猛然躲开,萧疏用手擦过嘴巴。
“怎么了?太冷了是不是,萧疏,我们回去吧?”他求饶地看着房车的方向。
萧疏:“被冷气呛了一下,”他右手抓在旁边的雪地上,雪地上留下一片刺目的红。
“方闻钟,可以吗?”这次萧疏再次问。
可以啊,萧疏难道不知道,方闻钟只有这一个答案?
第153章 君生我未生
从雪地走向房车,方闻钟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置身于水深火热中,萧疏干燥的、湿热的唇,舔过他每个地方,在他低头看去时,被萧疏挡住眼睛,胸前那个小点,萧疏用他带血的双唇,轻轻啃咬舔舐。
他们都很燥热、着急,萧疏干瘦的手臂,甚至能将方闻钟后背勒疼,整个人被提起来,方闻钟叫了太多次萧疏的名字要他停下来,开始是因为暴露,后来因为受不住。
久违的相连,让方闻钟除了情|欲,还体会到了命运纠缠、不忍分离时发出不甘的啜泣。
挪到房车,方闻钟坐在他身上,要去亲萧疏的唇,却被萧疏躲过了,其他任何地方萧疏都甘之如饴,甚至引|诱着方闻钟去做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方闻钟有了种彻底被这个男人掌控、吞噬的感觉。
他怎么都要不够,在柴犬和缅因瞪大眼看他们时,方闻钟伸出洁白的手臂,最后指尖倒在几厘米之远,他的指缝中,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把握。
后半夜方闻钟被洗漱过后直接沾床就睡,萧疏还打算把房车开回去。
他小声低语,太累了,就在这里停着吧……
萧疏下车,在车外将他吐出来的那口血,用脚踢了踢,让雪掩盖住。却忽然发出更沉闷连续不断的咳嗽,他弓着腰,低吼着捂住嘴,再也控制不住时,一声巨咳喷出一大口血!
萧疏起身,用手巾将嘴巴和手一点一点擦干净,地上的恐怖血迹,他看了两眼,继续用脚踢。
再返回车上时,方闻钟彻底睡熟了,房车又开了几个小时。
天亮,他们在一家小旅馆住宿下来。
“还剩多少了?”萧疏问系统,“渣攻数值还有10,”系统说。
萧疏沉沉地闭上眼,彷佛已经睡过去,但他的大脑异常清醒,想要它快点变为0,因为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又怕到了0,方闻钟会消失,从此萧疏再也见不到他。
如此固执疯狂地和方闻钟做,究竟是用生命在爱他,还是自我放纵,自欺欺人不去面对最坏的那个结果?
“萧疏?”
“萧疏?”
第二天方闻钟醒来时,发现喊不醒萧疏了,他面色惨白地睡在床上,碰到脸颊,方闻钟的手被烫得缩回来,方闻钟瞳孔骤缩,他呆坐了两秒,几乎是以恐怖的速度想冲出去找医生,衣角却被猝不及防地拉住。
萧疏坐起来了,方闻钟立马回身仔细看他,从上到下打量,“你,你,”方闻钟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颤抖和哽咽,“你还好吗?”
萧疏抚着额头,好久,无语地对方闻钟说:“昨晚,我只睡了两个小时,还做了那么多体力劳动,”他觑方闻钟,“宝宝,我也不是铁人啊,需要睡觉的。”
方闻钟被萧疏笑着两人额头相贴,他终于放松一点,提到体力劳动,他真的很想吐槽萧疏,明明是他一直要弄,明明是他找的各种鬼地方!方闻钟暗含责怪,又有些心疼,继续摸萧疏的脸颊。
“以后不要在那么冷的地方了,”方闻钟把自己说脸红了,“你有些烫?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其他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宝宝,”萧疏看着方闻钟跑下去的背影,笃定道。
下楼,竟然在小旅馆还遇到了昨晚极光猎人团的几位男女,他们见到方闻钟,惊讶地告诉他,他们没看到极光,但今天早上往北边走到了能看极光的地方,他们今天还打算去!
“我们不去了,”方闻钟说,他没有告诉旁人,他们昨晚看到了极光,甚至在漫长的可能遇到其他人的情况下,在极光下拥吻、做|爱。
“那边昨晚肯定有人待过的痕迹,一大滩血!”女人害怕极了,夸张地又讲了一遍,谁叫她一脚踩下去一片红色吓得她原地跳起来!跟队里已经讲了很多遍,各种猜测,又跟方闻钟讲。
方闻钟忽然回身,认真听完。
喂萧疏喝下去退烧药,萧疏又吃了点早餐,方闻钟骗他,“我去楼下转转吧,好吗?”
他们的手互相牵着,萧疏不想放开,又松开让他离去,“去吧,”他笑道,“这里景色很好。”
方闻钟快步走向房车,他几乎已经激活了,朝目的地出发,又坐在车上半晌,他闭上眼,躺在昨夜萧疏躺过的地方。
他知道萧疏为什么一定要将房车开回来了,他既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让他知道,方闻钟再怎么忍心拆穿。
他捂住脸,滚烫的热泪慢慢从指缝中滑出来。
他忽然懂了萧疏的放纵,懂了他的出格和抵死缠绵,那是萧疏恨不得把两个人的灵魂抽取出来继续纠缠,在他大开大合的动作中,藏着很少说出口的爱,在说出来的几句爱你中,又藏着数不尽的悲哀和不舍。
方闻钟缩成一团,宽敞的房车,此时成了他存放恐惧最佳的地方。
萧疏可能会死,这个念头抽取了方闻钟体内的空气,抽走了他身体的温度,血肉冰冷,方闻钟宛如一只不会呼吸的狗,即将溺死在这方寸深海里。
他的病没有好,也不会好了,萧疏已经认命了是吗?
他不打算告诉他?还是打算实在瞒不住或者他爱他到分不开的那一秒,萧疏才肯说:我可能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
他陪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在最幸福的时候,在冬日来临的前夜,方闻钟忽然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不是萧疏干的,是命运。
下午,方闻钟上楼去叫萧疏,萧疏看到方闻钟为他准备的轮椅,目光紧缩,随即自然开口问:“干嘛?”
“下楼吃饭呀,”方闻钟背过身去,“你睡醒了吗?我推你去滑雪,”方闻钟再转回来,红红的眼睛已经因为开心,看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亮晶晶的,萧疏坐上去。
穿了羽绒服还不够,方闻钟非要萧疏把他的冲锋衣再加到羽绒服里面。
萧疏手放在两边,“方闻钟,我不是蚕蛹。”
“噗,”方闻钟笑出来,最后非将内胆套在萧疏的毛衣上,“我喜欢你穿我的衣服,”他趴在萧疏耳边撒娇,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等夏天,我穿你的衬衣。”
别的都不穿……
将萧疏推到湖边,路上的积雪还不深,方闻钟只能推一下,然后将轮椅撒手,看萧疏表情生动地滑出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要摔到没结冰的湖水里,萧疏一下灵活地跳下来,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轮椅半个倒在水里,卡住,方闻钟笑得捶地大笑。
都笑哭了。
萧疏过去揪起他的耳朵,“你整我呢?”。
“痛痛痛,松手!”方闻钟抱住萧疏的胳膊,“那你整回来?”
萧疏也开始笑,他抱住方闻钟的腰,作势要把他抱过去扔湖水里,“捞上来?”他扶着人,笑着命令脚高高翘起的方闻钟,把轮椅拿上来。
“我不!”
“这不是你准备的吗?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了,我重要还是它重要,”方闻钟撒泼,愈发往萧疏身上攀,不叫鞋踩在湖水边缘弄湿自己,等腿盘在萧疏腰上了,方闻钟才若有所思,“花了我不少钱,”买那把轮椅。
萧疏被他逗得身体都在颤抖,男人脸上爬满幸福洋溢,他眼角的皱纹都皱起来,却丝毫不在意体面,“宝宝,你比任何都重要。”
方闻钟盯着萧疏的眼睛,那里盛满他的影子,还有夕阳照在冰水混合的湖面上的波光粼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开始是一根手指,后变成两根,最后整个手放上去,遮盖住萧疏灿烂的双眸。
方闻钟慢慢感受男人的眼球在他手下滚动,他摸他的眉眼,摸他的鼻梁,最后手耷拉在萧疏的嘴唇上。
萧疏本来笑意盎然,看到方闻钟的神情,忽然笑容一点一点收回去。
方闻钟低喃,“要是早遇到你的人是我就好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如果他能早二十年遇到萧疏,是不是他们不用经历这么多遗憾,和生死离别。
“什么?”萧疏的声音瞬间沉哑,方闻钟憋了太久的难过再也忍不住,他抱住萧疏的头埋在他脖子里,“萧疏,我多想早早遇到你,我忌妒任何跟你有过关系的人,他们本可能陪你很久很久,为什么独独我不可以,萧疏,我不想你死,你骗我!你的病好不了了。”
方闻钟的身体,瞬间被紧紧箍住,萧疏的胳膊像两条铁臂一样,禁锢得双方都有些疼。
许久,方闻钟哭累了,萧疏才慢慢舒展。
“早遇到的,就不是我了。”萧疏说了句方闻钟没听懂的话,但萧疏又告诉他,“我们相遇的时间最好,方闻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毫无保留地爱你,哪怕我生病了……”萧疏也哽咽了一下,“哪怕我走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宝宝。”萧疏颤抖着亲上方闻钟的唇。
从这天起,无论方闻钟和萧疏再怎么开心、幸福、忘掉烦恼忘掉死亡,系统检测出来的数值一直停在10不动。
萧疏焦急,方闻钟不让他再故意遮掩自己的病情,并同意回去就立马住院,可萧疏还是将大多带血的手帕悄悄扔在别处去。
他的死亡,成了方闻钟最后的阴影。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到0了。
除非上天把萧疏好好地还给他。
第154章 方闻钟蹦蹦跳跳地去见他的归属。
萧疏有些着急上火,某天深夜,他拿出那没签的二十七份文档,在方闻钟睡熟时,一张张抓着他的手,翻页、落笔。
方闻钟还是发现了,尤其醒来看到全部签完的文档,萧疏穿着睡衣坐在他身旁,甚至因为刚才完成了一件大事,萧疏还是笑着呢,他想哄方闻钟,于是手贴近他的脸颊,嘴巴亲吻上去,“宝宝,没事,睡吧。”
方闻钟心里又难过又生气,怎么可能会没事,他怒坐起来,“萧疏!你自己知道这些文档都是不合法的!你抓着我签字,这不算!”
方闻钟一下把文档扬到床下,萧疏的脸颊绷紧,眼光深沉。
方闻钟脆弱地跪起来,捧住萧疏的脸,“你不要逼着我签字好不好?萧疏,你已经打算不要我了要离开我了吗?”
泪珠滚落到他脸上,萧疏拿起地上的文档,整理了一下站起来,“没事了,睡吧,”他要往门外走。
没事,没事,你就只会说没事吗!
方闻钟吼道:“萧疏!你胆小鬼!”
“你怕你死了我活不下去吗?你怕你哪天悄悄咽气了你的资产还没转移到我手里?这些重要吗?萧疏,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
方闻钟越说越气,他光着脚跑下床,“你怕跟我合照留念,你怕出现在我的镜头里,怎么?萧疏,以后不打算让我永远记着你了吗?你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这的确是萧疏想要的结果,但关键是,方闻钟现在还保留着10的渣攻数值,到不了0,萧疏死亡……
萧疏咬肌滚动,他没对方闻钟责怪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好脾气地走过去,抱住他,轻轻问:“方闻钟,那你现在还想要什么呢?我都可以满足,”他诱惑着他,抚摸着他的后背。
方闻钟的情绪也down下去,他擦掉自己的泪,小声道:“萧疏,我想要你不要生病好不好?”他眨眼,热热的。
“好,”萧疏竟如此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去国外做手术,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和供体。”
“我要陪同。”
“不可以,”萧疏严肃道:“方闻钟,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一定会好好的,”他用拇指擦着他的眼睑,“等我一个月好不好。”
就当萧疏以为方闻钟要答应时,方闻钟忽然冷笑着,脱离萧疏的怀抱。
“萧疏,”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虽然比你小22岁,但我不是真的小孩子,我早就问过医生了,”方闻钟擦掉自己更汹涌的眼泪,让模糊的视线稍微清明。
“哪怕有供体,你现在的情况也无法手术,”某种程度上,方闻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没做好准备的貌似是萧疏……
萧疏不怕死,却怕渣攻属性到不了0,还怕有一天到0时,方闻钟彻底从他的世界消失,矛盾、固执,如何面对爱人死亡,那是方闻钟的课题,如何面对两难,这是萧疏走不过去的心结。
其实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都是最后的快乐时光,都是真正的告别。
萧疏捏着拳头,他眼眶也渐渐红了,嗤笑了一声,“那怎么办呢?”里面是真正的绝望无力。
方闻钟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心里刀割似的闷痛,他跑去用双手牢牢攀住萧疏的后背,男人的眼神已经习惯性带上安抚、强大、温柔,可方闻钟知道,他是害怕的。
他踮起脚,第一次哄萧疏,“萧叔叔,你想要什么呀?你还有什么愿望没达成,我陪你一起!”
方闻钟坚定道,他嘴里叫着萧叔叔,却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强,眼泪说收就收,一片清明。
“我想要你开心,我想要你幸福,不要再为我担心难过。”
萧疏说,“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方闻钟发表感言。
被萧疏赌气似地揉了揉头,“只要一切是关于我的,我都能做到,”方闻钟带着大大的笑,亲上男人的唇,“萧疏,跟我走吧。”
他亲笔签署了那二十多分文档,方闻钟兴致勃勃地拍起了他和萧疏的纪录片,萧疏不再躲镜头,因为方闻钟说这样他以后看到也会很开心,萧疏的资产全转到方闻钟名下,方闻钟会去实习,会去上课,再跑来别墅这边和萧疏吵吵闹闹,做饭睡觉。
他们领证了,虽然形式大于实质,但方闻钟依旧很开心,萧疏也配合他,心里暖洋洋的,又藏着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冰窖。
至于方闻钟多签的几份东西,他也没注意。
时光兜兜转转,又是半年,萧疏的身体彻底撑不住了,他需要住院才能维持生命体征,方闻钟虽然会哭,但已经不会无措,当系统在某个深夜突然在萧疏脑海里响起,“渣攻属性清零,宿主可以离开。”
萧疏眼角滑下去一滴泪,然后是好多滴。
“方闻钟,”他轻轻念叨他,“你可真厉害啊,已经接受了一切是吗?我不在了,你一定也能好好生活……”
男人的泪震惊了系统,然后看到萧疏擦掉眼泪,彷佛回到他最开始来这些世界的时候,冷漠、无趣,俯视众生。
可只有他手心里的戒指知道他攥得又多狠,多不平静。
系统跟着难受,“其实,”它斟酌着对宿主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带方闻钟离开。”
萧疏的视线立马像狼一样锋利。
“只要方闻钟心甘情愿自|杀,他的灵魂就可以跟你走,因为你在前面的世界里已经积攒够了能量,他的灵魂脱离身体后,只会跟着你,但没有实体……”
系统说完,萧疏的眼神渐渐涣散。
许久,他浅笑了一下,“不了,”方闻钟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已经能够在这个世界幸福地活下去,何必多此一举以后禁锢在他身边?
何况方闻钟愿意吗?萧疏又怎么跟他开这个口。
他突然也豁达了,也许跟方闻钟的缘分,就到这里,萧疏很爱他,能永远爱他,却不能保证在他身边。
“再等等,”萧疏虚弱地喘着气,等明天早上,跟方闻钟告别,他就可以离开了……
他却没等到。
这天晚上,萧疏和方闻钟一同死去。
方闻钟签了很多文档,把所有萧疏给他的东西捐赠出去,跟熟悉的亲朋好友告别,给妈妈留了最后一封信,去父亲的坟头上香。
他还签署了身体捐赠协议,工作人员奇怪问这个阳光开朗的男孩,为什么突然这样选择?
他撒谎,“我生病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悄悄死了,希望我还能为这个世界做点贡献吧!”
方闻钟才不坚强!他只是早早做好了陪萧疏去死的准备!
他才是懦弱的胆小鬼,他一个人才活不下去,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是萧疏带给他的,他走了,他如何能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原总被托付将他们的结婚证和生活纪录片烧给他们,原总那一刹那真的被方闻钟感动了,“他有毛病你也有毛病?”
“对呀,所以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疏在最后的这片系统空间里,回头望瞭望。
方闻钟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然后接近,扑向他身前。
“萧疏!”方闻钟的灵魂开心道:“我果然遇到你了,这下没人将我们分开了,”他是心甘情愿自|杀的,他甚至笑着跳着如同一个初生婴儿,来奔赴他的归属。
萧疏热泪盈眶。
方闻钟,原来我们都比对方的生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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