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挡不住那阵破窗而入的夜风, 时蔺川最终也没能阻止谢景和说出那句带着两个颤音的话,掌下的腹柔软且温热, 随着说话的间隙一起一伏,血肉脏器隐在其中。
谢景和的心脏在上面一点的位置,仿佛他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
然而。
时蔺川只是半颔着首,藏在镜片后的眸直勾勾地盯着怀中之人,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讨厌’的程度了,而是近乎‘怨恨’,仿佛将对方视作怎么都除不掉的附骨之疽, 恨不得以刀剔净。
——或许, 他现在就应该去找把刀。
时蔺川盯着埋在自己颈间的那小半张侧脸,有些维持不住往日的冷漠神情,极度仇怨地想着。
谢、景、和。
在他看来,这个人, 这个名字, 以及这一存在所附带的所有痕迹皆是难以言喻的刺眼,而此时此刻,这种刺眼已经抵达到了巅峰,让他不堪再忍受!
而这种诡谲的危机感, 让时蔺川迫切地、焦躁地想要毁灭掉一些东西。什么都好。
……他必须让那个不停震颤的东西停下来。
时蔺川的思绪难得混乱成一片,眉尾也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他冷着脸, 想要抽出被暖热了的手,可怀里的人抱着他的小臂不肯撒开,还在他领口蹭了几下脸, 留下些许不显眼的痕迹,磕磕绊绊地发出很细微的声音,“会冷的, 再暖一下。”
他分明说的是‘再暖一下’。
可时蔺川听到的却是‘再抱一下’。
这个借口拙劣的程度,让人闻之发笑。
时蔺川想要嘲讽,想要冷笑,可他好像失去了对自己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嘴角始终勾不出带着嘲讽的冷笑,就连喉舌也仿佛被异物堵塞了,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
夜风自觉闯了祸,满屋子逛了一通之后便急吼吼地离开,走前还将那条窗缝盖上了,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余音震耳。
过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酒店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无声地运行着,不多时,就将降下的温度重新提起来了。前后温差一对比,衬得屋内有些热。
谢景和莫名紧张,以至于额角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皮肤滚烫,这道热度顺着他腹部的皮肤,一路攀上了男人的掌心。
时蔺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说话的。
他的嘴巴看起来没有动,声音却从薄唇间飘了出来,像是从牙齿的缝隙里硬挤出来的。
“……你,”
霎时间,怀中人的脑袋被这个字勾了起来。
他仰着脸,跟时蔺川的距离进一步缩短了,唇齿相近,近到说一说话,就能碰到彼此柔软干涩的唇瓣。
呼吸也黏连。
温热、湿润、失去节奏。
几秒后,谢景和很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脸上仍残留着方才没能在男人领口蹭干净的痕迹,眼周的皮肤格外湿润,眨眼时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睫毛飞出来。
也可能是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到了什么,他敛着眼,似乎不太敢跟男人四目相对,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呼吸也一下子屏住,神情很紧张且专注。
很明显。
谢景和在期待自己的回应。
时蔺川的脸上没有笑,看上去冷漠又阴郁,说话时喉间微震,嗓音透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前奏。
“……谢景和,你说你想了解真正的我,”
他稍作停顿,继续问:
“那你想知道我此刻在脑子里琢磨什么吗?”
话音刚落。
被点了名的人猛地掀起眼皮,深邃的眼窝里藏了大片的阴影,却藏不住那对黑亮的眼瞳。
湿润,又明亮。
谢景和盯着他,还没说一个字,但时蔺川觉得自己已经拿到了正确答案。于是他偏了偏脸,轻轻吻在对方颊边,干燥的唇沾上了残余的湿痕,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莹润。
“好,我告诉你。”
下一秒。
时蔺川动了起来。
他从容不迫地往前迈出步子,逼得谢景和依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与此同时,他贴在谢景和腹间的手逐渐往上爬……
宛如一条缓慢游走的蛇。
行动间,两人的步伐几乎重合,谢景和没有做出任何反抗,顺从到不可思议,仿佛一只引颈受戮的幼鹿。
可他不是。时蔺川心想。
这时,他的掌纹与指纹已经擦着谢景和细腻的肤,越过了那小小的丘,途经左侧胸腔下的响动……
但毒蛇没有一秒停留,继续朝着目的地爬过去。
当时蔺川的双手从谢景和的上衣领口穿出来,精准无误地扼住了那截细长的颈子时,两人已经移动到了房间中央的大床边。
时蔺川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很快,谢景和的膝窝撞上了床边沿,一个站不稳,猛地往后倒去!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时蔺川的腕,慌忙之中揪住了男人腰间的布料,却将对方一同带倒。
“扑通——”
两个人栽倒在床上。
谢景和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半躺在床边,膝盖以下露在外头,低领毛衣的下摆因男人的动作而皱缩起来,被男人的小臂带到锁骨处。
大片肌肤没了遮掩,却不冷。
而时蔺川则是悬在他上空,一只膝盖抵在边沿位置,另一只脚踩着地,上身低倾,与他视线垂直相接。
屋外的黑夜降临在谢景和身上。
是时蔺川遮住了所有的光。
在方才的动作间,男人的眼镜从鼻梁滑脱,露出了完整的五官,也露出镜片底下的那双狭长眼。他瞪着身下之人,眸光冷冽似冰,可冰层逐渐出现裂纹,浮出再也藏不住的滚烫岩液……
时蔺川红着眼,双手紧紧扼住谢景和的脖颈,像是扼住了一只西伯利亚蝴蝶不断震颤的翅翼,咬牙切齿地道:“不只是此时此刻,我曾无数次想过——”
“就这样掐死你!”
“你听到了吗?你满意了吗?!”
“……”
时蔺川的音量逐渐变大,到了最后,差不多已经是在嘶吼了,吼得双眼通红,颈侧的血管明显鼓涨,仿佛心脏快要爆裂开来。
他一遍遍地吼着,仇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彻底失了控的野兽,朝着身下的人发泄着所有恶意。
谢景和的表情空白,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
不可思议的一幕。
——时蔺川哭了。
男人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生疼,疼得眩晕耳鸣,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清了,好似整个人悬在万里高空,中间隔着风雨雷电,耳边只剩下崩裂的巨响。
谢景和好像听到自己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
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当耳鸣稍减,他又听到时蔺川凑到自己耳边,声嘶力竭地告诫:“我要你停下来,不准再靠近一步!”
“……”
“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