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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第一百零九章 法外地

作者:大海不见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明枳的心情糟糕至极,黑着脸自朝阳门出宫,就见戒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正冲着自己笑。


    “阿姐心情不佳?”沈明戒下马扶她上车,扔了马鞭自己也钻到了车厢里。


    沈明枳避而不答:“怎么了?余回春找到了?”


    “对,找到了,他躲得很隐蔽,但这不是正月末了么,他还要给鲁纯学换二月的新药,一出门就被我的人抓到了。”


    沈明枳捧过回温的手炉,“我只是再找他问几句话,不会耽搁他给鲁公子换药。”


    沈明戒连忙附和:“我也绝对没有对他动粗,阿姐放心。”


    沈明枳无奈轻笑一声,“你两次都借了鲁公子的势,当真不会妨碍什么么?”


    沈明戒知道这是担心自己借余回春的医者仁心反而诓骗了他老人家两回,恐怕会让余回春心生怨怼,妨碍到鲁纯学的医治,连忙解释道:“阿姐放心,我特意去信问过纯学,他说不打紧,余圣手脾气最为宽和,且不拘派别势力,阿姐又是为了医术相关的事情多劳他老人家,他不会真生气也不会迁怒的。”


    沈明枳眉梢一动:“不拘派别势力?”


    “是啊,余圣手并不是汲汲于利禄的庸医,只不过有些时候不得不为了家族做些事情,但阿姐大可放心,既是纯学所荐,不论两位兄长的关系如何,阿姐请他看诊之事断然不会泄露出去成为把柄。”


    沈明枳仍笑问道:“鲁家公子竟然有这样大的面子?”


    沈明戒轻笑上两声,“纯学的面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余圣手的仁爱之心由此可鉴。”


    “他这是什么病症?”


    沈明戒压低了嗓音,“中毒。”


    沈明枳眼睛微睁,“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么?”


    “是啊,鲁夫人年轻时中毒,给他留下的病根。”沈明戒一边回忆一边道,忽然眼神亮了亮,“哦对了,纯学说他母亲曾经是东宫的宫女,放出宫后嫁的他父亲。”


    沈明枳呼吸一窒,不自知地抓住了戒子的手逼问:“鲁夫人是何时中毒?”


    沈明戒一愣,强忍着身上的异样僵硬摇头:“这……这不知道,或许余圣手知道。”话落,他明显地看见沈明枳眼神中说不尽的失落,呼吸都不自主地急促上了几分。


    末了,沈明枳默默收回手,想说上几句话缓和下被她莫名搅合得奇怪的气氛,但看见沈明戒也莫名失落地倚靠上车厢,目光从车窗沿溜出了这封闭狭小的空间,曲起一条腿侧身隐入阴沉不见光的黑影,只允许这乍亮的车外景光在他逐渐清晰的五官上稍作停留。


    沈明枳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戒子已经长大了,与他相比自己有时候才更像一个情绪容易失控的孩子。


    “冬至小哥,这大夫进进出出,可是郇侯病情加重了?”


    冬至亲自送过一位大夫,朝前来探病的王启丰拜礼:“王推官安,唉,主子这些天头疼得厉害,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这零州府里的神医都看遍了也不见好,这让我们如何回京与公主殿下交代啊!”


    王启丰眉毛紧皱,眉间刀刻斧凿似地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脸上无有一块肌肉不在替主人卖力地表示担忧,“竟这样严重?”


    冬至灰心地叹道:“可不是,主子每天还坚持办公,案子就快要结了,马上就要动身回京了,可主子这状况,让我们真是担心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好歹……”


    王启丰神情纠结,引得冬至奇怪:“王推官,怎么了?您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王启丰拉过冬至小声道:“今日下官就是来看看郇侯的,若您真为大夫发愁,下官倒听说过有一人,医术不错,只是……”


    冬至眼睛都亮了:“您快说,只是什么?有何不妥吗?”


    王启丰欲言又止,最后被冬至催得厉害,才犹疑地开口:“这人不是寻常的大夫,是西南来的巫医。”


    “巫医?跳大神的?”


    王启丰艰难地点头。


    “这……”冬至露出为难神色,转而朝热心肠的王启丰谢了起来,引着人往内院走。


    “西南来的?”郇寰琢磨着,直起身来,方才与王启丰谈笑后留下的轻松一扫而空。


    冬至给他温药,扇着蒲扇看着小炉子,倒没在乎郇寰这奇怪的注意,反是嘀咕了起来:“主子,您这装病装得也太过了吧,旁人居然连巫医都推荐了过来……”


    郇寰靠回隐囊,心里也觉得自己装病示弱,可能真的过火了。他没有这种经验,上手也不知轻重。可这次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这番作为,还有连他自己也一时半会辨不出的理由。


    片刻,他打定了主意:“就按王启丰所说,你亲自去看看。”


    “啊?”


    郇寰扯了扯嘴角:“那不如你来处理这些积年旧案?”


    冬至抬头望向帘幕后在书桌上堆得小山似的案卷,认栽。


    自打郇寰和熊家鼐达成一致后,冬至也不知熊家鼐说了什么,郇寰居然让他借着查案的名义,低调地去刑案库里调出了不少案卷,有很多都是十几年、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将案卷做贼似地抱回来时,满屋子都是经年挥散不去的腐朽味。


    不仅如此,郇寰让他出去延医请药,实则是为了四处打听消息设的幌子。可他不明白,郇寰是管刑狱的,怎么让他去打听什么商屯、矿冶之类的庶务。


    等冬至回来时,天已大暗,郇寰还靠在床头看着案卷,手上正翻着一桩银矿承办引发的血案。


    “主子,您怎么还在看这些东西?”


    郇寰合了案卷,揉了揉太阳穴,“怎么样?”


    冬至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灌下去杀灭了凉气方才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我向那巫医讨了方子,平平无奇的,已经让人煎上了。”


    郇寰的嘴角抽了抽,冬至连忙道:“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巫医邪性得很,看着很爱装神弄鬼,我偷偷往他炼药的屋子里走了走,锅里不知道炖的都是什么腌臜玩意,味道极其难闻……不过,既然主子您不放心,我留了两个亲卫在附近盯着,绝对不会暴露行迹的。”


    郇寰长长吐气:“你还记得姜家那个案子吗?”


    冬至正又要给自己倒茶,闻言应声:“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苏世杰说他的毒药是从一个西南游商那里买的,认得毒药的人也都是西南、岭南的,而这个巫医也是西南来的,西南真是个‘好地方’啊——”


    “主子,您是在怀疑什么吗?”


    郇寰笑了,将手头的案卷往床沿一摊,“我不想怀疑,也不得不怀疑。”


    冬至瞧着他脸上的冷笑,放下茶碗起身走了过去,就着灯光看见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案卷上,写着潦草的“案结”二字,随手再翻几页,都是一样的“案结”,待他仔细看过死因,居然没一件是正经的凶杀案,要么是死者坠井,要么是突发恶疾,要么是和周舱一样死在女人床上。


    冬至指着这一案上的死因,不由得吃惊:“这人居然是喝酒喝死的?”


    联想起郇寰那夜遇刺的状况,冬至背脊生凉,再在看清了牵扯案中的双方,那天摆宴的孙家子侄名姓赫然在列。


    冬至猛然抬头,对上郇寰似结了霜花的眸子,逐渐陷入了深深恐惧之中。


    郇寰出神,似从虚空之中得见这样太平繁华的零州治下的腌臜血腥,“这几个案子看上去毫无关联,实际上每个案子里的死因都十分含糊——”郇寰再翻了翻,指着另一案道:“然而翻到了这里,往后的每个案子都中规中矩——”他再翻,直翻到这一册编在一起的案卷都快结束了,方才指着卷上墨迹道:“这里,又都是死因不明了。”


    他将整本案卷都合了起来,抽出另一本,如是地翻上几页,对冬至道:“我问过熊家鼐,他也是听王启丰说才知道的,刑案库曾遭了一场大火,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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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卷都是抢救过后,由周舱主持再编订到一起的。”


    “他编得很有水准。”


    冬至问道:“大人可是说,这火起得蹊跷,周知府编案卷的顺序也很蹊跷?”


    郇寰冷笑:“他是有先见之明的,把这些年份不一的案子打乱订成一册,若非今日我们把这些案子挖出来,只怕等到来日再查,这些案子全都被老鼠蛀虫啃噬殆尽了。”


    话毕,郇寰又抽出一本纸张更新一点的,翻到其中一页,扯开书页,将装订线压成的深缝里、那被人裁得整齐的一条纸张残角展示给冬至,“听府衙的老吏说,周舱是个固执的人,他必然是查到了什么关键,才被灭的口,熊家鼐说,周舱一死,他书房里的文墨就被府衙里的文吏失手烧尽,除了几幅字画还挂在卧室墙上,别无他物能够留下。”


    郇寰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页,那沙沙之声在忽然静下来的里屋显得十分悚然。


    田亩、矿冶、盐井、军务、科举,乃至于衙门里,吏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固吏,官是早被同化为之驱驰的流官,这零州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他们的手够不到的,没有一锭银子、一枚铜板是他们得不到的,没有一个人、一族人是他们杀不了的。


    这里俨然就是他们的天下,这里的官场就是他们的朝廷,这里的人就是他们的奴婢。


    他郇海山在赵王面前很得脸,也是在化隆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入乡随俗,到了他们的地盘,也就成了他们板上的鱼肉。


    冬至担心道:“主子,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他想劝郇寰。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他们与孙家、王家、寇家这些豪族,都是赵王一脉,赵王还需要他们来给自己从各行各业搞钱,就算是为了赵王的未来,也不该大打出手。就算是为了出气,可这气难出啊,断了这些人面兽心之人的财路,天知道他们红了眼会对郇寰做出什么事情,他们不在化隆,亲卫也带的不多,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赵王在京中得不到消息,是非落到这些人的口中指不定变成什么。


    可是郇寰垂眼看向他,眼里居然没有阴骘、痛恨,却是说不出的伤楚,“冬至,你说,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事,都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赵王知道这些事吗。”


    他并不在问自己,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陪他说几句话,用他少年时代就不会相信的谎话开解他。冬至是从小陪他长大的人,去岭南、回兰陵、下信州,哪里不是他陪着的,他必然知道郇寰所求。果然,冬至道:“这些事,藏得这样深,主子您是亲自来才知道的,赵王殿下如何知道?”


    郇寰扯了唇角。


    “你累了一天,去休息吧。”


    看着郇寰藏不住的疲惫,冬至坚持道:“我在外间陪您。”


    郇寰摆手:“他们不敢动我的。”


    “上了桌的赌徒,管对面是玉皇大帝还是酆都阎罗,他们谁也不认的。”


    郇寰坚持地摇头。


    冬至不信,只是默默退出了里间,仍按自己的想法守在了外间,还没收拾好冷硬的床褥,就听自己派出去监视巫医的亲卫递回了消息,也顾不得郇寰有没有睡着,连忙冲入了里间:“主子!那巫医给王家送信去了!”


    郇寰正平躺在床上出神,猛然被这样意外的消息断了思绪,连忙从床上坐起,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自己有伤在身,扯到了伤口也顾不得疼痛,目光深沉,“果然有问题——”


    冬至为他披上氅衣后,按照他的吩咐,将已经放到书桌上的几叠厚厚的案卷又给他搬了过来,点了灯,看他披衣坐起飞速地翻着纸页。


    “三姓通婚,实如一家。”郇寰看遍了案卷,发现涉事的大多是孙家人,少有姓王、姓寇的大户,而所涉刑案却息息相关。这就仿佛,孙家替王、寇两家站在台前,而王、寇两家才是真正的幕后操手。


    他这次南下,为严中立处理的就是孙、王两家在井盐商屯上闹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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