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超管局来车接走林昭,将他带到一间宽大的会议室。
见的人是几位不认识的中年领导,不知身份,只知位置不低。他们和蔼询问了晟华高中的情况,末了透给林昭一个消息,说调查启动后,高母畏罪潜逃,很可能正筹划携子出国。
她有读心能力,逃亡中有先手优势。调查组和超管局这一次联合办案,也希望林昭配合,若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上报。
林昭一一答应了。聆听完大佬的指导,超管局又安排他去参加下一个信息拉齐会议。至上主义的金主名单,高母派系的关系者,各处房产和可能藏身点的资料,借用他人能力的可能……拉动一个点,扯起一张蛛丝大网。
“确定他们已经转移了?”昨天下午,监控录像最后一次拍到高母。她带着孩子一道离开别墅区,此后就没再回去过。林昭靠着椅背,事不关己地旁听着,冷不丁想起至上主义俱乐部里暗中藏着的脑脊液置换机,一时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搜查高宅时,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机器?”
“这看着像……”调查科的几位干员见了林昭拿出的图片,不免都有些懵,“以前流行过的一款电视购物产品。”
但发问这位,是最近炙手可热、无人不晓的红人。他们仍是很耐心地给了回复。
为了不惊动高母手下的人,搜调高宅是通过遥视和远光探测来进行的。
报告显示,高宅收拾得很干净。主人只是做了离家出门远行前的一切准备,屋内没有任何异样。
当然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仪器。
“那好吧,”林昭并不坚持,“我没有问题了。”
一天会跟下来头昏脑涨,走出超管局,林昭看看周围,发现从晟华把自己接过来的几个安保人员仍寸步不离跟着自己。
好像他是什么重要物品,需要被严密看管。
也好像脚底莫名黏着了四条多余的影子。
恼人得很。
乘公共巴士也被禁止,非要他坐车。在超管局大门口被强行拦回去,林昭受不了了:“周局让你们来的?”
“林工您想去哪,您和我们说。”数名宛如复制人的高大保安,用差不多的刻板声音,执行被赋予的使命,“我们帮您登记报备,您不用自己操心。”
“报备完,您跟我们的车,我们送您过去。”
“您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这都是为了您的人身安全。”
“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责任。”
“请您见谅。”
林昭开始怀疑这几位和晟华的AMI秘书一样,也有点仿生机器人的成分在身上:“那好吧。送我去高家别墅。”
保安们呆滞一秒,面露人色:“这稍微有点……”
“不是说嫌疑人已经转移,现场未有任何可疑发现?”林昭笑笑,温和语调中透出些许尖刻的色彩,“多安全啊。我不能去吗?”
高曜家坐落在二环内,别墅区闹中取静,园林花木修剪成中式的,雕塑景观是法式的,整体布局又是美式的,集古今中外建筑奇迹之大成。
与集科学奇迹之大成的电视购物频道,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在高曜家中还藏着一台或数台未被发现的脑脊液置换机……这也并非不可能。
——那只是台传销诈骗产品。有个声音在林昭脑中这样说着。
不,不尽然如此,林昭回答它。若它只是款安抚仪器,顾昐失踪当晚被深度洗脑的状况,就变得难以解释;而“至上主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怎么会腾出专门的房间给它?
——这是你的主观判断,而大数据不会说谎。那个声音说。
啊,多么有趣的问题,林昭回答它。非存在的逻辑和确实存在的事实彼此矛盾,那么它们之中,必有一项出了差错。
我更好奇,谬差在它还是我。
“您太过冒险了。”车上,安保人员孜孜不倦劝说林昭,“嫌疑人如果重返家中,她可能会伤害您。”
林昭无法解释更多。他只是说:“我有必须要查的东西。劳驾,请你们保护我。”
只有桑士桢什么都不问:「我和你去。」
半小时后,林昭下车,和兜里抄着根弹簧棍的桑士桢碰了头。
他从学校翘了课过来的,身上穿的还是晟华那套名门校服。黄昏的夕色缓缓在他身后沉落,涂黑背着光的落拓身影。
“桑士桢。”林昭喊他名字,“可能会有危险,你知道……”
说不上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儿歉疚。
“嗨,这有什么。”
桑士桢晃上来,拿肩膀撞了下林昭。
“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语气轻松,“只是暂时不知道怎么说……”
“或是不能说。”他补充道。
林昭舒了口气:“谢谢你。”
两人并肩走着,两道差不多高的影子拖得老长。桑士桢没有多问什么,他有意将安静和思考的空间留给了林昭自己。
在这一段成熟的缄默中,林昭突然意识到,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或许已不能再算是个孩子。
别墅正门前,智能锁感应到红外热源,微显示屏上绿框浮现,自动扫出二人的脸。
桑士桢掰了掰指骨:“来!”
林昭挥挥手,示意他往后退:“这用不着你。”
桑士桢:“……”好失望!
“看着点周围,很快。”林昭嘱咐他一句,摁开表盖,联上智能门锁网络,预备来一顿暴力拆解,“你的冷却期有四十五分钟,能力留着,别用在这种小地方。 ”
智能管家也来凑趣:“林,放心,这里交给我。”
桑士桢顿觉无趣。他往外看,一会儿,逮到对过花丛后,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他喝了一声,身形已快速反应,变作了高曜的模样。
林昭:“。”
他哭笑不得:“不是叫你别用……”
角落里的人抖了抖,小碎步跑着上来。耳麦中附近埋伏着的几位安保人员递话给林昭:「这人是高母的一个亲戚。好像是高曜的舅舅吧,多半是来求高母办事的。」
不,这人是高曜的一个远房大伯,做印染生意的。林昭在心里默默更正。</p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是什么都行吧。高家大伯疑惑打望一眼林昭,面色谄媚,苍蝇黏血似的黏至“高曜”面前:“哎呀,这不是小曜呢吗?你妈妈在家不?我有事找她……”
桑士桢变了高曜,这会儿无法无天,横得很:“不在。在也不见您。您打哪来的打哪回吧,别逼我给您两拳。我打小学跆拳道合气道柔道,五段十段的您也不是不知道。打人很疼,您也不想被我揍吧?嗯?”
这人设都崩什么样了啊!林昭好费劲才忍住笑。他用最快速度解决门锁,一本正经招呼桑士桢:“高曜同学,这位是……”
桑士桢接戏很快:“林老师,别管他。您先进去坐,我妈很快就回来了……”说着话,他假模假式到摄像头前刷了个假脸。林昭配合他的演出适时操作,智能锁应声而开。
门开了条缝,飞快地将这位不速之客关在外头。
经历这一桩小小风波,两人穿过前院,推开大门,终于站进了这一栋独门独户的玄关。
桑士桢争分夺秒,第一时间变回自己。耳机里,安保比林昭还紧张:“林工,里面怎么样?”
和调查报告里陈述的一样,除了没人气稍冷点儿,没什么特别的。林昭轻叩了两下通话耳麦,表示没事,又将手指比在唇上,示意桑士桢别多说话。
他捻出一枚硬币。银光在他指尖打了个旋儿,起抛,划出一道弧线——
不-要-看。林昭以口型提醒桑士桢。桑士桢眸色微惊,显然觉得林昭提出的要求很古怪。但他乖乖照做。这间别墅有两层半高,每一块分割出的小空间都能装下至少三个桑士桢桥洞下的家,他有的是地方可以看。
叮叮,极轻柔的一声轻响。地心引力作用,硬币触地了。但不完全,触碰至大理石地砖的部分,仅有一个点的面积。
嗡——
好似蝴蝶翕动粉翅,极静的环境中,桑士桢耳中捕捉到某种微弱忽闪的风声。一秒、两秒、三秒……翅膀扑扇的频率没有减弱分毫,没有任何慢下来的趋势。
他瞪大眼睛,不知该往哪看了。
它-在-转。桑士桢对林昭说。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可真是句蠢话。
林昭无声地弯了唇角。他很喜欢这枚铭刻着月宫和浪漫神话的量子月币,有人为它惊叹,他止不住地高兴。他靠近桑士桢耳边,小声说明:“只要没有人看着它,它就处于量子的叠加态。既非正面,也非反面,它会一直转下去。”
桑士桢的眼睛亮了:“到世界末日?”
林昭道:“到宇宙尽头。”
……可那时还有见证人能证明这一点吗?窥见自己话里的破绽,林昭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我说得不对。毕竟,谁也不知道所谓的‘宇宙尽头’到底是什么形态,在哪里,或是什么时候……”
林昭讲到这些时的语气格外生动,颊上也会泛起难得鲜活的血色。桑士桢很愿意见他这样,不想让这即兴而起的对话结束,他搜肠刮肚,献出他贫瘠无多的科普知识来接话。
聊了几句,两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噤了声。
他们同时听到一个清脆响动。
——叮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