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和看起来到了有一会儿了。时蔺川将视线放远,望见小广场对面停靠着另一辆属于节目组的同型号车子。过长的车身将后方的保姆车遮住大半,但他仍旧清晰地看到乐言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秀气的眉紧皱着,神情紧张目担忧被她注视的人始终低着头,鞋尖戳着地上的一粒小石子滚来滚去。时蔺川平静地收回视线,下了车。
车门被他随手合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跟男人一同坐在后座,还没来得及下车的跟拍师:“…
天很冷。
风舌肆无忌惮地舔了上来,攻势猛烈得似乎要将人身上的衣服统统剥掉,回旋拉扯之间吹出鸣呜的低音,像是宣战.
时蔺川恰好站在迎风口,颊侧的眼镜链晃个不停。他顺手推了一下有些下滑的眼镜,抬腿朝站在小广场柱子底下的那个人走去。
按照节目组既定的流程,两人该汇合了。
这段距离不长不短,约莫十五米。
可时蔺川刚走到半途,那阵盘旋不去的烈风又鼓足了劲儿,猛地吹了过来一他没什么事,步子流畅不停顿,但有一只透明的风之手调皮地掀掉了某人的帽子,在半空中地举了两下,啪的一下摔到他跟前牛仔蓝的渔夫帽躺在地上,仿若一只搁浅在水泥地的水母,无力地摆动了一下边沿,就再也不动弹了。那个侧身而站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先是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慢半拍地,顺着风向望过来这一望,动作就定格了。谢景和全程像个木头人一样,愣得不行。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超过一米尽管跟馥光娱乐的合约已经顺利了结,但双方以及第三方仍存在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碍于不可抗力因素,谢景和前阵子抽空拍了个广告,应品牌方的要求,他将头发染成了深栗色,还烫了卷儿。弧度并不夸张,是很自然的微卷,发梢微微翘起来。他这身私服打扮很休闲,搭配以白蓝为主,黑色点缀,看起来很保暖也很学生气,看着尤其年轻,不像是个翻过年就二十八岁的人。倒像个大学生。时蔺川比谢景和高了几公分,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打扮,气质冷峻成熟,看起来跟他今天的风格迴然不同,很不搭调。广场上风声依旧,但没人说话。
时蔺川从容不追地弯腰,将地上那页渔夫帽捡起来,顺势掸了两下灰尘,期间他脚步不停,掸完灰正好在帽子主人身前站定,便自然而然地把帽子扣了回去,遮住了那双怔忪的眼。
其实周遭并不寂寞,远远近近架了好几台摄像机,但除非必要,节目组不会贸然开口打扰嘉宾,反而更希望嘉宾能在镜头前自在一些,保持最真实的状态
谢景和习惯了镜头,白然没问题。
M-n
而时蔺川习惯了忽略身边不重要的动响,更没有问题了。
严格来说,两人也算''久别重逢’了。
只是谢景和本人从未出现过。
这还是三年里的头一回。谢景和非常黏人,以往出门拍戏或参加长期活动的时候,每天都要给他打电话发信息,睡前还要打视频,聊得手机发烫了也不舍得挂断。时蔺川迫不得已,只能等到他在视频那头睡着了,再挂断通话。有时候,他会在吃饭的空档给自己打视频,假装自己正在吃播,一个人对着镜头就能说好几斤的话,然后口干舌燥地猛灌水
而现在。
两人在冷风里站了好几分钟,谢景和还一个字都没说。他微微垂首,渔大帽遮住了上半张脸,鼻子和嘴巴又被口罩掩起来,整张脸都藏得严严实实
时蔺川盯着帽子上的水洗纹路,主动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了。"
说话的语气风轻云淡,格外从容。
话音刚落。
谢景和果然有了反应。
他沉默着,一把薅下被男人捡回来的帽子,反手塞到身后双肩包的侧边口袋里。没了帽子的压制,那头微卷发被风吹得凌乱极了,发梢张牙舞爪地竖起来,好似刺猬的武装。
但时蔺川知道,那摸起来一定是软的。说不准比他领口那两颗毛绒球还柔顺.时蔺川的视线随着他的手部动作飞快下移,又不着声色地转回对方的脸上,继续道:“在这里站这么久,还摘帽子.….你就不怕被路人认出来?现在还没到公开身份的时候。这话听起来似在找茬。除了最开始对望那一眼,谢景和始终低着头,闻言,他偏过脸,忽而大步往民政局大门走去,说话声散在风里“那走吧,你不是想离么”
听着有点哑。
时蔺川身高腿长,一点也不费力地跟了上去。他两手空空,单手插在大衣兜里,另一手垂落身侧,关节冻得有些泛红。
他跟谢景和并肩而行,嘴巴不饶人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吗?老实说,裴悦把签好的合同带给我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惊讶了一秒呢。
他顿了顿,悠哉悠哉地补充道:
"还以为你又把合同撕了。
谢景和没吭声,脚步加快。
时蔺川的步子也迈得更大。
他先是重重地啧了一声,被收音设备如实记录下来——当然了,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然后不咸不淡地质问了一句,“你对现任老板就这个态度?谢景和闷着头,默默加速:“"“.”于是,扛着摄像机的跟拍师静默地瞧着这两个人宛如竞赛一般,逆着风走得飞快,并且越走越快,最后就差跑起来了。摄像头全程跟着两人走,将影像刻入储存卡中。
跟拍师:“
有、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时蔺川不是第一次来民政局,甚至上次跟他一起来的人仍是身边这个。当时是大夏天,天气炎热难耐,谢景和像个怪人,从头到脚都包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眯成新月的眼睛。他走两步,就要停一下,然后抱着时蔺川的胳膊,小声嘀咕:“我好紧张,老公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出了好多汗?"自从时蔺川跟他求婚之后,他喊老公’的频率便直线上升,甚至没什么事的时候,也要没头没尾地喊一声,估计是谢景和那天的穿着太奇葩了,所以时蔺川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自己抱着人,压不住笑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这是热过头了。"说完,他还用手背替人擦了擦鬓边细密的汗。谢景和微微仰着脸,任他动作,眼睛睁得有些圆,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男人收回手他才长呼出一口气,并熟练地吟唱那一句早就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的废话“蔺川,你对我真好。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一小段路走了许久。
但今天不一样。
两人几乎是风一样地冲到了民政局的大门口。
玻璃门有所感应,呼啦一下往两边撤开,仿佛正热情地朝两人张开怀抱,大喊“欢迎光临”,谢景和却下意识地脚步放缓,两只手不自觉地扣住双肩包垂落下来的带子。
下一秒。
他目视前方,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涩意。
时蔺川白然留意到了。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在摄像头底下会呈现什么样的形象,正要张嘴随便讥讽两句,顺着谢景和视线一道管过去的目光却触碰到了什么.…
原本要说的话也卡了壳。
从大厅里迎面走出来的,明显是一对刚注册结婚的新人伴侣。
两人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了厚衣服,手上的小红本格外瞩目。往外走时,两颗脑袋紧挨在一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甜蜜笑容。
四人在大门口狭路相逢。
明明路很宽敞,谁也挤不到谁,但谢景和还是往旁边让了让。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时藏川提醒了一嘴''小心被路人认出来”,所以他低下了脑袋,还给手扰拉了两下被风吹乱的颜发,神情隐蔽。
时蔺川莫名不爽。
MX浙八不厂,以八安广早末受作十早正
幸好再没撞见人。
对此,两人倒也不是太意外。
民政局早晨八点准时开门,如今差不多九点半,厅里人不多,大概是因为近些年政府机构提倡智慧办公,推出了线上申请于续或预约排队功能,减少了民众的时间成本
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
更是因为现代社会结婚率连年下降,离婚率却攀升。年轻人越来越不爱结婚了,再加上心里对结婚离婚的仪式感也随之降低,转为线上登记的人不少。既然要录制综艺,为求节目效果,节目组自然不可能让嘉宾简单地线上申请离婚了,但为了减少录制的时间成本,节目组叮嘱嘉宾提前预约了今天的排队号码,。要尽可能地保留剪辑时间!因此,在有预约的情况下,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离婚窗口。与其说是窗口,倒不如说是一间保障隐私的独立办公室。只是现在屋里的情况,看起来不是特别“隐私''好在节目组提前跟管理人交涉过,所以拍摄正常进行。办公室内。两位离婚嘉宾坐在柜台前,中间隔着一个身位。
时蔺川两手空空,大衣兜里只放着一台手机。谢景和就不一样了,全副武装还背了包。
进屋后,他先将口罩取了下来,对折后,同样塞到背包侧兜里。
时蔺川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视力果然有所好转。
谢景和确实是真瘦了,下巴尖了一点。或许是棉袄过于蓬松,衬得他那条颈子格外细长,更显得瘦,似乎一只手就握得住,
紧接着,他把双肩包转移到大腿上,嘶啦一声拉开了拉链,把提前整理好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放在柜台上。
一本户口本、两本崭新的结婚证、以及他自己和时蔺川的身份证等等所需证件
这些东西保存得都很好。当初收到结婚证之后,谢景和还专门买了一个数万元的保险柜存放证件,生怕不小心弄丢了,或者被人偷了保险柜密码就是两人的结婚日期。最后,谢景和从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A4打印纸一式三份,标题醒目。
《离婚协议书》
这是先导片的重头戏,记录嘉宾们签署离婚协议书的过程,
按照保密协议,节目组会避开文件里涉及隐私的具体内容,只拍摄嘉宾签署姓名的那一页。而两位嘉宾在签字之前,需要面对着面,冲伴侣发表一通离婚感言搞出这个策划案的人确实很天才。知道观众想看什么。时蔺川转过身,跟谢景和久违地四目相对。尽管两把旋转单人椅之间隔着一个身位,但他们两个都是一米八或以上的高大男人,腰腿比例也很惊人,膝盖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起。刚一碰到,谢景和就将自己的膝盖挪开了。时蔺川没什么风度,见对面那人规规矩矩的,直接摆出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姿,一条腿更是往前杵,强行霸占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空间,还刻意奉送了一抹挑衅的笑。谢景和的表情却平静极了,看着一点也不生气,眼眶也没红,仿佛之前在小广场汇合时流露出来的怔忪失神!….只是时蔺川的错觉。此时。他抱着包,手指藏在袖子里。
好一阵寂静。
没人先开口说话。
谢景和今天就跟吞了哑药似的,节目组分明说了要双方互相对视发表感言,他却偷摸着将视线下移,盯着自己的下巴.…
于是,时蔺川有理有据地提出自己的不满,“我的下巴开花了还是写字了?节目组说了要对视,你作为艺人能不能专业点?
过了十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