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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Chapter 138

作者:气泡小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整场缆车事故中,最为惊险的一幕发生了。无论是被困在轿厢内的受害者,办或者底下旁观的游客,以及其他相关人士,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那两个同时坠空的男人身上,尽管雪地上方已经支起了双层防护,众人仍旧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至其中一人揽着另一人以脚落地,双双翻滚了几圈,卸去了大部分坠空的冲击力,避免了惨剧的发生这口气才慢半拍地喘了出来。刚才的一切发生得极快,仅在瞬息之间。


    下一秒。


    四下响起惊叹与叫好声!


    见两人安全着陆,围绕在气垫周造的救援队、景区设施负责人、吓得脸色发白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一同拥了上去。小姑娘都快急哭了,扯着嗓子问道:“谢哥!时哥没事吧?你们两个都还好吗?!


    谢景和摔得发懵,浑身泛着一阵隐痛,


    他先一步坐起身,来不及回答同行工作人员的问题,忙不迭低头去确认身边伴侣的情况。


    男人就躺在自己身边,箍在自己小臂间的手仍未松开,那双充血的眼睛闭起来了,久久没有睁开


    谢景和的表情凝滞,变得空白,动作却是迅速而利落的。


    他突然抬手,在男人的鼻下确认了一下。


    指尖传来均匀的热感.


    刹那间,卡壳的世界恢复了运转。


    这时,谢景和才发现黎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飞快地检查着男人的状态,随即,冲自己沉声道:“别急,可能是过度劳累,再加上精神紧绷,所以昏迷了


    谢景和红着眼眶,使劲地点了点头。


    由于许多游客此时仍困于空中轿厢内,救援队人手不足,最先下来的两人被景区的工作人员用担架拾到了救护车内。


    经过短暂商讨,节目组这边,由随行医生黎焕跟车陪同,另外两个小姑娘留下确认被困跟拍师的情况。景区负责人则自行驱车跟随。


    救护车上。


    黎焕熟练地用外语跟医护人员交流,配合着对方,给两位伤员接上检测仪器,确认伤情,又废了一番功夫才分开两人交握的手与臂。


    男人分明陷入昏迷,潜意识却给身体下达着指令。


    别放手。


    谢景和的冷静与灵敏似乎在坠落那一瞬间消耗殆尽了,进入安全环境的他神情怔讼,视线全程落到男人身上,似乎分不出一丝丝心神给外界,也看不到自己小臂上那一圈发黑的印子。


    胎记一般的黑紫色,深深烙在他的皮肤上。


    他甚至不太敢眨眼。


    生怕一眨眼,男人就会变成泡沫消失不见。


    黎焕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边跟当地医护人员说着话,另一边对谢景和交代起男人的情况,语气温和且耐心。


    比起之前要命的险情,两人的伤势似乎算不得重


    尽管皮肤外露的部位有着程度不一的碎玻璃划伤,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处,最严重的一道伤痕在谢景和的右掌心处


    创口很长,将三条掌纹齐齐划开。


    看样了最少需要缝个六七针。


    昏迷中的男人眼底充血,颈侧皮下冒出无数小血点,密密麻麻,尤为恐怖,手臂的韧带与肌肉更是严重拉伤,关节也有一定的损伤,并且目前还不能排除脑震荡的可能性。


    路来到医院。


    待两位伤者结束了全套检查,作为陪同人员,黎焕翻阅着两份检查报告单,很无奈地对着其中清醒的那一位说道:“谢先生,你的左小腿骨裂了,难道你都没感觉到异常的疼痛吗?


    谢景和愣了两秒,才应道:


    "好像是有点。”


    迎着那双不甚在意的深速眼眸,黎焕顿了顿,如对方所愿地说起了另一人的检测结果,“非常幸运的是,时先生没什么大问题,脑部扫描也没有显示任何淤血阴影,看来确实是因为脱力才陷入了昏迷。“大概率在二十四小时内苏醒。"说完,黎焕安静了一小会儿,继续道:“对于他这种没有长年累月进行职业化力量训练的人来说,单手提拉一个成年男性这么久的时间,简直是个奇迹见谢景和再度抬眸看过来,黎焕没往下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谢景和却懂了。


    他笃信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第几次说着,


    “蔺川对我真的很好。


    还有一句话,谢景和没有说出来。


    男人对自己好,是真的


    想跟自己离婚,好像也是真的。谢景和如此想着,心里却没有被熟悉的惶恐和压抑淹没,反而平静如水,仿佛有什么东西拦住了风,使它在岸边止了步,从而荡不起心湖的一丝丝波澜,在焦灼难耐的等待中,他感到平静。


    是血。


    一大片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血,雪地被血液浸透了,呈现出草莓汁液般的清透感。而谢景和赤(身裸|体地躺在他自己汇流成的血泊里,那双深情眼望着天,两个瞳孔扩张成大大的圆形,没有光。布这瞬间。时蔺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他站在尸体的旁边,似乎扮演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审视的目光从地上那具尸体的头顶扫到足尖,每一处的细节都能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对应,分毫不差。头顶的发旋。


    藏在眉毛里的小痣。


    皮肤上的每一道旧痕。


    以及,点缀在他左腿根部的名字。时蔺川蹲下身,视线落到尸体细瘦的脚踝,再往下,是圆润白嫩的脚趾,透着淡淡的粉。形状很好看,力道也不小。此前在洗江的某个夜晚,谢景和手腕的伤未愈,仍需要自己帮他洗澡。淋浴过程中,他曾语气恶劣地数落谢景和不仅喜欢踩别人的脚,还那么爱夹人,适合去工地踩水泥。其实是开玩笑的


    他觉得很可爱。


    谢景和的脚趾真的很灵活。


    两人在客厅的长沙发做了两回,他靠坐在沙发背里,一条腿难得没有风度地踩在沙发边缘,享受事后的精神舒糜谢景和浑身痕迹,既羞涩又坦荡,正躺在他的另一条腿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两只小腿很没形象地架在沙发背上。


    很久以前,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说话时,嗓音略微嘶哑。


    “蔺川,我给你表演一个才艺。"”


    闻言,时蔺川扭头看他。


    就见这个人当场表演了个脚趾开花,然后十分灵活地在弹起了空气钢琴,还尽职尽责地解说道:


    “这个是《小星星》,我厉害吗?"


    时蔺川仔细看了几秒,发现还真是。


    然而还没等自己夸他,谢景和已经自顾自地笑起来了,颈侧与鬓边的薄汗让他看上去亮晶晶的,却怎么都亮不过那双眼.


    眼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在他眸中,时蔺川看到了自己的假笑。


    他时常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荒谬至极。


    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流畅完整地弹奏出自李斯特、卡农等大师之手的高难度钢琴曲,心里却只有厌烦和无趣,而眼前这个人只是用脚比划出《小星星》的几个小节,居然能快乐得如此纯粹。


    还有脸找自己要夸奖?


    嫉妒是毒蛇,阴冷毒蛇噬咬着他的心;愤怒是烈火,熊能烈火焚烧着他的理智.…在看不见的角落,时随川偶尔心生美幕,别别扭扭,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只一个劲儿地忽视它。


    偶尔的,非常偶尔,他会羡慕谢景和能这么坦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活得像个人


    不像自己。


    他是狗。巴甫洛夫的狗。


    时蔺川忘了当时自己有没有给予谢景和他想要的夸奖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阵来自内心深处的隐痛,无处抒发和解脱。于是他笑着,轻柔地捞过那人的后脖颈,调转方向


    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往自己。下按。


    真好。


    谢景和现在也像一条狗了。


    他的专属贱狗。


    那时候的他,如此卑劣地想着。


    梦里,时间失去了概念。


    时蔺川坐在尸体旁,心里没有一丝丝动容。


    他知道这不是谢景和。


    谢景和是活生生的,会喘气,有温度,眼睛很亮。他在的地方有明媚的阳光,空气也热闹,永远不必担心感到寂真


    因为他会大吵大闹地说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以至于时蔺川重复了千遍万遍“我讨厌你”,魔法却不肯对那个人生效,导致他数次想要落荒而逃,不愿意面对接下来注定的败局。


    他不能输。


    倏然间,梦里无边无际的雪融化了,可尸体还躺在那里。时菌川看到自己的面前筑起高墙,阴森的古堡冰冷厚重,隔绝了所有光亮,荆棘爬到他的脚边,像无数条嘶嘶叫唤的蛇。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扭曲。


    正如他的心。


    就在这时候。


    时蔺川突然听到尸体说话了。


    “没关系的。"


    “蔺川,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


    空气沉寂,时间骤停。


    时蔺川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无比疲惫地应道:“你以为我不想?


    "我只是做不到。”


    话音刚落。


    整个梦境世界开始大地震,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与此同时,畸形扭曲的城堡逐渐崩塌,长着尖刺的荆棘被地火烧得一干二净,厚重的地面裂开深坑


    株陌生的植物从坑里颤颤巍巍地挺起了腰,向主人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花苞鲜艳娇嫩,幽香盖过了硝烟尘士味。


    时蔺川垂眸凝视着它,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米处与物种!——梦里梦外两个世界,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了。


    这是谢景和不经意在他心里撒下的种子,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数年,打压数年,却顽固地生了根,发了芽.


    在这一刻。


    时蔺川终于迎来了它的花期


    他不得不正眼看它。


    世界在崩塌。世界也在重构。


    时蔺川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任由它折腾得天翻地覆,不再像以前那般气急败坏地阻止,而是无力地旁观着,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良久。


    他哑着声儿,用很小的音量说:


    “谢景和。”


    ’——我有点害怕。“


    i.e1昏黄光线钻进男人的眼皮,硬生生地撬醒了他的意识。时蔺川恍然睁开眼,眼皮与底下球体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力,仿佛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往里墳埋了一整片荒漠


    无比干涩。窗外的夜深了。双人病房里静惟时蔺川眨了眨眼,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整脚的中式英语,语法稀碎,一个简单的句子说得磕磕巴巴,很不自然.他相过头,就见谢景和挂着拐站在病房门口,左小腿打了石膏,右手包得比之前更像猪路,正用手辅助比划着,询问查完房准备离开的女护士,“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我的丈夫还没有醒过来?“要不要再做个检查?"护士勉强听懂了,张嘴就是几个流利的长句子,以做回应。谢景和沉默片刻,然后嗯了几声,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翻译,思考自己该如何表述时蔺川忍不住笑了两声。音量极其低微。


    门口那个人当即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很圆,半响没说话,似乎有些近乡情怯。时蔺川闭了闭眼,缓解干涩,然后神色平静地叮嘱道:“动作慢一点,别把另一条腿也摔断了。


    谢景和站在那里,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时蔺川侧着脑袋看他,无声叹气。


    ".….别哭了。"


    “你这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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