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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鲁纯学

作者:大海不见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余回春从吹胡子瞪眉毛大喊大叫的老头,变成泣不成声的一堆嶙峋瘦骨,其间只需要一个被养得又白又胖的巽山道人。


    沈明枳抵达时,见到的就是师徒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情景,默默让所有人退守门外,自己捡了一块干净地方坐了,耐心等待这两个老头筋疲力尽。


    就是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通知太医院的孙先生,不然这场面会更壮观。


    不错,已经假死的巽山道人就是余回春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叛出师门的宝贝小徒弟,而孙先生的恩师恩人温夫人也是余回春的爱徒。


    余回春不会四处宣扬自己有这样一个助纣为虐的孽徒,巽山道人也不会狼心狗肺主动玷污师门,但棍棒刀枪,总有一个能让巽山道人乖乖说话。而沈明枳逼问巽山道人的契机,全赖于巽山道人不打自招的一系列罪状。


    沈明枳南巡一路中的乱七八糟的毒,全都出自西南神女庙巽山道人门下,因为这些毒极其霸道凶悍,买家又不是常常来进货的老主顾,时间又不算久远,是以巽山道人还有不少记忆。


    这些毒,其中就有不少是巽山道人还拜在余回春门下时,与师姐温夫人闲暇时一同研制消磨时间的产物,所以在巽山道人知道从不收徒的温夫人有了一个哑巴徒弟前,能大放厥词说世界上除了他和温夫人没有人能解开这些毒。但在此之前,已经有两个人给出了消解此毒的极好药方,一个是南巡途中捡到的孙先生,还有就是余回春。


    随即就上演了一出师叔师侄相认的单方感人大戏,因为对温夫人的师门往事一无所知的孙先生根本无法与这个毒蝎子似的老头共情,而巽山道人在得知温夫人已经身陨多年后,感慨万千,也不再遮掩隐瞒,直接将师门交代得一干二净。


    至此,所有围绕毒药的疑惑真相大白,这对师徒的作为也着实令人唏嘘,徒弟制毒危害四方,师父行医拯救苍生,异域相逢都是白发苍苍,不是同样的岁数却是一般的苍老。


    沈明枳不管他们如何去泯恩仇、如何去诉衷肠,她只是咳嗽两声,不去看他们脸上纵横的老泪,直入主题问余回春鲁纯学之母何时中毒、中的什么毒。


    余回春揩过脸只顾着叹气,被巽山道人扶起来时还长长看了徒弟一眼,巽山道人立即知道又与自己有关,心知师父这么多年奔走劳累,全是为自己赎罪去了。


    余回春打了一个揖:“回国主,是升平十二年的春天,鲁小公子是升平十二年冬出生的。”


    沈明枳眉头紧蹙,余回春又叹了一口气细细说来。


    当年余回春与余家的关系更加密切些,每年过节都会入京给宫中的余美人请安。


    “当时老夫就要走了,临行时被东宫太子妃请了过去,给一位不知中了什么毒的婢女看诊。”余回春又看了一眼巽山道人,“老夫试着给她解毒,又发现那婢女已经有了身孕,这就不是老夫能掺和得了的事了。”余回春朝沈明枳又是一拜。


    沈明枳咬牙让他继续说。


    “这孩子必然是要不得的,但最后还是生了下来,就是鲁纯学小公子。听故太子妃说,这婢女是已经放出宫去了的,回来看望旧主才不幸中了这毒。老夫也知道故太子妃是怕老夫向余家那边说了不该说的,才向老夫解释……”


    但余家最后还是知道了这桩秘闻,只不过情节被余回春修剪过了,余家只知道日益显赫的鲁向笛的独子是余回春救治的,也享受到了日后羽林卫指挥使的报答,并不知道还有中毒这一番前传。


    沈明枳捏着掌心,指节泛白。


    谁会向一个岌岌无名的宫女投毒?故太子妃为何会为了一个宫女的生死铤而走险延邀余回春?沈明枳甚至从余回春话里话外的揣测中,要去怀疑鲁纯学究竟是不是鲁向笛的儿子。若鲁纯学当真不是鲁向笛的儿子,他又会是谁的儿子?


    沈明枳几乎不敢继续深想,害怕坠入这个永夜的魔窟。


    但窟中总有一双双手要将她拽下去,要将她的皮肉撕裂,要让她的灵魂浸淫其中不得自由。她侥幸爬到了边缘,离那黑黢黢的深洞远远的,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可以躺在这如同悬崖的平地暂时喘息,但那魔窟忽然飘出了一脉低吟,唱的是江南的《采莲曲》,如同胜日寻芳的大姐姐,在得到情郎的回应后拉上她在会芳池划桨时唱的那样,总在吸引着她去偷看一眼那窟中天地。


    她很累很疲惫,但她还是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那已知的危险,只为了将故人之音再听得清楚些。但随她一步步靠近,那声音又一步步变换,骤然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碎了她对所有美好的幻想,她认得这个声音,还是她的大姐姐。


    沈明枳想到了那个大雪天。


    她拼命地冲了过去,只在那宛如一盆滴满了墨汁的窟中,看见了大姐姐染血的脸庞。


    随即这盆黑水立即被大姐姐脸颊滴下的血珠染红,一声声来自记忆深处的嘶喊随着血色充斥双目而充斥双耳,有崔选侍的,有梅问香的,有皇后娘娘的,她们无不是伤心欲绝、生不如死。直到沈明枳以为自己在这样的动荡之中,也要死了,支应不住跌了进去,耳畔眼前却忽然清明起来了。


    她又摔回了那一天,套着韦不决壳子的窦宙,东宫丽正殿的偏殿外拦她。她还是推开门摔了进去,可这次她没有尖叫,因为铺展眼前的长袍上绘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绣有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五采彰施于五色,为天子衣袍。


    沈明枳一眼就认出这个熟悉的背影是故太子而非圣上。


    玉带、禁步杂乱抛弃,唯有冠发整齐,但兴许也被人拽过,随着衣袍之下急促的起伏那一丝不苟的发冠也在摇摇欲坠。忽然有一只苍白的手攥住了这熨帖的衮袍,让那精巧的纹路都起了皱,随着涂了丹蔻的指甲深深刮扯着布料的,还有一声交缠着的抵死缠绵的男女低喘。


    沈明枳匍匐在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们似是都对这场云尤雨殢极其满意,恋恋不舍地分开了彼此,然后就见这个拥有如故太子一般无二的背影的男子转过了头,胸前被腐蚀出了好几个勾连在一起的黑窟窿,正空荡荡地盯着自己,而这个男子,似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缺憾,直白地要朝跌坐在地的沈明枳伸出手,他一身凌乱的衮袍也在沈明枳看清他眉眼的时候赫然变成了二品文官绯袍,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一股妖风邪气,一阵熟悉的气息从广绣大裳中扑面而来。


    沈明枳倏然睁开双眼。


    眼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帷幕帐顶。


    她坐起,抹了一把冷汗,掀开被子时直觉寒意逼人,哆嗦一声后沙哑着嗓子扬声唤起了月珰。


    帷帐挑起,夏至随着通红的烛光一同走进室内的蒙昧,“殿下怎么现在就醒了?才寅时末,今夜是奴婢当值。”


    沈明枳被这室外的凉风一激,彻底清醒,但温暖的被窝已经被沾上了冷汗的湿腻,她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便拢了头发起身,“梳洗吧,不必惊动她们。”


    夏至点了灯,暖了火炉,捧出隔夜就准备好的衣物侍候沈明枳换上。


    “殿下一会儿随七公子一起用早膳吧。”


    沈明枳呵出热气,眼里尽是惋惜:“七郎是上进的,只可惜现在还不能出府读书。”


    郇寰本人还是郇七郎这个年纪时,就已经被老侯爷活络关系塞到菁明书院混日子了。早几年郇寰也不是没有谋划过让郇七郎早早出府读书以远离家中腌臜,但朝局动荡,让他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疏通,随后又逢柳氏病逝,三年孝期便将郇七郎的科举彻底困在原地,他想要谋划也没地方施力,致使郇七郎淹留至今。


    夏至宽慰道:“殿下与驸马都有大才,驸马又常常延请名师来府,教七公子是绰绰有余,七公子又上进,何愁将来科举无路?”


    沈明枳勾了下唇角表示对她好意的心领,但又有说不尽的自嘲从中流露,让这个笑失去了本该有的作用,直提醒心思细腻的夏至,她又说错话了。


    夏至转而笑,干巴巴地道:“殿下今日与临川郡主相约去迎接申二夫人回府,可备了什么礼物?”


    自从与余回春师徒见过一面后,沈明枳每天都精神不济,入夜便昏昏欲睡,半夜又被噩梦惊扰,一天天地安生日子过得还远不如赶路途中的疲劳日子,成天浑浑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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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只记得今天要去接辛莘,其余礼物什么的礼数一概未考虑,月珰又忙于处理两府出冬事宜,也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人,也没工夫替沈明枳未雨绸缪。


    “你的眼光是娘娘都夸的,帮我选吧。”


    夏至笑着应下。这回是真的高兴,因着沈明枳这么久后头一次能提到皇后娘娘而面无哀色。不仅是皇后娘娘,与坤宁宫、东宫有关的一切故人都是哀伤,旁人看不出沈明枳哀,但她的肃穆就是她不能说的哀,夏至陪她这么久,对沈明枳这些神情的理解不亚于昼夜相伴的月珰。


    但这如何是沈明枳打开了心结?


    是因为有更胜于此的哀与伤,让小巫见大巫,拔茅而弃,此其所以终身弗如。


    沈明枳叹息。


    郇七郎饭过与她闲话片刻,解了她的瞌睡,又让她起了紧迫意。不错,郇寰手头的案子结了,现在已经在回程的途中,她要给出交代的那一天终究要来了。


    郇七郎起身告退,正遇见呈着汤药前来的冬儿,那苦味极重,熏得整条廊道的人都皱起了鼻子,他止步打搅,“冬儿姐姐,嫂嫂病了?”


    冬儿小心蹲身回礼:“这只是调理身体的汤药,殿下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所以要常常调理,以前也喝药的,只不过这次的更难喝了点。”


    郇七郎点点头,未曾多想,回了礼就回书房晨读去了。


    “殿下,该喝药了。”冬儿进屋时就见月珰接了外头递来的简信交给沈明枳,沈明枳一边用手展开那卷起来的一小张字条,一边从自己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仿佛那只是一碗白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窄窄纸上的字迹。


    冬儿好奇,但还是不敢僭越窥伺,更兼月珰先她一步接过药碗,和她一起收拾了桌上碗筷,她更不敢冒犯了。


    沈明枳叫住了打发冬儿出门的月珰,“去安排吧,早点给他通消息做准备,但也别让他等太久耽误时间。”


    月珰应声,接过那张字条便退了出去,招呼了立在门外等候吩咐的夏至进去,自己便立即前去递信。


    “殿下,礼物都备好了。”


    呆坐了片刻的沈明枳起身,“去套车,我们现在去接临川。”


    夏至一愣:“现在?”


    沈明枳披上裘衣,“不过是走个形式,越早了结越好。”


    这个夏至知道,沈明枳为了防止旁人起疑,有时会借着与临川郡主相会的名头掩人耳目。但这个“旁人”其实就仅仅指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驸马郇寰。


    从前驸马总会在殿下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耳目”,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但也的的确确妨碍了殿下做事;后来驸马将人全都撤走了,殿下里里外外将自己人也筛查了一遍,确保身边都是心腹后,这样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也是谨慎起见。


    就是今日这个形式走得有些久,绕路去接了睡眼惺忪的临川郡主后还要千里迢迢地去城外接辛莘,再回到城中随申家车架到申国公府上小憩后,沈明枳已经面白如纸。


    临川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于心不忍,“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这离你府邸还有段路。”


    此话正中沈明枳下怀,临川探出车窗往路边一张望,大喜过望:“欸,这家‘风憩’是我名下的茶楼,我们就上这儿坐坐吧。”


    沈明枳揉着太阳穴,“依你依你。”


    兴许是双脚落地呼吸到新鲜空气,沈明枳的不适缓解了不少,上楼的一路还能附和起临川对城中时事的评点,说到长英下个月的生辰宴,临川滔滔不绝,拉着沈明枳进了顶楼大敞着门的一间雅室,没管擦着汗焦急跟上来的掌柜惶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沈明枳看见门旁挂着的牌子,也料到了掌柜定然大冬天汗如雨下,但她将错就错。


    这也不能怪临川,这顶楼就两间雅室,都是极品上房,寻常人进不来,一间大敞着门,一间紧闭着门,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后者已经有客。但这样的正常人都太自负了,现在是冰天雪地的日子,掌柜早早准备好的屋子里已经烧上了上好的金丝炭,关上门来就是防止暖气逸散,是故后者才是精心准备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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