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听过了,圣上给长英拟的名单是真用过心,年轻才俊,家世相貌品性,还有平素爱好,这详尽程度绝对不亚于你当年。”临川自己带上了门,直接占了上座,搓了搓手打量了这又暗又冷的周遭,不由得怨怼了一句。
沈明枳也环顾四周,目光只在最里边的一面隔绝窗台的屏风上略作停留,随机接话:“这又如何。”
“是,这又如何——”临川向来不畏寒,但此时也抵不住寒凉,从袖子里掏出手贴上了沈明枳捧在手中的暖炉,笑嘻嘻地蹭她的温暖,“你当年还不是看上了什劳子的郇海山,名单之外,任谁都没想到最后脱颖而出的是这个家伙。”
“想来赵王妃也花了不少心思。”
临川不屑:“是啊,她当然要花心思了,前面两个小姑都折在了这上头,只剩下他最宝贝的长英……圣上也是白忙活,最后点头的人还得是窦晴柔,连你那好哥哥赵王都未必说得上话。”
沈明枳微微笑:“最后点头的还不知是谁呢。”
临川挤眉,盯着她的笑容几息方才领会到了其中第一层意义:“也是,窦晴柔那么宠她又寄予厚望,如果她不满意,想来窦晴柔也不会强逼。”
沈明枳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
临川试探着胡言乱语:“怎么?小妮子心思重,已经先斩后奏和人私定终身了?”
这明显又是宣国、长荣之事的后遗症。
沈明枳眨眨眼,示意她猜错了。
临川再大了担子猜:“又已经怀了?”她继续胡思乱想,说得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胡说八唬住:“她不会也要学她姐姐那样,挺了肚子去逼婚?但她可是赵王之妹,宫里最小的公主了,这尊贵,这条件,天下还有她用下三滥手段相逼都不肯就范的人?这得什么身份气节?”
沈明枳干笑都笑不出声,倍感无奈,又见临川终于收回了她那可以雨天接水的脑洞,拍案惊叹:“我知道了,她已经偷偷定了,此人非但不在准驸马名单里,还未必愿意当驸马,还不是强逼就能成的,所以最后还得看他点不点头!”
沈明枳十分欣慰,又忍不住要赞临川几声思维精妙:“你的想法——额,挺准的。”
“是谁?”临川干脆挤到沈明枳的位子上来,满怀期待地发问。
盛情难却,沈明枳只能神色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西台台长。”
临川的眉毛几乎要跳到天上去,连她的嗓门都不由自主地扬高了:“柳曦既?”
她蹿了下来,在沈明枳面前来来回回地走着,一时惊愕得她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她这不亚于今日听见祖宗死而复生的惊讶。
其实沈明枳这话很有引导性。照常理,沈明枳应当称呼柳曦既为“柳大人”或者“总宪”,再恭敬些就是“左都御史柳大人”,但她偏要如同那些上了年纪的官混子一样称呼他一声“台长”,让人一想起西台台长,不是当今这个清冷孤高的青年御史,而是那些与圣上一般年纪的臃肿老头。即便随后恍然大悟,缓过神来,“西台台长”这四个字本身沾染的古板死气、油滑习气总归难以和年轻貌美如豆蔻梢头的长英小公主相互般配,好比已经脏在人心的青楼之中出身的舞女与先皇后母族最有出息的年轻公子,无论如何也不是世俗眼中的天赐良缘。
临川晃悠了许久,又凑到沈明枳眼前,两条眉毛一高一低,两只眼睛一睁一眯,整个人都陷入了无限的矛盾中,总算顺着沈明枳吐出了一句话:“她得疯病了?”
沈明枳挑眉,静待后文。
“她这是找夫婿还是找夫子啊?他们家规矩又那么多,他整个人大写着就是‘规矩’二字,还是稽查百官的左都御史,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子?一点情趣都没有,柳大人的脸再好看,也不能看一辈子啊!”
沈明枳将临川扳着自己肩膀的手一只只的移开,“你别以己度人,柳大人人品贵重,自然不会辜负发妻,面子里子都有,也就你,眼睛长在头顶上才会大放厥词如此。”
临川别驳了不气反笑,因为沈明枳说她眼高于顶,这不就间接夸了她家的凌云重么?夸了凌云重就是夸她眼光好,那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是故她反倒更加欢腾继续她的狂言:“怎么叫大放厥词?柳大人今年贵庚?长英今年几岁?若柳大人年少有子,这不是夫妻而是公公儿媳!柳大人还是个可以和你家郇海山一教高下的勤业狂魔,这身子早就亏得不成样子,等长英到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这夫妻日子还能过么?”
说罢,临川叉着腰刻意点了点沈明枳的额头,撒酒疯似地摆出了训诫小辈的架子,“苦口婆心”地嫌弃道:“也就是你,端着仁义礼智的架子,满脑子都是礼仪分寸,一点情趣意思都没有,也就郇海山能忍得了你的规矩没有到处花天酒地下你脸面。”
沈明枳磨了磨牙,心中挣扎这厮是炖了还是烤了,方能不负她平心静气忍受的一番折磨。临川自己日子过得滋润,与凌云重恩爱美满,便想着让天下人都能成双成对也恩爱美满,这是好的想法,但随意拉郎便会好事成坏事。
临川说得高兴:“总的来说,那小妮子眼光不错,若是成得了,窦晴柔他们得欣喜若狂,赵王如虎添翼,但柳曦既其实和你是一路子的人,这条路怕是不好走……”
忽然,有咳嗽声从屏风后传来,临川谨慎地一甩头,发间坠着的步摇哗啦啦地响过一通后,有僵硬的人声传来:“额,要不我还是去叫人添点热茶?”
“谁!”临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待她看清屏风后临窗坐着的客人后,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沈明枳起身,两步上前,就见临川差点跌坐在地,不阿面无人色地端着茶壶从屏风后走出,朝她们一丝不错地行了个简单的礼,就强装镇定走出了房间。推开门的刹那,随冷风席卷而来的还有掌柜和外面清一水的惊慌失措。
事到如今,临川死了心思都有了,跌到沈明枳怀里,反手扣上沈明枳的手腕就要将人往外面拖,飞也似的就要往外面逃,却在即将逃出生天时被沈明枳推了一把,回首就见她叹气一声,将门合上了。
这一刻,临川丢了的八百个心眼都找会来重新长好,斜睨着匍匐跪下来叩头请罪的掌柜。
沈明枳回身时,柳曦既已经从屏风后走出。除了未服官袍,他仪容与都察院里寻常模样一般无二,只是嘴唇冻得略微紫了点,日光从屏风后溜出来,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将本就显出几分苍白的脸照出了几分萦久的病气,仿若他整个人随着这束光的消逝就能灰飞烟灭。
“还望大人莫要责怪。”
柳曦既颔首不答,走向方才临川和沈明枳坐过的地方,比出请的手势。
沈明枳与他让坐座,“大人久等了。”
“不久,刚来。”
沈明枳敛眉,迅速思忖该如何开口,柳曦既已然从袖中取出了那本册子,递到了桌上,“公主是为了它来的。”
沈明枳神色不变,双手拾起册子,立即翻找了起来。
柳曦既道:“公主如果想知道化隆城中的毒物从何而来,不妨去看长安废都和洛阳东都的购货记录。”
沈明枳手上动作停顿,目光所及是升平十一年长安废都的记载。她已经从巽山道人处知道了这些毒药的具体功效,但能杀人不偿命的毒药千千万万,仅仅这一年长安废都购入的就有二十八种,这册子上又没有记载这些毒药的最终流向,单凭她的臆断,根本没法笃定升平十二年投给鲁纯学母亲的药是谁的手笔。
她甚至连长安废都当地的掌舵者是谁都不知道。
沈明枳略感泄气,但还是咬牙不去问柳曦既,手上又飞快地翻动到洛阳东都的记录。不出所料,这一年洛阳东都处也购进了二十种毒药,毒药名目、数量大抵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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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废都相同。
柳曦既只垂眼听着她的动静,就将她倔强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不知道自己因着什么由头又等了很久,久到沈明枳已经陷入了根本无解的沉思,他才开口:“公主究竟想知道什么?臣能帮您。”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用“或许”,已然是他对自己的倔强完全的遗弃。但沈明枳依旧没心思去琢磨他的话术,心中对自己忘记将册子带走的遗憾自责又减了几分。物尽其用,东西留在柳曦既手中的用处远比留在自己这里大得多,她想要从字里行间窥得隐蔽,求助柳曦既是必然之路。
沈明枳也不明白此事她还在纠结什么。
所幸柳曦既有足够的耐心去等,也有足够自控不让自己在往事面前露绌。沈明枳将升平十二年的一场投毒案说得这样平淡无奇,仿佛这样足以永堕地狱的罪过在这巍峨宫城之中司空见惯。自从癸卯疫变的真相被梅如故用一只早该陪葬入地的被子砸出了轮廓后,这些事情也的确不足挂齿,但沈明枳愈是波澜不惊,柳曦既愈心有不安。
鲁纯学的事情,她说得很隐晦,隐晦到几乎听不出暗示。但柳曦既不是白痴,又扶持了东宫这么久,如何意识不到鲁纯学身世对整个局面的影响。
故太子最后的血脉断在了吴王手中,若此时让几乎就要发狂的兖国公主知道,故太子还有一个私生子流落西南,她又要不顾一切地搅动起什么风云?又或者,她在这盘棋中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丝考量又要被她丢到什么地方?
柳曦既深吸一口气,凝神回忆那已经遥不可及的升平十二年,寄希望于自己残存的记忆能够予他帮助、指他前路。
那个冬天他不在化隆,回来的时候只听韦不决说宫中又有人动了歪心思,只是他无能,还没有查到证据。
“线索又这样断了。”韦不决将石片狠狠砸入水中,激起的水花直溅到了对岸队行的宫人身上,他赶忙抱拳道歉。
“又?”
韦不决冷讽:“你也知道又不是头一次,咱们的殿下就是有福星护佑,那些小人不做实事成天就算计来算计去,是魔要和天道斗呢。”
柳曦既不置一言,并不认同福星高照、神灵庇佑的说法。上一次死了一个内监,这次害了一个宫女,听说那宫女已然被太子妃放出宫去嫁人,经此一劫不知前路如何。心诚则灵,天道公平,神灵庇佑如何会有厚此薄彼,福星高照如何会有高低贵贱,太子安康如何会是神明祖宗之功,是拱卫四周的凡人之效,魔与天斗,实为人与人斗。
韦不决的牢骚不绝。
谋害东宫这样的重罪,放眼朝野,又有几个人敢担?圣上其余的皇子都远离中枢,但他们的羽翼尚在。太子决意仿效祁黄羊“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在无有十成把握和证据的情况下,不愿向这些皇子和他们的党羽举起屠刀,更兼这些人中的的确确有经纶世务之才,因着惜才二字,疑罪从无,宽大处理,这就苦了如梅如故一样焦头烂额的他们……
柳曦既平复下来。
“说说已有的线索吧。”
韦不决更加生气:“这算什么线索!也就是事发前一天宣国公主入宫给寇妃请安,有人瞧见她在御花园逛了好久——”韦不决的眼神瞟向那条被重兵把守的小路,示意宣国公主在那条小路附近徘徊很久。
宣国公主!
苦思良久的柳曦既骤然睁开眼。
先且不论鲁纯学的身世,就这下毒之人他们可以先一步慢慢查清,以此转移沈明枳的注意也未尝不是好事。长安废都的毒窝掌舵者是靖安侯齐家,升平十一年洛阳东都所进的毒药依照卢有孝所存的记录,无有一例可以对上东宫投毒,暂且排除其他小作坊的毒药搅弄浑水,矛头直指即可能就是真相。
他当年是如何应对嫌疑越来越大的赵王?不,他根本没有应对。
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