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恢复记忆的呈
褚风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分开后也没几天, 他并没来得及变瘦、或者胡子拉碴。
但那种遭受心理折磨的消耗感,从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枣芩和他大眼瞪小眼几秒,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应。
他那张依旧桀骜利落的脸上, 原本因为没睡觉而暗沉的眼圈, 逐渐肉眼可见地泛红。
配上那对下三白眼, 他面部绷着, 呈现出不协调的委屈意味,直直地朝枣芩刺过来。
枣芩哪里见过褚风这个样子, 顿时心里一惊, 竟然生出点心虚,咽了口口水。
下意识起身却因为宋呈的桎梏站不起来。
宋呈略抬眼看他, 鼻骨高耸,眼窝低于眉骨,眼睛在隐隐绰绰的阴影中。
有种只能看到他的专注,仿佛褚风压根不存在。
枣芩忙低声从牙关中挤出三个字:“松开我。”
宋呈这时倒是听话得很, 随即就松了手臂。
枣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那样的话好像他和宋呈真的做了什么似的。
可是就算他和宋呈做了什么, 他们在这里也是婚姻关系。
算了不想这些。
他眼皮跳了跳,刻意不慌不忙地远离宋呈,收回撑在他肩膀上的手,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
枣芩准备若无其事喊一声褚风, 算是回应。
才刚起身, 身子还没站稳,他已经陷进一个颤抖的怀抱中。
耳侧呼吸声粗重用力,对方的双臂紧紧箍住他腰背,找回丢失的宝物般,要把他按入肋骨里。
枣芩都被迫微仰起头。
埋在他颈窝的人垂头紧闭眼, 深吸了口爱人干净的气息,随着一呼一吸,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芩芩,芩芩……”和喘息声一起的是低哑声音,后背揉按的手。
枣芩怀疑他没怎么喝水,嗓音听起来就很干涩。
他心软地由着褚风抱,由着他搓磨,忍住后背的痒意,想出声安慰他几句来着,忽然鼻尖耸耸。
琢磨一会,才开口:“你没洗澡啊?”
“……”
褚风身体僵了瞬,硬是没舍得松开枣芩。
好一会,褚风才低声道:“不洗不许抱。”
这是枣芩立的规矩,不洗澡也不能进被子,但是只作用于褚风,枣芩可以忽视这条规则。
因为枣芩不怎么出汗,出门也不多。
“可是我已经抱了,该怎么办?”
他嗅闻着枣芩身上陌生的沐浴露香气,他能轻松分辨,其中本就属于枣芩的味道,他忽然感觉自己矫情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该这样,不该有属于其他的味道。
枣芩没回答他,他手臂略微放开,低头看枣芩。
依旧漂亮得很。
枣芩皮肤白里透红,看不出被绑架过的痕迹。睫毛密匝匝,轻飘的小扇子般扇了两下,咕哝语气中含着点嗔怪,“服了,我刚刚才洗完澡…”
他突然止住话头,飞快瞥了褚风一眼。
褚风是因为他才熬出黑眼圈,这么憔悴,没来得及洗澡,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见他……
“其实还好,你不脏也不臭,我没说你脏的意思啊……是感觉你很疲惫,没好好休息。”他运用语言的艺术,解释几句,看着褚风眉头皱着,眼泪快冒出来样子,眼皮颤颤。
就不说他真有味道了。
“我不在身边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没?”褚风问。
其实光从枣芩脸上看就知道了,他就想问。
枣芩软声安慰他,“我都好啊,我没事。”
褚风再次把人紧搂住枣芩,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枣芩是真正在他面前。好好的。
“我们回家。”这里还有别人,太多余,妨碍到了他们互诉衷肠,褚风想回家再听芩芩说。
他喉结往下压了压,让声音没那么哑,“床是干净的,我没不洗澡上床。我们回去我就洗澡。”
枣芩垂着眼,悬在身侧的手蓦然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住。
“呵。”宋呈轻嗤了声,讥讽之意从喉腔中溢出。
枣芩侧头想去看他,但褚风按着他的后脑,他没法看,只觉得现在肯定是个很怪异的场面。
褚风没抬眼,只是等着枣芩的回答,“我带了个小盆栽,是番茄的苗,回家就找不着你了,现在还在窗台上放着,还没浇水。它还等着你。”
“窗台有太阳,打开窗户还有小风,你想起来的时候给它浇浇水。它很快就可以长大。”
他自顾自地,像是在构建一个安稳平静的美好生活,在等着枣芩回归。
只可惜,宋呈这柄剑,只需要轻轻挑动,就可以把幕布捅破。
“他不是浇水的。”宋呈歪曲褚风的意思,动容不了一点。他话语停了停,感受到枣芩的手指在挣脱,大他一圈的手掌反手笼住。
神色不动对褚风说:“我应该要感谢你?这段特殊时期,帮我照顾他。”
宋呈想起来了?
褚风抱着枣芩的手臂僵硬之下,略微松懈,又往上按在枣芩单薄肩胛骨上,褚风牙关咬碎自己的不安,“芩芩想什么时候回家。”
而不是回不回家。
宋呈没他那么多花招,“枣芩。今天晚上或许就要结束了。”
枣芩其实有试着推褚风的胸口,但摸到他剧烈的心跳声,略微发抖的身体,就干脆任他像个固执的大狗一样抱了。
两个人的声音一下抛出了两个选择,他站在太平中央。
他走向哪边,天平就往哪边倾斜。
非要这样嘛,像是选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死。
宋呈和他同是玩家,又在副本中是婚姻关系。而褚风,褚风一路都在保护他,对他也好。
可宋呈戳中了靶心,如果宋呈今天审问出任务答案,那他们晚上说不定就可以脱离副本,他跟着褚风回去又能怎么样。
他的沉默,让宋呈眼神微不可察暗了下,“我等会还有话和你说,很重要。”
枣芩又想转头,再次被褚风按回来。
搞得他都有点来脾气了,枣芩抿抿嘴巴,只能就这么背对着宋呈说话,“我先和褚风说几句话,你松开我的手。”
下一刻,宋呈就松手。
枣芩伸手拍拍褚风结实的后背,“你也是,我们去外面说。”
枣芩看了宋呈一眼,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看枣芩。他们一起出了房门,到了宋呈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
枣芩边拉着褚风的手关门,小声嘀咕,“他比你听话多了。”
褚风苦涩的想,确实是。
因为宋呈胜券在握,而他败不旋踵,就连曾经的胜利也都是偷来的。
枣芩被褚风从背后抱着,身体晃了晃。
他轻叹出口气,褚风真的像个一刻离不开主人,有分离焦虑的大狗子。
门再打开,只有枣芩进来。不知道枣芩怎么做的,褚风已经离开了。
枣芩一进门就撞上站在门口的宋呈,手指捏紧,表情愣愣,“你、偷听了?”
“没有,隔音很好。”宋呈语速很快回答。
他拉着枣芩坐到沙发上,让枣芩翻找道具,有没有一个名字叫破障的防护道具。
枣芩困惑地翻找,得到答案说:“有啊,你给的。”
毕竟他的道具库里几乎全部都是宋呈给的,这个他不认识,他自己得来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呈:“转给我。”
枣芩下意识警惕。
不对,本来是宋呈给他的,枣芩脸烧红,两手搓搓自己的脸蛋,“已经让系统转了。”
他好奇,“你怎么了?要解除什么道具吗?”
枣芩看了介绍,破障的功能就是当别人给主人使用道具时,会被动的保护主人。
当已经被使用时,也可以如名字一样——破障。
“别担心,没事。”宋呈手指背碰碰枣芩的脸颊。他只是被人耍了,像耍猴子一样耍了。
滑稽到他无地自容说出口。
连有人给他用了道具,都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从枣芩话中捕捉到异常,他用一次性道具检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他在翻找‘破障’时,看到自己翻不到头的、转给同一个人的道具记录。
更加确定了,他消失了一段特定的记忆。
宋呈眼底控制不住的阴鸷。
“对了,说起道具,可不可以对他们使用道具啊。”枣芩眼睛发亮,认真盯着宋呈凑上前,有些兴奋自己的想法,“就像那种可以直接搜记忆的道具,你有吗?”
宋呈默了默,轻咳一声,侧头看他,“没有,我们用不着。”
“好吧。”
枣芩对待近在咫尺的任务挺迫切,问了宋呈几遍什么时候去见江士修,宋呈的道具没有立刻生效,记忆没有恢复,在这之前他想和枣芩待在一起。
直到下午,破障才彻底生效。
宋呈早已做好准备,可当记忆来临的那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各种情绪犹如骇浪翻腾,将他卷进去。
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他想起那天,枣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找到他,灰扑扑的。远远的喊了句“宋呈”,他冷淡没有回应时,呆愣可怜的无措表情。
他实打实给了自己一巴掌,口腔腥甜。
也结结实实吓了枣芩一跳,在床上坐起,脸从书后面冒出来看他。
见枣芩受惊的表情,他下意识想再给自己一巴掌,还好手抬起又戛然落下。不然枣芩要以为他疯了。
他在记忆中搜罗一大圈,给他用道具的人大概有了轮廓,可能会是哪些人。
愤怒过后,就是浓稠的愧疚,掺杂着庆幸。
枣芩是玩家,他们早就认识,他们做过很多亲密的事,他们是一起进入这个副本的。
太好了。
宋呈忽然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后,就开始怪里怪气的露出复杂诡异的笑容,搞得枣芩后背毛毛的。
【他没事吧?】枣芩问自家系统。
系统:【吃到掉的馅饼了,又发现是自己掉的。】
枣芩曲膝,用书挡住脸,装自己在看书,没懂,【什么意思啊,他已经完成任务了?】
身边的被褥忽然往下陷,宋呈跪趴上床,将头放在枣芩腰侧。
要是忽略他高大的身形、宽阔的肩膀,这个姿势仿佛是小朋友来求讲睡前故事的。
他头往前,鼻骨贴上了枣芩的腰侧,隔着一层布料。
他声音艰涩的说:“我该死。”
“你又怎么了……”枣芩放下书。
宋呈吸着他身体的温度,头颅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动,微微抬起来,鼻骨沿着布料,埋在枣芩腹部吸了吸,又软又热的香气。
“诶、”枣芩短促细小叫了声。
宋呈头顶极小的,称不上痛的痛感传来。
枣芩细白的手指在他发丝前攥住,另一只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他的头抬起来,表情仓皇又怪异看着他。
宋呈张着唇喘息。
枣芩还没说什么,宋呈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握着枣芩的手。
“我们分开之后,你去了哪里,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掉眼泪?”
【发狗癫……】
【哈喇子都掉下来了,嘴巴一闭,您又装上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不想你不在。
【倒是想着问了, 很幽默了。】
【我宝宝受得好大的委屈】
【就是就是。另,我也想吸肚子(尖叫】
【芩芩主人,揪我头发, 主人。】
枣芩之前是想过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 可是真让他说, 他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呆呆捧起书。
宋呈发觉他的茫然,引导着问他, 从那天的天气开始。
一下午的时间, 足够枣芩把这个副本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宋呈了,有些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但自己受委屈的部分倒是都记得。
“涂晋。”宋呈念着这个名字,眉头蹙起,当手心尝到疼痛,他才回过神。
枣芩:“你认识他?”
宋呈:“听说过。”
“噢, 反正之后最好不要见面了。”枣芩单手撑着脸颊,虽然涂晋一直不让他走, 但最后还是放他走了,“以前就算了。他以后再也不惹我,我就不讨厌他了。”
“确实,不开心的事情应该放下。”宋呈顺着枣芩的意思说。
弄死他。
宋呈脑子里充斥着三个字。
道具也一定是他干的。
他本该整个副本都好好保护枣芩, 就像现在, 在一张床上,亲密无间。
他可以趁这个副本只有他们俩,互相陪伴、培养感情。
而不是现在。
他想像过去一样,凑过去亲亲枣芩,都变得不再自然。枣芩肯定会皱着脸躲开。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枣芩对他生疏了。
他眼底染上晦暗的偏执,艰难地冷静下来,各种情绪在一起如同化作高浓度的酒精,流淌在血管中,几乎让他眼花耳鸣,肌肉痉挛。
“你的手流血了!”
枣芩小声惊呼,起身去掰宋呈的手,他的手指用力到指骨发白。
枣芩没有看错,宋呈真的把自己的手心抠出了血,此时还在从伤口里往外渗。
这得多疼!枣芩都有点幻痛了。
“你在干什么?”他错愕看向宋呈。
宋呈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任由手心的血渗出,漫不经心瞥了眼。
他转而看枣芩担忧的表情,心里居然鬼使神差地满足。
于是他诚实地说:“我在想,我们先留下来,去那个基地,找到他们。”
眼看着宋呈在说话的时候,指甲再次嵌进去。
枣芩瞳孔微颤,手忙脚乱下床,去找了一包纸巾回来,趴在床边给他垫在手心。
苍白的纸巾迅速吸收鲜红的血液,一点点蔓延开。
枣芩咬住嘴唇,比起担忧他其实更多的是被惊到。
反应过来宋呈刚刚说的话,他小脸十分认真地摇头,“不要。”
宋呈一怔,“为什么?”
“我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啊。我想、”
枣芩想起自己好像没告诉过宋呈这件事。他捏着手中的纸巾,思索片刻,还是接着说了出来,“我想快点找到我的记忆。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我记得的只有副本世界,那种感觉你懂吗。”
没有过去的记忆,让他感觉自己是大海中的浮木。但好在他有目标,可以顺着某个目的地飘去。
他总觉得他的记忆很重要,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待他想起来。
很重要的记忆。
宋呈看了他片刻,多余的没多说。
只笑说:“好。”
枣芩在他床上侧躺着睡着了。
灯光柔柔的像雾般笼罩着他,睫毛轻轻覆盖。宋呈在床边,安静凝视他的睡颜。
“对不起。”宋呈低低说。
他凑上去轻吻枣芩的嘴唇,力道很小怕把人弄醒,含吮了几秒就满意罢休。
起身把枣芩身上的书折好页数,放在了床头柜,方便他醒来看。
这书的名字很古怪,看得宋呈直皱眉。
Omega,希腊字母?
枣芩没盖被子,身上衣服单薄,浑身每一处的比例勾勒出的线条都有股恰到好处的肉感。
他要给枣芩盖被子的手僵住,就这么停顿,枣芩似乎察觉到冷意肩膀缩了瞬,他才把被子盖下去。
枣芩睡着了,他还有事情。
枣芩的衣服还没洗。
他不想让别人来洗。
于是等去监管处见江士修,已经比他预想的时间晚了些。
对于他的问题,江士修并不抗拒,几乎有问必答,回答很简练,几句话就把问题回答明白。
江士修坐在桌子另一边,哪怕手腕上戴着银质手铐,看起来依旧斯文,一副无心他事的科学家模样。
他平静的话语中几乎是肯定的口吻,“这是他的任务。”
宋呈如同没听见,他知道了枣芩任务的答案,就起身离开,准备回去陪枣芩睡觉。
“你不问我为什么愿意说。”江士修嘴角有抹很淡的笑,眼镜片反着白光,看不出他已经是输家了。
宋呈不在乎,门开他跨步出去。
江士修再次开口,像自言自语:“我会找到他。”
宋呈步伐没停,嘴角扯了扯,只是生出一点怜悯。
“我会找到他的。”江士修垂头,嘴角扬起又落下,眼里没有笑意。
镜片后的眼神如同一条森冷黏腻的冷血蛇类,固执地纠缠自己的猎物。
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撑破自己的肚皮,刮破鳞片。
他是觉醒的npc,但他并不特殊,除他以外还有不少。
而他们不需要聚集,就已经组织起来。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全都共属“柳岸”New World研究会——即利用丧尸病毒清除大批量人类,以达到像修改bug一样,重修这个世界。
那时江士修还是没自我意识的npc。
身份是研究生,最近的秘密研究所是柳岸书店,他致力于解决人类繁衍过剩的问题。
而觉醒后,不管是他,还是他们。
目标已然转变,因为他们发现了另一件事——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身边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人,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玩家】。
真实是人类天然向往的东西,哪怕它无比残酷,如同烛火之于飞蛾,充满巨大的魅力。
他们的目标从修改这个世界,变成脱离这个世界。
过去的丧尸病毒依旧是他们手中最好用的工具。
丧尸病毒是这个副本的核心,玩家们的任务围绕它。
他们只需要等待玩家自己掉入网中。
直到某一天,他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大学,他们投放病毒的前一周。
世界重启了。
和他一样,觉醒的npc都记得上一周目的事情。
玩家们却变了。
他最终得到答案,因为上个周目玩家要么死,要么通关了。
玩家全部消失,副本就重启了。
他再次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虚假,周围的一切在某一刻仿佛变成了可以计算的数字。
丧尸病毒是他们制作的,但那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产物。是这个副本原有的设定。
而他们早已超脱原本的设定,利用原本的设定。
已经重复七次了。
总有一次,他会成功。
江士修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枣芩。
是丧尸病毒已经投放一段时间后,他和另外两人一起前往首城,到了他预设好的地点,附近有车。
他第六次杀了那对没用的叛徒情侣,清除痕迹以防万一造假现场。
因为在第三次,他被个无聊的玩家通过道具确认,造成了麻烦。
却在找到车准备离开时,听到其它车辆声响。
他透过望远镜看到了枣芩。
看到了对方的男人,被他用来造假现场,而残留下丧尸病毒变异的男叛徒咬伤。
看到枣芩满脸慌乱,手臂打颤下车。
看到他给男人割肉去除丧尸病毒。
江士修那时在想。
那男人不像玩家,玩家会使用道具。而枣芩也不像玩家,没见过这么能掉眼泪的玩家。
那就是被玩家的蝴蝶效应所影响。
撞到他面前了,是不是他应该过去。
如果是玩家,刚好。不是玩家,也好。
他看了很久,确认他们的目的地和他一样,决定去终点等他。
而现在,枣芩会一直在前方,和终点的真实站在一起。江士修会一点点靠近他。
很快就会迎来第八次重启。
他会利用玩家离开这里。
宋呈有些怜悯江士修,身为玩家他清楚意识到一件事。
黑树在以千倍的速度净化,净化过的副本就无法再次进入,彻底封闭或者说是消失。
大部分玩家都早已察觉。
但他们也不知道,应该也没几个人发觉。
也可以说这只是宋呈基本确定的猜想,只要枣芩进入过的副本都会被净化,连带着周围的副本。
这个副本大概率不会再重启了,江士修也没有机会再见枣芩。
希望和幻想,就只是希望和幻想。
·
宋呈出去没多久,枣芩睁开眼,掀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就听到极小的敲门声。
他下床趿着拖鞋,小跑过去开了门。
褚风迫不及待就又想抱他,跟个吸铁石一样,碎成渣渣也要吸到他身上。
“停停停!”严肃的小警官制止他的行为,先关上门。
如果不是说叫他晚上在宋呈离开后过来,褚风今天中午就不会离开了。
果然到晚上,宋呈才刚出去不久,他就迫不及待敲门。
褚风一错不错盯着他,肩颈略微晃动了下,像是枣芩一说可以,他就会冲上来紧搂住他,将人抱到身后的床上去。
“你洗澡了。”枣芩仰着脸点评,还弄了头发,换了衣服。
味道也有点香香的。
“还用了沐浴露诶!”枣芩惊讶。
褚风之前总是不怎么用沐浴露,枣芩用得多。褚风说很不舒服,枣芩倒是没觉得。
褚风挑了下眉,“我本来也洗,说得好像我很脏,明明我俩住一起我每天都洗。”
“那是我要你洗的,不然你肯定就不洗。”枣芩转身,边走边说,走到床上。
宋呈去见江士修,短时间应该回不来。
他要好好和褚风道别,他快离开副本了,之后或许没有时间好好告别,只能趁现在。
“你不过来吗?”枣芩看向站在原地的褚风,脱拖鞋上床,膝盖曲着。
褚风坐在床边,侧头看枣芩,略带笑意的声音很磁性,“可以坐?”
这有什么不能坐的。
枣芩:“……你已经坐下了还问可不可以。”
褚风举一反三,“可以抱?”
他话没说完,已经抱上来了。
腰被圈住,枣芩咬住嘴巴。
男人手臂勾过膝弯,熟练一抬,枣芩坐到他腿上,气息交汇在一起。
枣芩略垂脸,责怪的意思几乎没有,“没礼貌,别人没回答你已经抱了。”
褚风被他说话的样子搞得脑子一麻,不假思索蹦出来一句,“可以亲?”
他的嘴巴被枣芩一只手捂住,漂亮眼睛含着怒意瞪他,如水又如火,烧得他心里热。
枣芩:“再问就真不礼貌了啊!”
褚风不准备拿开他的手,由着他捂着自己的嘴。
这动作,就是在亲吻枣芩的手心……
“你不要乱说我就松开了,我在认真和你说话。”枣芩表情确实很认真,“同意点头。”
褚风缓缓点头,随即摸上他的手腕,枣芩把手放下,“你的盆栽呢,没带过来吗。”
“没有。”
“为什么?”枣芩不解,不是给他的吗。
褚风片刻后才说,“是属于那里的。”
枣芩一愣,不再说了。
褚风低头看枣芩的手,他手上肉不多,很精致,白皙的手背上可以隐隐看到黛青色的脉络。
他摸着枣芩的指关节,“昨天我心情很糟糕,有人给我递烟,我没要。”
枣芩觉得他在求夸,“那你戒烟进度又往前了,很棒啊。”
他低笑了下。
“万一我抽烟你回来了,我就不好立刻上去抱你。你那么讨厌烟味,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让你连带着不喜欢我。”
……
“我之前看过说。爱是在你不在的地方,我用你管束我自己。”
褚风利落的下颚连着下唇微颤,黯淡的目光看着枣芩,“芩芩,我不想你不在。”
他眼里的浓稠的情感,如山倒海覆。让枣芩睫毛眨了又眨,心慌意乱。
褚风缓缓冲着枣芩微鼓的唇吻去,速度很慢,枣芩有足够的时间再次用手捂他的嘴。
可他没有。
几乎贴上去的距离。褚风低哑说:“可以亲?”
他吻上去,听到枣芩“嗯”了声。
野火燎原一般,他所有的一切,他的生命都被一个音节所点燃。
软嫩张开的唇瓣,湿溻溻的口腔软肉,圈着他脖子的手臂。
褚风全神贯注地投入、贪婪吸吮舔舐,喉结接连滑动吞咽,枣芩口中的每一寸他都不愿意放过,像一匹饿狼最后的晚餐。
最后一个吻。
他单手捂住枣芩和他迷散双眼截然不同、还透着清醒的眼睛。看着他微张的粉唇,凑过去轻含他湿漉漉的上唇,下唇。
听到他发出的轻哼,后背依旧发抖发麻。
“芩芩……”他喊了声,声音沙哑不堪,他亲了亲枣芩的下巴,吻过水迹,“宝宝。”
手移开后,他又吻了枣芩湿润的眼尾,“老婆、”
枣芩的哼声都算应了。
第二天,枣芩任务完成。
【恭喜玩家“枣芩”顺利通关】
【剧情完成——95%】
【身体安全——100%】
【积分奖励——600】
【积分奖励——1000】
第103章 第 103 章 养鱼的海王
今天天气很好, 窗外天空清透蔚蓝,得像来自儿童动画片的颜色,点缀着雪白圆润的云朵。
枣芩醒来就从宋呈那里得到任务答案, 通关任务, 心情也很好。
积分很多, 心情更好。
【这次积分好多哦。】
枣芩眼花缭乱看着瞬间多起来的积分, 感觉自己像小老鼠掉进大米缸。
虽然他并不是多爱花积分,但不妨碍觉得积分多开心, 不由自主畅想起在生死之界无所事事, 暂时不下副本的躺平生活。
系统好像低低笑了声,【嗯, 这次回去安心休息,出去逛逛。】
枣芩趴在床上翘着腿,宽松的睡衣裤腿顺着微鼓的小腿肚滑下去,浑身都是结束任务的舒适安心。合上睫毛, 尾音拖得长长懒懒,“当然啦~”
面对他旁若无人的姿态, 系统停顿片刻后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副本。】
枣芩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宋呈说在等什么东西,他的任务好像还没完成。我们毕竟算一起的, 我不好意思先走, 完成任务多亏了他、】
枣芩睁开眼,话头忽然止住,手肘慢吞吞撑起一点身体。
【不过大部分还是靠我自己的,不是我,哪有这么快发现江士修?他那么能演, 如果宋呈面对他,说不定没我做得好……】
摸摸莫名烧起来的耳朵,枣芩有点恨铁不成钢,明明说得没问题,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他心里发臊地翻开身前的小说。
系统:【嗯,确实,我也觉得。】
一翻就是上次读到的那一页,下面有个折角。
枣芩没来得及思考折角,突然警惕地眼睛转了下,【你怎么怪怪的。】
系统很冷静,【有吗。】
【给我换系统了?】枣芩按上书坐起来。
这句有吗更怪了。
枣芩寻思,当他说出有大部分靠自己时,系统应该恶毒地说“真幽默啊”“呵呵,那很好笑了”诸如此类,惹他生气的话。
而不是顺着他,好像他说什么都对一样。
这还是他的低素质系统吗。
但枣芩没追究了,他问也肯定问不出什么,系统这样子一看就不想说,他不跟出bug的机器人计较了。
宋呈回来,枣芩问了宋呈为什么还不走。
才知道他的任务要严苛一些。
他要当上大基地的第一首领,以及、基地内的健康人保持在惊人的万以上。
枣芩之前甚至不知道基地有这么多人存在,宋呈笑说,基地实际上有接近三万人。
等待宋呈完成任务的时间,枣芩无聊,硬是看完了手上那本诡异的大长篇abo文学。
经常看得汗流浃背,每次看完一部分,都要休息休息。
花了一周才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的那瞬间都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本书了。
书看完的那天,也是宋呈说结束的那天。
枣芩终于迫不及待地脱离副本。
少了一个人,房间内的人气也消失了。
宋呈独自收起枣芩的衣物、看过的小说,还有一些其他用过的东西。
之前他派出去的一批人今天上午刚回来。
宋呈平静的想,就算枣芩不在乎,他也在乎,npc也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至于涂晋的,回到生死之界再算账,每一笔都要算清楚。
宋呈打开界面,脱离副本。
上面角落显示他已完成的任务:作为高层领导人之一,让基地的健康人达到在万以上。
任务早在枣芩失踪当天完成。
·
【黑树怎么白的越来越快了?!今天看头顶的叶子又白了巨大一块】
【搞得我又兴奋了,回家发财指日可待!】
【楼上居然还有这么多心思,新来的吧,其实时间久了,就习惯这里的一切了,入副本就是和打工一样维持生计,和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赞同。本来就已经死了,我把每天都当赚来的,反倒过得比活着的时候开心】
……
……
枣芩洗了澡,发丝半干,软在沙发上。他翻看了几百条,没发表任何言论。
退出去被另一个帖子吸引了注意。
标题是:女神老婆外敷,天生的主宰者!懂得进,不懂勿入。
不懂。
但是。
不让进?
那对不起,枣芩忍不住想看看了。
【内部消息,sc从副本回来了,和他一起。】
【死小子真是好命啊……】
【看得我一肚子火、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有点更想死了】
【还有更火大的你不知道,进去之前他们同居了一段时间,这次还在副本里…lz了……】
【啥意思啥意思lz啥意思?谁来告诉我lz什么意思?】
【领证。】
【????开玩笑呢吧你】
【老婆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哈、哈哈、哈哈哈……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没人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谁能见面告诉我,有偿。】
……
领证,sc、宋呈?
关键词放一起,枣芩隐隐好像有点懂了,但又觉得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应该不是吧。”他小声嘀咕了声,随即怀着古怪的感觉又重新看了遍,试着把自己往上对,确定了是巧合。
他是个不足挂齿的无名小卒,搜索他的名字,结果为意料之中的0。
况且那些形容词也安不到他头上,他跟那标题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大相径庭。
对方应该是很有魅力,性格强势,能力出众的那种,不然怎么说是主宰者。
【我去接你过来,好不好?】忽然收到宋呈发来消息,打断了枣芩的思路。
他挪开视线,想装作没看见。
倒不是枣芩排斥见宋呈,他想先休息休息,像系统说的,出去逛逛,熟悉自己所在的环境。
但枣芩有一种直觉。如果他不回复一个明确的时间,这家伙可能会在附近蹲他……
既像无可奈何也像安抚分离焦虑的狗,只是枣芩自己并未察觉。
他用了语音,因为身体的懒散,语气也蔫巴无力,像是真的累得准备睡觉,“宋呈,我有点累,想自己休息了,这次副本用了好长时间,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片刻后,宋呈同样回了条语音。
他平静地接受了枣芩暂时不想见面这个事实,隔着系统的传讯,声音压得磁性,“好,你先休息。不过我订了餐,两天内的,想吃吗?”
枣芩那头暂时的停顿,让宋呈唇角难以察觉勾了瞬,极淡的。
枣芩确实受了苦,他很心疼,可以接受枣芩想独自休息,但时间太久他会受不了,会煎熬焦虑,控制不住自己。
但他不能强迫枣芩,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末世那种地方,条件再好也还是差了,枣芩已经挺久没吃到大桌的珍馐饭菜。
果然,枣芩犹豫过后,发来新语音,“吃,我明天去找你吃饭。”
气息刻意从喉咙前部发出,宋呈轻笑一声,“好,我等着你。”
【嗯嗯。】枣芩退了出去,没发觉不对似的。
系统忍了几忍,几欲开口,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夹得有点恶心了,枣芩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声音,装这么一时的意义是?
他都觉得丢脸,还好枣芩没听出来。
准备出门。
枣芩十分奢侈,把这次抽到的【间谍卡】用了,一共是十张,一张有效时间是一小时。
镜中人长相没变化,枣芩捏捏自己的脸蛋,拍自己的额头,凑近看,丁点的变化都没有。
还是原来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蛋。
系统看着他对着镜子苦闷怀疑的表情,不存在的胸口轻轻发涨,好一会才开口,嗓音端了端,“间谍卡不是变样,是降低你的存在感。”
“噢,这样啊。”枣芩平淡地离开镜子前。
这张卡的介绍是:如果没有存在感是一种天赋,那拥有这张卡的你将是天才中的天才,你在人群中杀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枣芩只觉得夸张。
很快他就验证了这张卡的作用。
在去商店的路上,有个男人直直朝他撞过来,平时这种状况下,两方都会自然地错开。
导致枣芩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闪不及,惊慌往后退,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还好被对方及时扶住。
青年男人满脸错愕,握着他的手臂,胸膛起伏几瞬,视线快速上下划过,道歉说:“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好像走神了,刚刚没看见你。”
枣芩稳住身体,睫毛眨了眨,顿时打心底里相信这卡的功能了。
他抽回手臂,摇头说:“没事没事。”
“没事吗?我看你状态不太好……”男人指不远处一家饮品店,看起来很关切负责的模样,“要不去旁边店坐坐,我给你道个歉。”
枣芩哪里用得着,连忙摆手拒绝,禁不住脸上由里而外尴尬地晕红,“不用,真的没事,不是你的原因。”
不过这张卡也不是全然让别人看不到他,当注意力落到他身上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他。
“是我的原因。”对方不依不饶。
“没有。是我存在感太低了而已,我要走了,还有急事。”枣芩准备绕道走。
男人盯着他,“没有,你存在感很高……”
枣芩错开他迈步,如果到了商店时间不够,被ATE那群人看到就烦人了。
男人见他要走,眉头皱起,眼底划过几分不甘心,伸手去拦枣芩。
手臂陡然被一道大力猛然往后掰,男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发出痛叫,肩关节仿佛要脱节断裂一般,表情管理全无。
枣芩被叫声吓得抬眼,冷不丁看到了这幅情景,心脏快速跳起来,控制不住后退小半步,认出了湿着眼眶的来人。
他并不想见到的——涂晋。
枣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总之不想和涂晋有来往,有交流。视线与涂晋短暂交汇一瞬,枣芩就像被恶犬追了,拔腿就跑。
突如其来的运动让他腹侧发疼,胸口因为剧烈呼吸难受,枣芩绷着小脸,一转眼就跑到大楼粗的黑树附近,就近躲到块巨大的排名屏幕后面。
好了,只要涂晋不盯着他,他不发出太多动静,间谍卡应该就能让对方注意不到他。
以防万一,他还问了系统,系统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雪白额上渗出细汗,枣芩唇瓣微张地呼吸,手按了下胸膛调整自己,到屏幕边缘看了眼人群,人不少,这里应该也算中心区。
好在人群中并没有涂晋。
枣芩悄悄松了口气,发觉自己手心都湿热热的,暗骂涂晋跟个鬼一样吓人。
脊背贴着屏幕背面蹲下来,他小声自言自语,“躲过去了……”
“躲我吗?”身旁熟悉的声音含着无法克制的难过委屈。
枣芩:……
他眼睛睁圆,缓慢又僵硬地看过去。
涂晋对着他蹲在旁边,高大身体蜷缩,眼白处泛起红血丝,眼底像有一摊化不开的浓墨要融化在枣芩面前,缠绕在他脚边。
魂牵梦萦的人就在他面前,他怎么能哭,于是他扯出了一个笑,“他好废物,你这么久才完成任务。”
枣芩后脑抵在身后的屏幕,妥协般稍抬起下巴,坐在地上,肩膀耷着喘息,吐出的气息应该是热的,涂晋想凑上去也不敢。
枣芩皮肤白,仿佛比脸还要更白一点的脖颈也在随着他的呼吸浮动,底下隐隐可以看到一点血管的颜色。
经过运动,他像是开得正旺、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花,白粉相间的那种。
枣芩在他旁边这么休息,涂晋已经感觉幸福得胸膛热流涌过。
枣芩休息够,瞥着他说:“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你。”
“……就是认错了。”
涂晋停了瞬:“那我认错了。”
枣芩起身闷头离开,他能感受到涂晋一直跟在他后头,不远不近。
他不想和涂晋来往的主要原因不是涂晋骗过他,欺负过他,是因为这人总让他感觉有点危险。
最厉害的驯兽师面对某些野兽,也不敢保证,某一天自己会不会落入腹中。
而枣芩如果是驯兽师,他大概是那种希望野兽自己变乖听话,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和掌控感。
而不是放在自己身边随时可能发神经,缠绕自己的毒蛇。
这种的话,他宁愿不要。
头顶是遮天的树叶,枣芩一转眼走到树下,光是一截裸露的树根,人都需要仰头。
就像其他玩家说的,这树比起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白了很多。此时几乎有三分之一树叶是光白色。
那白并不刺眼,又好像深不见底。
枣芩第一次见到这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隐隐存在的吸引力,越靠近越能真切感受到,仿佛是从灵魂中奠定的。
看到逐渐变少的黑色,他不由得有些发愣,仿佛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小芩……”涂晋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耳畔。
枣芩没理会他,仰头继续看着树上的叶子,叶子不计其数,他却精准的知道自己去过的副本属于哪片。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涂晋识眼色地说:“等祂被净化,我们就能离开了。”
枣芩:“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你的编号我就告诉你。”
在生死之界,两个人要联系需要编号。
枣芩咬住嘴唇,没有要说的意思。
但涂晋还是告诉他了,这都是他向枣芩展示自己变乖的机会,
“玩家的作用就是通过下副本净化黑树,黑树全部变白就代表玩家失去作用,至于会死还是会发生别的,就不知道了。总之是祂困住了玩家,祂是生死之界的核心。”
枣芩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被冤枉的不适,直冒火,怪罪地瞪他一眼,“你不知道能不能别瞎猜?才不是。”
涂晋下腹一热,哽了哽,“好。”
枣芩走近几步,人类的身体站在这棵树面前,仿佛蝼蚁蜉蝣般渺小,枣芩伸出手,想要抚摸一节裸露的黑色树根。
涂晋在旁边说:“摸不到的。”
枣芩仿佛听不见这句话,五感逐渐消退,他越靠近,越想触碰,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他的手指不断往上靠。
耳边又遥远又模糊的声音在喊他,有两道。
“小芩!”
“芩芩——”
记忆仿佛放映的幕布,截去前因后果,快速闪过几个场面,枣芩却无比确定这就是他失去的记忆,而且无比确定这不是什么副本。
第一幕。
他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身后站着个小孩,面前也是一群小孩,穿着同样的服装。
他身后的小孩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是一副冷冰冰少年老成的模样。
别的小孩好像在排挤他,枣芩挡在他身前,其他小孩和枣芩是朋友,喊他“公主”,每个都是一脸的白菜被猪啃了。
画面一变,是已经长大的小孩,五官变化不大,气质依旧冷冽,两人在一个卧室内。
对方与他投入地吻在一起,他眼角缓缓渗出一滴泪,闷哼出声,对方又吻在他脖子上。
第二幕。
他从旁边的泳池出来,与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但已经不是上一个了。
这个满脸的肆意气息,被水浸湿,耳朵还打着一个漂亮的耳骨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光。
他身上薄薄的布料黏在身上,对方同样也是,戴着耳骨钉的少年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几乎叫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身后的楼梯台阶,上一幕出现的少年平静地走了上来。
第三幕。
又换了一个男人。
他又在一张床上坐着,被子凌乱,不像只被他一个人躺过,而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第三个男人推门而入,怀中捧着一捧漂亮灿烂的花,脸上带着笑来到他面前。
中途他们似乎说了什么。
那个男人失神片刻,盯着他说:“我真的喜欢你。”
枣芩茫然又不敢置信,快要震惊晕了。
这是他的记忆吗,怎么有三个男人啊。
他是这样的人吗?像、像他在觉醒的那个吸血鬼副本网上刷到的。
养鱼的海王。
第104章 第 104 章 幼儿园版芩芩
枣芩的震惊没持续多久, 这些画面涌现后,紧接着,所有记忆恢复只是一瞬间的事。
像是一把关键的钥匙, 严丝合缝插入锁孔, 轻巧一转。
里面封存的一切就再也按捺不住, 汹涌而来。
·
高楼林立, 车流不息。
才早上八点,天亮不久。身为全球都能排得上号的繁荣之地, 这座城市已经彻底苏醒, 忙碌起来。
一条并不在中心区的马路,各式车辆也同样接连不断, 不乏豪车。
城市车辆多,对匆忙行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绿灯时间短暂,得加快脚步紧赶着才能走完斑马线。
“诶!车!”
一只泛着年龄痕迹但并不乏保养的手, 猛地伸出,抓住前方要往马路上走的清瘦少年, 快速往回一拽。
面前不远处,立刻“刷刷”驶过去一辆接一辆的车。
她家里也有孙子,看到这种小孩行走在危险边缘,后背就一阵阵发慌发怵, 不由得代入到自己家孩子身上, 随后心里又后怕又怒。
禁不住声音都有些尖锐道:“看不到红绿灯啊,红灯停、绿灯行都不知道?眼看着都变成红灯了还走?”
被他拽得踉跄一下的少年转过头,一张素白茫然又漂亮过分的脸。
早晨阳光照耀,琥珀色的眼睛宛如清透安静的湖水,挽一捧, 一定是透明清凉的。
他略微歪了下头,睫毛不解地眨动,又转头去看红绿灯。
她不禁愣了愣,含着怒色的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生活在这座城市,年纪又摆在这里。她在时代变迁中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卿。
这一瞬间不由得感叹,这孩子长得无可指摘,父母得长成什么样子,才能生出这样的漂亮小孩。
她孙子就是演员,从小学习就吊车尾,吊儿郎当的性格,就脸遗传的不错,还就一下红了。
这小孩进去,哪怕性格是个木头都能红。
她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语气温和许多,语重心长道:“孩子,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说你万一被撞了,受个伤,你家里人怎么办?那不得伤心死了。”
少年盯着她的嘴唇,认真聆听。
等她说完,才像是许久不说话了,迟钝说:“我不会受伤,也没有家人。”
……
不得不说,少年认真的神情,让她短暂相信了一秒,“孤儿?”
少年思索一下,“嗯。”
一看就不像。
他的模样气质,全散发着他没有吃过生活苦的事实,一定是被精心照顾的。
她只当他和家人吵架了,在赌气,“发生什么都还是得回家去,是不?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
“还有啊,要看红绿灯,不然警察叔叔把你抓住关起来,你后悔都没办法了。”
少年听到抓住关起来,眼睛不敢置信睁大一些,身体绷紧,连忙摇头,“不会了!我会看、灯的。”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明白了这个世界有人叫“警察”,如果他做错事,就会把他关起来。
精神隽铄的奶奶又和他说了很多话,带他去了附近的饮料店。
他第一次喝到这种东西,奶奶问他好不好喝,他不知道什么是好喝,只是很新奇,他迫不及待就喝完了一杯,舔着自己的嘴唇。
奶奶还问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是知道的,有几个人一起死掉之后,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听到他们叫对方特定的称呼,那就是名字。
他想了想,蹙着眉,十分认真地给自己想名字,半天才说:“我叫qinqin。”
“qinqin,哪个qin?金字旁的钦,还是草字头的,还是其它的?”
“我喜欢草。我也非常喜欢树。”
“你这孩子,所以是哪个呀?”她觉得好笑,边用手示意边说:“下面一个斤数的斤?还是今天的那个今。”
“今天的今!”他喜欢这个。
芩芩开心的想,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了,像人一样。
他叫芩芩。
奶奶最后非要送他回家,要把芩芩送到家人身边才安心,他才赶紧找个机会偷偷跑走。
天色渐沉,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独自在路上游荡,观察这个世界的夜晚。
有好几个人来找他说话,还说要给他找地方睡觉,他都拒绝了,因为他一点都不困。
没想到居然有人非常热情地要把他往车里拉,在那人握着他手臂用力时,他顿时恼火,拒绝了好几次,那人就是不听。
他一个不小心,动了一点能量,把人拽出来摔飞出去了,那男人瞬间晕过去。
想到警察的存在,芩芩在原地转了两圈,小跑过去,把对方拖进车里。
确定人没死后,才心虚地离开。
他不能干涉人的生死命运,这是他从诞生起、还没意识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两天的时间,芩芩就发现他遇到的大部分人他都不太喜欢,但也有一部分人他是喜欢的。
也正是有讨厌的人,他发现自己遇到喜欢的人才更喜欢。他把每个人都珍贵地放在心里,想到他们存在,看这个世界的天空都感觉格外地漂亮。
不远处停下一辆比别的车都更大的车,看起来很特别。
停下后,一群头戴小黄帽的小人跟着一个大人身后下来,芩芩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他不远不近跟在小黄帽队伍旁,有好几个小人扭头看他。
队伍陆续进门,芩芩也想跟着进去,却被保安拦在门外,说要进去需要里面的人来接他。
隔着门,他看到里面有滑滑梯、橡胶马之类的好多玩具,色彩缤纷目不暇接。
几个小人玩得“咯咯”直笑,开心得不得了。
芩芩心里羡慕,慢吞吞走开,把唇瓣咬磨得嫣红,独自走到无人看到的墙角。
若是此时有外人,就会看到少年转瞬间变得透明,彻底消失在原地,连影子都不剩。
幼儿园装修温馨,外墙是米黄色点缀着蓝色,顶部是童话般的棕色屋顶。
地面铺满塑胶,教室干净宽阔。
一间正在上课的教室,几乎没人发现,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眉眼冷淡,年纪小小就可以看出五官立体的男孩。
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本外语书,忽然看书的视线停了停。
芩芩放眼望去,整个教室,只有一处有空位。
他蹑手蹑脚坐下,椅子摩擦地面低低发出一声响,他顿时僵住,好在并没人注意到他。
芩芩小小呼出一口气,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黑板。
“春游结束啦,同学们这节课的任务是做有关春天的画,谁做的最好会贴在学校展示哦。”年轻的女老师双手合十,语气温柔对着小朋友们道。
小朋友们开始叽叽喳喳讨论。
“安静一下,老师还没说完呢。”
老师的话并没有让小朋友们安静下来,他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混杂着几声叫声。
芩芩侧头去看,他的同桌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兴奋,板着张脸,明明是小屁孩的长相,偏偏没有小朋友的幼稚气息。
听到班级同学兴奋的声音,嘴角撇了撇,有些看不上似的。
“安静!!!”稚气的声音忽然扯着嗓子大喊,班级里的同学被震慑到,真的安静下来。
芩芩抿住嘴巴看过去,前排最中间的小男孩站着,怒气冲冲地对着他们,“老师说了安静你们听不到吗?!非要让老师哭着走了你们才开心吗?”
“……老师你不要哭。”坐在那男孩身后的女孩距离最近,明显震慑效果也最强,愧疚地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脸委屈瘪着,“我们再也不说话了。”
“……”讲台上的老师面色尴尬,忙说:“老师没有要哭啊,也没有生气怪你们。”
转而又对着站起来的男生说:“王子同学,谢谢你啦,你先坐下吧。”
王子同学这才一屁股坐下,桌椅摩擦地面发出愤怒的声响,他腰背挺得板正,双手叠在身前。
芩芩全程看着,眼底惊讶又崇拜,王子同学简直太勇敢了。
芩芩想着,如果是他,他肯定不敢这么当众站起来为老师伸张。
他也学着王子的坐姿,挺直腰背对着讲台,只是身体在矮小的桌椅中,多少有些拘束。
“现在老师要讲话喽,大家安静好不好?”
没人看得到他也听不到他,芩芩也不羞,跟着小朋友们喊:“好——”
身边的同桌手撑着下颌,忽然冷冷地轻“嗤”了声。
芩芩朝他看了眼,要不是对方一直盯着书,他都怀疑对方是在对着他冷笑了。
事实上,对方应该只是看到了好笑的东西。
芩芩试探着探身凑过去。
他眼睛一痛,啊,上面全是小蝌蚪语一个都不认识,还是算了吧。
“过几天呢,我们要排练一个节目,上周大家都说想演白雪公主对不对、”
教室的议论声又控制不住了,小朋友们激动不已,桌子吱吱呀呀地叫。
年轻的女老师苦涩地笑了下,这次连她的得力干将,王子同学也不为她摇旗呐喊,转头去跟刚刚才敌对的小女孩说话去了。
她放高声音说:“大家想演出的可以报名,再选主要角色。”
变小比隐身消耗的能量更多。
这是老师走后,变成小孩的芩芩心里暗暗估算的。
老师人一出门,教室内大部分小朋友都往前去,聚在了王子同学身旁,他挺胸抬头跟个骄傲小公鸡似的。
“我就是王子,你们谁要当我的公主啊?”
“我!”
“我我我,我家王妈说我是最漂亮的公主!”
王子:“她骗你的。”
“你才骗人,我要告诉王妈,呜呜呜呜呜……”
“哭起来更不像公主了,你别哭了。”他看向其他人,视线在一张张脸上扫过,认真筛选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公主。
·
“歪,你看得见我吗?”变小版的芩芩对着身旁的冷漠小孩探头,故意凑到他脸前盯着他看。
对方的表情纹丝未变,跟雕像似的还在盯着书。
芩芩自言自语,“还在隐身吗。”
他没发觉,教室一直在唧唧咋咋,讨论公主的那伙小孩,没再发出声音。
芩芩低头看自己的手,正面反面。
——确实变小了。
“喂。”清脆幼稚的男孩声音近在耳畔。
芩芩看到一双小孩的腿,微仰起头微张着唇看他,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到的自己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王子咳嗽一声问。
他站得直直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这个同学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没等对方说出自己的名字。
王子已经迫不及待,一锤定音,“你是我的公主了!”
芩芩慢半拍说出:“芩芩。”
第105章 第 105 章 公主
其实王子平时称得上一个精致有教养的小男孩, 仪态板正,衣着讲究。
家庭富裕,对他的教育上也半点没敷衍。
老师们对他的评价基本都是——除了有点小骄傲以外, 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男孩, 并不任性。
一定不是出自过分溺爱的家庭, 而是立了规矩, 认真教导。
比如,他妈妈就曾经教过他。
表达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 不能随便亲别人,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当时也举一反三问妈妈,“我才不会亲别人!可别人亲我怎么办啊?”
妈妈摸着他的脑袋, 表情认真对他说:“更不行了,要是他们亲了你或者让你亲他们摸他们什么的,要立刻大喊让旁边的大人知道,之后一定要告诉妈妈, 懂了吗?”
他当时答应妈妈了。
可是——
公主坐在座位上,坐姿和他一样端庄优雅, 和别的同学都不一样。
略仰头,小巧白皙的下巴上扬,漂亮的眼睛眨巴看他,睫毛很长, 盖在眼尾忽闪忽闪。
真的就像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 此时是在等待他的行动。
王子咬咬牙,心里的那点拉扯的纠结,本就细微,此时更是烟消云散。
他还给自己找了个相当合理的理由。
如果公主是他未来的老婆,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就可以亲了呀!
从想到妈妈的教诲,到他闭上眼睛,噘起嘴俯身上前,王子只用了两秒。
他想象中,在众多配角面前,两个主角梦幻美好的接吻并没有发生。
他扯着脖子不断地向前,活泛的思绪使他无暇注意周遭声响,撅起的嘴巴迟迟碰不到任何东西。
王子眉头一皱,试探地睁开眼皮。
只见本该在他面前的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后退了一大块,连椅子带人都到了他那个哑巴同桌身旁。
公主还扭过头去看,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根本还来不及奇怪他和公主的距离问题。
毫无表情态度冷漠的路人甲,收回了在公主椅子下的手,淡淡瞥了王子一眼。
“蠢货。”轻飘又锋利的声音落下,哪怕声音被他刻意放得平直,依旧挡不住他属于小孩的事实。
一个蠢货砸过来,王子反应了两秒,才有了实感,瞬间满脸通红,“你、你、骂我干什么?”
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
祈斯越居然敢骂他蠢货!
可对方侧脸轮廓淡漠,垂头看着书,稍长的刘海垂在额前,好像刚刚把人椅子往他那边拉的不是他,骂人的也不是他。
也完全没把王子的质问看在眼里。
莫名被骂还被忽视。
王子声音气急败坏地放大,身体颤抖,“你就是个哑巴,大家都知道,老师叫你你连话都不会说!你凭什么骂我?”
可他用尽全力想出来的词,对祈斯越竟毫无攻击力,对方连一眼都没给他,他的愤怒和空气没两样。
王子牙齿紧咬:“……”
“我爸爸妈妈都没有骂过我,我肯定告诉我妈妈,你给我等着。”
一句狠话过后,空气死寂。
班里的同学都被镇住,安静无声。
芩芩被夹在中间,缩手缩脚,一脸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写满无措。
他松开攥着的手指,已经反应过来刚刚王子想干什么,也明白他误解了。
审时度势片刻,才小小声开口解释说:“我的名字叫芩芩啊…嗯,你是不是听错了?王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王子眼皮乱跳,脸上像是被涂了红色水彩颜料,还揉了个透。本就红的脸,一瞬间更红了,但这次是羞的。
复杂的情绪搅和起来,他又羞又恼,憋出来一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名字,我亲你是因为、、王子亲公主是很正常的!”
他扭头,用那张猴屁股脸对身后的同学,“你们没看过书吗?王子亲公主是很正常的!是吧?”
稚气的两道声音前后说。
“……嗯,白雪公主就是!王子亲了公主,公主就活了。”
“睡美人也是。”
王子得到了同学的支持,下巴抬起一些,委屈又固执地看着芩芩,“我亲你是正常的。”
芩芩没这个概念,也没看过他们说的书。但看王子快要哭了,正准备说“噢”。
“他是男的,不能当公主。”身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再次击溃了王子的防线。
王子肩膀跟着身体起伏,大喊道:“我不管!他就是我的公主——!”
他被教养的再好,也就是个五岁的小孩。
王子情绪爆发,眼底隐隐晕开湿意,泛着红,马上就要凝结成泪珠。
芩芩看得心慌,连忙站起来,“你不要哭,我是公主,你不要哭了呀。”
芩芩怎么也没料到,他安慰的话一出,王子的脸丑丑地皱起,眼泪‘刷’就掉了下来。
同学们乱成了一锅粥。
叫老师的,安慰他的,还有指责祈斯越的。
对于这样混乱的场面,芩芩全然陌生,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感受到一道视线,他转头刚好与祈斯越对视上,祈斯越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仅一秒,他就挪走目光,继续看那虫子爬一样的外国书。
原来他看得到我啊,只是单纯的不理我。
好冷漠的同学。
老师提前拿出王子公主的皇冠,本来应该过几天演出用的,为了哄王子,给他们俩一人一个戴上。
王子看着芩芩头上的皇冠,混杂着眼泪的大红脸上,嘴巴一咧,又丑丑地笑了。
女老师看着芩芩,觉得陌生,只当是别班的小朋友。
芩芩毫无破绽地混迹在小豆丁中,来到院子。
他终于玩到了期待的滑滑梯,畅快地玩了一下午,直至气喘吁吁。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老师走过来,手中拿着整包的湿巾,拆开挨个给小朋友擦脸擦手。
芩芩排在队伍中间,很快就轮到了他。
他来到老师面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举起脏兮兮的小手。
湿巾轻柔地擦过他的手心手背。
有点痒痒的。
男老师坐在小板凳上,抬眼空隙间,看到小孩的长相,略微错愕几秒。
芩芩很听话,已经乖乖的闭上了眼睛,等着擦脸。
湿巾擦拭过他的额头,柔软的黑发被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湿巾染湿,有那么几缕粘在白皙额头上。
男老师擦完,才转头问一旁的女老师,“这个孩子是哪个班的?不是我们班的吧。”
女老师扭过头,“诶,我也不知道,刚下课那会我就看见了。”
芩芩听着他们的对话,睁开了眼睛,身体发僵,感觉不太妙地视线乱转。
男老师温柔地问他,“小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枣芩眨眨眼睛,开始装傻,抿住嘴巴。
这个学校这么多小朋友,老师不可能每个都记得吧,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悄悄逃走应该就可以了。
“不记得了吗?你一般都去哪个教室啊?”
芩芩安静得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等会我去问问别的老师。”女老师拍了拍男老师的肩膀道。
芩芩准备趁机偷溜,万万没想到,老师直接给他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在身旁看着。
芩芩试探了几次都没能走掉,两个老师带着他问了一大圈,没一个班级有芩芩这个小孩。
“妈呀……什么情况。”两个老师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看向芩芩。
他们只能联系校长。
中年女校长沉稳的声音透过手机,落入芩芩耳中。
“没事,不用担心,是多了个孩子又不是丢了个孩子。我已经报警了,先等警察过去,我马上去学校。”
警察!!!
芩芩属于小朋友的白嫩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裤子,心虚不已吞咽口水。
老师的电话一挂。
芩芩就仰着头,脸上憋红说:“老师,我要上卫生间!”
面对与小孩身体完美契合的芩芩,老师怎么不会想到,其实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想来想去只觉得可能是哪个家长粗心,发生了意外。
男老师带着芩芩去了卫生间,像对其他小孩一样打算进去陪他,芩芩摇头如拨浪鼓,连连拒绝。
“这么有隐私观念啊。”老师弯腰嘱咐他,“有事情叫老师。”
芩芩乖乖地点头,可爱又乖巧,男老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十几分钟后。
急促的脚步声从卫生间出来,奔向监控室。
几个老师围在监控器前,男老师眉头皱得死紧,面色发白。
就像校长说的,多出一个小孩跟少了一个小孩儿是不一样的性质。
而监控就那么巧的,在小孩进卫生间后就失去了画面。
他也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身边,有一个隐身的小孩,正在满脸内疚地对着他说“对不起。”
·
校长比警察早到。
她也没想到短短一会时间,小孩没了。
警察应该快到了,他们又该怎么解释,她并不想给她的学校惹上事端。
男老师坐在座椅上,焦躁的情绪从每一寸散发出来。
校长见状,尽量稳住他,“没事,小孩本来我们学校的,有什么可慌的,实话实说就行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说进来。
来人是黑色制服的保安,她刚要问是不是警察来了。
保安身后有人探出头,雪白脸上一对含着歉意的琥珀眼。
随着保安进入办公室,少年的全貌展露出来,青涩白瘦,跟春天保存极好的一捧雪,有些不切实际的好看。
此时他脸上挂着浓浓的愧疚。
身旁的女老师忽然吸了口气,顿时反应过什么,对着校长说:“校长,应该是家属。”
长相完全就是放大版的那小孩,不管是弟弟还是哥哥,这样的人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校长老师紧绷的神经在听到少年一句句解释后,随之长长松了口气。
原来是让小朋友在幼儿园旁边等一会,小朋友不知道怎么溜进来了。
家长在他们幼儿园找到人就带走了。
可能是小孩太小,走出去时没发出声音,也没引起男老师的注意。
这解释不合理的地方很多,但没人想细究。
除此之外也没有第二个解释了。
校长坐回椅子上,手扶了下额头,没忍住说:“你父母也真是的,简直粗心大意。完全可以和保安说了下,让保安看着,把小孩落在门口算什么。”
芩芩红着脸道歉,她就一句指责的话都再说不出了。
少年说希望不要批评老师,他弟弟经常来无影去无踪。
自己惹的祸自己就要承担责任。
芩芩出了校门,在门口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地上缩成一小团,抿着嘴巴埋头在膝盖。
他决定一直隐身了……
人类世界是挺好玩的,这里有太多新奇又神奇的东西,奔跑着的汽车,手中发光的盒子等等,每一个都让他大开眼界。
可是几天过去。
他此时此刻只有一种这么大的天地,却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本该有趣的一切都因为这种感觉而消减吸引力。
这或许就是曾经有一次,听到有人说的孤独感。
他一个人好孤独。
幼儿园很快到了放学时间。
校门口豪车络绎不绝,被家人接出来的小朋友一个又一个上车离开。
芩芩还看到了王子。
他被一个打扮温柔的女人牵着手。
他激动又兴奋地抬头说话,喊女人妈妈,说他今天遇到了他的公主。
他妈妈应和着,询问公主叫什么名字。
芩芩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墙边,王子没有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眼,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隐身状态。
他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在这个世上,也没人认识他,没人看得到他。
原本拥挤的车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驶离。
芩芩正准备离开去往新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车行驶而来。
这辆车为什么没有和别的车一起来?
他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司机下车开车门,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立体的男人出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面上带着点疲惫。
他们很快进了幼儿园,再次出来时,芩芩看到了他认识的人。
——他的冷漠同桌。
接他的应该是他爸爸,眉眼轮廓很相似。
祈斯越面无表情跟在他爸爸身后,他爸爸似乎伸手想牵他的手,祈斯越视若无睹。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
芩芩总觉得祈斯越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瞬间。
芩芩搓搓脸,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不知真假,但足以让没有目标的芩芩改变原本的方向。
祈斯越好像能看到他。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快速闪身,和祈斯越一起上了车。
后座除了祈斯越还有他爸爸,已经有两个人,但肯定能坐得下芩芩这个小孩。
可碍于这两个人都看不到他,没一个人试图给他让出点位置,导致他坐哪里都感觉有点挤。
芩芩咬着嘴唇犹豫一下,选择了坐到祈斯越和车门之间的位置,挪挪屁股调整姿势看向窗外。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车里,原来是这种感觉。
车内气氛凝固,父子俩并没有像王子和他妈妈那样,闲聊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
祈斯越靠着座椅,眉头略微不耐地皱着。
明明是个小孩,却总板着张脸。
“今天心情不错?”他父亲侧头问他。
祈斯越没有回答,他也不尴尬,像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的态度。
“哪里不错?”芩芩小声嘀咕,探头认真观察着祈斯越,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明明看起来心情很差的样子。
像是有人欠了他很多钱。
祈斯越闷闷问:“哪里不错?”
芩芩竖起耳朵准备听,祈斯越和他的脑回路是一样的,他也想听听他爸爸是怎么看出他心情不错的。
“靠你爸这么近,应该算不错吧?”他道:“爸爸今天有工作实在太忙了才迟到。”
祈斯越:……
“给你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昨天就到家了,玩了吗?”
祈斯越:“无聊。”
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实在有点奇怪,和芩芩这几天观察到的其他父子都不同。
他们家也是芩芩没有见过的豪华宽敞,还有一个庭院。
芩芩亦步亦趋跟在祈斯越身后,四处张望,假装自己是一个被邀请而来的客人,才不是偷偷进来的。
他们干什么他也跟着干什么,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空余的椅子上,可惜没有人给他饭吃。
芩芩其实不饿,但想尝尝,犹豫一下,他自己溜到厨房去,寻觅了一点东西吃。
等他吃完从厨房出来,祈斯越早就不知所踪。
他在原地呆滞住了,他还等着看祈斯越的游戏机呢!
芩芩只能跟着他爸爸,他发现这个成年人无聊的很,坐在书房办公桌前就不动了。
他在屋内观察一圈,没一会,往沙发上躺倒,迷迷糊糊就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把芩芩从睡梦中叫了起来。
他连忙坐起身,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顶着蜷缩睡乱的头发。
“斯越,怎么了?找爸爸有事?”祈闻曜露出个笑容,都有点受宠若惊。
祈斯越走进书房,“没事,看你在不在。”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看他要走,芩芩连忙坐起身,跟上祈斯越,他才不想和无聊的中年男人再待在一起。
他想看看最新款的游戏机长什么样子!
这房子是真的大,其实刚刚芩芩不是没有想过找他,只是找了好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他,就放弃了。
根本不知道祈斯越在哪里,才选择和他爸爸待在一起。
跟着祈斯越上了三楼,一进卧室,芩芩就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游戏机。
游戏机连包装都还没拆,他立马上前去,眼睛亮晶晶地左看右看。
祈斯越上了床,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划。
余光看着那个身影,他正好奇地戳着游戏机包装,连睫毛眨动的频率都能看得出他对游戏机的喜欢。
祈斯越心里冷哼了声。
笨蛋,跟着他都能跟丢。
第106章 第 106 章 你为什么都不敢看我?……
祈斯越稍稍举起手机, 按下拍摄键,照片中除了他熟悉的房间布局外,并没多出什么东西。
人类的相机捕捉不到鬼魂。
祁斯越若有所思, 关掉手机的同时, 细小的声响传来, 他随即看过去。
被称为“公主”的小鬼背对着他, 在沙发上全心全意地摆弄着游戏机,连他发出了声响都没注意到, 更别提发现屋内另一个人正在盯着他了。
他显然对游戏机这种东西好奇又陌生, 脑袋晃来晃去折腾,半天没有拆开。
祈斯越沉默看了片刻, 表情有些嫌弃地起身下床。
芩芩余光瞥到祈斯越,他已经站了不知道多久了,芩芩登时被他吓了一跳,浑身僵住, 缓缓抬眼对上祈斯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僵硬地眨巴几下睫毛。
祈斯越果然能看到他。
芩芩张嘴, 下意识要说什么。
这时,祈斯越的手越过他,拿起游戏机。
冷酷又沉闷的小孩坐在他身旁,眉眼低低沉沉, 手中的剪刀剪开包装纸, 把游戏机取出来。
芩芩绷着的肩膀顿时泄了气。
还好还好,原来是来找游戏机的。
祈斯越看起来再稳重,在人类世界也就是个小幼崽,睡不着还要起来玩游戏。
芩芩一点也没想到,如果按有意识来到人类世界算, 他是个比祈斯越要小更多的幼崽。
游戏机连接偌大的屏幕,黑色的屏幕瞬间亮起光,出现开机图标。
芩芩目光被屏幕吸了过去,好奇地睁大眼睛,眼底倒影着屏幕上的光,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
祈斯越手中操控着游戏机,嘴角微不可察翘起一点弧度。
他选了玩过的一款赛车游戏,当芩芩面玩了一局。
他早就对游戏腻了。在明白他们的原理后,游戏在他这里就失去了魅力,但此时此刻被注视着,游戏又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芩芩对绚烂刺激的画面很入迷,根本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呼吸绷住,一错不错盯着。
一局结束,操作者面无表情,看的人倒是心潮澎湃到脸颊红彤彤。
芩芩吞咽口水,调整了下身体,转头满眼催促对着祈斯越,期待他快点开下一把。
游戏太好玩了。
哪怕他自己根本没上手,但看着祈斯越超越一个又一个的车辆,心里激动雀跃。
可身旁的祈斯越不合时宜站起身,表情淡淡的,“还是一个人舒服,要是有别人在还得戴上耳机,戴上耳机就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
他拿起桌子上白色的耳机,又放下,“过几天再买个黑色的耳机。”
随后祈斯越就转身上床去睡觉,连屏幕都没有关。
“怎么就不玩了呀?”芩芩嘟囔一句,抿着嘴巴,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心里生出意犹未尽的失落。
视线在床上背对着他睡觉的祈斯越看了两秒,又看着桌子上的耳机。
他心脏蓦然砰砰跳起来,立马坐起来。
芩芩心里计算时间,恨不得祈斯越立刻深深入睡。
估摸着祈斯越真的睡着了,芩芩才轻手轻脚去确认,在他耳边用气音喊他名字,以免太大声反而把睡着的祈斯越叫醒。
确认后,他速度缓慢又小心地拿起这触感特别的游戏机,手都有点颤。
·
祈斯越的身体一阵沉重,眉头忍不住蹙起,他睁开眼起身,滞愣了片刻。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有记忆起,这是第一次,另外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
床帘缝隙透进来光线,他得以看到刚刚趴在他身上的“鬼”。
此时仰躺、嘴唇微张着,他的长相柔和没有攻击性,两颊有微鼓的婴儿肥,一看就是会被老师同学喜欢的类型。
清醒时总是不知所措颤动的睫毛,乖巧盖着。
祈斯越因为别人躺在他的床这个事实,忍不住离远一点,又靠近。
他告诉自己他是想把这个“鬼”,挪到旁边去,伸手触碰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可以摸到他。
他的脸是软的。
是有温度的。
祈斯越看着指尖,僵了僵,整个手摸了上去。
不是鬼。
或许是什么精怪,就像故事里,那些化成人形的动物。
兔子,猫,老虎,狼等等。
时间久了都能修炼成人形。
它们生活在深山老林,活很久依旧像个天真的小孩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性。
虽然他依旧觉得不太现实,也没想通他旁边的“人”到底是什么。
就像往常的每一天,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熟练地洗漱、换衣服。
心里没放下对芩芩是什么的思考,他一点都不害怕,不管对方是什么。
芩芩知道他的身份,或许才会被吓到……
坐在教室座位上,他无意识皱眉,幼稚地希望时间流逝变快,他第一次想快点回家,这种感受很微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忽地,有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冒出来,“你想和他交朋友?”
祁斯越心里回答:……没有。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立刻接着:我还没见过精怪而已。
对方没再说什么,祈斯越已经习惯了。
对方总会忽然冒出一句话,又忽然消失。
没有想当朋友,就算忽然消失了,对他也不会有半点影响的。
“少爷,怎么了?你找什么,我来找吧?”李阿姨跟在臭脸小孩身后。
祈斯越刚回来还没什么问题,照往常一样独自进房间。她切了新买的水果沙拉上楼,就看到祁斯越挨个开房间门,一间一间在找着什么。
这对于向来早熟冷静的小大人来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场景,她立马下楼通知了张阿姨。
两个中年女人纳闷地跟在祈斯越身旁。
祈斯越抬眼看向她,要说什么,闭上了嘴。
不行,她看不到的。
“游戏机而已,我忽然想起是我收起来了。”他回了句。
张阿姨恍然看向李阿姨:“噢,昨天带回来的那个。”
李阿姨:“是吗?不需要帮忙吗?”
祈斯越点头,接过李阿姨手中的水果沙拉,“我回房间了。”
走了就走了,本来也不是一路人,他的身份就代表着他与世缘浅。
一出生他母亲就难产离开,他父亲对他看起来也算尽职,会隔三差五想要和他沟通感情,从没亏待过他。
换一个普通小孩,大概会依赖这样的父亲。
但他不是。
一切他都记得很清楚,看到的第一缕折射的光,第一句声音,别人在他面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太清晰了。
记忆力浅薄,大概是上天对幼童的礼物,这让他们可以在童年相对快乐。
这是神使的天赋。
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他的使命是长大后,负责管制所处区域,维持运转。
目前这片区域的神使还在,他长大的那天,是对方升职的那天。
“你不需要朋友,也不能有朋友,你不能对任何人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这对别人是不公平的。”
他能理解,所以他才想,那对方是个孤魂野鬼或者妖精呢。
算了。
“你刚刚是在找我吗?”身侧一道惊讶的含糊声音响起,藏着压不住的喜悦。
祈斯越心弦如有实质般崩断,猝不及防,猛地后退两步,看到了芩芩。
芩芩手捧冰激凌,一只手送到嘴里,把勺子上的冰激凌吃下去。
眼睛眨了眨,也怔愣了,见到他的反应不由得激动了,“你真的在找我啊!”
祈斯越胸膛一起一伏,属于儿童的脸上迅速泛起一片铺天盖地的红,端着水果沙拉的手抑制不住的轻颤。
“你果然看得到我,你就是能看到我!”芩芩逼近他,凑到祈斯越面前,笑着歪头晃脑。
仿若一道从树叶罅隙间漏下来的光,刚巧照在祈斯越脸上了。
祈斯越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要装作看不到我的样子啊?”也等不到他的回答,芩芩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害怕我,才装作看不到我的?”
“不是、”祈斯越稳住了自己的表情,眼神飘到手中的水果沙拉。
他不害怕。
“不怕我,你为什么都不敢看我?”芩芩略弯腰去看他,漂亮的眼睛与祈斯越对上一瞬。
祈斯越顿了秒,快步走向书桌,将水果沙拉放在桌子上。
他的书桌很大,除了放置电脑,还有很大的空间用来做别的事情。
芩芩又往嘴里送进一勺冰激凌,跟在他身后接着问:“不过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啊?别人都看不到我。”
祈斯越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作业本,竟开始写作业。
随着手中一笔一划落下,他紧绷的呼吸跟着放松。
“你又在干什么啊?”芩芩的声音凑在祈斯越耳畔,好奇地询问他。
祈斯越眼神不抬:“写作业。”
“作业?这是什么?你昨天没有写。”芩芩回忆了下。
祈斯越:“昨天没有。”
芩芩:“哦!这样啊。”
芩芩看着好像要花很长时间的样子。
他手臂撑着身体,轻快地坐到桌子上,垂眼边吃冰激凌,边看祈斯越写作业,小腿微微晃着。
人类小孩回家还要写作业,就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知识点又加一。
房间内很安静,芩芩礼貌地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有祈斯越笔尖划过书本沙沙声。
祈斯越写得并不久,最后一笔落下,他笔尖停了一会才把动作缓慢把作业本合上。
芩芩见状,立刻挪动屁股靠近他。
祈斯越把作业收进书包,开始拉拉链的同时问:“你要干什么?”
芩芩小声嗫嚅,“那你写完作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祈斯越微怔,眉头蹙起缓缓摇头。
“那你陪我玩吗?”
期待的目光带着灼人的热度,祈斯越紧抓着自己的书包,平静问:“你想玩什么?”
两个小时后,芩芩依旧在搭建他的房子,祈斯越负责去寻找食物和材料。
直到敲门声响起,芩芩才停下动作,不知不觉间屋内已经黑了。
李阿姨开口:“少爷,到吃晚饭时间了。”
芩芩与祈斯越对上视线,芩芩茫然眨巴了下眼睛。
祈斯越说:“你吃吗?”
芩芩立刻点头。
祈斯越安排说:“那你跟我下去,你想吃什么,我带上来。”
芩芩更用力的点点头,小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禁不住暗喜。
太好了,终于不用自己偷偷摸摸找东西吃了。
芩芩并没有想跟着祈斯越去学校的意思,上次在学校经历让他感觉很不好。他是真的害怕被抓起来,控制住。
尤其是这个世界上是有和祈斯越这样能看到他的人,万一也有能控制住他的人怎么办。
芩芩来到人类世界身体储蓄的能量用完之前,就一定要回去,否则就会再次休眠,他不想这样,休眠的滋味不好受。
可是祈斯越想让他去,会在早上起床时,把迷迷糊糊睡觉的芩芩也拉起来,让芩芩换上他提前选好的衣服。
哪怕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芩芩也不是一直隐身状态,在几天没发现,危险感降低后,他偶尔会趁着老师不在的时候,偷偷现身和大家玩。
“公主,你去哪里了呀?”
“对啊,你好久不来了。”
“你不上学吗?”
“你在哪里上学呀?”
芩芩一出现,他的课桌就被小鸟们围了一圈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芩芩只觉得开心,心里美滋滋地说:“我去他家了,我不用上学。”
他指着同桌的祈斯越,祈斯越并没把视线分给他们一点。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没再说什么。
直到芩芩忘却他们的反应,一起在玩滑滑梯的时候,才从王子口里知道。
“他妈妈被他害死了,我也是听我妈妈说的。”
脸上肥嘟嘟的小女孩凑前来,月月道:“对啊,我也知道。”
王子:“你知道还不是我告诉你的!我妈妈说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死掉的,而且他爸爸他叔叔他们全家都不好,我妈妈不让我和他玩。”
芩芩眼睛睁大,被动的吸收着他的话,思索片刻困惑问:“他不坏呀。”
“……反正,反正你不要再去他家了!”
“玩耍时间到喽。”老师在不远处喊。
王子小手握紧,垂着头给自己蓄力,一鼓作气,“你来我家玩啊,我的玩具特别多,我妈妈也很好,我们家什么都有。”
王子再抬起头,面前的位置已经空荡荡,他一愣,张望周围。
王子愣了几秒,“人呢?”
他问一旁的月月,月月呢喃两句,为难地说她也不知道。
公主又忽然消失了。
他有些苦恼地在原地站着。
简直像有魔法一样。
干净明亮的卫生间内,祈斯越拿着从老师那里要来的湿巾,抓起芩芩比他稍小的手。
明明个子只是稍微高一些,他气质早熟,显得像是大很多的照顾者。
柔软的湿巾擦拭过手心,芩芩手指不受控蜷了蜷,打量起周围,他之前在卫生间的故事可不算美好。
祈斯越眉头皱着,“你把手弄得很脏,衣服也弄脏了,胳膊也脏了。”
芩芩伸着手,雪白的脸像个奶皮团子,几缕额发都被汗湿。
他无辜看着祈斯越,好像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衣服。”他看了看白袖子上的灰。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蹭到的。
其实幼儿园设备都很干净,地上铺的都是塑胶,墙上也没有一处有灰,以防孩子被磕碰,整个幼儿园都没什么尖锐的角落。
祈斯越想说他不是那里意思,嘴角抽了抽,又没开口。
“反正你还有很多衣服穿。”
第107章 第 107 章 绑架
路边便利店。
芩芩冰柜里雪糕一样的脸上呼呼冒着热气, 他嘴唇被辣得肿起,忍不住伸着舌尖喘气,眼泪已经在通红眼眶里积蓄, 快要掉出来了。
祁斯越眉头皱着, 不甚愉悦地哼了声, 又给他开了一瓶矿泉水。
“都告诉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就因为幼儿园里, 不知道谁谈起了辣条,也不知道是怎么哄骗他的, 放学后一直在念叨着想吃辣条。
看他现在的样子, 也该知道不能随便听别人的话了。
芩芩缓了一会儿,合上嘴巴, 嘴里依旧残留着麻辣的味道,他品了品,“舌头疼,可是, 可是,还想吃。”
他看了看手中还剩四根的辣条, 眼睛转了转,献宝一样举到祁斯越面前,“给。”
祁斯越被刺激性的味道立马冲击地往后仰,摇头说:“我不吃。”
芩芩也没强迫他的意思, 自顾自抬抬眉毛, “哦,那我自己吃好了。”
又连吃三根,芩芩快适应这种舌头痛痛的感觉,味蕾的冲击和精神的冲击一样让人稀奇,他心里再次感叹人类好厉害。
祁斯越看着玻璃外停着的车, 等待着芩芩吃辣条,注意力好像没有放在他身上,芩芩要去拿水时,他又先一步拧开给他。
芩芩再次把剩下的一根辣条举过去,圆眼睛转了转,“你吃吧,我已经吃不了了,不要浪费掉了。”
祁斯越看了两秒,似乎很嫌弃的样子。
但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
两个小孩一起顶着辣肿起来的嘴回到车后座,灌了再多水也无济于事。后视镜内司机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都被祈斯越并不愉悦地看了回去,才作罢。
芩芩身体小,回家路上往座位上一倒,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睫毛细细密密地抖。
祈斯越看到过,人在做梦的时候瞳孔就会转动,导致睫毛看起来像在抖动。
梦到什么了??
芩芩逐渐对时间这个概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按照他的记忆,他和祈斯越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远远大过了他在人类世界的其他时间。
祈斯越说一个月零三天了,一个月是三十天,一天是从太阳升起到太阳消失。
他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是三十三个太阳升起又消失。
很久了,可是芩芩觉得这里是个相当不错的住所。
他暂时还不想离开。
天碧如洗,星期天他们应该一起出去玩,但是昨天祈斯越的爸爸说,需要去一个重要的地方。
这也代表了祈斯越不能陪他玩了。
芩芩从昨天就开始郁闷,觉也没睡好,早上还赖床不起来,可他又好奇要去什么地方。
因为刚吃完午饭,祈斯越就开始被一个姐姐打扮。
他坐在椅子上,脖子围了一圈布,头发分区被夹得立起来。姐姐在给他修剪头发。
芩芩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着小腿,抖着肩膀憋笑。
造型师只觉得这小孩的脸色变来变去,一会红一会黑,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剪的没问题,才松了口气。
祈斯越学习能力很强,有模有样地给芩芩也同样准备了衣服,是他之前没有穿过的新衣服,芩芩穿着正合适。
这不由得让芩芩更好奇要去的地方。
他第一次置身浮华之地,是以隐身的状态,被祈斯越牵着手。
盛大的宴会是大人的生意场,但对小孩来说形同虚设,更何况是芩芩这样的小孩。
他好奇张望,仗着只有祈斯越可以看到他,偷偷挣脱了他的手,跟只灵活的幼猫一样,无所顾忌地穿行在宴会中,看看这个、尝尝那个。
祈斯越心底骤然升起慌张,他被迫跟在父亲身旁,视线追寻着芩芩的身影。
可芩芩的身体太小,哪怕他紧盯,很快都消失不见。
祈斯越胸膛起伏,手心迅速出了一层汗,他要去找,被正在和人交谈的祈闻曜按住,“斯越,要去哪?”
祈斯越交代自己的理由:“我朋友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哈哈哈,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你让他去吧。有监控不会找不到的,小孩都在那边小客厅玩。”对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祈斯越的姑父。
祈闻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不是那种调皮孩子。”
紧接着,祈斯越再也控制不住,挣脱祈闻耀按着他的手,几步就消失在楼梯口。
李维新大笑起来,“你这连你孩子都管不住,也是长大皮了。”
祈闻耀脸上依旧挂着抹笑,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怪异的紧张,“我先走一步。”
他转身朝着祈斯越消失的方向走去。
祈斯越找到芩芩时,他已经现了身,正和一群小孩玩在一起,不再只是他能看到的状态。
淡蓝色的衬衣,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琉璃一样的眼睛,显得乖顺,在一群精心打扮过的小孩中很显眼,被簇拥在中间。
祁斯越脑海中嗡嗡作响。
芩芩猝不及防就被握住了手,转过头看到是祁斯越,那张惯常冷漠的脸。
芩芩立刻笑起来,软白脸上的笑容很开心,“你来了呀,我刚刚吃了好多东西,然后就碰到了王子。”
芩芩指指王子,王子看到祈斯越下巴就翘了起来。他被他家人打扮的如他的小名一样,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贵重。
其他小朋友见祈斯越来,都纷纷没了声音,仿佛他对他们有种天然的压制。
想到刚对大家说的,以后可以去自己家里找芩芩玩。又要看着芩芩要被祁斯越拉走,王子硬着头皮说:“那个……公主,你等会儿跟我一起走呗,去我家玩,我的玩具都给你。”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邀请,王子也邀请过不止一次,却忽然像是火星点到柴火。
祁斯越呼吸稍促,一错不错看着芩芩,又冷冷转向王子,“你趁早回家开始做梦,他不可能去你家。”
随即,芩芩的手被握得更紧,
祈斯越用了点力,拉着他的手转身向一侧走去,他踉跄一下才反应跟上,“祁斯越。”
芩芩还来不及和朋友们告别,就急匆匆地被拉出小客厅,他及时隐身,跟着祈斯越拐进一个安静的走廊。
祈斯越直直往前走,好像要生气了,芩芩小声问:“你怎么了呀?”
祈斯越绷着脸没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他也说不出口。
在芩芩从视野消失的那刻起,脑子里就冒出一个铺天盖地的念头——他不要他了。
他选中了别人,就要跟着别人回家了,就像忽然跟着他回家一样,而且别人还看不到他。他会更自由,也不用每天被迫跟着他上学。
可是,他怎么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这是很不负责任。
祈斯越喘不上气来,手不由得握得更紧。
芩芩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刚吃的小蛋糕味道,忍不住跑开去吃蛋糕,他心里难免有点愧疚。可是他心里又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祈斯越凭什么不开心,但还是回握住祈斯越的手,“我没想去王子家里玩。”
视线余光闪过一道高大人影,芩芩下意识转头去看。
只一瞬,他的手被一道力度紧紧拉着,踉跄跟进了旁边的黑暗房间。
·
祈斯越再次睁开眼时,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他的思绪仿佛从深海里缓缓飘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昏昏沉沉。
直到身旁熟悉带着稚气的声音凑在他耳边问:“祈斯越,你醒了吗?”
他才反应过来芩芩在身旁,强撑着回应,“嗯。”
芩芩立刻像告状一般,迫不及待地对他说发生了什么。从他们在走廊里,祈斯越被人蒙住口鼻拖进屋里,到坐车来到这个地下室。
祈斯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里后悔拉着芩芩离开小客厅,给了绑匪可乘之机。
他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头,意识到自己吸入了迷药,也意识到这次被绑架的不是他一个人,而芩芩本可以不来。
他心里有些别扭地问:“你怎么跟过来了……”
没有选择留在那里。
芩芩发出拖长的“嗯”声,在思考一般,“跟着跟着就过来了呀。”
“你真不该跟过来。”祈斯越手指握了握,这么会儿,头脑的昏沉好转很多,“我被绑架了。”
“什么意思。”芩芩歪着脑袋,在黑暗中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不懂,但从他语气里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用我的命威胁我父亲,从他那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其实他说的有点儿吓人,但由于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平淡地像是明天带芩芩去哪里玩。芩芩一时间倒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反应了几秒,极其慢吞吞地“哦”了声。
听到他慢吞吞的回应,祁斯越眼神一黯,紧接着,“不过我很快就会出去,回到家里,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要是芩芩觉得他会一直待在这里,一定要去找别人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不会很久的,两天或者三天。”祈斯越口吻微不可察携着急切。
这是祈斯越的经验之谈。
之前的两次,都只花了两天。
他父亲会用一切手段找到他,也不可能放弃他,他清楚知道原因。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小到他刚出生没多久。
出生后,他母亲没有抢救成功。
那时祈斯越还没有可以思考的意识,只有记忆。
长大之后回忆那些记忆,他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祈闻耀对他的到来异常激动,那份激动超越了一个父亲对一个新生儿的激动,连面部肌肉都在发抖,眼珠子快要跳出来。
他身旁是个留着一撮胡须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脸颊消瘦,周身有一种与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冷森又怪异。
他眼底极力压制过后,依旧克制不住狂喜,显得扭曲又怪异,“是他,这次没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天师,天师,多亏了你!你要的我一定会给,这下好了,我终于要出头了。”他抱起刚出生的祈斯越大笑,忽然想到什么,欣喜若狂的表情停滞一秒,“那前面没的那两个孩子……”
天师的话抚平了他的不安,“好好安葬供奉,不会有什么事。”
祈闻耀终于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仿佛这辈子所以的笑,都要在那一刻用完。
祈斯越知道自己对祈闻耀无可比拟的价值,他不会放弃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芩芩从一开始好奇地在房间内探索嗅闻,描述地下室潮湿发霉的味道,到现在躺在他旁边,好像丧失了所有兴趣。
祈斯越注意力一直跟随着他,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嘴唇蠕动一下,“你饿了吗?还是、”想走了。
他没问出口。
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次,却是他心里最迫切想要快点出去的一次。
“还好吧,你想吃吗?”芩芩不是人类之躯其实不会饿只会馋。他一下子坐起来,想到自己可以出去,“我可以出去给你找、”
话被打断。
“不想。”
芩芩猝不及防被祈斯越抓住了手,仿佛生怕他溜走,握得紧紧的,甚至在隐隐发抖。
芩芩稚嫩的小手回握了过去。
外面遽然传来逼近的重重脚步声,门被推开。
黑暗的小房间内迅速被外面进来的灯光照进,和灯光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高大的男人身影。
一个寸头,一个头发长到下巴,这是他们第一眼看过去最显著的区别。
由于背对着光,看不到脸。
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黑压压罩在两个小孩身上。
祈斯越被他们拖出去前,对准备起身跟出去的芩芩放低声音:“在里面待着,别跟出来。”
寸头绑匪对同伙嘟囔了句,这小孩自言自语什么,就像拖一个物件般,拽着祈斯越出去。
芩芩紧接着扶着墙站起来,小跑几步跑到门口的位置,想到祈斯越的话,只凑到门缝处试图偷听,可什么都没听到。
祈斯越是被扔进来的。
一声闷响,身体重重摔在水泥地。
芩芩还没来得及反应,绑匪已经关上了门。
他立刻手忙脚乱地过去,下意识动用能量,查看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的祈斯越。
向来冷漠又从容不迫的小孩缩在地上,眼睛紧闭,眉心也紧蹙着,额头上细细密密都是冷汗。
芩芩被这场面吓得失神几秒,脸好像也跟祈斯越白了。他小声喊他:“祈斯越……”
芩芩吞咽口水,无措心慌起来,他拉拽着祈斯越到角落,蹲在他旁边看了好一会,观察他的状态。
片刻后,才慢慢躺在了他身旁。
芩芩侧过身,轻推祈斯越一动不动的身体,“你怎么了?你被打了吗?你怎么还不醒来?祈斯越……我有点不舒服。”
胸口的位置,喉咙的位置,都闷闷的。
他下意识寻求这个虽然也是小孩,但总是在照顾他的人的帮助。
芩芩不是人类,现在当然可以忽略所有阻碍离开,可是,他离开了祈斯越怎么办?
没有太阳,芩芩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祈斯越终于醒过来。
听到他微弱的声音,芩芩立马靠近他,趴在他身旁看他,“我在呢,祈斯越。你醒啦!”他有点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呀?”
祈斯越的脸色没有恢复,看起来还很虚弱。
祈斯越坐起身,靠在墙上,如同要与这个逼仄阴暗的房间融为一体般,安静阴沉。
他缓缓侧向芩芩,声音很低:
“芩芩,你先离开这里,去找王许霍吧。”
这是他很少几次喊芩芩的名字,他总觉得叠词的两个字叫起来怪怪的,好像很亲密。
芩芩愣了愣,“谁?”
“王子。”
“……但是等我出去,你再回来我家。”祈斯越眼里似乎又着某种情绪,但声音依旧淡淡的,又好像没有一点情绪,问:“好吗?”
人好难懂。
“那你呢?”芩芩问。
“你不用管我。”祈斯越别扭地在黑暗中把头别向另一边,哪怕在他眼中芩芩根本看不到。
他执着又小心地问:“你还来吗?”
芩芩沉默片刻,稚气柔软的声音用严肃认真的口气,“不、好。一点都不好。”
祈斯越没再发出声音了。
“我在这里和你一起不好吗?”芩芩反问,明明他就看来了,祈斯越一点都不想让他走,人类小孩都这样吗?喜欢说假话。
“这里太黑了,一个人很难受,我等你醒的时候就难受。”
祈斯越难得看起来像个小朋友,愣了一会,“那你为什么还要等着我……你肯定想吃东西了,你出去就能找到吃的,找到玩的,所有你觉得有意思的,也可以去找王子或者其他人。你待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会很难受,那为什么?”
他一句又一句冒出来,芩芩不太适应,思绪跑偏,小声反抗,“我要听不过来了,你忽然说好多话。”
“你待在这里对你没有一点好处。”祈斯越声音小的快要听不到。
芩芩思考了下,他还不明白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但如果说来到人类世界只能体会到快乐的东西,他是不相信的。
他没有待在过这样黑暗逼仄的地方,所以来到这个地方他会好奇。
他好奇这里和好奇祈斯越的家是一样的。
他做决定,只看自己想不想。
起码他现在不想独自离开。
而且…应该不会太久。
祈斯越说了,两三天。
“反正先待着嘛。”他忽然想起来。
细白柔软的手指按在祈斯越额头的位置,“他们刚刚,打你了吗?”
第108章 第 108 章 11年了!
祁斯越没应声。芩芩的手都收回去了, 他才口吻闪烁,“绑架就是这样的。”
在芩芩还不明白什么是时间,什么又是太阳的时候。
他已经知道——不能干涉人类的命运。
就像动物生来就会寻找奶水般, 这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一条律法。
他不能干涉所有人, 包括祈斯越的宿命。
事情发生就代表着, 祈斯越需要经历这些。
可当他视野中, 清晰呈现出这样的场景——身形高大的劫匪一手抓起祈斯越的衣服,让他悬在空中。
在中年人的对比下, 一个孩子看起来那么脆弱, 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劫匪用全力将他摔在水泥墙上,随着一声闷响, 祈斯越又跌落到地面,垂落的刘海半遮住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苍白又毫无生气的脸。
芩芩僵在原地,被水泥墙上鲜红色的血迹, 惊得睫毛胡乱地颤。
动手的寸头劫匪遽然疼得惊呼一声,捂住自己的后脑, 看向了一旁的同伙,目眦欲裂,恨不得杀了他,“你他妈的!”
中长发男人被碎裂的声音吸引, 盯着地上的酒瓶碎片, 抬起头一脸懵。
就见大头已经迅速抄起一把刀,恶狠狠地朝他逼近。
中长发男人见他欲要杀人的表情,眉头皱起,伸出手后退两步,“大头, 你先冷静一下。”
“李靖,我踏马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想独吞这三百万!!就算是你的门路,脏活累活哪个不是老子干的!?你踏马,居然想弄我!?”他握着刀柄一步步逼近,牙根咬的直响。
“你踏马冷静一下!”李靖企图唤醒他的理智,他左右环顾,往后也抓起一把刀护身,“你动动脑子,我哪来的手砸你?我一直在旁边开相机啊。我要是想杀你,我会用这种蠢办法?!一个酒瓶子杀得了人?我是傻子?”
李靖头发一样杂乱的胡子都在抖,他虽然是个亡命徒,却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
他宁愿坐牢也不能死,他还想着去东南亚过好日子,可不能止步在这里。
更何况,确实不是他砸的呀!
大头看着李靖的表情,眼底怒意中生出些清明。
他握紧刀,飞速回头看了眼破碎的深绿色酒瓶,回想了下酒瓶子砸过来的瞬间。
李靖确实在他左前方开相机……
可是——
他缓缓看向同样表情异常的李靖。
微妙安静的房间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头裸露在外的健壮胳膊青筋跳了下,扭头缓缓打量起四周“…不是你还能是鬼?”
·
“很疼……是不是?”芩芩小心翼翼摸着祁斯越的头,紧紧咬着嘴巴,他知道这里流血了,不敢真的摸上去。
祁斯越稍稍摇头,“还好。”
片刻后。
祁斯越:“他们不会打死我,只是故意拍给我爸看……你这么做,会有惩罚吗。”
他指的是芩芩用酒瓶砸劫匪脑袋的事。
芩芩一屁股坐回地面,脑子里仿佛有一团乱麻。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不过好在这只是件小事,不至于改变大致的走向。
他喃喃自语,“不能改变。”
稍晚些,芩芩溜出去找吃的。
“你说这小孩……是不是因为他,总之不大对劲。”大头侧躺在折叠床上,眉心皱得死紧,后脑勺还在疼。
李靖只觉得阴森,想敷衍过去,“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是闷,不爱说话不会哭。行了行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酒瓶子。这里除了你还能是谁?…”大头猛地从折叠床上弹起来,瞪眼质问:“就是你砸吧!”
“咚”
不大不小的响声从角落传来,清晰无比。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仿若一阵凉风吹过,两人身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黑暗角落里,原本立在那里的一个酒瓶子,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倒了,咕噜咕噜转了一两圈,又猝不及防停下。
像是……被什么拦住了。
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
芩芩手臂缩在胸前,与在各自折叠床上,同时看过来的两人对视。
“风把瓶子吹倒了。”李靖干笑两声,看了眼如临大敌的大头。
大头手中紧握刀柄,刀光锋利。
他们似乎真当风吹倒的了,不再看过来,芩芩才轻手轻脚走过去,看桌子上有什么可以拿给祁斯越和他吃的。
桌子上有个便利店塑料袋,是李靖今天出去买的,东西挺多。芩芩正准备先拿个茶叶蛋,看到两个绑匪都打开了手机。
这东西祁斯越也有,但不常看。
芩芩凑过去,眨着眼睛左右一看,才发现两个人在和对方聊天。
大头:你说这小子身上是不是有东西?
他看向李靖,希望李靖认同他。
李靖:别瞎说。一阵风,我感觉到了。
大头:脑残,没窗户。
……
大头:有什么好怂的,亏你浓眉大眼胡子粗的!鬼也怕恶人,老子不信鬼敢近我身!
大头忽然嗤笑,朝空气大声喝道:“老子当了鬼也是恶鬼,有仇必报!”
芩芩被他忽然放大的声音吓得直躲,眼睛控制不住闭了下,抖着睫毛没注意到一脚踩在地上的包装袋上。
“吱呀”。
“卧槽!”寸头男人瞬间弹跳起来,拿刀对着芩芩的位置。
芩芩连忙挪动到一动不动的李靖身后,他的模样看起来不会忽然拿把刀扔过来。
芩芩刚刚站的地方在两个人中间,两人最终以是李靖发出的声音盖棺定论,把这事草草掩盖了过去。
他们并不敢相信这里真的有鬼。
芩芩站在李靖身后,想趁他们不注意再拿走东西。
很快,他们又拿出了手机。
大头:等他爸给老板转了股份,真的要弄死这个小孩?这小孩不对劲啊。
李靖抖着手指,又异常坚定:主要就是为了弄死这小孩,三百万,我们够去别的国家过上好日子了,你又不是没杀过人,鬼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死了的人?这么久什么都没做出来,我谅他也不是个厉鬼!
巨大的收益摆在眼前,大头打字:干完这一票,就有好日子了。
祈斯越本就死在这次绑架中吗?
如果是这样,芩芩是不能参与其中改变这些的。
翌日,芩芩没再跟去了,他垂着头也不敢多看祈斯越。
祈斯越这次被丢回来,伤的格外重,直接晕死了过去,呼吸微弱近乎于无。
芩芩明明决定不干涉了,可还是急得团团转,脸上不知不觉就湿漉漉一片,他知道自己这是哭了。
他陪在祈斯越身旁,试图叫醒他,都没成功。
怀揣着小心翼翼的侥幸心理,芩芩使用能量进行推算。
或许,有没有可能,祈斯越被绑架是和他有关系,是因为他的到来所影响,这样他理所应当把一切掰回正轨。
随着推算结束,他眼底的一丝希望的光芒熄灭。
下巴无力地搁在膝盖上,芩芩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滑落,掉着掉着就忍不住抽泣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是没法救祈斯越,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心中生出了满腔的歉疚几乎把他淹没。
“别哭,芩芩……没你想的疼……”祈斯越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强撑着用气音说了句。
若不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恐怕都听不到。
芩芩连忙吸吸鼻子,俯身凑到他旁边,语气认真问:“你有什么愿望吗?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他现在就可以出去找给祈斯越吃。
“没。”祈斯越几乎用气音说。
芩芩意识到他说话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连忙说:“你不要说话了,我说就可以了,我给你讲故事听,我给你讲一个小树的故事好不好?”
祈斯越在黑暗中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他有愿望也不会告诉他。
交易成功了。
对于将到手的三百万,两个绑匪把鬼不鬼的都抛诸脑后,满面红光遮都遮不住。
踹开的铁门摇摇欲坠,几乎到达了临界点。
李靖一句话如同惊雷在芩芩耳边炸开,带着喜悦的腔调,“杀了他我们就走!”
比起两个小孩,他们身体过分庞大,
居高临下俯视着祈斯越,眼中尽是残忍的危险。
熟悉的剧痛再次蔓延至躯干,祈斯越牙根紧咬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脑中一片空白。
他被摔在地上,侧脸摩擦过水泥地,这点痛可以忽略不计。他的一只眼睛被东西糊住睁不开,另一只刚好可以看到两个绑匪。
寸头绑匪手中拿着刀,折射的光让可以看到的眼睛也视野模糊。
眼睛看不到,思维变得快速而混乱。
他问,神使也会死吗?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没说话。
他又开始想他唯一的朋友,他死后芩芩会去哪里,会去做什么,会去找别的小朋友吗,还会记得他多久?他知道普通人类的记忆是很短暂的,和自己不一样。
芩芩呢?他的记忆又有多长?
他是被杀害的,甚至是虐杀的。
死后他会不会变成鬼,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就可以和芩芩一直待在一块了。
祈斯越心脏跳得更快。
所以当刀尖举起,要朝着他脖子刺过来时,他也并不害怕。
两具厚重肉、体狠狠撞击在水泥墙上,发出“嘭”一声巨大声响,唤回了些祈斯越的思绪。
他视线稍清明些,一把刀清脆地掉在他身旁,晃晃悠悠地稳住。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臂,在视线模糊的时候,更灵敏的嗅觉闻到了迎面而来的气味。
无法形容的香味。
是芩芩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
“祈斯越,你还起得来吗?”芩芩声音急切又慌张。
祈斯越想安慰他,睁开眼尽力看清他的样子,芩芩整个眼眶周围都泛着红,肯定掉了很多眼泪。
他蹙了下眉,点头。
可他点头点早了,他根本站不起来。
意志力让他清醒过来,可身体还是跟不上。
芩芩嘴巴抿得紧紧的,眉心也蹙起,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
下一秒,就在祈斯越的眼前,芩芩从小孩变回了少年模样。
他个子立刻高了一大截,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脸上看着清瘦很多,五官更清晰漂亮,像漫画里的人似的。
他背起祈斯越,冲着楼梯上去,发现有锁,直接咬咬牙动用所剩不多的能量破开,他懒得再去找钥匙了。
反正,能量也不够他待多久了。
从地下室上去,离开自建房,外面没碰到一个人。
芩芩背着祈斯越走了几步,才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公园,有人,不由得长松了口气。
阳光温暖和煦又洒在两人身上,热度、光度、味道,一起弥漫开,覆到眼皮上变得沉重,像是热乎乎的黏质。
祈斯越努力半睁着眼,盯着少年芩芩白皙的脖颈和侧脸。
看着看着,他蓦然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震颤。
连觉得自己要死时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眼前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竟开始半透明化。
祈斯越嗓音失声,随后竟像一个普通小孩那样尖锐,“芩芩!”
芩芩自己也发觉了。
他呆站在原地,表情茫然,他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忽明忽灭的身体。
芩芩平静挪动到树荫中,把祈斯越放下,让他靠着栏杆。
祈斯越当着他的面竟开始遏制不住地哭,苍白侧脸上沾着脏灰,本就大片被摩擦破的地方还在冒血,他还毫无形象地哭,看起来格外糟糕可怜。
祈斯越竭力往前爬想伸手抓住芩芩,却狼狈跌倒。
芩芩急忙把他扶起来,反抓住他的手,匆匆对他解释:“我不是死啊,你不要怕!我还会回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再来人类世界,也不想让祈斯越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然后终日愧疚,那肯定相当痛苦。
芩芩说着,素白的脸就逐渐透明,连最后一点颜色也消散不见。
再没多说一句话。
祈斯越的手没了支撑,跌落下去,他失神一瞬,随即哭喊一声,眼前陷入漆黑。
一个艳阳天,晕倒在了芩芩给他挑选的树荫下。
“孩子?孩子?”
“快报警!”
“这小孩遭虐待了!!”
天阴阴的,铅灰色乌云密布。
芩芩穿着件单薄的白t站在马路边,车流不息,路人来来往往。
风一吹,白t跟着摇摇晃晃贴在他身上。
芩芩抬起手,一滴小小的雨珠滴在手心,他线条偏圆的眼睛睁大。
糟了,要下雨了!
刚好绿灯,芩芩快步过了马路,走进一家便利店,确定了人类世界现在的时间。
居然已经过了……芩芩摆着手指头算了下。
11年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重逢
11年, 是几千个太阳的升起又落下那么多。
他看着广告牌上的时间标识,呆愣了好一会,用来反应。
居然这么久了啊, 祈斯越还活着吗, 老了吗?
不对, 17岁好像没有很老。
他回到他原本的“身体里”, 就失去时间流速的概念,也没有了人类范畴的意识。那是种更广阔的意识。
但站在人类视角看, 就是像久久睡着一样。
脑海中出现倒在树荫下, 遍体鳞伤的小孩。
那他现在在哪里?又长成了什么样子?
芩芩抬着眼睛想象。
他记得祈斯越家的位置,也记得他家的模样, 但不知道怎么过去。
透着便利店玻璃窗,雨滴连成珠串,吊在便利店外的屋檐上,成了水幕。
芩芩两条白手臂被凉空气浸润, 他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手臂,视线落在车流上。
他没钱, 也坐不了车呀。
走路的话,要一直问路,更何况还下着雨。
只能等雨停了……
见到祈斯越了,他一定要让祈斯越给他买好多好多人类世界的新东西!
芩芩想象着, 神采飞扬, 亮晶晶的猫儿眼稍弯,琥珀色清透的瞳孔透出他良好的心情。
可没过片刻,芩芩转而有些局促,收敛了自己嘴角的笑。大学生男店员频频朝这边看,芩芩生出点忐忑的猜想——是不是因为他没有买东西, 所以不能在这里坐着?
但好在对方并没有赶他。
他只能期待雨快点停。
便利店门铃响起,有客人进来,雨幕也似乎变薄了。
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一小会,雨基本就停了。
芩芩肩膀耷了耷,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站起身,没料到撞到人,对方手中的杯子一倒,里面的饮品尽数泼到芩芩身前。
芩芩下意识往后躲,短促又小声“啊”了声。
纸杯掉到地面,多数被芩芩躲开,洒在地上。
少量温热的豆浆迅速渗透单薄的布料,使布料紧紧沾黏在平坦的小腹,透着皮肤。
空气中弥漫着红枣豆浆醇香的味道。
芩芩呆愣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缓缓伸手扯了扯,他刚刚躲过雨水的衣服就这么被糟蹋了,还是他撞到别人。
他抬起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和他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人稍沉的声音,“嘶、sorry。”
男人身量高,肩膀宽,高高大大的,芩芩要略微抬头。
对方眼尾略抬,是笑着的、有些歉疚的表情。
“抱歉,我不小心没拿稳。”他沉吟两秒,“要不,我们去旁边的商场,我赔你件衣服吧。”
他说的理所应当,视线垂盯着芩芩浸湿的腹部,一点点往上挪,一直挪到芩芩因为不太自而泛起粉的脸上。
隔层玻璃,少年背后是暗沉的天空,显得整个人清透的白,眼睛更是看起来纯得……很好骗。
男人顿了顿,提议说:“我们现在去吧?溻在身上肯定不舒服。”
他看了眼外面,“雨刚好停了哦。”
芩芩牙齿磨咬着唇肉,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隐隐有些暗喜,但更多是不太好意思。
硬要说也是两个人都有问题,他没看到对方,对方也不知道他会忽然起来。
但现在别人主动赔他衣服,也没要他赔豆浆。
芩芩跟来,是他确实需要这件衣服,不然他要穿着这样的衣服去见11年没有见的朋友吗,那也太丢人脸了。
他又没有钱,一块钱也没有。
“talin,我的名字。也可以叫谈临,不过一般大家都叫我talin。”
芩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发觉他什么时候止步,差点撞上去,还好及时刹住脚步,老实说:“ta…lin,你好。”
谈临双手插兜,转过身对向芩芩,勾着唇角看他,芩芩也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见芩芩是真茫然,谈临觉得好笑:“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芩芩小脸拧巴了瞬:“什么啊?”
谈临:“……懂礼貌的小孩这时候应该说自己的名字。”
诚实说,芩芩根本没想到还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但他一定不承认自己不礼貌,哪怕人类世界的经验为数不多,但他觉得自己是学会了礼貌的,他好歹也上学了。
他尴尬地咬了下唇,“我正准备说呢,我是以为你有话要说,我才等着的。我叫芩芩。”
谈临把一切尽收眼底,缓缓点头,“这样啊,qinqin?”
芩芩连忙按照祈斯越之前教他的说:“是草字头,下面是今天的今。”
一边说着他的手就忍不住抬起来笔画,又弱弱的垂下去。
谈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哦,那是我误会了,抱歉啊。”
“没事……”
谈临对商场似乎很熟悉,径直带着芩芩进了家店,店里的销售人员衣着得体,态度谦逊。
在仅有的人类世界生活的时间中,芩芩从来没有进店买衣服,都是穿祈斯越家里现成的。此时难免有些好奇地打量。
谈临挑好几套衣服让他试,芩芩只飞快挑了件最普通的T恤,“这件就好了。”
他独自在试衣间换下红枣豆浆味的衣服,T恤略宽大,芩芩也不太在意,出去就想走,又被谈临递了件,他摇摇头怎么都不肯试了。
本该出了商场就分道扬镳,可电梯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停车场。
芩芩后退看了眼,电梯显示在负二层,是谈临按的,他只当按错了,正准备按回去。
谈临不经意般说:“我车在这,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芩芩收回手,看向他,眼睛一亮,“真的吗。”
他刚刚还在愁怎么去祈斯越家,太好了,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枕头。
除了刚开始的那一杯豆浆,谈临带给他的,好像都是好事情。
坐进敞篷跑车副驾驶,芩芩绑好安全带,很认真感谢谈临,“talin,谢谢你。”
“没事,出发了哦。”
天气变化莫测,芩芩没想到一出停车场,阴沉天空中细细密密,又下起了小雨。芩芩稍微有点急,连忙伸手遮在自己头上,于事无补地挡雨,怕淋到自己的新衣服也怕淋湿头发。
谈临说雨要下大了,他的车没有顶,要就近找个地方吃饭等雨停。
到了餐厅一直吃完大餐,芩芩都吃撑了,雨都没有半点停的意思,反倒越下越大。
谈临是个很善良友好的人,看出芩芩的窘境,还主动提出在楼上帮他开了房间,明天再送他。
芩芩心里真的感动了,等谈临离开后,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又坐起,看到桌头柜上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他的旧T恤。
明天带回祈斯越家里洗,之后还能穿。
昨天下过雨,哪怕今天天空已经放晴,惠罗高中的运动会依旧选择在室内体育馆举行。
数以千计的学生热火朝天,欢呼呐喊,整个体育馆内洋溢着活跃的青春气息。
体育馆中心正在举行射箭比赛,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难度偏高的40米。
两个少年站在场中,一靶射出了他的第三箭。
“9环。”
王许霍脸上出了层汗,握握拳,射出了9环眼底也没有半分松懈。
他们不是职业选手,40米有这个成绩对他来说相当好了。
他和祈斯越的比分是1:1。
40米的距离他们两个前两场都没射出10环,这轮祈斯越已经落后他一环了,哪怕这次祈斯越同样射出9环,也输了。
可是最后一箭没落下,他还是不安。
除了他,观赛的人同样也是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祈斯越。
——芩芩也是。
他略弯着腰,从人流缝隙中边往里挤,在心里暗暗给祈斯越打气,终于来到了看台边缘,视野顿时开阔,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祈斯越长高了非常多,要不是听到学生议论他,芩芩都不敢认,怎么一下子这么大一个了!
不过仔细看,五官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更加成熟,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了。
祈斯越眉目沉静甚至隐隐透着倦怠,面上没表情,拉弓瞄准,动作却忽的一顿,若有所感。
他侧头望向看台,视线陡然定在一处,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
手中的箭冲出去,裁判还没报,他已经丢下了弓箭。
“10环!”
众目睽睽之下,芩芩被冲上看台的祈斯越一错不错看着,芩芩稍稍后仰,都盯出了几分尴尬来,只能小声提醒:“干嘛一直看我……”
太多人的眼睛集中在自己身上,芩芩像是被火烧,脸上粉白一片,感觉脑袋呼呼冒热气,隐隐约约都听到了别人在议论他是谁,还有一阵阵惊呼。
他对着祈斯越蹙起眉,低低的咬牙出声:“你别看我啦。”
可下一秒,面前高大的少年那对漆黑的眼睛泛起不正常的暗红,死死盯着芩芩,像是有什么努力压抑的东西破笼而出,又像是从灵魂深处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他声音低哑。
芩芩猝不及防被抱住,腰被手臂勒得紧紧的,都有点呼吸困难,他被迫稍稍仰起脸,感受到祈斯越的身体在颤抖,想让祈斯越松开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芩芩不知所措地抿抿唇,轻轻拍他宽大的脊背用作安抚,结果祈斯越颤抖得更厉害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梦臆
“他是谁呀?”
“不知道……好白啊, 五官也好绝。”
“他刚进来我就看到了,拍了照片,你看、”
“不会是恋爱对象吧, 我靠, 长得…长得有点…”
“我算是明白那句话了, 每个人都有想要热情的人, 他对你冷漠是因为那个人不是你~抱这么久还不松手,有那么好抱吗。”
男生察觉身旁来人, 啧啧两声, 侧头问。
“霍哥,你认识吗?”
王许霍还没来得及换下比赛服。他发觉自己输后, 额前汗湿的刘海被他弄得乱糟糟,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烦躁不堪,“我谁都认识!”
这个距离祈斯越前面根本没有射出过十环!他怎么能想到?
刚刚祈斯越突然射了个10环就跑了, 留他在原地凌乱。
他又双叒输给了祈斯越了。
靠!
看到不远处跟拍电视剧似的场景,王许霍没有丁点欣赏的意思, 甚至有几分厌嫌,“这疯子还有朋友吗?肯定被他装出来的样子骗了。”
他抬头灌了口水,清凉消减热意。不远处的两人终于分开了,被祈斯越抱着的少年也露出了身形。
偏瘦, 胳膊很白, 露出的脖颈更白。
他漫不经心地看,往上——一张无可指摘,所以让人很难忘记的脸。
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控制不住的力道捏得变形。
王许霍半天才喃喃,眼底震动,“……公主?”
回家的车上, 两人坐在后座。
祈斯越已经恢复了平静,黑眸盯着前方的路段。
芩芩将视线从窗外挪回来看向他,靠在靠椅上,对比着他与记忆中的差距,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带了点小感动。
因为对于人类来说,11年太久了,久到个子高了一倍不止,祈斯越不仅没有忘记他,看起来还深深记得他。
好祈斯越。
“直接走掉可以的吗?”芩芩忽然想到运动会,应该还没有办完。
祈斯越张开嘴片刻才有了声音,早过了変声期,声音已经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像两个人,低沉又艰涩,“没事,我只有射箭。”
“哦……”
芩芩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摸摸脸颊,尴尬垂下眼睛。
不仅声音变了,外貌变了,感觉相处起来也好像生疏了。
问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那场绑架坏人被抓了吗?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的忽然消失而害怕?
可想说又觉得不合时宜。
两人一起吃了顿安静的饭。之前的李阿姨和刘阿姨已经不在了,祈斯越说她们已经退休回家了,芩芩心里生出失落的情绪。
也见到了新的阿姨,姓高,个子也很高,比芩芩还高,很热情率真。
祈斯越又带他去了游戏房,说想玩游戏可以自己选,有最新款高配置的电脑,各种游戏机。
芩芩害羞表示他已经看过了,他是先回了家里,祈斯越不在,他通过祈斯越的课表知道了他的学校,出去发现朋友还没走,就让朋友送他过去了。
“朋友?”祈斯越呢喃重复,他低着的眼底晦暗不明,看向芩芩时又状似平常,“买衣服的朋友吗?”
芩芩点了下头,脸上扬起笑容,“对,你怎么知道我买衣服了!”
祈斯越嘴角扯了扯:“刚刚在卧室看到了袋子。”
芩芩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一起往卧室走,芩芩白皙的手指抓住祈斯越的袖子,兴冲冲讲起和谈临的相遇过程。
“是不是很巧?他人很好的,要是再碰到他了,我们可以一起玩。”
祈斯越缓缓点头,侧头微低看芩芩,露出个很符合年纪的笑,“好啊。”
他的笑容让芩芩心里放松许多,比起孤僻的小时候,祈斯越似乎变得开朗些了,还参加比赛呢。
芩芩松开祈斯越的袖子往下一滑,被祈斯越刚好握在了手心。
他垂着眼睛看两人交握的手,没察觉到祈斯越滑动的喉结、僵住的手臂。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芩芩擦过他手的瞬间,他本能就握住了。
芩芩小声嘀咕:“你的手怎么这么大?还有、手背上这是什么?”
祈斯越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十一年,未曾消失过。靠着回忆不停重塑模拟,直到今天像是从梦中钻出来了。
他的胸腔喉管莫名喘不上气来,震颤抖动,这种感受太怪异又折磨,让他回答芩芩慢了一秒,“是静脉血管。”
“哦。”芩芩知道就不感兴趣了。
抱着被套路过的高阿姨看着他们两人随意牵着的的手,瞳孔地震,祈斯越回头淡淡看了眼,她什么也没说,如她悄悄的来,悄悄走了。
芩芩很快投身到了游戏的世界,他不在的时间里,游戏世界又进化了,进化到了荒谬的地步。现在已经可以戴着眼镜,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中!无比真实。
芩芩克制着兴奋,乖乖并着腿坐在沙发上,在祈斯越指导下感受这个新奇的世界,手臂在空中滑动。
vr眼睛一戴,他本就小的脸遮住大半,粉色的唇震惊微张。
手机亮起,祈斯越打开看了眼,是高阿姨发来的消息。
高阿姨:有个同学来找你,叫王许霍,说是你的同班同学,让进吗。
祈斯越垂着黑沉眸子,单手打字:不认识。
艰难劝走堵在门口非得进来的王许霍,高玲玲长松一口气,疲惫地躺在沙发上发呆,看了眼手机上的电子黄历。
今天是什么日子,少爷居然有两个朋友上门,虽然后面这个是假的,但已经够离奇的了。
长得跟明星似的,还牵着手……哎呦,真羞,年轻就是好。
夜里洗了澡,芩芩被热气蒸过的脸蛋白里透红,换了身舒服的睡衣。祈斯越这里有空调,盖层被子也不热,反倒刚刚好很舒服。
他还是很亢奋,没全部从游戏世界拔出来,要不是祈斯越叫他洗澡睡觉明天再玩,他真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
芩芩滚一圈缩进被子里,枕到自己头上,说来也巧,他今天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祈斯越床上摆着两个枕头,晚上刚好用上了。
祈斯越洗漱完,走近床边,高大身体把本就不明亮的门口顶灯又遮了大半。
他站在床边,好一会没动作。芩芩刚想问句怎么了,祈斯越掀开被子一角,动作缓慢躺进来。
面对大了好几号的祈斯越,芩芩有点不适应,别别扭扭的。
除了祈斯越的身体,还有一个原因——床的大小没变,所以现在大号的他们躺在上面没有以前宽敞了。
但由于他们之前一直都是这么睡的,芩芩倒也不觉得奇怪。
在关灯后,还往祈斯越的方向靠了靠,照例小声说了句:“祈斯越,晚安呀。”
“……嗯,晚安。”祈斯越又补了一句,“芩芩。”
叫他洗漱时还闹着说睡不着想玩游戏的人,须臾的功夫,呼吸声就平稳下来。
祁斯越:“芩芩。”
没有任何回应,已经睡着了。
祁斯越异常清醒,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个不停。盯着黑暗熟悉的天花板,恍惚间觉得自己在梦中。
身旁的人瘦软,被子一盖小小一团。
他那时候太小,哪怕拥有非人的记忆力,回忆起来总觉得背着他的少年高。直到现在看到才切实知道他的体型。
不是梦,因为梦里他从没意识到这点。
手心不自觉覆盖在被子上,隔着单薄的被子,似乎隐隐能触碰到他的体温,又好像触碰不到。
这个念头让祈斯越忽然后背渗出层冷汗,他从被子里伸进去,皮肉贴皮肉的触摸到,那份怀疑才有所缩减。
一一确认。
皮肤、体温、脉搏、心跳、呼吸。
他坐起来弯着背,在黑夜里,像一只低头确认什么的野兽。他鼻尖凑到芩芩的脖颈间嗅闻,温热的香味从皮肉散出来,闷在被子里。
味道。
不是在做梦。
天光熹微,祈斯越却陷入真正的梦。
青涩的欲望是少年的代名词,毫无预兆,又合情合理。
梦里的场景跟现实中一般无二,他像往常坐在书桌前,盯着一块地方,那个人坐过的地方。
他清晰记得对方在家里待过的每一个角落,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姿势与表情。
他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住,莫名的,梦里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来人是谁,艰涩出声:“芩芩,你回来了。”
“我洗好澡了,明天再玩游戏,睡觉吧。”
芩芩翘着嘴巴,表情还有些不大情愿,闷着脸转身上了床。
祈斯越边跟着他上床,边解释:“明天还要去学校,已经给你办好了,你也要去上学,所以要早点睡,早点睡对身体和精神也好。”
他刚躺下,芩芩忽然翻身坐在他身上,皱着眉居高临下看他。
祈斯越喉结滚动,下意识躲避,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已经不对了。
芩芩轻松发现,身体动了动,眼神却很单纯懵懂,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像被东西戳着,让他很不舒服。
天彻底亮了。
祁斯越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芩芩还在睡,侧着身子,雪白的腮肉被挤压,睫毛合着。
他用毛巾擦头发,表情没什么变化,拿起手机,按下拍摄键。
·
“不想上学……”调子拖得长长的,芩芩靠在车座椅上仰头说。
陪幼儿园祈斯越上学到陪高中祈斯越上学,于他而言就是一夜之间。他根本没好奇心,能有什么两样?
什么样的学他都不想上!
祈斯越偏偏说了句:“快到了。”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