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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0

作者:狂傲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1章 她可真是有一身好胆


    应无双蓦地仰头,眸中有烈烈怒火在烧。


    “夏池国是男尊女卑、纲常颠倒的腐朽封建之地。书中曰:‘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乐也’。”


    “男子因其生而为男,便可高居于女人之上,视女人如蝼蚁,他们生来便比旁人多一分乐趣。即便女子才情卓绝、战功赫赫,亦难受其认可。”


    才情卓绝的江稚鱼、柳青云被拒国子监之外,战功赫赫的应玉树、破衣卫被抹去军功,不是因为她们还不够优秀,而是因为她们是女子。


    “母亲之错,首在愚钝。她文武兼备、用兵如神,有决胜千里之外的大才,征战数年,必然见过无数个被这偏颇世道打压的女子。”


    “可她却看不透如此浅显的道理,以为那群生来就以男尊女卑而感到快乐的男人,会认可她拼死打出来的战功,会接纳她呕心沥血带出来的三千女将士。”


    将军者,众士卒之魁首也。于众人心中,其若巍峨之岳,仰之弥高,实乃不可逾越之存在。


    应玉树是破衣卫的将领,在三千破衣卫心中她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而现在,有一少年当着她们的面,将神逐下神台。


    将军有错,她错在愚钝。


    那她们这些不如将军的士兵呢?究竟是比将军更为敏锐,还是和将军一样,深陷这愚钝的泥沼而不自知?


    众人凝望着应无双坚定的身影,将她的话语深深印刻在脑海,反复思量。


    应无双说完第一错,又继续道:“母亲之错,还在于软弱。满是男人的朝堂,一次次无情地驳回她的奏折,对她与诸位前辈在北疆立下的汗马功劳视而不见。”


    “她心有不甘,却始终未能奋起抗争。她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的忠诚与良善,便能换来男帝与男臣的重视,为麾下将士们争得应有的待遇。”


    “然而,软弱的人什麽都争取不来。践踏北疆领土的北延国骑兵,是被母亲和诸位前辈的刀剑打退的,同样的事情,母亲在面对满是男人的朝廷却突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朝堂是男人的地盘,母亲若想为破衣卫争得一席之地,便该如击退敌军那般,手持刀剑,在朝堂之上逼退对手,如此方能为女子腾出一方天地。”


    众人闻此,如遭雷霆重击,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竟成了软弱之人。可将军面对的是执掌天下人生死的男帝啊,她能日日上书请奏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怎麽能怪将军……”春娘低声喃喃,语气里满是无奈,仿佛是在为将军鸣不平,又像是对这残酷现实的无力叹息。


    “哈哈哈哈哈!”


    一道猖狂的笑声将众人从低沉的情绪里拉出来,她们纷纷抬头。


    只见桑进仰天大笑,脖子上那道细小的伤痕本已快结痂,却被她这一番动作生生扯开,殷红的鲜血顺着脖子缓缓流下,触目惊心。


    “说得好,她应玉树就是软弱、愚钝,还不如我桑进有胆气!”桑进笑得浑身直颤,突然觉得狡诈如狐的应无双有点对她的胃口。


    怪不得这人敢直呼她娘姓名,原来根本就没把她娘放在眼里。前面说那麽多诉冤的话,还以为她是单纯地想为自己老娘正名。


    现在看来,应无双是要踩着自己亲娘上位啊。


    “亏她还是个将军,在男帝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娘既不是啥名将之后,也没有个当官的亲戚,就是一平头百姓,那老娘也敢拿着刀去和北疆的大官小官叫板。”


    “那群贱骨头男官,要不是老娘在战场上拼死杀敌,云昆城早就被北延国铁骑踏平了,他们哪还有命在老娘面前摆官架子。”


    桑进面露不屑,这副高傲的态度倒是提醒了大家。


    她们以前也怕当官的,常言道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面对当官之人,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得罪了他们。


    可当她们手持利刃,杀进官府之时,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官老爷,不也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对着她们不停地磕头求饶?


    男官也好,男帝也罢,不都是肉做的,还能不怕刀剑?要杀男官,大不了先杀几十个男侍卫;要杀男帝,无非就是先杀几千几万男兵。


    她们这些小兵都敢杀男官,将军怎麽就不敢去杀杀男帝?


    武瑾把手中长刀狠狠插在地上,震得尘土飞扬,扯着嗓子说道:“桑进这话说得有理,男帝又怎样?他不也是两条腿的凡人!咱们在北疆出生入死,他却坐享太平,还对咱们百般打压。像将军这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的将士,他竟也容不下,这等气量,简直狭隘得可怜!”


    “就是啊,男帝要是敢挡咱们的路,就把他当成最大的那个男官,一刀砍了!”易彩禾举着刀神采飞扬道。


    有人骄傲地挺起胸膛:“十几年前,咱们在北疆那可是杀了不少男官。从那时起,咱们就料到,这事迟早会传到男帝的耳朵里。可即便如此,咱们怕过吗?”


    “咱们心里都清楚,能痛痛快快地活一天,那便是赚到了。哪怕男帝真派人来兴师问罪,又有啥好怕的?大不了继续杀!这麽看来,咱们比起将军,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经过桑进的打岔,大家的想法在无形之中受到她的影响,慢慢发生变化。


    冯争眼看着大家的态度发生转变,不由得暗自心惊。


    无双不会真的是神算子转世吧?难怪无双不让她点了桑进的哑xue,桑进嘴里蹦出来的全是有利于无双的话。


    应无双往前踏出一步,似是有话要说。武瑜立马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校场在一瞬间重归平静。


    “诸位前辈,母亲错在愚钝、软弱,她身为破衣卫将领,也没能尽到身为将领的责任,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待遇。无双在此代母亲向诸位前辈认错。”


    应无双俯身下来,对着众人一拜。


    “桑前辈曾说母债子偿,无双深以为然。母亲犯下的过错,女儿应代母亲偿还。”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阻拦,武瑾更是一把扶住应无双,急切地说道:“无双,你已经代替将军认了错。说实话,这错也不能全算在将军一人身上,将军也并不欠我们什麽债。都是这世道不饶人……”


    “这债一定要讨,而且要向真正的欠债者讨要。”应无双不为所动,坚持拜完才直起身子。


    她目光如炬,扫过眼前众人,说道:“诸位前辈与母亲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守卫的是萧氏王朝。萧氏王朝欠债不还,我们自然要向他讨债。”


    叶未央顶着烈日在校场站了大半天,听到应无双的这句话,只觉一股冷意从地底钻上来,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


    应无双的手段可比当年的桑进精明多了。桑进只顾着给应玉树泼脏水,煽动大家和她一起造反。可事情结束后,军队里总有人不信服她,桑进只能靠武力征服众人。


    反观应无双,行事堪称老谋深算。先给应玉树诉冤,让应玉树在众人心中的威望得以恢复,众人爱屋及乌,她这个女儿自然也跟着受益。


    而如今,又代母认错,削弱应玉树在大家心中近乎神化的地位,好让自己这个更为敏锐聪慧、勇猛果敢的女儿,能够名正言顺地取代应玉树。


    倘若应无双所说属实,她这次是和友人一起来到北疆。身后既无应玉树做靠山,也无其它背景倚仗。就这样毫无依仗地闯入北疆,妄图空手套白狼,说服破衣卫追随她造反。


    不得不说,她可真是有一身好胆。


    “霍校尉,这孩子是你带大的?”叶未央踱步至霍刀身旁,抬手轻轻敲了敲轮椅。


    “不是。”霍刀犹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她曾照看过无双几年,但并非是时时刻刻陪在无双身边。现在的无双相当耀眼,比起当年的恩人阿姊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有如此超于常人的魄力和城府,可见她在京城里的这些年都过得是些什麽日子。


    叶未央继续问道:“应无双今天说的话是你教的?”


    霍刀抬起头,不解道:“昨日我和无双在房中说了些什麽,你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吗?我能告诉她的不过是有关恩人阿姊的一些旧事,以及破衣卫的部分消息罢了。”


    “先诉冤,再认错,校场里的所有人都被她算计其中。年纪轻轻本事不小,野心更是大得让人胆寒。”


    叶未央眯起眼睛,望向另一头正在数千将士面前侃侃而谈的应无双。


    应无双对人心的操控堪称炉火纯青,她从一开始就怀揣着收服破衣卫的目的而来。申诉完冤屈,再认完错,人心已经被她收买得七七八八。


    明明是她想要利用破衣卫占据北疆,以便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抢占先机。却偏不明说,打着还债的幌子,实则是要拉着债主与她一同冒险。


    “她的本事配得上这麽大的野心。”霍刀说道。


    叶未央轻笑一声:“她的确有本事,运气也不错。”


    毕竟这校场上的两千破衣卫,已经不是当初那支保家卫国、热血满腔的正义之师,她们跟随桑进杀尽北疆男官,早就成了没有退路的反贼。


    而她叶未央也是依靠着这些反贼,才成了叶家家主,把握着北疆的经济命脉。


    乱世将至,叶未央清楚地知道桑进成不了气候。若是指望她,这北疆迟早会被别的叛军吞并。


    所以,她迫不及待地和应无双见面,然后被对方三言两语骗上了贼船。


    这些本就没有退路的破衣卫,当然也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急吼吼地奔上贼船。


    应无双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在今日仅带着一张嘴就来收服破衣卫。


    “她诉了冤,认了错,接下来是要报什麽仇?该不会是要借此机会,杀了桑进立威吧?”


    叶未央不禁开始期待起来。


    第172章 旧制当废,应换新天


    “上月,邕亲王萧牧舟于边南之地起兵造反,男帝急令数万男兵奔赴边南镇压反贼。大军行至鹿水关,遭遇伏击。七皇男重伤生死未卜,数万大军折损过半,朝廷吃此大败,元气大伤。”


    “老男帝不思休养生息、整军备战,反而为一己之私,下令大兴土木,修建奢华陵墓。为了填补这巨额的花费,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内忧外患的境况,各地男藩王蠢蠢欲动,皆在各自封地里招兵买马。只待时机一到,便打着推翻暴政的旗号起义造反。”


    应无双将目前夏池国岌岌可危的局势,一五一十地告知众人。随后,她俯身捡起那杆神凤枪,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


    “母亲的神凤枪在将军府的库房里尘封已久,我将神凤枪取出来,为的是让它重见天日。今日在诸位前辈面前诉冤认错,为的是让神凤枪再也不会被埋没,再也不会蒙尘。”


    她说的是神凤枪,又不只是神凤枪。


    神凤枪上的灰尘被擦拭干净,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应无双原本落在枪尖上的眼睛缓缓移开,从校场的一角开始,徐徐扫过每一个人。


    从进入校场的那一刻开始,她步步为营,精心布局。慢慢挑动大家的情绪,任由桑进激起大家的怒意,利用母亲的遭遇引起大家的自责与愧疚,再将矛头对准萧氏王朝,将那怒火重新点燃。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她举起长枪高声道:“天下将乱,正是我们讨债的良机。旧制当废,应换新天,诸位前辈可愿随我一起破樊笼、定坤干!”


    旧制当废,应换新天,破樊笼,定坤干。寥寥四句话将众人惊得久久不能言语,她们望着眼前持枪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当初不肯弃城而逃,独自立于危城之下的应玉树。


    当年,应玉树向她们立誓,一定会守住北疆,护城中百姓周全。于是她们拿着锄头、斧子甚至是柴刀,视死如归地跟着应玉树,义无反顾地冲上战场。


    现在,应无双向她们许诺,要废旧制,换新天,带着她们讨回自己应得的一切。


    滚烫的热血在胸腔里翻涌,好像要冲破一切阻碍。刹那间,无数长刀出鞘,高举的长刀折射出比日光还要明亮的光,与银光烁烁的神凤枪交相辉映。


    “旧制当废,应换新天,我等愿与将军一起破樊笼、定坤干!”


    众人耳边是无数将士合在一起的声音,她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怦怦跳动的心脏。


    数年前,她们跟随应玉树守卫北疆,是兵临城下,视死如归。如今,她们愿与应无双发动起义,是为己而战,九死不悔。


    “好好好,原来不是来打我的,是要打那狗男帝。喂,赶紧把刀拿开,我也要下去喊两声。”


    桑进激动地瞪大眼睛,盯着校场上连成一片的刀海,她也该是这海里的一把刀。


    刀下的人开始挣扎,冯争不得不把自己的视线从应无双身上收回来。


    她啧了一声,调侃道:“你倒是能伸能屈,一旦下去可就从桑将军变成桑小兵了。”


    桑进浑不在意,笑道:“老娘别的本事不敢说,上战场杀敌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手拿把掐。打个两三场仗,拿几个人头,从小兵升为伍长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冯争一直陪着桑进保持着一个姿势也有点累了,她换了只手拿刀抵在桑进脖子上,然后抬起胳膊压在桑进肩膀上,把桑进当做靠背。


    听到桑进的话,她也笑了:“白日做梦呢,桑大将军。没听见我在四方镇的起义口号是诛叶家酷吏,伐桑进贼酋,你在北疆称王称霸的这些年激起了多少民愤,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我都从将军贬成小兵了,还要我怎样?再说了,我这些年里哪有欺压百姓,当官的是叶家人,收钱的也是叶家人。我当年对叶家下的命令,可是让叶家按照往常北疆官府的惯例向百姓收税,对于百姓而言就是换了个官大人,也没啥变化。”


    桑进脸上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她有理有据地反驳起来。


    “你不知道叶家对百姓增收了多少赋税?”冯争追问道。


    桑进无辜道:“我哪知道啊?我连赋税这两个字都不会写,哪搞得懂这里面的门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就只会打仗杀人,吃喝玩乐,在北疆称将军后我只管拿钱,剩下的都交给叶家去做。你不信的话,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没骗人。”


    “呵,不用问,我看出来了。”


    冯争说完看向霍刀身边的叶未央,大字不识一个的桑进舒舒服服地在北疆做傀儡土皇帝,真正掌权的叶家家主叶未央则在其中捞得盆满钵满。


    但要说桑进对叶家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她也是不信的。桑进只是和叶未央达成了某种交易,左右她们两个都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只管自己的利益,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谁也谈不上无辜。


    只是……无双策反了叶未央,那这叶家酷吏还能诛吗?


    叫喊声逐渐平息,与桑进关系较近的武瑾武瑜担忧地看了眼桑进,武瑾询问应无双:“将军要如何处置桑进?”


    应无双敏锐地捕捉到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她心里清楚,破衣卫对桑进是有感情的。桑进此人虽然有些鲁莽愚蠢,但为人十分讲义气,对待这些跟在她身边的破衣卫,那是真心实意地好。


    更何况,桑进的确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而自己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这便是我今日来此要做的第三件事,报仇。”


    应无双此话一出,不少人脸色骤变,桑进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叫道:“应无双,我就说了你娘几句坏话,这算不得什麽深仇大恨吧?”


    “桑前辈,我说的报仇,是为北疆遭受欺压的百姓报仇,是为当初劝说你无果,被打成重伤的温越报仇。”


    应无双一边说着,一边走上点将台,从冯争手里接过那把环首刀,问道:“桑前辈,可认得这把刀?”


    “刀都长一个样,这谁能认得?”桑进小心嘟囔,但是为了活命,她只能顺着应无双的话胡诌道,“自然认得,这是温越的刀。”


    忽然提起温越,桑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这麽多年过去,都忘记当时温越怎麽劝她的了。只记得温越和她打了一架,打输了就自己走了。


    “我是打了温越不错,但我又没杀了她,那点小伤回去养养不就好了,怎麽还能怪我头上?”


    桑进想起一点细节,补充道:“当日她来找我,好像是要劝我做个好官啥的,说了一箩筐话,我也记不得了。我就奇了怪了,这世上当官的都这样,为啥之前那麽多男贪官她不管,我好不容易混个将军当当,就要当个袖子里冒风的好官?”


    “我和她没谈拢,也懒得听她说那麽多话,就按照以前军队里的规矩,打赢我,我就听她的。她要是输了,就少管我。”


    温越和桑进的事情,应无双已经提前打探清楚了,桑进说的是实话。可惜破衣卫里,除了应玉树,没人打得过桑进,所以温越只能无功而返,郁郁而终。


    “小伤?温越的妹妹温执可不是这麽说的。”应无双提起环首刀后退一步。


    桑进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打得有多重,在她看来只要没死都是小伤。应无双非要给温越报仇的话,都说杀人偿命,那岂不是要杀了她?


    刚才压着她的那个妹子武功极高,她打不过对方,应无双要是打定主意要杀她,她根本跑不掉。


    不能坐以待毙,应无双拿走了刀,她现在脖子上没刀,不如抓住应无双换条活路。出去之后,她也可以找个地方趁乱起义。


    桑进的大脑飞速运转,殊不知冯争和应无双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要我出手吗?”冯争低声问道。


    应无双朝她一笑:“我来。”


    桑进趁着两人说话,在地上滚了一圈拿起自己的长刀,直冲应无双而去。


    冯争已经试过桑进的身手,这麽壮的体格穿上甲胄后,在战场上杀敌自然是勇猛无比,无人能挡。但在这比武台上,单刀单枪的比试,她的速度可快不过无双。


    冯争离开点将台,应无双当即闪身避开桑进这一击。台下的众人见桑进映射无双动手,都要上台相助,被冯争拦在台下。


    应无双要做数千将士的将领,正好可以借着桑进在众人面前立威。


    桑进也看到了主动下台的冯争,心中暗喜,谁料下一刻寒光在眼前闪过,那把破损的环首刀再度横在她的颈边。


    她甚至没有看清应无双是如何出手的!


    “依你的规矩,我和你比试一场。我用温越的刀为她报仇,你用你的刀自保。”应无双单手持刀,冷声道。


    “说话算话?我要是赢了你,你放我走。”桑进权当应无双刚才是趁她不注意,侥幸碰到了她。再重新来一场,她不信应无双能打得过她。


    应无双点头,同时收回环首刀。


    桑进擦了擦手汗,握紧长刀,全神贯注地盯着应无双,大喝一声:“看招!”


    两人在台上激烈交手,桑进每一刀都裹挟着呼呼风声,可见其力道之大。这要是砍在应无双身上,只怕当场就要命丧黄泉。


    底下的将士们都提心吊胆地望着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见桑进出招迅猛,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应无双身法却灵活得如同鬼魅,桑进已经劈下十多刀,竟皆被应无双轻松避开。


    渐渐地,桑进没了耐心,哪有人比试的时候四处逃窜,不主动出击的?


    她刚生出几分抱怨,应无双便转守为攻,那破损的环首刀在她手中灵活如蛇,冲着桑进面门袭来。桑进连忙持刀抵挡,奈何应无双来势汹汹,她看不准刀尖要刺向何处,只能手忙脚乱地不断防守。


    几招下来,她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刀刃无数次从她的致命处轻轻划过,留下一道不致死的伤痕,死亡的恐惧在心底不断蔓延。


    “铮!”


    环首刀从眼前划过,她看见刀身上的豁口,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丝痛意。她不甘心地闭上眼睛,自己就这麽死了,真是好憋屈的死法。


    镶了玉的发冠滚到地上,一缕头发缓缓飘落下来。


    “割发代首,算我为温越报的仇。暂留你一命,是因为欺压百姓的账还未算清。”


    应无双的声音传入耳中,桑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地在脖子上,这才长舒一口气,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点将台上。


    松了一口气的不止桑进,唯有叶未央无声地叹了口气,要是把所有的账都算在桑进头上该有多好。死一个桑进,总比赔上整个叶家强。


    桑进听到应无双的话,就知道这里面还有转圜的余地。


    算账算账,有一个人出来背了这笔账,就能了结此事,这些年来占尽百姓便宜的人可不是她,而是大贪官叶未央啊。


    她转过头,看见叶未央的那一刻,她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叶未央,你出卖我在先,如今可别怪我拉你出来背锅。


    “无双将军,我冤枉呐。我大字不识一个,北疆的大事小事都交给叶家打理,定是叶家打着我的名义欺压百姓,我也是遭受小人蒙蔽。那什麽加收赋税,搜刮百姓钱财的人就是叶未央,桑宅里的钱还没有叶家一半多,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搜查叶家。”


    叶未央闻言,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了桑进。这些年里桑进能如此安心地在北疆做土皇帝,都是因为有她在上下打点。没有她叶未央,桑进早就完蛋了。


    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还好她早已和应无双达成了交易,否则定会因为桑进的指证而丧命。


    “无双将军,桑进所言属实,北疆可没有比叶家叶未央更能贪的人了。”武瑾站出来说道。


    大贪 官叶未央在北疆疯狂敛财,这事几乎人尽皆知。武瑾武瑜也曾和桑进提过这些事,只是桑进不爱管,她只会敷衍地应下来,保证自己得了空就会警告叶未央,让对方收敛一些。


    其实武瑾武瑜也清楚,桑进就算想管,也管不了。毕竟叶未央和桑进、破衣卫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一同维系着 “北疆之主” 这看似风光,实则岌岌可危的局面。


    这些年来,倘若没有叶未央从中斡旋,她们这群被朝廷视为反贼的人,恐怕早就被大军镇压得灰飞烟灭。而叶未央能稳坐家主之位,同样离不开桑进和破衣卫为她撑腰。


    所以,即便大家对叶未央的贪官做派厌恶至极,也无可奈何。


    无论是贼酋桑进,还是贪官叶未央,应无双都早有安排。


    她慢悠悠道:“伐叶家酷吏,诛桑进贼酋,抗暴敛,复民生,四方同起驱腐恶。我自会伐尽酷吏,诛杀贼酋。”


    叶未央听后缓缓闭上眼睛,舍去叶家而已,她还能东山再起。


    没听懂应无双话里有话的桑进,噌地一下站起来:“不是,你非要杀了我不可吗?”


    第173章 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呢


    *


    “好家夥,这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呢!”


    三天前,应无双在校场里宣称自己要诛贼酋、杀酷吏,桑进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能料到,应无双并未在当天就处置了她,而是跟着叶未央去了云昆城。


    桑进就这麽被晾在桑宅整整三日,她这三日吃不好睡不好,就怕哪天早上醒来,应无双要压着她去刑场砍了她的脑袋。


    要不是武瑾和武瑜奉了应无双的命令,三日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早就跑了。


    如今三日已过,应无双可算回来了。桑进眼睁睁看着自己宅院里的那些值钱玩意儿,被人一件件往外搬,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就这麽被席卷一空。


    更过分的是,就连她贴身藏着,打算跑路用的那点银子,也被应无双派人搜身给拿走了。


    这些都是桑进意料之中的惩罚,毕竟这些钱本就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应无双收走也无可厚非。


    真正让她发出那声绝望哀嚎的,是应无双刚刚扔给她的一句话:“你要把搜刮来的钱财,挨家挨户地还回去,就从四方镇开始。”


    在云昆城的三天,应无双盯着叶未央将这十多年来的账全部清算干净。按照正常赋税向百姓收取的那部分钱粮,依旧存在云昆城的粮仓和库房里,剩下的钱财取出一部分归还给北疆百姓用来收买民心,另一部分则留作军用。


    “求死容易,只是你确定自己已经不想活了?”应无双说着,作势就要抽出腰间的软剑。


    桑进连忙摇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将军愿意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就是一步步跪着去,都要把这些钱还到百姓手中。”


    应无双并未被桑进的玩笑话逗笑,只是神色冷淡地转身,大步走出桑宅。桑进哪敢耽搁,和武瑾、武瑜等人急忙跟上去。


    一行人走到府外,需要运往四方镇的钱粮都已装在了马车上。已有四十九人整齐划一地列队站在马车旁边,她们皆身着短褐长裤,腰佩长刀。


    为首的春娘与后面那些小兵的穿着略有不同,她身上的短衫上还绣着“神武”的字样。


    “桑进,你跟着春娘的队伍前往四方镇。”应无双示意桑进站到门前春娘带领的队伍里。


    桑进闻言二话不说跳下台阶,站在队伍前面的春娘递给她一套衣服。夏日里身上穿的衣服本就轻便,桑进就在室外直接脱了衣服,换上和其余人一样的短打布衫。


    粗布麻衣上身的那一刻,她皱起眉抓了抓胳膊。往日里穿惯了绫罗绸缎,现在穿上这粗布衣裳,一时还难以适应。


    “出发!”桑进刚穿好衣服归队,春娘便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向四方镇驶去。


    临行前,桑进隐约听到应无双对着武瑾、武瑜吩咐道:“你们二人去神武军里各点两百人,分别前往子台县和山阴县……将叶家分支和县衙官兵……斩杀……”


    队伍越走越远,后面的话,桑进听得不太真切。可就前面这两句,也足够让她心里犯嘀咕:武瑾和武瑜能带兵出去打仗,怎麽就她得跟着这些人去还钱?


    神武军又是什麽?


    想来在她被软禁的这三天里,应无双带着破衣卫搞出了不少大动作。


    趁着早晨的日头不烈,春娘带着大家快速前进。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就到了襄江,她们将马车上的钱粮运上船。


    上船后,众人都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甲板上休息。


    桑进可算找到机会,准备去找春娘套话,一只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她下意识地伸手扣住对方的胳膊,左腿迅速向前跨出一大步,同时身体下沉,发力扭转,想给对方一个过肩摔。


    她奋力一甩,对方纹丝不动,那只手掌猛地松开,反将她推到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敢推老……”桑进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回头一看,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身长九尺的少年背对太阳,她的身影仿佛比手边的神凤枪还要高大。


    桑进吃痛地揉了下肩膀:“冯,冯大侠是来接应我等的吗?”


    冯争笑着摇头,道:“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知道无双为何留你一命吗?”


    “因为我有本事,我能上阵杀敌,能为将军打胜仗。”桑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从将军沦为小兵,她没有马匹可骑,一路上全靠两条腿赶路,脚底板都走得滚烫。好不容易上了船能休息一会儿,她可不想在这儿站着和冯争闲聊,于是就近找了个阴凉处坐下。


    冯争走过去倚在船舷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桑进。


    应无双不杀桑进,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正是桑进自己说的那般,她打仗的本事不错,无双想将她收为己用。


    第二个原因则是桑进这些年来背的骂名都可以推给叶家,毕竟桑进懒政,把北疆的大小事全都交给了叶家。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可都是叶家人,桑进从未亲自参与其中。


    再怎麽说,她以前都曾用性命保卫过北疆,她说自己受人蒙骗,百姓还是愿意相信她,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的。


    第三个原因,也是应无双要桑进来四方镇的缘由。


    “温越的妹妹温执就在四方镇,她要见你。”


    冯争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桑进呆坐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在船头找到了春娘。


    “春娘,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桑进拿不准春娘对她的态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过来说吧。”


    春娘没有回头,她迎着江风,看着船只逐渐靠近岸边。


    四方镇是春娘的家乡,自从桑进在东饶关称了将军之后,春娘就住在了东饶关,再没回过四方镇。


    她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敢回家,她怕自己回家后看见的是乡亲们失望、怨恨的目光。


    从保家卫国的将士变成鱼肉百姓的贼寇,她们辜负了应将军,也辜负了一直信任她们的百姓。


    但若是让她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跟着桑进杀入北疆官府,依旧会看着叶家欺压百姓而无动于衷。


    征战三年却被朝廷抹去军功,她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血早已凉透。她只想为自己考虑,只想守护自己的利益。


    “我们去四方镇要做些什麽?肯定不只是送钱吧?”桑进注意到除了她以外的其余人都背着行囊,显然是打算在四方镇停留一段时间。


    春娘握住腰间的刀,手心微微发热,道:“驻守四方镇,征兵练兵。”


    这一次,她们不是为了守护别人的江山而战,是要为了自己而战。


    桑进闻言点了点头,应无双要和朝廷干仗,自然不能靠着两千破衣卫从北疆打到京城里去。要抓紧时间征兵练兵,将规模扩大到数万人的大军才行。


    她继续问道:“临行前我听将军吩咐武瑾、武瑜去神武军点兵,可是已经招到新兵了?”


    “我们就是神武军。为夏池国征战沙场、守卫北疆的破衣卫早在十七年前就被朝廷遣散,破衣卫的将领应玉树也被朝廷谋害致死,破衣卫早就不复存在了。”


    应无双收服破衣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破衣卫改名。


    平北将军应玉树和破衣卫都只是她和神武军起义的旗号,她要让世人明白,北疆的神武军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是要废旧制、换新天的起义军,而非守卫前朝的旧部。


    春娘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现在的北疆由神武军接管。”


    原来是改名了,桑进有些意外。本以为应无双会继续利用破衣卫的名声收买人心,现在看来她是要将自己和应玉树的破衣卫旧部划清界限。


    桑进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一点:“那将军是如何处置叶家的?叶未央死了吗?”


    她不过是拿了点叶家孝敬上来的钱,家里就被抄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有几分打仗的本事,还要把命赔进去。


    叶未央和叶家才是剥削百姓的罪魁祸首,那些乱七八糟的收税手段都是叶家想出来的,不愿交税的百姓也是被叶家的虏隶打死的。


    说白了,她就是叶未央的刀,用来吓唬人的,真正作恶的是拿刀的叶未央。


    叶未央和叶家的下场必须比她更惨,否则她心中这口恶气实在难平。


    “叶家上下共计一百五十四人,皆论罪处置。将军在云昆城最热闹的集市旁边建了个刑场,将叶家人全部押至刑场,请城中百姓审判叶家人的罪责。但凡有百姓指认犯罪的,当场斩杀。这三日里,集市旁的哭声和欢呼声就没停过。”


    “除了云昆城,北疆其它城县的叶家分支、府衙以及当地豪强都是这般处置。风水轮流转,往日里这些官府酷吏和世家豪门肆意欺压百姓,现在却由百姓的一句话决定生死。”


    说到此处,春娘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四方镇里的叶家分支和府衙酷吏早已被冯将军杀了个干净,我们手里的刀根本派不上用场。”


    桑进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最关心的叶未央死没死,听见春娘称呼冯争为冯将军,不禁疑惑道:“咱们的将军不是应无双吗?冯大侠怎麽也成了将军?”


    “神武军共有三位将军,分别是应无双无双将军,冯争冯将军,还有一位燕淼燕将军。这三位将军在军中平起平坐,不分高低。”春娘解释道。


    “有三位将军就算了,这第三个燕将军打哪来的?你们不觉得应无双……无双将军是在胡闹吗?”桑进从未听说过哪个军队有三个将军的。


    “日后你便知道了。”春娘把应无双对她们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桑进。


    说话间船已靠岸,春娘指挥众人将钱粮搬下船,桑进也跟着大家一起搬运箱子。


    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四方镇。只见镇子门口挖了一条深深的壕沟,拒马等物整齐地摆放在左右两侧,瞭望台高耸入云。


    门前守着四个拿刀的青年,她们看见走在队伍前面的冯争,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三日前冯争赶在日落之前返回四方镇,将东饶关校场里发生的事情转告众人。一听不用和破衣卫开战,她们都松了口气,有些人丢了刀便回家种地去了。


    还有些人依旧守在镇子外,坚持把没修完的瞭望台修完。


    “将军,她们就是神武军的将士吗?”秦河好奇地望向春娘及其身后整齐的队伍,正规军和她们这些临时拿起刀的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郭寿悄悄指着春娘说道:“这还用问,你瞧人家身上都绣着神武二字。”


    “我又不认字。”秦河种了半辈子地,没机会读书认字,还好当兵不用认字,能拿刀杀人就行。


    秦河与郭寿一左一右站在冯争身边,冯争对着两人说道:“这位是春娘,神武军的都头,负责四方镇的招兵,招进去的新兵也是由她管。”


    真的是来四方镇招兵的!秦河的眼神瞬间亮了,她这几天拿了刀才发现当兵比种地有意思。


    她拿刀时,人人都敬畏她,喊她官大人。拿锄头时,没人觉得她厉害,还慊弃她耕地耕得不够快,不够多。


    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土皇帝桑进被打倒,叶家也被抄家,接管北疆的新势力神武军把钱粮还给了大家。不少人拿着钱粮安安心心地回去耕地织布,她却不想回去种地。


    她想当兵,做有权势的官兵。


    周围的邻居和亲戚听了她的想法后都笑话她,说是如果大家为了权势都去当兵打仗了,那谁来种地,当兵的吃什麽?


    秦河没读过书,说不出什麽大道理。她只知道种地的人多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无所谓。


    但神武军现在只有两千兵力,还缺很多很多人。


    这世上不缺耕地织布的女子,却很缺当兵当官的女子。


    “都头,你看我咋样?”秦河凑到春娘身边,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健壮的身躯。


    冯争一把将人拉回来:“着什麽急,明天才开始招兵,先帮着人家把钱粮运进镇里。”


    “遵命!”秦河的袖子都撸起来了,她一边答应,一边对着春娘挤了挤胳膊上的肌肉。


    “都头快看,我可有力气了,上战场肯定能砍下好多人头!”秦河走到春娘身边,帮忙拉车的同时还不忘表现自己。


    进了镇子之后,桑进独自拉着一辆牛车,前往镇子门口的那条街,挨家挨户地发钱粮。


    想象中人人喊打的场面并未出现,大家似乎并不知道她就是桑进。想想也是,她成日里骂老男帝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老男帝长什麽模样,就算老男帝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对方来。


    就这样,她沿街挨家挨户地把钱粮发出去,百姓们接过钱粮还对她连声道谢。


    有人看她脸色通红,以为她是在太阳底下晒久了,请她进屋里喝杯茶歇一会儿,殊不知她是因为羞愧臊红了脸。


    桑进擦去额上的汗水,拉着牛车继续向前。百姓的一声声道谢在她听来就像是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给她个痛快呢。


    “呼,最后一家了,送完赶紧走。”


    牛车上装着钱粮的箱子已经空了,桑进手里拿着最后两袋,她敲响紧闭的门扉。


    房门缓缓打开,桑进原本懒洋洋地靠在牛车上,听到门开的声响,立刻站直了身子。可当她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里。


    “你是……温执。”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温越眉眼相似,桑进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忙将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儿地塞进温执手中,转身撒腿就跑。


    “桑进,不进来坐坐吗?你可以为我四姐上一炷香。”温执随手将袋子丢到院里,她出声拦住桑进。


    桑进的脚步迈得更快,温执和应无双一样,非要把温越的死算在她头上。温执把她当做杀姐仇人,她要是进去上香,还能活着走出来吗?


    还没跑出几步,一杆长枪抵在身前,她停下脚步。


    “回去。”冯争道。


    桑进惯用的大刀被应无双收走了,这次来四方镇也没有给她配个新刀。她手无寸铁,只能不情愿地转过身回到温执面前。


    “冯将军说你要见我,你现在见着我了,有什麽事就痛快点直说吧。说完我还得把牛车拉回县衙,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磨蹭。”桑进双手环胸,一脸警惕地盯着温执,在确认她手中没有武器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温执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有话对我说吗?”


    桑进直言道:“我没什麽话好和你说的。以前在军中我和温越便不是一队的人,我俩关系一般,算不得熟识,这香不上也罢。”


    “我四姐被你害死,你难道也没什麽好说的吗!”温执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桑进刺去。


    冯争见状并未阻拦,这是桑进和温执之间的恩怨,温执没有开口求助之前,她不会贸然插手。


    桑进没有躲避,她伸出手握住温执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匕首夺了过来。


    “温越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她主动找上门来,我给了她选择,要麽离开,要麽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听她的,输了她听我的。那是堂堂正正的比试,她输给了我,自己回家后想不开,没几年把自己郁闷死了,这怎麽能算到我的头上?”


    桑进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逼近一步,那高大的身形如同小山一般,将温执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进了院子里。随后,她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将冯争挡在了外面。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坏人,这些说的都不错。但温越的死,我问心无愧。”


    桑进把匕首递还给温执,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屑,“你一门心思把我当仇人,想杀了我给温越报仇,可你也太弱了些。就凭你这点本事,根本杀不死我,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桑进心中毫无愧疚,甚至还忍不住嘲笑温执的不自量力。


    “对了,冯争和应无双应该都与你认识。应无双拿着温越的刀砍了我的头发,让我以发代首,算是为温越报了仇。我还以为断了发,此事就算完了,结果今天冯争又让我来见你,说明此事还没完。”


    “见到你我才想明白,应无双根本没打算饶了我,她留我一命是要我把命赔给你是吗?可惜你姐当年没本事打赢我,你也没这个本事杀了我为姐姐报仇。你要实在想报仇,可以让冯争进来帮你,我打不过冯争,她有那个本事杀了我。”


    温执咬着牙,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双眼通红地接过匕首。她满心的不甘像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若不是桑进当上将军后,在北疆肆意妄为,任由叶家鱼肉百姓,四姐怎麽会不顾危险,冒险去桑宅劝说桑进?要是没去桑宅,四姐就不会浑身是伤地回来,更不会没过几年,就因为满心的愤懑与不甘,郁郁寡欢地离开了人世。


    桑进居然还好意思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四姐头上,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她的目光越过桑进,望向身后紧闭的大门,冯争就守在外面。只要她此刻大喊一声,冯争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帮她杀了眼前的桑进,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


    可是,真要叫了冯争进来帮忙,岂不是应了桑进的话,让桑进把她们姐妹俩都看扁了?不行,她一定要亲手为四姐报仇雪恨,一定要让桑进死在自己的手里!


    她要让桑进知道,她四姐有本事,她温执也是有本事的人。


    “快点把冯争叫进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磨磨蹭蹭的!”桑进不耐烦地催促着,像在故意挑衅温执。


    温执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年龄比我大,又打过几年仗,拿刀的时间比我长罢了。我现在打不过你,不代表以后也打不过你。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桑进见温执中计,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你这个小身板再练一百年也打不过我。当然,你也可以背后来阴的,没本事的人就只能用这种手段报仇了。”


    这话像一把盐撒在温执的伤口上,让她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


    “呸!谁稀罕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定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你,就按你的规矩,把你打得跪地求饶,然后取你性命,为我四姐报仇雪恨!”温执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决绝。


    冯争趴在墙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温执中了桑进的激将法,以她现在的能力要打败桑进至少也要练上三年五载。


    片刻后,桑进全须全尾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对着冯争说道:“我说你们怎麽会那麽好心留我一命。”


    “我和无双的确是好心留了你一命,然而你和温执之间是私仇,温执要杀你,我们也拦不住啊。”冯争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叶未央死了吗?”桑进阴沉着脸。


    “死了。”冯争道。


    桑进半信半疑:“她真死了?”


    “叶未央死了。”冯争肯定道。


    听闻叶未央的死讯,桑进的心情瞬间畅快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


    叶未央死了,活着的是去除了叶姓的未央。她站在云昆城最热闹的集市里,和城中百姓挤在一处,看着刑场上一个个被指认有罪的叶家男人,他们痛哭流涕,惊恐万分,最终被寒光一闪的大刀砍下头颅,死不瞑目的脑袋在血泊中翻滚数圈,才缓缓停下。


    她的这些叔伯,堂兄堂弟们原本不用遭此一劫的。是他们太贪心,不愿意将叶家全部交给她,还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来。


    “断尾求生,这滋味可真痛啊。”未央喃喃自语,她舍去了叶姓,也割舍了叶家庞大的家业,包括这些年她在北疆苦心经营起来的生意。


    应无双派了其她人来接手她在北疆的产业,未央满心不甘,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拱手相让。


    “未央姑娘可是看见亲人被杀,心里难过?”


    刑场上弥漫的血腥味让陆真不禁皱了皱鼻子,她微微侧身,关切地看向身旁脸色略显苍白的未央。


    “他们罪有应得,我怎会为他们难过。”未央矢口否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她其实是在为自己悲哀,十几年来含辛茹苦打拼下来的产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她甚至还要亲自带着别人去接手。


    陆真哦了一声,道:“未央姑娘若是看完了,就继续往前走吧,尽快把马场交到我这边。”


    “……好。”未央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她实在想不明白,应无双究竟从何处找来这麽一个厉害角色。眼前的陆真看着年轻,可心思却极为缜密,精明过人。


    她原本还打算给自己留几处产业,以备不时之需,谁能料到,陆真早已将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云昆城外的马场是以她私人名义办下来的产业,专门用来和北延国的商人做生意的,没想到这都被对方查了出来。


    “听陆老板的口音,可是南方人?”未央试图从陆真口中打探些消息。


    陆真微微点头,大方回应:“我是全州人士。”


    “全州富足繁华,想必陆老板在全州也有不少产业吧?”未央接着问道。


    “嗯。”陆真应了一声,心道那些产业可不是她的,而是长乐坊坊主陆怀的。


    数月前坊主与应无双做的那笔交易,确实十分划算,一枚牛角扳指,就能换来叶家在北疆的大部分产业。


    比起北延国太子完颜习给坊主许下的那些,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承诺划算多了。


    第174章 四个字,求贤若渴


    盘踞在北疆近百年的豪强大族叶家就此垮台,以平北将军之名起义的神武军将她们的第一刀落在了云昆城叶家的身上,血腥气从这里逐渐弥漫开来。


    北疆其余城镇里的豪强大家只当神武军此举是为杀鸡儆猴,他们只要派人给神武军的将军送些财物示好,便能继续安稳度日。


    然而,他们低估了神武军想要一统北疆的野心与抱负。


    今日斩叶家,明日便斩李家、王家,凡是曾在北疆境内做过恶的世家豪族都将被神武军抓住,押送至当地的刑场,由百姓审判他们的过错。


    “得民心者得天下,神武军要与天下百姓站在一起,而不是和世家大族站在一起。”应无双坐在书房之中,目光冷峻地审视着眼前由各地豪强送来的礼单。


    她大手一挥,将桌面上堆积在一起的礼单摊开,无视上面未干的血迹,念道:“山阴县李氏,子台县王氏,云昆城刘氏……”


    北疆地域辽阔,大小县城足有数百之多。在这几日里,有的县城单独派遣使者前来送礼,有的则是一群人联合起来,共同向神武军示好。


    短短三日之间,来到东饶关拜见应无双、向神武军送礼投诚的男使者,少说也有一百余人。


    身旁的侍卫取出一块帕子递给应无双,应无双拿着帕子擦干净手上沾染的血迹,视线落在书桌前倒了一地的男使者尸体。


    礼,她照单全收;人,她也毫不留情地送他们去了地府。


    待到刑场上的叶家人都一一伏法认罪之后,便是王家、李家以及刘家等当地豪强走上刑场的时候了。


    “无双,他们既然选择投诚,为何不留他们一命?将事情做得太绝,恐会激起他们的反抗。”霍刀被人推着轮椅进入书房,望着满地的尸体,她略带担忧地问道。


    “霍姐姐放心,除非他们联合起来反抗我,否则,不足为惧。”


    应无双随手丢掉手中染血的帕子,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她不会给这些人联合起来的机会,所有来给她送礼的男使者的确都是有去无回,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收不到她的回信。


    当她的回信送到那些豪强手中,他们必然会对彼此心生猜忌,互相怀疑对方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联合起来反抗神武军,只会一心想着自保。


    到时候,她只需抓住时机,逐个击破。那些豪强各自为战,势力分散,又互相猜忌,在神武军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如此一来,北疆的这些豪强世家,便会被神武军轻而易举地一一铲除。


    霍刀闻言皱了皱眉,劝道:“何必根除他们?这些豪强在当地根基深厚,人脉广泛。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府卫,还囤积着大量的粮食和钱财。他们愿意投诚,神武军便可将他们收为己用,利用他们的权势尽快巩固神武军在北疆的势力。”


    “倘若非要一个个地铲除他们,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让整个北疆陷入动荡不安的混乱局面。到那时,我们不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还可能会引发更多的反抗和不满,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霍刀的一番话,并未让应无双的决心有丝毫动摇。


    她抬起头,直视霍刀,不容置疑地开口:“废旧制,换新天。若不将这些豪强士族彻底铲除,又如何能让旧制土崩瓦解?我在神武军面前立下的誓言又该如何实现?”


    “霍姐姐,你可知被押上云昆城刑场的皆是叶家男子,没有一个女子,你说这是为什麽?”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和贵妇哪有机会鱼肉百姓?有权势在外横行霸道、为祸四方的只有男人罢了。


    脑海里有什麽东西一闪而过,霍刀还未来得及抓住,就听应无双再次开口。


    “那些豪强士族里真正手握权势的都是男人,既是男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自恃高贵,视女子为蝼蚁的。我可以为了眼下的安稳选择接纳他们,但以后呢?他们此刻投诚,不过是迫于形势,心中根本不服气。”


    应无双缓缓走到窗边,望向外面连绵不绝的山川:“换新天的前提是废旧制,不是仅仅除去一个男帝那麽简单。这些豪强世家,就是男帝的根基和爪牙,他们与男帝相互勾结、相互依存,就算我们成功推翻了男帝,只要这些豪强世家还存在,仍然拥有足够的权力和钱粮,他们就会迅速扶持新的男性傀儡,继续维持女卑男尊的统治,让我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神武军不仅要铲除北疆的豪强士族,整个夏池国的豪强士族,都必须被连根拔起。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往后的日子里提心吊胆地与他们周旋,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将他们彻底根除。唯有如此,神武军才能不受任何势力的牵制与束缚,无所顾忌地为天下女子开创出一片新的天地。”


    霍刀推着轮椅来到应无双身边,跟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窗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条路不好走,我……”


    摆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地攥紧了衣服,她多想为无双出一份力,可以她现在的情况,能不耽误无双就不错了。


    应无双注意到霍刀落寞的神情,她早在和霍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检查了霍刀的双腿。


    这双腿是在五年前,霍刀被玄门杀手追杀时从悬崖坠落摔断的,被桑进的手下救起来后,由当地医师草草医治了一番。虽说断裂的骨头倒是勉强接上了,可体内的经脉xue位严重堵塞,加之腿部长久未曾活动,肌肉已然萎缩得厉害。


    若想让霍刀重新站起身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须得施予长时间的针灸之术,以银针准确刺激腿部的诸多xue位,疏通堵塞已久的经络。同时搭配上合适的草药膏方,内服外敷双管齐下,才能逐步修复受损的骨骼与萎缩的肌肉。


    而这也只是有可能,并非绝对能够治好霍刀的双腿。因此应无双并未将此事告诉霍刀,她不想让霍刀空欢喜一场。


    见素医仙姜姥来去无踪,她只能给圣医谷送信,希望谷主丹兮能来一趟北疆。丹兮谷主的潜光针法出神入化,有她出手,治好霍刀腿疾的把握,便会从原本的四成,一举提升至八成。


    “将军,府外有个自称玄一的女子求见。”侍卫站在书房门口向应无双行了一礼。


    完颜习的人要来见她,这倒是得会一会。应无双蹲在霍刀身边,对着门口的侍卫说道:“将人请到书房里来。”


    “是。”侍卫领命离开。


    神武将军府外,面带刀疤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上的牌匾。上次来,这牌匾上写着的还是“桑宅”,应无双不过才来北疆四五日,就让桑宅易了主。


    “客人请随我来。”侍卫很快来到女子面 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玄一踏入将军府。


    在玄一打量将军府的时候,府内的侍卫仆役也在打量玄一。自从神武军接管北疆以来,每日上门求见将军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这位玄一,却是第一位上门的女子。


    那些男人都已成了将军府里的花肥,不过眼前这位女子,脚步沉稳有力,腰间还佩着一把锋利的长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想来应该能活着走出这将军府。


    要是她真有过人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得到将军的赏识,留下来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


    玄一进入书房时,屋内门窗大开,应无双坐在书案后,除了她们两个屋内再无一人。她抬手摸了下鼻子,好浓的血腥味儿,看来应无双刚才在书房里杀了不少人。


    “夏池国的玄门已成完颜习的玉门,玄一前辈就不打算换个名字?”应无双抬起手请玄一落座。


    “名字早就换了,将军唤我厉胜即可。厉某以旧名号求见,也好让将军知道是何人求见。”厉胜大大咧咧地坐下,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整个人轻松地仰靠在椅背上,姿态十分随意。


    应无双点点头:“好名字,不知……”


    厉胜打断应无双:“应将军不必千方百计地套我的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受完颜习所托来给应将军送些东西,东西送完我便走了。”


    她拿出一把铜制的钥匙交给应无双,继续说道:“完颜习让我把云昆城玄门的钥匙交给你,她说里面的东西随你取用。”


    托燕淼燕焱的福,玄门姐妹体内的螙蛊都已解了。厉胜也在两月前解开了体内螙蛊,她和姐妹们早就过够了那种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的日子。哪怕如今的新门主完颜习出手阔绰、事儿又少,她们也不想再继续为她卖命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们依然要把当初答应完颜习的事情办好,包括京城玄门在内的五大玄门,都已经被她们尽数除去。只差这最后一件事,等这件事办妥,厉胜和姐妹们便和完颜习彻底两清。


    应无双接过钥匙,刚要开口询问,厉胜就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完颜习什麽意思,她只让我把钥匙交给你,并问你一个问题,别的什麽都没说。”


    “你问吧。”


    “应将军还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吗?”


    当初在全州的河西客栈,完颜习让应无双来东饶关查找应玉树的线索。未到北疆的应无双还以为完颜习给的这条线索会直接指向母亲的下落,现在看来,完颜习只怕早已知道北疆的情况,还特意将她引到东饶关,究竟意欲何为?


    “我母亲在北延国是吗?”应无双反问道。


    厉胜闻言一愣,她犹豫片刻后答道:“你若是不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我便不作答,转身就走。但你这麽问了,就说明你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那我便能告诉你,应玉树就在北延国的京都——磐城。”


    “完颜习还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我吗?”应无双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没了,但我可以帮你带话给完颜习。”


    话音未落,厉胜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与她无话可说,却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应无双追到门口,直言道,“眼下神武军人手紧缺,正需要你这般有勇有谋之士,不知你可愿与我等共谋大业?”


    厉胜耐心听完应无双的话,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等那件事了结后,我定会来应将军手下谋个一官半职。”


    神武军要废旧制,换新天的口号在北疆喊得沸沸扬扬,厉胜也听了几耳朵,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在乱世里,打着各种旗号起义的人数不胜数,可真正能说到做到的寥寥无几。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神武军招募兵勇只招女子的时候,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只可惜她心头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若是能在今年初雪前活着回来,应无双不说,她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厉胜离去后,应无双回到书案前坐下。她望着桌上那把铜制钥匙,陷入了沉思。


    云昆城玄门里的男杀手和探子都被厉胜杀了个干净,门内剩下的东西无非是玄门这麽多年来在北疆搜刮囤积的钱财,以及一些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消息。


    完颜习把云昆城玄门送给她,无非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北延国的京都磐城,北延国的太子完颜习。” 应无双的嘴唇微微翕动,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


    她不明白母亲身为敌军将领,究竟是如何留在北延国的?又为何会与北延国皇室扯上关系?


    炸了慕容氏祖坟的五个鬼影,以及当初给她飞镖传书的神秘人,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完颜习和她的四个手下。


    回想起那封信的口吻,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完颜习及其身边之人对母亲的敬重之意。能让北延国的太子都如此尊崇有加,不难推测,母亲在北延国的待遇应当是相当不错的。


    北延国的优待,难道就是母亲这十六年来,始终未曾向她,或是向破衣卫传递任何消息的缘由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应无双的心里,搅得她心绪不宁。


    母亲是自愿留在北延国的吗?


    又有一个疑问出现在脑海,应无双不知道答案。


    手指不自觉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眼中的迷茫逐渐消失。她早在三日前就已做出了抉择,十七年前的母亲负了破衣卫,现在的她不能负了神武军。


    不论母亲在北疆的处境如何,她现在都无法抛下神武军去北延国寻母。


    从现在开始,她和神武军的名声会越来越响,迟早会传到北延国的京都,传到母亲的耳中。到那时,母亲自会来找她。


    窗外,天色渐暗。书房内,烛火摇曳,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文书逐渐减少。应无双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孤独。


    她看完手中的文书,疲惫地闭了闭眼,晃动手臂缓解肩部的酸痛。身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神武军里的事情有武瑾武瑜等人,倒还够用。


    但出了军队,北疆各地大大小小的政务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且根本无人能为她分担分毫。


    在北疆,想从平民里找出几个识字的女子,都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艰难。至于那些能为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有才之士,更是凤毛麟角。


    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倒是有一些可用的人才。但目前时机不对,她和神武军才刚把她们的男戚们送上刑场,这些人未必会效忠于她。


    “唉。”应无双叹了口气,希望银竹和吴婆婆收到信后,能从路上抓几百个贤才一起送来北疆。


    墙上多出一只影子,从门口慢慢挪向书案旁,站着的影子绕到坐着的影子身后,捂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故意拿着腔调的声音想要干扰应无双的判断,应无双忽然觉得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她露出笑容。


    “冯争,这麽晚了,你怎麽来了东饶关?”


    眼前瞬间恢复光明,冯争将玄武甲塞到了她的手中。


    “上次分开的太匆忙,忘了把玄武甲给你。你现在就把它穿上,以后哪怕再热也不能脱下来。”


    三日前应无双在校场收服了破衣卫,冯争本想留在东饶关帮应无双分担些事务,可她答应了四方镇的百姓,保证自己会在天黑之前回到镇中。


    无奈之下,冯争只好匆匆离开,之后的三日也一直待在四方镇中安抚百姓,将镇子里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以便日后神武军进驻四方镇时,能够毫无阻碍地快速接手。


    今日一早春娘带着人进了四方镇,有温执、郭寿和秦河帮衬着她,治理一个小小的四方镇,自然没什麽问题。


    冯争这才勉强得了空跑来东饶关。


    “你专门跑这一趟不会就是来送玄武甲的吧?”应无双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的筋骨,接着利落地脱下外衣,将玄武甲穿戴整齐,“要不,你留下来陪我一起看文书?还有几个县的田产没有理清……”


    “唉,可别说了。这三日里不只是你没合过眼,我也没好好休息过。再这样下去,神武军还没打出北疆,咱俩就先累垮了。”


    见应无双穿好衣服,冯争赶紧打断她,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门,“我们都需要放松一下,这些东西明日再看也不迟。”


    空中月明星稀,冯争与应无双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偶尔打破这份宁静。


    “我进门的时候听见你正在叹气,是有什麽烦心事?”冯争问道。


    “四个字,求贤若渴。”


    应无双言简意赅,冯争感同身受。


    单是一个四方镇,冯争都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担任县令一职,光是读书认字这一条就没几个人符合的。


    好不容易有几个识字的,在看到县衙里的那一堆文书后也傻了眼。


    “无双,盟主令还在我们手里。”冯争把主意打到了六大门派头上。


    “齐山剑派的骆兰英,能力出众,她一个人能顶三个人,要是把她请过来,咱俩就能轻松许多。还有神拳派的沐川师姐,不仅是个热心肠,而且为人刚正不阿,让她当县令再合适不过了。峨眉派的大师姐也不错……”


    冯争把六大门派的首徒都拎出来说了一遍,在她看来,这六人皆是各门派掌门悉心培养的未来掌门人,既然有能力将门派治理得井井有条,治理一个县城想必也不在话下。


    “你想把人家门派未来的顶梁柱带走,六大掌门能答应吗?”应无双苦笑着摇头。


    “这可是能够号令天下群英的盟主令,我又没让她们做什麽伤天害理的坏事,她们没理由拒绝我。”冯争拿出盟主令丢到应无双手上,“我已经把信送给明盟主了,最多一月,就能收到她们给我的答复。”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应无双道。


    “那你有什麽好办法?”


    “还记得禹仲光和柳青云吗?”


    “当然记得,禹仲光是全州新上任的知府,柳青云和高山虎都跟在她身边。你莫非是想让她们离开全州,转而到北疆来做官?”


    冯争听后猛地一拍手,对啊,她怎麽把禹仲光给忘了。


    这位前辈女扮男装混迹官场多年,小到九品芝麻官,大到一州知府她都做过,北疆缺的正是她这样深谙官场门道、治理有方的人才。


    “四月的时候,我在全州见了禹大人一面,和她做了一个交易。”应无双把盟主令还给冯争。


    冯争激动道:“你在那时便已料到了今日!禹大人什麽时候过来?”


    “禹大人不会来。”


    “她不来,那你们还能做什麽交易?”


    “她向我举荐了一些人才。”应无双的嘴角微微上扬,禹大人的恩师和同窗们应该已经在往北疆这边赶来了。


    “举荐人才?”冯争完全没料到还有这种可能,她语气惊讶,“这样也好,禹大人推荐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


    应无双颔首,应了一声:“只可惜,你和我找的救兵一时半会儿都到不了北疆,还得想个办法解了当下的燃眉之急。”


    不论是冯争找的明盟主,还是应无双找的禹仲光,她们在短时间内都无法赶到北疆。


    “发布招募令吧,北疆这麽大,我不信找不出一个可用的人来。”冯争提议道。


    第175章 好事一桩接一桩


    一纸招募令,如烈烈北风,呼啸着席卷北疆大地。


    从云昆城的通衢大道,到深山县乡的蜿蜒小路,神武军广招贤才的消息在数日内传遍北疆,引得无数人议论纷纷。


    “今男帝无道,为一己私欲,大兴土木修建陵寝,耗费民脂民膏,征调万千劳力,致使农事荒废 。赋税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在山阴县最热闹的集市口,一群百姓将前来张贴招募令的士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成功挤到最前面的人,大声地念出招募令上的内容。


    “值此乱世,神武军愿挺身而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抗官税,诛酷吏,杀豪绅,扶危济弱,杀富救贫。今广募四方贤才,共襄大业,凡有志于革新天下、匡扶正义者,无论出身,皆可投效神武军。”


    “自即日起可前往东饶关神武将军府应募,入选者赐重金、分田产。”


    杀富济贫的神武军在整个北疆声威大震,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箪食壶浆以迎之。


    山阴县的百姓更是如此,在武瑜带着军队进县以后,主动为她们带路,亲眼看着神武军荡平山阴县里的酷吏豪强。


    如今武瑜带着的数百神武军就住在县衙里,日日都有军差坐在县衙大门前招募兵勇。


    因为神武军在县衙门口招兵时,便只招女子,现在来围观集市口招募令的百姓也是女子居多。


    众人听到最后一句“赐重金,分田产”的时候,都激动起来。


    “这可比当兵的待遇更好,可惜我不认字。”


    “大人,神武军广招贤才,不会还是和招兵一样只招女人吧?”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他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问道。


    周围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有人认出他来:“李夫子是咱们县里最有学问的人,县里多少男秀才都是他教出来的。”


    “李夫子肯定能选上,那咱们山阴县以后也要出个厉害的大人物!”


    没等神武军的官兵作答,不少男人都开始吹捧李夫子,李夫子故作谦虚地对众人拱手,却藏不住脸上的得意。


    “神武军只招女子,不论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士,还是出谋划策的谋士,一概只要女子。”官兵的语气冷漠且不容置疑。


    男人们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李夫子更是反应过度,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生生拽下了好几根胡须,疼得他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模样十分滑稽。


    李夫子说话不过脑子,当即斥道:“荒谬!女子能成什麽事?”


    话刚说出口,周围百姓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从对读书人的尊崇变成了看傻子的嘲弄。


    如今北疆是神武军做主,神武军从上到下无一不是女子,北疆的所有百姓能在这繁重的苛捐杂税下勉强喘口气,全靠神武军的庇护。


    “你有能耐,怎麽不见你赶在神武军的那些女子之前打倒叶家?没有神武军,你在叶家和官府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能帮我们大家把钱粮要回来了。”一位妇人啐了李夫子一口,满脸不屑。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神武军既然要广招贤才,为何把男子拒之门外?这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众多贤能之士?”


    李夫子急赤白脸地辩解道,“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读书考取功名,女子能认识几个字就很不错了。神武军只招女子,恐怕很难招到几个真正可用的人才。老夫是真心想用自己的一身本事报效神武军啊。”


    站在李夫子身旁的年轻男子,急切地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大声叫嚷:“你们懂什麽!李夫子所言句句在理,他是一心为神武军着想。当兵打仗只要体格健全,谁都能上阵比划两下。可如今神武军招募的,乃是能为将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大才!”


    “李夫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不仅熟知治国安邦的高深道理,对谋略战术更是烂熟于心。你们扪心自问,有几个女子能有这般学识?别说精通,恐怕不少连‘治国安邦’这四个字都写不利索!神武军若只招收女子,让一群见识短浅的妇人掌控军政大事,北疆的安稳还能维系到几时?”


    年轻男子的这番话唬住了众人,刚才怒骂李夫子的妇人放低了声音,忍不住思索那男子说的话,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女人们的声音变小了,男人们的声音便大了。李夫子又高傲地昂起头,捋着胡须摆起了大才男的作态。


    守在招募令旁边的两个官兵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在本官看来,见识短浅的并非神武军,而是你们。”


    两人正欲动手,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将众人的质疑声打断。


    只见人群如潮水分涌,身着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女子不慌不忙地从人群中走出。她生的龙眉凤目,举手投足间散发的自信与从容,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人方才自称本官,身上又穿着县令的官袍,她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可对于山阴县的百姓来说,这张面孔极为眼生。上一任县令被神武军的武瑾大人亲手斩杀,这些天来一直是武瑾大人暂代县令一职,既要治理山阴县,又要忙着招募兵勇的事情。


    县令一职空缺,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往府衙里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虽说武瑾大人一直没有松口,但大家都默认山阴县的县令会在当地选一个能人出来。


    毕竟神武军是起义军,并非得到朝廷正式认可的军队。朝廷肯定不会再派新县令过来,而神武军选官用人,自然会优先考虑本地的人才。


    大家左看右看,也没认出她是县里哪户人家的。


    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新县令的身上,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探究,小声地猜测着新县令的来路,时不时还凑到一起,低声商议日后该如何与这位新县令相处。


    李夫子和那年轻男子面带惊愕地看着新县令,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因为质疑神武军的招募令,在人群中出尽了风头,那得意劲儿还挂在脸上没散去呢。怎麽半路突然杀出这麽一位新县令,而且还是个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新县令身上扫过,见她和自己年纪相仿,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嘀咕:一个女子,能读过几年书?在当今的世道里,她连参加童生试的机会都没有,又凭什麽能坐上县令这把交椅?


    忮意在他心中疯狂蔓延,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新县令身上象征着权力的官袍,不怀好意地问道:


    “姑娘自称本官,不知你是何时考中的进士?诶,对了,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是小生说错话了。那我倒要问问,姑娘读过几年书,知道怎麽治理县衙吗?这县令可不是随便穿上一身官袍就能当好的。”


    “本官何须向你这个目光短浅之辈解释。当今男帝昏庸无道,苛政杂税犹如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百姓肩头,令他们苦不堪言、喘不过气来。是神武军挺身而出,挥剑斩杀酷吏,倾力铲除豪强,将官府掠夺的钱粮一一分发给百姓,才让北疆不至于沦为遍地饿殍、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


    “可你们呢?你们不但不感谢神武军对你们的庇佑之恩,反而用自己那狭隘的偏见对神武军的招募令妄加评判。你们何止是目光短浅,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新县令大袖一挥,来到招募令面前站定。李夫子早已被她的威势吓得不敢说话,缩起脖子,灰溜溜地躲到了人群里。


    “姑娘怎麽不回答小生的问题?”年轻男子依旧不死心,梗着脖子继续质疑新县令的本事,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新县令冲着身旁的官兵挥手示意,长刀出鞘架在年轻男子的脖子上,官兵呵斥他:“大人说话,岂容你插嘴!”


    刀刃紧紧贴在脖子上,年轻男人终于安静下来。恐惧驱散了忮意,他双腿打颤,恍然醒悟过来,新县令是官,不是他可以随意质疑的对象。


    新县令取出官印,不卑不亢地说道:“本官乃山阴县新任县令邱仙媞,奉神武将军之命,前来治理此地。”


    “没想到本官初到此地,就能看到一出好戏。”邱仙媞冷笑一声,命人将躲在人群里的李夫子揪了出来。


    她问李夫子:“李夫子,你可还记得永宁三年的那场大旱?北疆十余县饿殍千里,县衙紧闭大门,不管受灾百姓的死活,是一群妇人拿着种地的锄头打开了粮仓,是这些不懂算筹之术,写不利索字的农妇准确地算出每人所需的粟米并及时分发下去,拯救了数千百姓。那时候你口中满腹经纶的男子在做什麽?在自己的书房里抄写《劝农诗》吗?”


    永宁三年,那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在场的众人大多只是从家中长辈的口中听说过当初的悲惨景象。李夫子倒是亲身经历过那段灾荒岁月,可他并未将那群救了他性命的妇人放在心上。面对邱仙媞的质问,李夫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邱仙媞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军队只招募男子,谋士也只从男子中挑选,男人拥有读书识字、建功立业的机会,而女子只能被困在深宅大院,被家务琐事缠身,连最基本的识字启蒙都难以获得。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


    “本官今日把话撂在这里,神武军只招女子。你们若是自认为有一身本事,却因为身为男子无法投效神武军,那便把你们的本事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们的妻子、女儿或是姐妹。明日巳时,县衙门前设招贤台,凡携女应试者,每人赏黍米半斗,入选者赐重金、分田产。”


    邱仙媞抬手接过官兵手里的长刀,一字一句道:“凡阻女应招参军者——”


    刀光倏然掠过,李夫子和年轻男子的身躯缓缓倒在血泊中,“以敌探论处!”


    山阴县县令邱仙媞,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便烧出了两条人命。她要让所有人明白,神武军的政令不容置疑。


    此时,街旁茶肆的二楼上,有三人端坐其间。直到邱仙媞带着一众官兵离去,三人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


    “依二位之见,仙媞的才学、胆识与魄力,可担得起山阴县县令这一要职?”说话的是位气质儒雅的老者。


    “常言道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果然不假。廖山长门下的学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禹大人如此,邱县令亦是如此。”


    应无双语气诚恳,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绝非是在说些场面话来哄老者高兴,而是发自内心地对邱仙媞赞誉有加。


    邱仙媞昨日才应下山阴县县令这一重任,今日便能在众人面前条理清晰地讲述起六十年前的旧事,言辞凿凿、有理有据。想必她已将山阴县百年内的县志都通读了一遍,不难看出她立志要当好这个县令,为神武军效力的赤诚之心。


    一旁的冯争也连忙点头,语气中满是肯定:“邱县令雷霆手段,行事果断坚决,别说是当个小小的县令,就算让她去当知府,那也是绰绰有余。”


    她凑到应无双耳边,小声说:“咱俩这回捡到宝了,快问问廖山长门下的其她学生什麽时候能到?”


    廖山长廖去非便是应无双之前和冯争提到过的,禹仲光向她举荐的人才,也是禹仲光的恩师。


    数日前冯争和应无双发出了招募令,每日都在神武将军府翘首以盼,期待着北疆的贤能之士能闻风而来,主动上门自荐。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们心心念念的贤才还未现身,禹仲光极力推举的廖山长及其得意门生邱仙媞,率先踏入了神武将军府。


    应无双见识过禹仲光的不凡才能,对她的眼光深信不疑,更别提廖山长还是禹仲光的恩师。夏池国第一位考过童子试的女学生原来是廖山长教出来的。


    冯争和应无双恭恭敬敬地将廖山长和邱仙媞请进了将军府,四人在书房促膝长谈了一整晚,便有了今日杀伐果断的山阴县新县令——邱仙媞。


    廖去非还没老到听不清话的地步,她对着两人说道:“两位将军莫急,她们都在来的路上了。”


    “廖山长门下共有多少学生?”应无双问道。


    “不多,我的书院不大,一共一百七十九人。”廖去非答道。


    “那挺多的了,京城许多书院都没有这麽多学生呢。”冯争道。


    “不多,若是我的书院再大些,还能救下更多孩子。”廖去非喃喃自语,她伸手摸向腰间的戒尺,缓缓拂过戒尺上刻着的“燃犀”二字。


    冯争看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问道:“山长,禹大人小时候被您用戒尺打过吗?”


    “当然打过,稚鱼可是我那群学生里,最调皮捣蛋的一个。”廖去非闻言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她指着戒尺上的一道裂痕,“那次差点把戒尺都打断了。”


    “这麽严重,她犯了什麽错?该不会是完不成课业吧?”冯争看着廖去非手里的戒尺有些发怵,哪有名师出高徒,是严师出高徒吧。


    廖去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意味:“她呀,拿着我的戒尺跑去地里砍油菜花,还把别人家的菜地给祸害了。这道裂痕,就是她不小心打在篱笆上弄出来的。当时我也没辙,只能当着菜地主人的面,打了她几个手板,让她长长记性。”


    “原来禹大人小时候也爱砍油菜花啊。” 冯争听罢,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学会妙真梨花枪那会儿,流筝姨母院里的花草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朵花能逃过她的“螙”手。


    三人在茶肆楼上闲聊了片刻,吃过午饭后动身返回东饶关。回程途中天色骤变,下了一场急雨,道路变得泥泞湿滑,行走颇为艰难。


    无奈之下,她们只能放慢脚步小心前行,这一番耽搁,等她们抵达将军府时天已黑透,四周一片静谧,唯有府内几盏灯火在黑暗中摇曳闪烁。


    刚到将军府门前,守门的侍卫立马迎了上来,对着应无双和冯争说道:“将军,有位姓庄的女子今日一早便来了将军府,说是看到了招募令,特来自荐。两位将军不在,霍校尉就将她安置在了客房。”


    冯争和应无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为了招募贤才费尽心思,可算有个看到招募令主动上门的人才了,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快,带我们去见她。” 应无双难掩急切之情,声音中透着几分期待。


    冯争笑着说:“这好事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你从禹大人那儿搬来的救兵到了,如今我们张贴的招募令也招来了人,就是不知道明盟主什麽时候能把我要的救兵给送过来?我都盼了好久咯!”


    “说不定也在路上了。”


    两人撑起伞,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她们紧紧跟在侍卫身后,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应无双和冯争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客房门前。侍卫敲了敲门,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一边说着“请进”,一边打开了房门。


    “草民庄知微,见过二位将军。” 庄知微压制住心底的激动,目光在应无双和冯争身上扫过,随即躬身行礼。


    第176章 怎麽,你想她们了?


    雨打窗棂的声响里,应无双打量着眼前女子。


    青衫素履,长发用荆木簪利落束起,双眸明亮深邃,眉峰微挑便透出三分锐气。


    “庄姑娘是全州人?”冯争在全州待了将近一月,庄知微一开口,她就认出了这熟悉的口音。


    庄知微落座时青衫下摆荡开半弧,露出洗得发白的衣缘。


    透过案上热茶腾起的雾气,她看见两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将军含笑为她斟茶,紧绷的肩线不觉松了三分。


    她点了点头,说道:“三月间家里遭了难,不得已之下才跟着母亲来北疆投靠亲戚。”


    应无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我听府中的侍卫说,庄姑娘是应募而来,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庄知微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草民愿献全州城舆图,为将军筹谋。”


    应无双接过帛书,展开细看,正想问庄知微是从何得来的舆图,就听见她解释道:


    “草民原是全州上任知府王某之子,王某为官不仁,与当地丐帮徒众相互勾结,肆意欺压百姓。三月的时候,一群江湖义士闯入府衙为民除害。草民趁机亲手了结了王某,还带走了府库中的全州舆图。”


    为了还债闯入府衙大开杀戒的燕淼和阎婆,成了庄知微口中行侠仗义的江湖义士。冯争扬起嘴角,不动声色地与应无双交换了一个眼神。


    “草民在府衙内院长大,凭借身份之便,自幼对地方治理之事耳濡目染,也算是略懂一二。”


    庄知微接着说道,在两人面前侃侃而谈,从北疆的田亩分布谈到人口户籍,甚至还分享了自己对当地政令的独到见解。


    她向应无双奉上全州舆图的举动,已经足够神武军将她奉为座上宾。但她今日来此并非是为了当个衣食无忧的贵宾,她看见了只招女子的招募令,听到了神武军要换新天的口号,她想为神武军效力,为自己和母亲谋个大好前程。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三人耳中逐渐远去,屋内烛火摇曳,却比不上应无双望向庄知微时那越发炽热的目光明亮。


    “庄姑娘果然见识不凡,这些见解都十分实用。”冯争由衷地赞叹道。


    应无双深以为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该给庄知微安排什麽职位,不过她还得派人去查一查庄知微的底细。


    “招募令发出的这些天里,我一直盼着能遇到庄姑娘这样的有才之士。庄姑娘应募而来,实乃神武军之幸。”


    应无双说话时望向窗外,庄知微和冯争也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望过去。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庄知微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娘该不会还在府外等着自己吧?


    “天色不早了 ,庄姑娘不如就在府中留宿一晚,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再一起商量任职的事情,如何?” 应无双问道。


    庄知微闻言露出笑容,对着应无双和冯争作揖行礼:“愿为神武军效力,只是家母还在家中等着草民回去。草民想先回家告知母亲此事,让她安心。明日一早,草民便带着母亲一同前来拜见两位将军,还望将军成全。”


    冯争和应无双都点了点头,吩咐府中的仆役准备马车送庄知微回家。庄知微却婉拒了两人的好意,说她家就在附近,跑几步就能到,用不着马车。


    庄知微坚持要自己回家,冯争和应无双便撑着伞将她送到门口,目送着庄知微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手刃亲父,有魄力。取走舆图,有智谋。投效我军,更是有眼光。无双,你说水燕、火燕她们俩在全州府衙里拿钱的时候,会不会和庄知微碰过面?”


    “这可说不准。” 应无双侧过头,目光落在冯争身上,“怎麽,你想她们了?”


    “你难道不想?”冯争反问道。


    大雨倾盆而下,一闪而过的电光将整个北疆照亮,轰隆隆的雷声里传出一声清晰的 “想”。


    “传信给燕淼,她和陈玄可以出手了。”


    应无双收起雨伞,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接住那如珠帘般落下的雨水。


    北疆这几个月来风调雨顺,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小麦、豆子等农作物的收成想必会相当不错。


    神武军在此地起义,不仅不缺粮草,还深得民心。只要能尽快扩充兵力,夏池国改朝换代便指日可待。


    她甩掉手上的雨水:“或许入冬之前,我们就能和她们见面了。”


    “是南北夹击,一路打到京城见面吗?”


    “倒也没有这麽……冯争!”


    冯争也接了一捧雨水,趁着应无双不备全部撒到她脸上,把应无双尚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得逞之后,冯争大笑着转身往回跑。


    应无双瞬间握紧了拳头,作势就要追上去。余光瞥见守门侍卫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立马故作沉稳,不慌不忙地撑开伞,缓缓走进雨中。


    直到她确定附近没有侍卫仆役后,立马丢了伞,朝着冯争的方向狂奔而去。手中软剑出鞘,剑尖轻点水洼,溅起的积水朝着冯争洒了过去。


    软剑如游龙惊起满地银珠,两道身影在游廊里追成太极双鱼。


    “嘶,好冰的雨水。无双,我要是着凉了,神武军可就要损失一员大将了。”冯争瞅准时机跳到应无双身边,猛踩脚下的积水,溅湿了两人的衣角。


    应无双眼疾手快地摁住冯争的肩膀,道:“区区风寒,我有几十种药方可治,给你尝尝最苦的那一剂怎麽样?”


    “……不怎麽样。”冯争可不喜欢喝药,心中暗自感叹,应无双自从学了追月步后,身手越发敏捷,想要从她手下逃脱,还真得费一番心思。


    “走吧,回去把湿衣服换了,喝碗姜汤驱驱寒再睡。明日还要去校场练兵,你的武艺虽好,但在练兵这件事上还是要多听听神武军旧部的建议。给你送去的兵书可都看完了?”


    应无双拉着冯争走到屋檐下,冯争一边应声一边回道:“早就看完了,那叫个烂熟于胸。”


    雷声轰轰,大雨还未停。


    庄知微在将军府外的巷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庄凝,两人躲在一把伞下,挽着彼此的胳膊往家里走。


    “娘,我都说了你不用跟过来,下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回家,要是着凉了可怎麽办?”


    庄知微无奈地看着庄凝,今天早上她就和庄凝说过,自己是应了招募令去将军府拜见两位将军的。


    庄凝偏不放心,生怕两位将军是什麽恶人,把她这个杀人犯就地正法了。


    她拗不过庄凝,就带着庄凝一起来了将军府。结果到了府外,庄凝又不肯跟她一起进去,一定要在外面守着。


    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是庄知微进了府里出了什麽意外,没能从将军府里平安出来,她就立马回到家里,叫上街坊邻居们来将军府大闹一场,拼了命也要把女儿救出来。


    对于庄凝的杞人忧天,庄知微劝说无果,只能由着她在府外守着。然而她也没想到两位将军回来得这麽晚,夜里又下起了大雨,庄凝在外面一定又冷又怕。


    “我是你娘,肯定得带你一起平安回家。”


    庄凝一边说着,一边把庄知微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上上下下仔细检查着女儿的身体状况,确定庄知微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知微,我们要不还是老老实实地种地织布吧?要是神武军的两位将军知道你之前杀过人,你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庄凝始终对女儿杀过人这件事忧心忡忡,生怕哪一天东窗事发。


    “娘,我已经亲口把这件事告诉两位将军了,她们知道我杀过人了。芝麻点大的小事,在全州舆图和你女儿的才能面前,两位将军根本不在乎我杀了一个罪有应得的男官。”


    “你怎麽能主动告诉她们呢?这种事就该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去。”庄凝惊道。


    “神武军是北疆之主,我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相待,这样反而能赢得她们的信任。更何况她们是明理之人,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我。”


    庄知微把伞倾向自己胆小如鼠的母亲那边,她和母亲挤在一起,不快不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细密的雨丝在风中飘摇。远处的街角,神武军的将士正在巡逻,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庄知微望着那些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从神武军掌管北疆之后,各县的治安状况都有了极大的改善。夜里的大街上再也看不见喝醉酒闹事的地痞流氓,只有神武军的将士在街上来回巡视。


    “我们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神武军是女子的起义军,她们让女子参军,让女子当官。她们把伞递到了我们手里,我们要自己撑起伞来遮风挡雨。”


    “你自小养在太太身边,比娘懂的更多,大事上你拿主意就是。但只有一件事,你要听娘的。”庄凝紧紧跟着庄知微的步伐。


    庄知微道:“什麽事?”


    “不管是打仗还是当官,你可千万别傻着当出头鸟,保命最重要。”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紧紧盯着庄知微的眼睛。


    “这件事不劳娘操心,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明日起你女儿就要在北疆当大官了,等到神武军打下夏池国,你女儿说不定还能在京城做更大的官。”


    庄知微语气轻快,庄凝松开眉头,笑道:“好,当大官。”


    两人到了家门前,在屋檐下收起伞。


    只见空中墨云散去,伴随着一声鹰唳,白鹰掠空飞过,冲向南方的天际。


    第177章 心宿西降,暑气将退


    时值处暑第三候,银河如练垂落天穹。


    “心宿西降,暑气将退。”


    站在客栈院落里的老者抬头仰望夜空,浩瀚星海里,正南天中的苍龙七宿尤其耀眼夺目。


    “看星象真的能看透人的命数?”身旁的青年听老者说了许久的星象,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者笑了一声:“哄人玩的小把戏而已。”


    在她收回目光时,一只白鹰闯入她的视线。


    坐在老者身旁的咸沭一边顺着老者的目光看过去,一边端起手中的酒坛饮了一口。她以前也觉得算命看相都是唬人的,但这话从老者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谦虚自嘲。


    她眯起眼辨认那抹残影:"那是陆怀的白鹰,刚从北边回来吧。依我看,陆怀待会儿也要过来一趟。姒命,你何不算一卦,看看她几时上门?”


    “老了,算不动了。”


    咸沭闻言望向老者,即便暮年,她依旧精神抖擞,满头白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脸上的皱纹好似树木年轮,嵌在一圈圈年轮里的双眼深邃而明亮。


    大相师姒命,亦是江湖上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机部的主人。


    老家夥与她日夜兼程数百里,才从边南赶至全州。昨日一进城她就累趴下了,连忙跑到河西客栈开了间房休息,而老家夥不但不累,还有力气在城里逛一圈。


    这哪是百岁老人该有的体魄?


    咸沭感慨道:“旁人老了会死,你老了怕是会羽化成仙。”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客栈的大门。客栈的掌柜正在屋内和人商议大事,并未听到这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姒命指使咸沭去开门:“陆怀来了。”


    咸沭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开门,刚打开一个缝,门外那人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帮忙推门。


    “再不开门,我就打算翻进来了。”陆怀跨过门槛,扫了眼咸沭,然后对着姒命恭敬地拱手行礼,“前辈。”


    姒命对她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她们都在等你。”


    房门一开一关,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映在窗上。


    咸沭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窗上晃动的黑影。算上刚进去的陆怀,六大门派的掌门以及江湖十大高手都在这了。


    众人再次相聚于全州,便是因为明笑天手中的盟主令。这枚令牌在武林大会时赠给了魁首之一的冯争,才过去两月左右,令牌就又回到了明笑天手里。


    “冯争问她们要人,她们倒真舍得给。我听说骆兰英已经带着齐山剑派和神拳派的师姐妹在赶往北疆的路上了。”


    明笑天一统江湖的时日尚短,各大门派都还没壮大起来,每个门派至多不过百十来人,还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孩子。


    如今天下将乱,占据北疆的神武军将领说了句缺人,她们便毫不犹豫地将座下门徒送去北疆,助神武军一臂之力。


    “在江湖里,有一身好功夫就能快意恩仇。但在战场上……”咸沭苦笑,“淬了螙的箭矢密集如雨,披着重甲的铁骑可以踏碎一切,哪怕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也会被耗死在那。”


    这些羽翼未丰的孩子上了战场,还能平安归来吗?


    传闻中的第一神算就在面前,这个问题或许能从她的口中得到解答。


    咸沭猛地灌了一口酒,将心中的疑问和担忧都融进烈酒里,命不是算出来的,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我也去北疆。”咸沭的五脏六腑都因为烈酒烧得滚烫起来。


    姒命却在此时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去信州。”


    “为何?”


    咸沭还未等到姒命的回答,身后的房门打开,屋内的人挨个走出来,院落里瞬间热闹起来。


    “陈玄在信州假扮藩王!”梁丘天谕不可置信地望着石金戈,她回趟家的功夫,陈玄竟摇身一变成了藩王。


    没能见到自己的好友,她有些闷闷不乐,“那石头呢,她怎麽也没来?”


    “她和燕淼都在边南。”石金戈叹了口气。


    那孩子早些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她一起找个世外桃源,过几年清闲日子,结果跟着燕淼打了两场仗后,就把她这个师傅抛到了九霄云外。


    梁丘天谕摸着手里的银环蛇,陈玄和石头都在南边,正好,秘罗古寨也是被明盟主安排南下的门派之一。


    要不了多久,她们三个就能再次相聚。


    “狂鹤,你要不再考虑考虑?”九死生追在狂鹤身后劝说道。


    她接下的任务是和石金戈、参商以及参商的徒儿百花谢一起进京,护送冯争的家人尽快离京前往北疆。


    原本明笑天安排进京的人里没有石金戈,而是狂鹤和其余三人一起进京。


    谁料狂鹤还记着少年时发的狠誓,坚决不肯进京,便仗着人石金戈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她,硬是和对方做了交换。


    由石金戈代替狂鹤进京,狂鹤则与众人去往边南。


    “不考虑。”狂鹤的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她走进房间,拿起一把算盘,熟练地拨弄起来。明日一早便要闭店离开全州,得先把厨子和跑堂的工钱结算清楚。


    九死生按住她的算盘,对上她略带怒意的目光,用力一抽将算盘夺走:“鹤掌柜,你这账算的不对。”


    “怎麽不对?”狂鹤没明白九死生的意思。


    “你觉得自己要是应了明笑天的安排进京,就等于输给了流筝,低她一头。但你换个角度想想,神武军正式起义后,冯争和应无双的家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尤其是还在京城做生意的流筝。所以冯争才会请求明笑天派人进京,护送她姨母前往北疆。”


    九死生胡乱拨了两下算盘,继续道:“流筝那麽在乎冯争,自然不愿成为冯争的拖累,到时候咱们一行人到了京城,你无需进城,就在城外等着我们把流筝护送出来。这样算来,你未入京城,是流筝先一步离开了京城,岂不就是你赢了她?”


    狂鹤低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冯争都在北疆称将军了,你们两个做姨母的还不打算各退一步和好吗?”九死生冲着门外偷听的石金戈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过了许久狂鹤才站起来,轻声说:“是该和她见一面的。”


    说罢,狂鹤走出门找到明笑天和石金戈,又将彼此的任务换了回来。


    角落里,咸沭看着狂鹤的身影,将她与明笑天、石金戈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言自语道:“感情哪是能用输赢算明白的。”


    “你算一卦,看看流筝和狂鹤能不能和好?” 咸沭转头问姒命。


    “感情哪是能用卦象算明白的。”姒命将咸沭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咸沭本就是随口一问,她心里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姐妹俩之间的恩怨,终究只能靠她们自己去化解。


    冯争的存在或许能促使其中一方率先迈出和解的一步,但那之后的每一步,都无人可以干涉。


    “你真的要留在全州,将那个预言昭告天下?”咸沭转移了话题,神色间满是担忧。


    姒命点头,咸沭的语气变得沉重:“这太危险了,我留下来保护你。”


    “我还用不着你来保护。”姒命取出一封信交给咸沭,“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将锦书堂的苏博文护送至信州。”


    “好,那你自己保重。”咸沭知道姒命的本事,便不再多说,收下信封转身离开了客栈。


    众人在院落中短暂交谈后便各自散去,明盟主已将各大门派安排妥帖,天一亮大家就要按照今日商议的结果踏上不同的征程。


    信州,翊王府


    灯火通明的书房里,陈玄拿着翊王印信为伪造的数十封密信盖章。


    不出十日,这些密信就会送到男帝的面前,燕淼便能趁着朝中局势大乱、各方势力相互倾轧之际金蝉脱壳,丢弃邕亲王的假身份,以神武军的名义在边南起义。


    “等这些信送出去后,你去望和城找燕淼,我去福州府找银矿。”陈玄将盖好的最后一封密信交给燕焱,语气中难掩喜悦与期待。


    这些密信会由黑山堡的商队顺路送往京城,燕焱仔细把信收好,转身出了书房,朝着黑山堡奔去。


    回去的路上,偶尔抬眼瞥见天边闪烁的星星,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燕淼,她的心情便愈发迫切,满心都被期待填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望和城的今夜不见璀璨星河,狂风暴雨席卷全城。


    燕淼刚从军营赶回王府,一踏入大殿,便有仆役上前,为她脱下那件沾染了雨水湿气的外衣,又递上干净的新衣。


    燕淼随手将衣服披在身后,鸿鸣刀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但她还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师傅回来了!”燕淼望进大殿内,眼中满是惊喜,看着许久未见的阎婆,还有更久未曾谋面的胖阿婆,不禁脱口而出,“施前辈怎麽也来了?”


    她快步走向两人,这才注意到两人脚边还跪着一个血肉模糊、姿势僵硬的男人。更贴切地说,他是被人打断了手脚关节,硬生生摆成了跪姿。


    不等燕淼发问,阎婆主动说道:“他是刘治,十六年前藏剑山庄招揽的两位男门客之一。蔡固临死前供出了他的下落,只不过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我和安之一顿好找。”


    四月初,一行人在幽州的时候,阎婆让九死生带着一群小辈先走,她留下来照顾施若素。


    那段时间里两人将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罪魁祸首毋庸置疑,是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男帝,蔡固只是听命于他的虏隶。然而除了蔡固,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十六年前,与蔡固一起投入藏剑山庄门下做门客的边南人士刘治。正是此人,暗中派人屠戮了幽州任氏全族,并将此事栽赃给藏剑山庄,导致阎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师傅留他一命,难不成是因为他还有用处?”燕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男人,厌恶地皱起眉头。


    “和应无双有关。”阎婆说完,又觉得不太准确,补充道,“她的母亲应玉树死得蹊跷,此事也是朝廷所为。”


    燕淼闻言并不意外,当初为了和应无双达成交易,她和燕焱在玄门把应玉树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应玉树的死显然是朝廷一手策划的阴谋。


    眼前这个快咽气的男人知道的说不定还没有她多,她思忖片刻,问道:“应玉树死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刘治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含糊不清,三人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麽。施若素一脚踹在男人的脊背上,男人身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和,和昌,三,三年,一,一月,廿,廿四日……消息,咳咳,消息入宫时,是戌时。”


    “可应玉树的祭日分明是在二月初十,为何会差了这麽多天?”燕淼不解。


    和昌三年二月初十,既是应玉树的祭日,也是冯寻钰的祭日,藏剑山庄招揽门客的日子也在这一日,为何都在这一天?


    刘治喷出一口鲜血,竟诡异地露出了笑容:“因为,她不重要。”


    第178章 我这有幽州人的巴掌,你吃不吃


    守卫北疆边境,为夏池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平北将军应玉树对他们而言不重要。


    她真正的死期是何年何月也不重要,朝堂上的衣冠禽兽只盼着她快点死去。


    他们满心盘算着如何侵吞她的军功,如何让世人迅速将她遗忘,好似她的一生荣耀,不过是他们瓜分利益的筹码。


    二月初十的“祭日”,是慕容老爷随手定的。彼时的他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满心都是如何在朝堂上与他人争抢应玉树的功绩,哪里还顾得上早已下葬却迟迟未办葬礼的应玉树。


    直到初十这天,京城里传来永宁侯府夫人冯寻钰去世的消息,他才想起了应玉树。


    大半个月过去,朝中的男武将已然将平北将军的军功瓜分殆尽,一切尘埃落定,便这般敷衍地把应玉树的祭日定在了这一天。


    “原来只是个凑巧的日子。”燕淼嘲讽道。


    在藏剑山庄困扰了应无双许久的问题,答案竟是如此的敷衍草率,让人觉得荒谬至极。


    和昌三年二月初十,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它可以是侯府夫人冯寻钰的祭日,也可以是藏剑山庄招揽门客的日子。两件事撞到同一天,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巧合,根本不会引人过多关注。


    然而,平北将军应玉树也离奇地 “死” 在了这一天,这使得二月初十映射无双而言,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


    为了查明其中真相,应无双耗费了许多心血,四处探寻、多方查证,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现如今燕淼才从一个男人嘴里得到答案,这个让应无双格外在意的日子,不过是那群屪贼随手定下的巧合,这般随意,这般荒唐。


    平北将军应玉树对朝廷而言仿若蝼蚁,无足轻重,可母亲应玉树映射无双来说,却重于泰山。


    燕淼无声叹气,快步走到桌前,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当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北疆,告知应无双不必再追查下去了。


    雷电在云层里翻滚,恨不能将天地震碎。大殿里寂静无比,只有在雷声停下的短暂空隙,可以听见微弱而沉重的痛呼声。


    刘治四肢断裂,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绝望地栽倒在地上。他的视线里,只有两双沾着雨水和泥土的靴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气都变得愈发艰难。那原本就微弱的声音,逐渐被外面铺天盖地的雷声和雨声所掩盖,生命的迹象也在一点点消逝。


    坐在大殿上方的人搁下手中的笔墨,像是才注意到刘治的痛苦。只听那人用冷漠到极致的声音说道:


    “他还不能死,用药吊住他的命。”


    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岂敢留你到五更。可现在,阎王不让他死,他便要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


    刘治本以为这群人会给他一个痛快,不曾想燕淼还不想让他这麽轻易死去。


    淩乱的头发被人狠狠揪起,他被迫抬起头,借着一闪而过的电光,终于看清了这座大殿以及大殿里宛如阎罗恶鬼的三个人。


    阎王一声令下,听她号令的恶鬼便立刻付诸行动。


    “咯嘣”一声,阎婆卸掉了他的下巴。施若素眼疾手快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药丸顺着满嘴的鲜血,滑入咽喉,落进腹中。


    揪着头发的手突然松开,刘治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五脏六腑像是烧着了一般。他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破旧的风箱,比起刚才的气若游丝,他现在的声音越发有力,却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他依然跪在地上,看不到其她人一脸漠然的表情。很快,他被人粗暴地拖了出去,只在大殿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长串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脏东西被清理出去,殿内的三人坐在一起若无其事地闲聊。


    “此番从刘治嘴中撬出不少东西,除却藏剑山庄和平北将军的事情,金乌教的下落也问了出来,我已将金乌教的消息传给了明盟主。”阎婆说道。


    “师傅要去哪?”


    听师傅的意思,是打算将金乌教的事情交给明盟主,自己不再插手。金乌教的功法被人掐头去尾传入中原,成了害人无数的邪功,师傅也深受其害。


    可师傅却不打算去金乌教一探究竟,定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留下来,不走了。”阎婆的语气变得温柔。


    抵达边南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望和城,跟着施若素一起四处追查刘治的下落。


    仇恨蹉跎了她十六年,余生她要为自己而活。现如今,没什麽事情比自己的徒儿更重要。她该尽起师傅的责任,陪在燕淼身边,将她的一身本事慢慢传授给燕淼。


    燕淼瞬间明白阎婆的意思,眼眶微微发热,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


    阎婆不善言辞,掏心窝子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让嘴说出来,只怕舌头说打结了都说不顺。


    她拍了下燕淼的肩膀,问道:“神武军起义在即,你有何打算?”


    谈起正事,燕淼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不紧不慢道:“两日后启程,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晋州。”


    “晋州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况且朝廷的大军就驻扎在邻近的信州。你这般着急行事,只怕一不小心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阎婆担忧道。


    燕淼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扯出一张人皮面具,她望着面具上的脸,回道:“师傅放心,不论伤亡多麽惨重,只要能攻进去,我和神武军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她说的不惜一切代价,并不需要她来付出任何代价。她以邕亲王身份打的每一场仗,无论战胜或是战败,赢的都是她们。


    谈话间,施若素不住地打量眼前的燕淼,数月未见,那个内敛话少的少年经历战场的淬炼后,已经蜕变为能够掌控战局、主宰生死的大将军。


    “施前辈呢,也要留下来吗?”燕淼目光灼灼,不等施若素回答就继续说,“福州府是铁矿富饶之地,坪山的银砂储量更是惊人,我想在那里建一所专门打造兵器甲胄的冶铸坊。可惜万事俱备,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工匠。”


    边南三城之中,打铁铸剑的男工匠并不在少数,其中甚至还有曾为朝廷铸造兵器的皇家工匠。只是这些男人都不是燕淼想要的东风。


    “想让我给你打造兵器?好处呢?”施若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着连日奔波,她的脸都瘦了一圈。


    自己还想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这疲惫的身子调养调养。人一瘦,连力气都跟着小了。


    阎婆啧了一声:“燕淼是我徒儿,是你实打实的亲师侄,怎麽还跟自家人谈这些伤感情的东西?你个当长辈的,和晚辈见了这麽多次面,一次礼也没送,现在有求于你,你还蹬鼻子上脸要起好处了。”


    阎婆一向护短,以前在幽州的时候,她总会护着因为身形肥胖被同龄男孩嘲笑的施若素。现在,她也护短,为了帮自己徒儿,要让施若素心甘情愿地打白工。


    “再亲也要明算账。”施若素小声嘟囔,见阎婆抬起手,立马缩起脑袋往后一躲。


    预料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阎婆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袖。施若素尴尬地坐直,干笑了两声。


    燕淼拈了下手里的面具,若是燕焱在场,她一定能很快说服施前辈。


    但,她不在。


    片刻后,燕淼将腹中准备好的措辞缓缓道出:“施前辈是铸剑双姝之一的施冷梅之后,您的铸剑技艺出神入化,无可挑剔,没人比您更适合做这冶铸坊的坊主。”


    坊主,这倒是有点意思,施若素示意燕淼继续说。


    “我想请施前辈出任冶铸坊的坊主,在福州府广招学徒,教导她们打造兵器,为神武军培育一众铸兵良才。只要前辈应允,工坊之内,人事任免、匠人工钱厘定,亦或是材料采买、熔炉炭火调度,皆由前辈全权做主。”


    “前辈若有任何需求,无论是坊内事务,还是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尽可直言。边南资财丰饶,晚辈定当竭尽全力满足前辈的要求,绝不让前辈有任何后顾之忧。”


    燕淼语气诚恳,谈完利害关系,便可以开始攻心:“前辈的一身技艺皆传承自施冷梅前辈,然而世人只知腐朽不堪的藏剑山庄,那些本应属于施家母子的威名,却都落在了一群毫无真才实学的男人身上。”


    “藏剑山庄已被施冷梅前辈亲手覆灭,而您可以借着冶铸坊,让您和您的母亲名扬天下,只扬施家母子的名。”


    施若素听到最后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动。


    她认真思索片刻后说道:“听起来是不错,可我一人之力有限,就算广招学徒,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让冶铸坊步入正轨。”


    燕淼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不假思索地回应:“这个不劳前辈操心,我已传信给同样擅长铸造技艺的五螙门门徒陈玄,不日她便会带领一众师姐妹赶赴福州府,与前辈一起管理冶铸坊。”


    “看在你这麽有诚意,还是我亲师侄的份上,这个坊主我便做了。”施若素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已然消散,当即爽快地应下了此事。


    “多谢前辈!”燕淼激动地站起来对着施若素一拜。


    施若素急忙拉住她,偷偷瞧了阎婆一眼:“不用拜不用拜,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既然答应你了,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


    “这还差不多。”阎婆笑着说道。


    “回头你给我请个幽州的大厨过来,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施若素凑到燕淼身边小声说道。


    “嗯。”燕淼答应。


    阎婆闻言摇了摇头:“馋嘴虫,就知道吃。还想要幽州的大厨,我这有幽州人的巴掌,你吃不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再说了,你的饭量比我大得多,我是馋嘴虫那你是什麽?”


    施若素昂起脑袋回嘴,阎婆嘴角微微抽搐,手指刚动了一下,她就吓得老实起来,唯有眼里还剩点不服气的倔强。


    燕淼看着两人的交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阎婆和施若素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后,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冶铸坊的未来规划。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疲倦地聊了一整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屹立在福州府,打造出无数神兵利器的冶铸坊。


    第179章 来月事了而已,不是坏事


    翌日,望和城码头


    天将破晓之际,装载着边南精致货物的商船停靠在江边。山川湖海四人分工明确,再度仔细清点了船上的货物,确认毫无差错后,才向完颜习禀告。


    一切准备就绪,她们可以启程了。


    “你们这就要走了,为何不多留几天?等我和燕淼攻克晋州,你们还可以领略一番晋州的风土人情。”石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试图消去眸中的泪水。


    近两月的相处,大家一同出谋划策,打了那麽多场仗,石力还挺舍不得山川湖海和完颜习的,尤其是大川,还教了她许多简单好用的北延话。


    大川亲昵地搂住石力的肩膀,语气熟稔:“石头啊,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回北延?北延可比这里好玩多了,我们那里的风土人情才叫真正的美。”


    听到大川的话,大湖也用着极其骄傲的语气说道:“你要是去了北延,我保证你再也不想回来。”


    石力早已从四人的描述中,大致知晓了北延地模样,那是一个属于女人的国家。


    她回头看了眼和完颜习并肩站立的燕淼,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北延找你们,但现在我要和燕淼一起把晋州打下来。”


    完颜习这一走,燕淼身边就少了个得力帮手。她若是也跟着走了,那燕淼岂不是很孤单?


    “那也成,你要是到了北延,一定要来京都磐城找我们。”大川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交给石力,“这是我的身份玉牌,你拿着它前往太子府,守门的侍卫一看便知你是我们的贵客,会把你恭恭敬敬地请进府里,好吃好喝地招待你。”


    石力手中的玉牌上雕刻着精致的月亮纹路,下面刻着一串北延语,已经略懂北延语的石力认出这是大川的真名——萨仁。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牌,郑重道:“我定会妥善保管它。”


    对于完颜习一行人的离去,燕淼同样不舍,在利用邕亲王的身份与朝廷打仗的这些日子里,完颜习教了她许多。


    起初,完颜习手柄手地教她如何带兵打仗,从士兵们的日常训练规范,到行军途中的纪律要求,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燕淼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完颜习教她打仗时应该如何修建茅厕。她说带领全是男人的军队打仗时,茅厕就是成败的关键。


    “打仗时,军纪至关重要,一个严明的军纪才能管住这些连屎尿屁都控制不住的男人们。过去有无数军队因为瘟疫吃了败仗,而瘟疫的源头正是军队里有男人随地撒尿,导致疫病肆虐感染了全军,最终不战而败,真是丢人。”


    说完茅厕的事情,完颜习还和她开了个玩笑:“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最喜欢打仗了,带着五千男兵攻打夏池国边境的城池,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排兵布阵。”


    “战场与我而言,就是用来研习兵法的绝佳之地。最好是和夏池国打的有来有回,杀他一千男兵,折我八百男兵,就当是清理屪子了。最初几年我还玩得不亦乐乎,后来便腻了。”


    当时的燕淼还不能理解完颜习为什麽要这麽做,她将战场视作玩乐的地方,纵使自己的兵卒死伤惨重也毫不在乎。


    北延的朝臣们难道都允许她们的太子殿下如此肆意妄为吗?


    直到燕淼以邕亲王的身份,领着数千男兵前往鹿水关,和朝廷派来的数万大军展开首次交锋后,她才明白北延国为什麽允许完颜习这麽做。


    难怪数十年前,北延国明明已经和夏池国签订了互不侵扰的盟约,却还是时不时地派兵骚扰夏池国边境。


    如此既能恶心夏池国的男帝,又能抢些粮食财宝回去,顺便清理掉一群无用的屪子,她们的太子殿下还能借此磨砺自己,当真是一举多得。


    “你打算如何攻打晋州?”完颜习突然开口,燕淼闻言回过神来。


    燕淼望向身边的青年,反问道:“为何不等我打完晋州再走?”


    完颜习挑了下眉,笑道:“该教你的我都教了,难不成我走了以后,你就不会打仗了?要我陪着你打完晋州吗?”


    燕淼不经逗,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不需要,我能攻下晋州。”


    完颜习毫无保留地教了燕淼许多在战场上极为有用的东西,从善用攻城兵器,到战场局势的分析判断,甚至包括如何带领大军有序地撤退。


    这些东西燕淼都在实战中运用过了,晋州这一战,她将会赢得很漂亮。


    “在边南待了这麽久,还是难以适应这里的炎热。”完颜习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这里的山水倒是不错,只可惜是夏池国的。”


    她展开折扇,对着燕淼轻轻扇了扇,“虽说早晨天气凉爽,可你穿的未免也太多了,热得满头都是汗。”


    凉风拂过脸颊,带来一阵寒意。燕淼抬手擦去额上汗水,伸手抵开完颜习的折扇,又拢了拢衣领,解释道:“不知为何,这两日格外怕冷。”


    “这麽热的天气,你居然觉得冷!”大湖不可置信地凑过来,直接把燕淼的手抓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


    “大湖的医术师从宫中御医,让她为你检查一下也好。”完颜习将折扇别在腰间,眼神关切。


    一瞬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担心地望着燕淼。


    手腕被人紧紧捏住,燕淼不禁紧张起来,心想也许是昨晚从军营冒雨回来着了凉,应该不是什麽大问题。


    “怎麽样?”石力问道。


    大湖摸着燕淼的脉象:“你最近除了怕冷,还有别的感觉吗?比如心烦易怒,乳|房胀痛?”


    她这麽一开口,在场众人除了燕淼,皆松了口气。这是即将来月事的征兆,并非坏事。


    “的确比之前更容易烦躁,不止是乳|房胀痛,每日晨起时还会觉得腰间无力。”


    燕淼仔细回想了最近几天的身体状况,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的身体如此反常,莫不是患了什麽重病?


    她心惊胆战地询问大湖:“是很严重的病吗?”


    大湖没有立即作答,松开燕淼的手腕,在她下腹的关元xue按了一下:“疼吗?”


    “有一点。”这种轻微的不适对于燕淼来说根本算不上疼,她如实回道。


    “没事,你只是快来月事了。”大湖再次握住燕淼的手腕,和燕淼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我们来月事之前,脉象会呈滑象。但你的脉象有点奇怪,浮沉不定难以辨别。应该是玄门的蛊螙损害了你根基,月事将至,脉象自然紊乱。所以我又按了下你的关元xue,感觉疼是正常的,证明我的诊断是对的。”


    “原来如此。”燕淼恍然大悟。


    石力见燕淼头上又渗出冷汗,掏出帕子为燕淼擦汗:“还好是虚惊一场,你怎麽连自己月事快来了都不知道?”


    燕淼闻言笑了一声,说道:“我从没来过月事,这是第一次。”


    石力惊得动作一顿,周围五人也大为震惊。大多数女子在十二岁时就会迎来月经初潮,最晚十六岁也该经历过了,已经十八岁的燕淼竟然从未来过月事。


    “是因为玄门给你下的螙,才害得你从未来过月事。可恶的玄门,就该把那些男人全部挫骨扬灰,再丢进粪坑里。”石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湖神色凝重:“螙只是一方面原因,你以前是不是还经常饿肚子?”


    燕淼点了点头,大湖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燕淼身上,“你以前身子不好,这次来月事一定会很遭罪。若不好好调养身体,往后每次来月事都会异常难受。”


    说罢,她不舍地看了眼江面上的商船,犹豫片刻后对着完颜习说道:“少主,你们先启程,我留下来照顾燕淼,等她月事结束后,我再快马加鞭赶上你们。”


    “不用如此麻烦,边南有很多医者,我请别的医者来照顾我也是一样的。”山川湖海日日都念着想回家,燕淼不想耽误大湖归乡。


    大湖皱起眉,不满地瞪着燕淼:“哪里一样?夏池国的女医者寥寥无几,有关女子月事方面的医书药方更是少之又少,让那群庸医治你,只怕越治越严重。”


    燕淼无力反驳,毕竟大湖所言句句属实。她想起记忆里那个声称人人平等的地方,即便是生活在那里的女人,也找不到足够有效的药方来缓解月事带来的痛苦。


    “北延国的太医署研制了许多缓解女子月事痛苦的药方,还有很多专门针对女子的疗养方子,所幸我都记在了脑子里。就这麽定了,我留下来照顾你,等你的身体调养好了我再回去。”


    大湖的语气不容拒绝。


    燕淼侧过头询问完颜习的意思,完颜习按住燕淼的肩膀,动作里带着几分疼惜,语气中充满无奈和遗憾:“要不是家中长辈催着我回去,我也该留下来照顾你的。燕淼,就让大湖留下来吧,要不然我们也无法安心回去。”


    “多谢。”除了道谢,燕淼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感激。


    “好了,江边风大,你现在不能受风着凉,赶紧回去。我们也该走了。”


    完颜习率先走上船,其余三人虽然舍不得大湖,但也清楚大湖医术精湛,她留下来照顾燕淼是最合适的。


    她们纷纷与大湖、石力以及燕淼告别,转身登上了商船。随着船帆缓缓升起,商船在江面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石力看着商船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惆怅,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燕淼说道:“咱们回王府吧,你的身体可要好好调养,一丝一毫都疏忽不得。”


    “哪有这麽夸张。”燕淼反驳道。


    大湖走在两人身侧,口中不断念着待会儿需要采买的药材,听到石力的话,她重重点头:“石头说的对,从今日起你要多吃些滋补的食材,这要是在北延就好了,我们那的牛羊肉最是补身体。”


    第180章 围而不攻


    *


    西斜的金乌将整片天烧得通红,晚风吹散暑气带来些许凉意。


    负责守城的晋州男兵们,此刻正没精打采地倚靠着墙根,兵器与盔甲随意丢弃一地。他们不停地拉扯着衣袍,以此来散热,对城外的战鼓声充耳不闻。


    “城里的鼠辈听好了,吾军百万,战将千员,晋州城破在即,早早开城投降,免你等一死。若还要负隅顽抗,等我军破城之日,定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城下,叛军的叫阵声再度传来。待那男人的话音落下,“咚咚咚” 的战鼓声紧接着响起,仿佛在催促着城里之人尽快应战。


    此时的晋州城池已被反贼邕亲王的大军包围,叛军攻城五日毫无进展,不论他们的叫阵声有多麽难听,守城的将士就是不应战。


    “呸,他哪来的百万大军?怕不是把烧火做饭、养马运粮的人都算进去了,那些人可打不了仗。”


    “真有百万大军干嘛来打我们,直接打进皇宫当皇帝呗。”


    “他大爷的,都打了五日了,怎麽还不消停?”


    一个男兵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望向城外,远处是叛军黑压压的营帐。


    “由着他叫去,反正他们也打不进来。”


    “等朝廷的大军一到,他们就乖乖滚回边南了。”


    果不其然,城外的叛军见没人搭理他们,继续喊了两声后就收兵回营了。城墙上的男兵看着他们远去,只留下一队人守夜,剩下的人都脱了盔甲返回城中休息。


    城内的晋州百姓也不曾将外面的叛军放在眼里,傍晚的集市依旧热闹如常,路边的喧嚣声中夹杂着百姓们对战局的热议。


    “那个叫邕什麽的亲王到底会不会打仗?数月前的鹿水关一战,他神机妙算,派人提前设伏,折损了朝廷数万大军。后来与朝廷正面交锋的两场仗,更是打得漂亮,一路把朝廷的军队逼退到信州,双方僵持了数月之久。”


    茶楼里的男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店内的夥计过来添茶,接着又和身旁之人说道:


    “你说他怎麽就想不明白呢?不先解决朝廷的军队,反倒跑来攻打晋州。一门心思攻城,结果在前两天被朝廷大军偷袭,吃了个大败仗,一下子折损了四千男兵,那可是整整四千条人命啊。”


    隔壁桌子传来一声冷笑,“他会打个屁的仗!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下策才是攻城。攻城是最不得已的法子,我看他根本不会用兵,数万大军耗在咱们晋州城下,光是粮草就得吃掉多少?更何况朝廷的平叛大军就在信州,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到时候叛军腹背受敌,看他还怎麽打?”


    “听说叛军南边的粮道被朝廷截了,也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城外的士兵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饿死了也是活该,反正和我们没有关系。”


    “还好城里的粮食多,够咱们吃上好几年,只要坚守不出,定能把他们耗死在城外。”


    “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有赢就有输,这有啥稀奇的。而且我觉得那个邕亲王是故意这麽打的,叛军现在围而不攻,说不定是想让朝廷和我们放松警惕……”


    忽然出现不同的声音,男人们都不悦地望向说话的那人,看看是哪位高人发表的真知灼见,竟然敢质疑他们得出的结论。


    瞧见说话的人是在茶楼里打杂的蒋翠,喝茶的男人们顿时哄笑起来,有的脸上满是嘲讽,有的则带着怒意。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麽,别以为跟着说书的学了句像样的话就能胡说八道了。”


    “就是,我跟你讲,打仗可没你说的那麽简单。用兵之法,十则围之,呃…… 接下来是……”


    那男人突然忘了下一句,只好拿起茶杯,佯装口渴要喝水。


    “呵。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蒋翠在茶楼里打杂的时候听了成千上百个故事,说书的老男人就喜欢故作高深,讲一些常人听不懂的句子,她听的次数多了,慢慢也领会了这些句子的意思。


    打仗用的兵法,翻来覆去也就那麽几种,她早已烂熟于心。


    见蒋翠流利地背出兵法,男人惊讶得差点被茶水呛死,他的脸立马涨得通红,其余茶客也都像见了鬼似的,直直地盯着蒋翠。


    蒋翠被这群男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攥紧手里的抹布,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守城的士兵越来越松懈,叛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到时候趁守城的士兵不备,便能一举攻进城来。”


    “去去去,少在这儿瞎嚷嚷,还帮叛军说起话了。”男人咳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不耐烦地挥着手,让蒋翠走开,嘴里还念叨着这些事情不是蒋翠可以谈论的。


    “你们能说,我凭啥不能说。把手拿开,再敢朝老娘挥一下手试试,信不信我能骂得你祖宗十八代都从地底下爬出来,亲自教训你这个不孝男孙。”


    蒋翠大喝一声,双手叉腰挺起胸膛,刚摆出气势,那群男人就低着头缩了回去,悄声骂蒋翠是泼妇,他们可招惹不起。


    这家茶楼赚的就是平头老百姓的钱,只要一文钱,就能进来点上一杯茶,在店里待一整天。偶尔也会招来些钱少事多的地痞流氓,故意在茶楼里闹事。


    每逢这时,就得靠茶楼里的杂役来解决这些人。有的好言好语劝上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有的蛮不讲理,那就只能把人轰出去。


    蒋翠就是负责赶人的那个,谁要是敢在茶楼里闹事,她就敢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再一扫帚把人打出去。


    街坊四邻没人不知道蒋翠的威名,这茶楼多亏有蒋翠这麽个厉害角色镇场子,才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开了这麽多年。


    男人们争不过蒋翠,也骂不过蒋翠,更不敢和她在这里动手。


    方才还叫嚣着要蒋翠走开的三四个男人,此刻倒成了霜打的茄子,只敢用黄板牙磨着些"夜叉"、"泼妇"、“妇人之见”的碎嘴话,以此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蒋翠知道他们在骂自己,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和他们理论。


    “啪!”


    茶楼的高台上醒木一拍,众人闻声纷纷投去目光,只见台上坐着一位身材滚圆的胖阿婆,之前常在茶楼里说书的老男人抱着自己的一堆书本慢腾腾地走下台。


    “她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她。”茶楼里的常客疑惑道。


    蒋翠也好奇地打量着台上的新说书人,说书的男人一抓一大把,还是头一次见女人说书的。


    “你是干什麽的,不说书就下去。”有人催促道。


    胖阿婆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拿起醒木又是重重一拍,这一声比之前那声更响更重,震得人头皮发麻。


    无人注意到在这一声巨响的掩盖下,有四个男人的头盖骨应声碎裂。阎婆随手将死去的四个男人丢到桌子底下,踩着他们的尸体坐在桌边。


    一把重刀落在茶桌上,石力在阎婆身边落座:“两位前辈真有默契。”


    施若素用醒木的声音掩护阎婆杀人,如此便不会吓跑茶楼里的客人。


    “诸位可知如今围困晋州,意图攻城的叛军是什麽来头?”


    胖阿婆问了一个问题,不需要众人回答,她又拍了下醒木,自顾自地说道:“不错,叛军的首领正是邕亲王萧牧舟,数月前在京城残忍地杀害了两位皇男和众多朝中男臣,逃回封地后便起兵造反,和朝廷对抗至今。”


    “这些事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讲点新鲜的。”蒋翠见胖阿婆是个生面孔,口音又和晋州话相差甚远,便认定此人是从外面逃难来的,肯定知道些别的消息。


    “你们知道邕亲王造反,可知道他性情残暴?叛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身为叛军首领的邕亲王从不约束手下的将士,任由他们欺压百姓。晋州一旦被攻破,他定会命令手下的将士屠城。”


    这话并未吓到楼内的茶客,朝廷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晋州又是易守难攻之地,大家坚信叛军不可能攻得进来。


    “爱信不信,等他们打进来了,你们就知道哭了。”


    胖阿婆低声自语,和台下的阎婆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来让大家安静:“南边的事儿都听腻了,我给你们讲讲北边的事儿,十多年前的北疆有一支所向披靡的破衣卫,这你们可听说过?”


    “诶,听没听过都不要紧,我给你们从头讲起。”胖阿婆第一次说书,生怕底下有人不配合自己,与其等这些人回应自己,不如自己直接一口气讲完。


    城外


    夜幕降临,营帐里亮起烛火,燕淼打了一个嗝,对着走进帐篷的大湖说道:“吃饱了。”


    大湖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大补汤放到桌上,看见桌上的饭菜都被燕淼吃了个精光,她满意地露出笑容:“很好,这还有碗补汤,等放凉了再喝。”


    “……好。”燕淼硬着头皮应下,“大湖,这些补汤的方子你都写下来了吗?”


    “早都写完了,这就给你。”大湖在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那些方子被她放在帐篷里了,她拉着燕淼走出去,“去我的帐篷里拿。”


    燕淼正好想出去消消食,她望着天边闪烁的星星,不禁说道:“这个时候施前辈应该已经讲到神武军起义的那部分了。”


    大湖在帐篷里找到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子,拿出来递给燕淼。


    “对了,你备下那麽多治疗月事疼痛的草药做什麽?你一个人用不了这麽多的。”


    “有一群姐妹也需要这些。”


    燕淼将方子收好,她就等着大湖把方子写下来,再着人誊抄数十份,然后和备下的药材一起送给玄一,还有一份另外送去黑山堡给燕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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