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辞盯着贺淮新等他的回答.
贺淮新也回看她,他静静地注视着那双漂亮眼睛里的自己,
无论经过多长时间的洗礼，他总能在她的眸子里找到自己,
同样的，她也是。
颜辞简直要疯掉,她忍着去摘他口罩、吻他、抱他、对他撒娇的冲动,用温和的解释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陈政泽，就是刚刚我给你看的照片上的新郎，挺帅的。
“嗯。”他又淡淡地嗯了声,头开始隐隐作痛。
得到他的回答,颜辞笑了。
“你们这需要人手吗?我想留下来帮忙。“
“不需要。”贺淮新不想让她涉险，想让她完成工作后赶快回去。
“好。”颜辞没有跟他讨价还价，她不舍得气他。
头痛加剧。
贺淮新咬了咬牙，强忍着痛继续站在那里,看她.
颜辞起身,指尖抠了下手背，有些局促地看着他。
贺淮新眉头轻轻皱了下,轻声问:“怎么了?"
“颜.新。”她还不适应他这个名字,“你可以敬军礼给我看吗?
像你无数次庄严地站在红旗下敬军礼那样。
她人久没看到他做敬礼的动作了,这样庄严神圣的动作，在她眼里，比婚礼词重要的多
所以，你对于国家和人民的承诺,能不能单独给我一份?
自来到这个房间,颜辞心情七上八下的，压根没有平静过，此刻，她特别想要他一个敬礼
贺淮新眼皮动了下,他明白，她现在的安全感有多薄弱，她在要承诺。
可是子然一身、且残缺、且生病的他，能给她什么样配得上敬礼的承诺呢?
他犹豫不决。
她视线穿过光线里的灰尘，遥望着他。
“不合适。”他说。
“这样啊。”颜辞脸上没丁点儿的失落和伤心，只是笑的有些疲惫，“抱歉，这要求确实很唐突。
贺淮新抄在兜里的手，忽地发凉，这种凉感顺着他断掉的指根往上攀岩，一路至心脏脉络。
他五指收拢，用尽全身力气要抓住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抓到。
因为用力，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来。
颜辞脑海里涌来了一些记忆一
大院里，她，爷爷，贺准新，三人坐在客厅看军事片，茶几上摆着鲜红的西瓜，她总是被那又冰又甜的西服分精力，她拿了一片西瓜，尝了一口，比地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她惊喜着要叫资准新也吃西瓜时，却在给头的刹用，看到资淮新
脸庞上的泪水，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他片刻，又看向电视机，屏幕上，
，一个失去了手的老兵正在费劲儿地敬军礼。
那个时候她上六年级，还不明白老兵动作和眼神里的更深的含义，只是深刻记得，那一瞬间，她不想吃西瓜了。
颜辞现在思绪混乱，整个人在亢奋和悲痛之间来回游走，她暂时不能用脑海里的记忆，来解释如今拒绝敬军礼的贺淮新,
“休息好了吗?”他开口这样说。
颜辞怔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贺淮新，依旧贪恋着他的一切。
贺淮新看着面前谨慎小心时刻照顾他情绪的没丁点儿任性大小姐脾气的颜辞，心情糟糕透了，仿佛有人切掉了他其余的手指。
不然，他为什么没抬手去安慰她。
“好了。”她声音清脆，转身去收拾桌上的设备，白顾白的说，“我们还要在这待几天。
"注意安全。”他低声叮嘱。
颜辞把装器材的包放在肩上，“好，你也是。
“嗯。"
在这待了一会儿，脚底仿佛生了根，每抬脚往前走一步，身体就会痛，似在斩断脚底的筋脉。
而后面的贺淮新，身体站的笔直，手臂向上，无声地敬军礼。
他抄在兜里掩藏的不再完美的那只右手，在她转身往门外走的瞬间，就举到了太阳穴。
“等你忙——
她猝不及防地回头。
另两人眼底划过错愕。
贺淮新心一横，到底没收回敬礼动作。
颜辞看到敬军礼的贺淮新，眸子倏地红了。
“说什么?”他问。
等你忙完了，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他手臂放了下来，又随意地抄在兜里，肩膀向下耸了些，“不太方便。
“我不会泄露你工作，也不会打扰你工作。"
“抱歉，不方便。
颜辞对他的抱歉置之不理，继续问:
"一辈子都不方便吗?"
贺淮新不吭声，沉默。
颜辞掏出本子，在上面快速地写上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压在了桌子上，郑重道:“我会一直等你。”
长达数分钟的沉默里，贺准新仿佛穿过了一场不见天日的核战争，他眼睛里定格着，颜夸腰湿笔低头认真地写自已联系方式模样，几缕碎发从她耳后滑下来，搭在锁骨处，显得她更单薄，仿佛经不起一句重话。
这样的画面，对贺淮新有足够的震慑力。
他嘴角动了下，依旧保持沉默，是他的辞辞小公主啊。
颜辞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出了有他的房间，她走了几步，体力不支，弯腰，两手抵着膝盖，大口呯吸。
眼泪砸在地上，很快被.干裂的土地吸走。
这片土地上，长期保留的，只有战争破坏的痕迹。
七月的骄阳，把一方蓝天照的虚白。
门关上的下一秒，贺淮新整个人坍塌下来，他不顾形象颓废地半跪在地上，垂头，忍着胃部的抽搐，无声地流泪，眸子红的像是嗜了血。
转眼，时间过了小半生，浮华浮生，恍恍惚惚这么些年，横梗不变的，只有颜辞给他的那份爱意。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因为有了墓碑，自己连使用贺淮新这一名字的权利都没有。
救了许多人，也被许多人背叛。
病情发作的时候，连记忆都在背叛他。
他抬手抹去眼泪，抬头看向那面红旗，那是送给她的礼物。
包里面，还有很多用命换来的勋章。
“辞辞，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已然泪流满面。
平日里敢用肉.体挡子弹的男人，此刻哭的像个失去家的孩子,
才一会儿没看见她，就想的厉害。
颜辞全身的力量被贺淮新的口罩掏空，肩旁已经支撑不了包里设备的重量，她闭了闭眼，摘下即将把自己压垮的包，双手抱着，徐徐地往前走
“颜辞。”沈昀站在距她几十米远的地方大喊。
颜辞愣了片刻，喘了口气，偏头往声源处看去，抛开沈的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他哪里还有富家子弟的样子，浅色的体恤和黑色的裤子沾了许多灰尘，鞋子上，也带着灰尘，特狼狈
“嗯。”她回答。
“找到了吗?"
颜辞迟疑许久，直到沈昀走近，她望着沈的罕见期待的眼神，低声回:“找到了，但他……不想认识我们了。
说完，颜辞眼眶就湿润了，在沈昀面前，她不用故作坚强，可以哭。
沈昀心揪疼，他咬了咬牙，要往颜辞后面的屋子里冲，“妈的，真是给他脸了!还不想认识我们了!"
颜辞抓着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摇头，“不要逼他。”
沈昀被颜辞这偏心行为气笑，“颜辞，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啊，这他妈是谁逼谁啊?咱为什么来这?不就是为了来找他?
“死了就算了，老子直接去墓园看他!"
“这他妈的没死，连个信息也不给，多少人等着他回去你不清楚?!"
“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我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啊?!"
贺淮新彻底怒了，下颌线紧紧绷着。
颜辞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以让自己视线更清晰些，哽咽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
“你哪一点对不起贺淮新?"
沈昀一字一顿，毫不退让。
“他需要时间，他的腿……刚刚一直在抖。”颜辞重重地咽了咽嗓子，以驱赶嗓子眼里的凉意，“应该是受过伤。
“手指，也少了一根。
颜辞几乎崩溃，她无法想象贺淮新身上还有多少伤。
他顺风顺水的时，她变着法的气他，惹他。
如今他这样，她只有心疼。
沈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男人的怒火终败给现实，他拾手给她眼泪，压抑着情绪哄她，"不然咱俩去附近能两证的地方领一张结婚证，咱俩拿走一本，给咱智大将军留一本，气死他。
颜辞苦笑，“我更愿意和舒澈领证，一双雕。
沈昀推她的头，“想得美。”
沈昀接走颜辞的包，领着她往前走，看着破败不堪的前方，沈昀内心涌起由衷的敬佩，“你也够犟的，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等了6年。
颜辞笑了笑，“时间过的太快了。”
沈昀摇了摇头，
“大院里出情种啊。
女
颜辞弯了弯嘴角，看着沈昀额头上的汗，天真地问:“你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干什么呢?"
沈昀想都没想，“我肯定是在参加婚礼。”
“嗯，明年有朋友结婚啊?"
“你和贺淮新。
颜辞平静如死水的内心被他的话激起小小的涟漪，她说:“希望如此。
沈的嘴角匈起未坏笑，反正已经知道贺准新的消息了，等他回去，就会鼓动老爷子，让他动用部刚关系查资准新这些年的经历，并向他的领导施压，让贺淮新回来要颜辞，鼓动老爷子的筹码他都想好了——一明年给贸老爷子生个孙子或
经过他们临时搭建的做饭地儿时，颜辞忍不住停了脚步，驻足观看。
几块石头垒砌的灶，上面支了个小锅。
王野正和做饭的人谈笑，不经意间看到了颜辞，冲她抬抬下巴，拍了拍旁边的男人，交代了两句，走过来了。
颜辞微笑着点点头。
王野问:“怎么样，和我们头聊的还算顺利吧?"
颜辞:“挺顺利的。
在部队待的久了，女人都很少见到，更别提这么漂亮的姑娘了，王野有些不好意思，哈哈笑了两声，“我们老大有点严肃，你多包容。
“他的手?”颜辞蹙眉，担忧地看着王野。
王野言简意赅，“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颜辞很轻地嗯了一声，又问:“他的腿是不是也受过伤，有些抖。
王野给颜辞竖了个大拇指，“你们记者就是敏锐，老大的腿确实受过伤，有时候会抖。
“有时候?"
“是。”王野不再往下多说。
颜辞会意，指了指远处冒烟的锅，转移话题，“你们做饭呢?
“嗯，几天没吃热乎的了，今天弄点热乎的吃。”王野问，“要一起吃吗?”
颜辞知道他们口粮紧张，不想去分他们得食物，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颜辞没回，反问:“你们呢，还要在这驻扎一段时间吗?"
“看情况，下午去另一片地儿排雷，扫清那里安全隐患后，帮助难民往那里转移。
“我能过去拍几张照片吗?"
“挺危险的，不小心踩着地雷，命都没了。
“没事，这些现场素材很珍贵的，拜托了。"
王野回头看了眼，“那一块吃呗，吃完就出发了。
颜辞犹豫片刻，答应下来，连声感谢。
王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颜记者太客气了，咱们这也算是一家人。"
沈昀轻飘飘地看一眼王野，吊儿郞当地敲了下颜辞的额头，“下午注意安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对象无法交代。
王野轻咳一声，“颜记者有对象啊?”
沈昀走在他俩中间，看着王野眯了眯眼，混不吝地笑了声，“不然呢?"
颜辞悄悄扯了扯沈昀的衣服，在沈昀偏头看她时，给他了个服色，示意他不要乱说。
等离得远了些，沈昀低声说，“这小子一看就喜欢你，不说明些，容易引起误会。
“我谢谢你，你对人家态度好点。”颜辞小声提醒。
“知道了。”沈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是很简单的粥，颜辞吃的不多，只喝了几口，她心都在紧闭房门那间屋子里，贺淮新，并没有出来吃饭.
颜辞问王野，“你们老大不吃饭吗?"
王野啊了声，“刚刚小曹去叫他，老大胃疼，睡了，不吃了。"
“睡醒了就直接去排雷吗?不吃中饭了?"
“应该是这样，还有点压缩饼干，到时候吃那个也一样。
“嗯。
“你们带药了吗?"
糙话听习惯了，偶尔听到这么天真的问题，王野觉着很鲜艳，“妹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人都很少见，哪有药啊。
颜辞弯唇掩饰尴尬，这里的食物极其匮乏，她不舍得浪费食物，大口喝完粥，又把大家的碗洗了，和沈的说了句后，便飞速地往难民区跑，王医生和朱医生应该带的有治胃痛的药。
尽管工作时，为了保命，也这样快速奔跑过，但这次不一样，意义非凡。
很幸运，王医生带了药，颜辞取了药后，又快速跑回去，直奔那间房间。
她气喘吁吁地敲门，里面的男人沉声问:“什么事?"
颜辞大口呼吸了两下，忍着胸口因为剧烈运动引起痛，“我给你找了胃药，房门口了，你记得吃。
半分钟过去了，里面的人还不回答。
颜辞紧张起来，垂下的手捏了捏裤缝，语气几乎接近卑微，“可以吗?"
这半分钟的时间，贺淮新在穿衣服，戴口罩，他何尝不想在自己还认得她时，多看她几眼，把她镶嵌肌肉记忆里。
他的骨骼和血液，会永远牢记她的名字和面庞，且永远忠诚与她。
如同，对待心中的国旗一般。
木质的门随着吱呀一声打开，那双深邃的眸子近在咫尺，颜辞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下。
呆滞两秒后，她轻轻呼吸了下，嗅到了独属于贺淮新的味道。
她开始贪恋地加快呼吸频率，以让自己的身体里多一点贺淮新的东西。
湿了的碎发贴在额头，小脸红扑扑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几丝畏怯，贺淮新垂眸盯着这样的颜辞，淡声:“你这么喜欢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