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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狂傲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阎婆是刀子嘴阎王心


    河西客栈的招幌随风翻飞,冯争骑在马上一伸手便能够到它。


    寻常店家挂在门前的招幌每隔一年半载就会换上新的,而河西客栈门前的红色招幌已经被洗得发白,招幌上用金线绣着客栈名字。


    这面招幌经受了数年风吹雨打,与周边其它客舍铺子的招幌比起来旧得好似前朝物件。


    “好丑的字。”冯争拽住招幌看清上面的绣字,歪歪斜斜的,像是刚开蒙才学会握笔的小孩写的字。


    应无双和骆兰英一前一后走出客栈,应无双听到冯争对招幌的评价后,她低下头笑了笑,说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当着鹤掌柜的面说。”


    “贺掌柜,河西客栈的掌柜姓贺?”冯争翻身下马,把雷驹交给客栈内的店小二。


    “此鹤非彼贺,而是枪仙狂鹤的鹤。”应无双意味深长地打量冯争的五官。


    冯争的母亲去世得早,因此她没见过冯寻钰,不知道冯争与她的母亲是否长相相似。


    但当她进入客栈见到鹤掌柜的第一面起,她就觉得鹤掌柜的相貌异常熟悉。直到刚才她都还在思考:到底是什麽让她觉得初次见面的鹤掌柜很眼熟?


    看到冯争的那一刻她知道了答案。


    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枪仙狂鹤,于十八年前初入江湖,因她使出了绝迹江湖已久的妙真梨花枪,年仅十六岁的她在武林中崭露头角。


    狂鹤闯荡江湖的第三年就与少年盗圣前往固山剿匪,那时的盗圣还不叫九死生,两人一枪一剑杀得土匪片甲不留。


    经此一战,不足双十的狂鹤成为名震江湖的枪仙,盗圣卧床数月后更名为九死生。


    这麽多年过去,北南武林分割两派后,枪仙狂鹤逐渐淡出江湖,在全州城的城东开了家河西客栈,隐姓埋名在此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客栈掌柜。


    《江湖大小事纪》中对狂鹤的记载就只有这些,并未记载狂鹤从何处而来,也没有记下狂鹤的真名。


    “枪仙狂鹤在这里做客栈掌柜?是真枪仙吗?”冯争激动不已,只要打败狂鹤,她就能将狂鹤取而代之,从小枪仙成为枪仙。也可以知道姨母和这位枪仙前辈究竟有何渊源了。


    骆兰英抱着剑说道:“比你真。”


    “我是小枪仙,也不假啊。”冯争耸耸肩,她是真小枪仙,狂鹤是真枪仙。两人哪有什麽真假,只有大小之分而已。


    “刚才燕淼一来,明盟主和鹤掌柜就都出去了,你应该与她擦肩而过,难道没瞧见她吗?”应无双问道。


    冯争摇头:“她们跑得飞快,什麽也看不清。骆少侠,你这麽盯着我作甚?”


    “没什麽。”骆兰英疑惑地眨了下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冯少侠和狂鹤前辈有些相似,是巧合吗?


    “你回来的正好,说说看府衙那边发生了什麽?”应无双拉着骆兰英和冯争走进客栈里,三人找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


    府衙那边有盗圣九死生、枪仙狂鹤和破星剑明笑天,想来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这三个人顶着。而且燕淼燕焱也在那,有三个能抗事的前辈,以及两个可以打下手的小辈,人已足够。


    于是骆兰英、应无双和冯争心安理得地待在客栈里休息,只需安心在此等着她们回来即可。


    冯争坐下后顿觉口干舌燥,她倒了杯茶灌入口中,清了清嗓子:“我入府衙时,只见阎婆和燕淼被一僧一道围困,情况相当危急,千钧一发之际,我持枪跳入院中……”


    府衙此时的情况比冯争口中描述的还要危急,九死生不忍伤害阎婆,故而只守不攻。然而阎婆已经杀红了眼敌我不分,纵使九死生轻功卓绝,身上也难免挂了几处彩。


    “救命啊。”九死生捡来的第四把横刀也被阎婆砍断,她丢了刀继续在府衙前院里逃窜,阎婆在身后紧追不舍。


    她边跑边回头,试图唤醒阎婆的神智:“任姐姐,我是阿衡,小阿衡,你还记得吗?”


    阎婆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她嘴里依旧念叨着“杀杀杀”,手下的戟刀却慢了许多。


    九死生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接着说:“我小时候去你家偷鸡蛋,被你抓个正着,你当时打我打得可狠了。也多亏了你,我的偷术越发精益,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走你才打了一半的铁呢。”


    阎婆似乎陷入了回忆,她渐渐停下脚步,九死生见她停下也放慢脚步,仔细地观察阎婆的一举一动。


    以前阎婆走火入魔时,她也试图与阎婆回忆过去,想让阎婆清醒过来。怎料事与愿违,她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反而让阎婆更加癫狂。


    没想到这次竟然歪打正着说到了点子上,阎婆好像清醒了些。


    “阿衡,你怎麽这麽大了?”阎婆的眼神变得柔软,她望向九死生的双手,“双手还在,看来你运气不错,没叫人剁了你的手。”


    “呃……任姐姐,我偷东西只被你抓到过,别人可没本事抓住我,更没本事剁我的手。”九死生见惯了冷漠无情的阎婆,此刻见到刀子嘴豆腐心的任姐姐,不由得红了眼眶。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以至于她无法大声回话,只能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


    阎婆放下戟刀,招手让九死生到她跟前来:“偷东西不好,莫做那人人喊打的贼。你以前跟个瘦猴子一样,我怕你抡不动锤子反倒砸到自己,就不敢让你跟我学打铁。现在你长大了,年轻力壮正适合跟我打铁铸剑。以后别做贼了,随我一起做铸剑师,听到没?”


    九死生没想到自己三十多岁了还能听到任姐姐唠叨她,她乖巧地走到阎婆面前,阎婆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的额头。


    一时间两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小阿衡偷偷溜进任家的鸡窝里偷鸡蛋,本该在屋里打铁的任姐姐跑出来偷懒,正好撞见小阿衡偷东西。


    任姐姐大喝一声“抓小偷”,吓得小阿衡一头栽进鸡窝里。最后还是任姐姐把她从鸡窝里拉出来,替她整理沾满鸡毛的鸡窝头。


    “我先教你烧火,火烧得好才能炼出好刀好剑,等你学会烧火了再学打铁……”阎婆将九死生的接下来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娘是武林中最厉害的铸剑师,她能炼出世间最锋利的刀剑,你要是能学会我娘的手艺,以后肯定饿不着。”


    任姐姐的娘,糟了!


    沉浸在回忆中的九死生忽然惊醒,她阻止阎婆继续往下回忆:“任姐姐还记得我偷过你什麽东西吗?”


    九死生颊边的手一顿,阎婆先看了眼九死生的脸,再看向自己充满岁月痕迹的手。小阿衡褪去了幼年时的青涩变成了大人,她也不再是风华正茂的任不凡,而是杀人无数的阎婆。


    她娘不是最厉害的铸剑师,而是个识人不清的输家。


    她已经死了。


    “我要施冷梅血债血偿!要藏剑山庄为我娘陪葬!”那个满口打打杀杀的阎婆回来了。


    九死生二话不说转头就跑,阎婆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任姐姐,走火入魔的阎婆更是刀子嘴阎王心,任谁来了都要挨她一刀。


    戟刀划破九死生的衣衫,九死生依靠轻功在府衙里东躲西藏,化身索命阎罗的阎婆紧跟在她身后。


    在府衙里转了一大圈再次回到花园里,九死生一脚踩在释行和尚的尸体上,骂道:“死秃驴,要你多嘴。”


    阎婆走火入魔后内力会迅速增长,仅凭九死生一人制不住阎婆。可她又不能躲起来,一旦她离开阎婆视线,阎婆便会去杀别人。


    府衙后宅里有许多无辜老弱,府衙外更是有无数平民百姓,九死生不能让阎婆失手杀了她们,只能不断在府衙里引着阎婆四处跑。


    已经过去了这麽久,燕淼应该早就到了河西客栈,明笑天和狂鹤也该到了。


    九死生将释行和尚的尸体踢向阎婆,阎婆出刀把尸体大卸八块,九死生趁机再跑。耗尽力气的她跑不过功力大涨的阎婆,转瞬间阎婆就来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戟刀朝她刺来,九死生弯腰躲过,两道身影从她眼前掠过,她松了口气:“你们可算来了。”


    明笑天出手抢过阎婆的戟刀,鹤掌柜则从怀中取出一包蒙汗药洒向阎婆。


    足够迷晕十头牛的蒙汗药只是让阎婆四肢瘫软,阎婆无力地倒在地上,嘴里还重复着要灭了藏剑山庄的狠话。


    “好端端的怎麽会走火入魔?”鹤掌柜朝九死生比了个十,“十倍的药量都没把她迷晕。”


    “少山寺的死秃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在阎婆面前提了任前辈。”九死生蹲在阎婆身边,正欲点她睡xue,明笑天抓住她的手臂。


    “这是她第几次走火入魔?”明笑天问道。


    九死生思忖片刻,答道:“第三次。”


    “不能让她睡着,她现在气血逆行,睡着了反而危险。”明笑天提醒九死生,“姜姥说过事不过三,再走火入魔一次,阎婆就会遭内力反噬暴毙而亡。”


    “阎婆把九转回春丹给了燕淼,我们拿什麽救她?”鹤掌柜皱起眉头不知道该怎麽办。


    九死生背起阎婆,哽咽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带阎婆回客栈,然后轮流用内力为阎婆疏通经脉,她会醒过来的。”


    明笑天为阎婆把脉,幸好这次她和狂鹤及时赶到,阎婆的情况不算太糟,还能控制得住。


    “嗯。”


    九死生背着阎婆往外走,鹤掌柜和明笑天伴她左右,三人迎面撞上赶过来的燕淼燕焱。


    “明前辈,阎婆前辈如何了?”燕淼紧张地看向神志不清的阎婆。


    九死生和鹤掌柜淡淡地瞥了眼燕淼,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虽然她们没有说话,但是燕淼察觉到了她们眼中的责怪之意。


    燕淼想要跟上九死生,明笑天拦住她:“阎婆只是受了点内伤,她没事。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两位燕少侠相助。”


    燕淼和燕焱异口同声:“明前辈请说。”


    第82章 也算半个小医仙吧


    释行和尚是少山寺的大和尚,在寺中地位甚高,仅在寺庙主持无尘大师之下。


    明笑天指着花园里已经被阎婆碎尸万段的释行和尚,道:“把他丢到南门的破庙里。”


    全州城南门有一座荒废数十年的破庙,丐帮男徒将破庙占为己有,他们日日都住在破庙里。


    明笑天要燕淼燕焱把释行和尚的尸体送到破庙里,丐帮男徒看见了尸体会亲自把这些尸块送去少山寺的。


    如此一来,既给了丐帮一个下马威,还能让丐帮男徒帮她把消息传遍南武林。不出一月,南武林各大门派就会知晓她明笑天自称武林盟主,要在全州城召开武林大会的事情。


    只是将尸体送到南门的破庙,费不了多少时间,燕淼燕焱应下了这件差事。


    杀人放火的事情燕淼燕焱做了十多年,收尸这种小活做起来也极顺手,两人三下五除二便将释行和尚的尸体包了起来。


    “辛苦两位少侠。”明笑天说完欲走。


    燕淼上前一步急道:“明前辈,是我害了阎婆,对吗?”


    她的那声“对吗”干巴巴的,毫无疑问语气。


    “不对。”明笑天果断反驳燕淼,她语重心长地说,“当初阎婆主动舍药救你,以至于今日她无药可救自己。自行做事自行当,她落得如此下场绝非你所害。”


    天道难言,人事难知。


    阎婆陷入这般境地,不是一个人或一件事造成的,这其中有太多变量。


    人生在世,所有人都如浮萍一般飘荡在一片名为未知的大海上。当初的任不凡就是被一个接一个无法预测的人和事推到了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上。


    命运何其沉重,少年能扛起自己的命便已不易,又怎能再背负另一个人的命运。


    燕淼不应该把阎婆今日所遭受的苦难都揽在自己身上,人命太重,会直接把燕淼压垮。她这个年纪,只要做好她当下能做的事情即可。


    “你欠她救命之恩,只需考虑自己该如何报恩,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明笑天慈爱地拍了拍燕淼的肩膀。


    “晚辈明白。”燕淼应道,可她的眼神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样明白。


    明笑天看穿燕淼的心思,她无声叹气,默默地收回手不再多说什麽便离开了。


    燕淼燕焱继续收拾地上杂乱的尸块,两人很快将尸块装在两个包裹里。燕淼的包裹里是释行和尚的脑袋和四肢,燕焱拿着的则是释行和尚碎成十多块的躯干。


    前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燕焱说道:“是男官兵,我们从后面走。”


    燕淼和阎婆在府衙里闹的动静极大,全州城内的其他男官也是时候派兵前来支持了。燕淼燕焱不想和那麽多男官兵正面冲突,她们决定穿过月洞门从后宅悄悄离开。


    两人转头穿过月洞门,本该晕倒在门后的王知府被人拖行数十步,毫无意识地倒在草丛里。在他旁边有一个握着银簪的小姑娘,鲜血从银簪上滑落,弄脏了她的手掌和衣衫。


    小姑娘杀了人后怔怔地坐在地上,燕淼燕焱逐渐靠近她,她却浑然不觉。


    刀光一闪,王知府的脑袋从脖子上断开,咕噜噜滚了两三圈掉入草丛深处。


    王四小姐唯一杀过的人就是刚刚被她用簪子戳死的父亲,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麽血腥的场面。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警惕地望着燕淼燕焱,死死攥着手中银簪。


    她磕磕绊绊地警告燕淼燕焱:“你,你们不要过来,我会,杀,杀了你们。”


    燕淼面无表情地扛着裹尸袋从她身旁走过。


    燕焱见她梳着复杂的发髻,身着锦衣华服。尽管衣衫上沾了血迹,也能看出这衣服是由最上乘的丝绸制成。这里是知府府衙,后宅里居住着王知府的家眷。这位小姑娘年龄尚小,应该是王知府的女儿。


    自幼养尊处优的王家小姐只拿过绣花针,即便拿起簪子威胁人,双手也忍不住打颤,毫无威慑力。


    王家小姐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燕焱心生怜意,提醒道:“官府派人来了,你快些回去换身衣服躲起来吧。”


    目送杀人如切菜的两个杀手离开,王四小姐脸上的惊恐慢慢消散,她低头看向王知府的尸体,一股恶心从胃里冲到喉间。


    她捂住嘴忍住想吐的冲动,把银簪插回发髻中,快步跑向后院最偏僻的院落里。


    “姨娘,我们快走。”王四小姐推开屋门,从床底下拉出两个包袱,一个背在自己身上,一个塞给惊得说不出话的庄姨娘。


    庄姨娘盯着王四小姐身上的血迹,心疼地抱住她:“没事就好。”


    被母亲抱在怀里,王四小姐终于卸下伪装,小声地呜咽起来。只哭了两声,她立马擦干 净眼泪拉着庄姨娘往外跑。


    “知微,太太呢?”庄姨娘问道。


    王四小姐拽着庄姨娘继续跑,边跑边说:“母亲早就带着下人跑了。”


    府衙后宅里住着王知府的一众妻妾女儿,震天雷爆炸的时候,大太太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仆妇从后院跑了。


    王四小姐是妾室庄姨娘生的,一出生就被抱到大太太房中养着。故而她称呼大太太为母亲,称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姨娘。


    庄姨娘一听大太太都跑了,当即使出全身力气往外跑,她紧紧拉着自己的女儿逃出了这座已经破败不堪的府衙后宅。


    ……


    九死生背着阎婆回到河西客栈,她将阎婆放在床上让阎婆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她坐在阎婆身后用内力为阎婆梳理混乱的真气,鹤掌柜焦急地等在一旁。


    九死生和鹤掌柜来去匆匆,尤其是回来时因为担心阎婆的安危,两人根本不在意大堂里多出了一个人,就径直进了房间关上门。


    骆兰英、应无双和冯争被拒之门外,冯争开口道:“骆少侠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吗?”


    “不知。”骆兰英对阎婆知之甚少,她知道的就是江湖中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师傅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过阎婆的事情,只告诉她不要在阎婆前辈面前多嘴,保持安静即可。


    应无双返回桌边坐下,淡淡道:“那位老人家是走火入魔了。”


    “她是阎婆前辈,刚才背着她的是盗圣九死生前辈。”骆兰英向冯争和应无双说明阎婆和九死生的身份。


    继而问道:“应少侠是如何看出阎婆前辈走火入魔的?”


    冯争代应无双答道:“知道见素医仙姜愔吗?”


    骆兰英点头,冯争得意地说:“无双曾跟着见素医仙学过医,也算半个小医仙吧。”


    闻言骆兰英有些吃惊,没想到初入江湖的冯少侠和应少侠,一个是小枪仙,一个是小医仙。


    看似柔弱矜贵的应无双下手果断狠辣,医螙双全且智谋无双。果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明笑天进门时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眼睛一亮,来到应无双面前:“应少侠是姜姥之徒?”


    应无双连忙起身回话:“晚辈只是跟着姜姥学过一段时间医理,姜姥并未收晚辈为徒,小医仙之名晚辈更是当不上了。”


    她能看出阎婆前辈走火入魔,一来是因为她通过冯争知道了府衙发生的事情,二来是刚才盗圣前辈背着阎婆前辈从她身边路过,她观阎婆面颊通红眼里布满血丝,而且气息紊乱,还一直喃喃自语。


    走火入魔的征兆很明显,所以应无双能一眼断定阎婆的病症。


    “原来如此。”明笑天不免有些失望。


    紧闭的房门打开,鹤掌柜望向明笑天,朝她摇了摇头:“单用内力压不住阎婆体内混乱的真气。”


    九死生和鹤掌柜先后为阎婆顺气,收效甚微。


    “怎会如此?”明笑天的眉头拧在一起形成两道深深的沟壑。


    阎婆此前已经走火入魔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藏剑山庄,她发疯似地屠了藏剑山庄满门。


    第二次是在十年前的汝山大比上,她运功出错导致走火入魔,幸好姜姥在场并及时为她施针,才让她恢复神智。


    阎婆的身体经受过两次内力暴涨已经伤了根本,姜姥念在自己与阎婆的母亲任不言有几分交情,便将仅剩的两颗九转回春丹拿出来,赠给阎婆一颗。


    她告诫阎婆,再有第三次走火入魔,只有九转回春丹能救她性命。若还有第四次,便会直接暴毙而亡,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今日虽是阎婆第三次走火入魔,好在她们制止得及时。


    明笑天原想着阎婆的经脉尚未被暴涨的内力撕裂,她们三人只需轮流用内力为阎婆梳理紊乱的真气,也许还有得救。


    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明笑天看着送上门来的“小医仙”应无双,心道天无绝人之路,或许可以死马当做活马医,让应无双试一试。


    “应少侠,你可学过针灸?”


    应无双瞬间明白明笑天的意思,她也很想救治阎婆前辈,让这些武林前辈欠她一个人情。


    可惜她治不了。


    “明前辈,我从未给人针灸过。”


    应无双没有把握,她跟着姜姥学医已是十年前的事情。前些阵子才将药理捡起来重学,针灸却是自从十年前学了个皮毛后,就再未用过。


    她不敢贸然为走火入魔的阎婆前辈施针。


    第83章 无名无姓,江湖一狂鹤而已


    “难道找不到别的医者为阎婆前辈施针吗?”冯争不解地问道。


    这里是全州,是夏池国内除却京城外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药肆不比京城少,怎会找不到能救治阎婆的医者呢?


    鹤掌柜走到冯争面前,她倒要看看是谁能问出这般天真的问题。刚和冯争打了个照面,鹤掌柜准备好的说辞通通卡在喉间。


    四目相接,鹤掌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她的目光落在冯争仍有几分青涩的面庞上,十多年未见的眉眼就这麽俏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怪了,寻钰明明比她大一岁,怎麽十多年过去了,寻钰看上去反而比她还年轻?


    鹤掌柜忍不住探出手想摸摸冯争的脸,问一问她是不是多年未见的故人。


    鹤掌柜的手刚抬起来,冯争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习武之人的警觉提醒她应该立刻后退避开此人,但她未动。


    她莫名地觉得鹤掌柜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比如和她相似的容貌,以及对方眼里道不清的复杂情愫。这些感觉令冯争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对方。


    “阎婆的症状不是寻常医者可医治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为难。”


    行走江湖之人大多都懂些医理,如果是简单的病症,明笑天等人就不会为此发愁了。


    明笑天的这句话打断了鹤掌柜的动作,也打断了她与冯争之间悄无声息的眼神交流。


    大堂里的人都在为走火入魔而导致真气紊乱的阎婆担忧,明笑天和骆兰英都没注意到鹤掌柜与冯争之间的暗流涌动。


    唯一推测出真相的应无双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她缓缓勾起嘴角,眼里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羡慕。


    她既觉得亲人相见分外感人,一想到冯争曾说她要与枪仙一较高下的话,又觉得非常有趣。


    九死生踏出房门,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她红着眼眶扫视堂内众人,见状应无双立马敛起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九死生咬着牙说道:“全州城内不是有个自称华佗再世的男医者吗,我去把他抓来,让他医治阎婆。”


    鹤掌柜知道九死生这是关心则乱了,她上前拉住九死生的胳膊劝道:“且不说全州城的男医者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根本救不了阎婆。就算他们有那个本事,他们也不会真心医治阎婆,反而会害了阎婆。”


    明笑天此时已有了新的办法,她让九死生莫急:“兰英已将英雌帖发往全武林,圣医谷收到请帖便会派人前往全州,她们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圣医谷离全州不远,现在派人快马加鞭去接应她们,三日内就能抵达全州。”


    “这三日内我们尽力稳住阎婆体内乱走的真气,让她撑到圣医谷医师来的那一天。”


    是了,当今江湖中除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见素医仙姜愔,还有仁心仁术、悬壶济世的圣医谷医师。


    圣医谷的开山谷主乃是被称为仙姑的鲍潜光。鲍仙姑开创圣医谷收徒无数,将她毕生所学都传与谷内徒子徒孙。


    如今的圣医谷谷主丹兮深得鲍仙姑真传,已将鲍仙姑的九十九式潜光针法全然领悟,且皆已臻至娴熟精妙之境。


    如果此次来的是丹兮谷主,阎婆就还有一线生机。


    “兰英,你去接应圣医谷的医师。”明笑天将此事交给骆兰英。


    骆兰英这两日风餐露宿,今日才刚到河西客栈,连床都还没沾一下就准备启程赶往圣医谷。


    她对此毫无怨言,应道:“我这就去。”


    九死生跟着骆兰英一起往外走:“我和你一起。”


    她怕圣医谷派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中没有丹兮谷主,而那些年轻医师因为经验不足可能救不了阎婆。所以她决定和骆兰英一起去,万一丹兮谷主不在其中,她就亲自去圣医谷一趟把丹兮谷主请过来。


    “你放心去,阎婆这里有我们。”明笑天说道。


    鹤掌柜催促两人:“时不我待,你们要尽快把医师请过来。”


    在鹤掌柜的催促声中,九死生和骆兰英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跑,冯争追出去把自己的雷驹送到九死生手中。


    “盗圣前辈,我的雷驹借你。”


    雷驹是千里马,就应该在草原上潇洒地日行千里,可冯争要在全州停留许久,雷驹也要跟着她留在小小的客栈里。


    时间久了,雷驹肯定会被闷坏。不如让雷驹跟着盗圣前辈一起出去跑一圈,不仅帮了盗圣前辈,雷驹也能畅快些。


    简直是一举两得,冯争心想。


    识货的都能看出雷驹是匹汗血宝马,九死生还不知道冯争是谁,面对她的好意,九死生接过缰绳谢道:“今日我九死生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必还。”


    “晚辈名叫冯争,前辈的话我记下了。”冯争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九死生的道谢。


    她拍了拍雷驹的脑袋,雷驹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轻轻踏动四蹄,并不抗拒九死生的靠近。


    鹤掌柜从马厩里牵来一匹骏马交给骆兰英,事不宜迟,骆兰英翻身上马和九死生策马出城。


    “你姓冯?”鹤掌柜站在冯争身侧,两人目送骆兰英和九死生离去。


    冯争颔首,反问鹤掌柜:“我在七里坡斩杀北疆三龟公和白雪剑,还在尸体旁立了个牌子。虽不是杀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但小枪仙冯争之名也不至于无人问津吧?”


    鹤掌柜爽朗一笑:“那是自然,二月间小枪仙冯争的大名可谓是响彻武林。小枪仙的初入江湖之作真是非同寻常啊。”


    明笑天和应无双都安静地待在大堂里,很识趣地没有出去打扰两位枪仙交谈。


    “应少侠可愿进去看看阎婆?”明笑天还是想让应无双试试,至少先看一眼阎婆,做出初步的诊断后再说。


    应无双随明笑天一同起身,应道:“晚辈自当尽力。”


    “鹤掌柜是枪仙狂鹤,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冯争问话时想起流筝姨母对她的嘱咐。


    若是遇见枪仙狂鹤,直接向对方下战书。赢了便可报出流筝姨母的名字,输了则报出母亲冯寻钰的大名。


    可现在不是下战书的好时机。阎婆前辈走火入魔身受重伤,狂鹤前辈与九死生前辈要轮流照看阎婆,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狂鹤前辈。


    狂鹤眼神一变,淡淡道:“无名无姓,江湖一狂鹤而已。”


    “前辈,我苦练妙真梨花枪十数年,初入江湖时谦称小枪仙。后来听闻武林中有个大名鼎鼎的枪仙狂鹤,从那日起我便一直想把‘小’字去掉。”


    见到狂鹤之后,冯争心中的疑惑更甚,流筝姨母为什麽对她自己与狂鹤的过往三缄其口?


    哪怕她开口询问,流筝姨母也会刻意地避开她的问题,宁愿让她不远万里地去问狂鹤,也不愿意亲口告诉她。


    “所以你想挑战我,夺走枪仙的称号?”狂鹤笑吟吟地望着冯争。


    冯争握着平沙枪在身前转了一圈,满身少年意气,神采飞扬道:“正是,在下久仰狂鹤前辈大名,亦眼馋枪仙之称许久,想请前辈赐教。”


    “只是眼下阎婆前辈遭难,狂鹤前辈需消耗内力为阎婆疗伤。晚辈绝不趁人之危,待阎婆痊愈,我再向前辈下战书,邀您一战。”


    冯争话锋一转决定将挑战的日期往后再延一延。


    狂鹤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冯争身上有她当年的几分影子,和她如出一辙的狂。


    少年年纪尚轻,才练了妙真梨花枪十数年,就敢向一个闯荡江湖多年,练了数十年妙真梨花枪的老家夥下战书。


    要知道十数年和数十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冯争就算趁她之危也打不过她。


    “好!”狂鹤应下冯争的挑战,当年的她和冯争一样桀骜不驯。


    想当年她也是在这般年纪挑着一杆枪就急冲冲地闯入江湖,誓要在江湖里闯出一番名声来。


    那时的她想着与其在武林中稳扎稳打,靠行侠仗义提升名气,不如直接挑战声名显赫的武林高手。只要赢了对方,她就能踩着对方的威名声誉鹊起,这是最快扬名天下的办法。


    于是她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武到处下战书,恨不得将武林高手都挑战一遍。


    知府府衙和河西客栈发生的事情都被完颜习的四个侍卫看在眼里,她们悄悄离开河西客栈,准备把消息告诉完颜习。


    “应少侠,应无双,这才像应师傅的女儿该有的名字。”大湖将应无双的名字念了两三遍,越念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大川昂起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应师傅的女儿不是蠢货,当初你们要是听我的直接把应无双从将军府里带走,她早就改名换姓了,也不用多过那麽多天的苦日子。”


    大海不以为然,说道:“我觉得应无双能有今日多亏咱们大山写的信,鞭辟入里、情真意切。”


    “大山写得的确不错。”大湖认可地点头,大山的措辞何止情真意切,简直就是指着应无双的鼻子骂嘛。


    大山被两人夸得脸通红,伸出手示意两人低调些,不要再夸她了。


    四人一路上插科打诨,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宝顺船停在码头附近,黑山堡的姐妹早已上船,就等阎婆和燕淼燕焱登船,便可出发南下。


    完颜习站在船头,折扇在她修长的指间轻盈翻转。看见山川湖海四人,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四人到她身边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自信与不羁,仿佛世间万物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四人飞奔上前,整齐划一地向她行礼:“少主。”


    “阎婆她们准备得如何了?”完颜习问道。


    大湖回道:“回少主,阎婆不慎走火入魔,她与燕淼燕焱怕是不能随宝顺船一起南下了。还有,应师傅的女儿应无双以及您的结拜姐妹冯争冯少侠都来了全州,她们现下正住在河西客栈里。”


    “真是世事难料,短短一个时辰竟能发生如此多变故。”完颜习收起折扇拍在手心,她心念一动。


    “去河西客栈,我要见应无双,顺便与争妹叙叙旧。”


    第84章 北延国太子完颜习


    *


    正在河西客栈为阎婆把脉的应无双并不知道风雨欲来,这些年间她从未给人看过病,各种病症的脉象她都只在书中看过,没有亲身把过这些脉象。


    唯有燕淼燕焱因身中奇螙,才找到她面前来求她解螙。中螙之人的脉象奇特,习武之人中螙后的脉象与寻常人中螙的脉象还有些微不同。


    此时阎婆的脉象紊乱、时快时慢。这一刻的脉搏急促如奔马,下一刻又缓慢如蜗行牛步,毫无规律可寻。除此之外,她的脉象还有气血逆乱、脏腑受损的征兆。


    应无双曾随姜姥研习医术,《灵枢》《素问》《千金方》《伤寒杂病论》等医书她倒背如流,理论滔滔不绝,可一旦面临实际之境,便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


    她见过的病人太少,把过的脉象不多,而且阎婆走火入魔的脉象于书中并无记载,所以她不确定这种情况应该以何种方式医治。


    应无双无声地叹了口气,世上哪有人会按照医书上的记载生病,她背的医书万千又有何用?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她坐在床边把阎婆的手放回被子里。


    明笑天问道:“阎婆情况如何?”


    “晚辈无法断言。”应无双如实回答。


    “罢了,你出去吧。”明笑天走到床边点了阎婆几处xue位,然后扶起阎婆并在她身后坐下,双手贴在阎婆背上用自身内力暂时压制住阎婆体内乱窜的真气。


    九死生和骆兰英前往圣医谷接应医师,来回最快也要三天。这三日里她与狂鹤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强行压制阎婆体内的真气,争取让阎婆撑到那一日到来。


    应无双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屋外狂鹤和冯争都期待地望向她,她默不作声地冲两人摇了摇头。


    两人神色各异,狂鹤满眼担忧地快步进入房间,冯争则来到她身边关心道:


    “我听鹤掌柜说阎婆前辈是炼了邪功才走火入魔的,这种病症难以根治,除非废了阎婆的功夫。见素医仙都不能彻底解决阎婆前辈的走火入魔之症,只能用九转回春丹救阎婆前辈一次。而你不过是个小医仙,对此无能为力很正常,不必挂怀。”


    “明前辈刚也说了,三日后圣医谷的医师便会来此为阎婆前辈医治,阎婆前辈不会有事的。”


    冯争看应无双面色不好,还以为应无双是在为自己救不了阎婆而自责愧疚,她拉着应无双坐下,倒了杯茶推到应无双面前。


    茶水是刚烧开端上来的,应无双握住烫手的茶杯送到嘴边轻吹,她低下头啜饮热茶,滚烫的茶水烫得她舌尖发麻。


    她面不改色地放下茶杯,心中的惭愧被舌尖的疼痛稍稍驱散了些。


    冯争的宽慰对她不起丝毫作用,只因她的郁闷与不快并非是救不了病人而产生的自责愧疚。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医者,更没有悬壶济世的那颗仁心。


    她不认识走火入魔的阎婆前辈,故而也不关心阎婆前辈的死活。她心情低落只是因为她觉得很可惜,自己学艺不精,不能让北武林盟主欠她一个人情。


    冯争的话反而让她心生惭愧,所幸这种感觉就如同被茶水烫到一般,只是刚开始很疼,慢慢的就麻木消失了。


    “依我看,阎婆撑不到三日。”应无双怕自己诊断错误,不敢对明笑天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告诉冯争倒是不碍事。


    “可明前辈不是说她会让阎婆前辈撑到三日后吗?”


    冯争与阎婆也不是熟识,对她而言阎婆只是一位存在于传说中的前辈,如今见了面却只见到奄奄一息的阎婆,只觉得十分遗憾可惜。


    她还没和叱咤风云的阎婆前辈交过手呢!


    应无双底气不足:“我的诊断或有差池,未可尽信。”


    说罢,应无双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全神贯注地感受脉搏的跳动。看完自己的脉象,她又把冯争的手拽到桌面上,开始给冯争把脉。


    冯争好奇道:“这是做什麽?我的脉象如何,是不是很稳健很强壮?”


    “嗯,有胃、有神、有根,尺脉沉取不绝,是好脉。”应无双细细感受指尖传来的律动,冯争的平脉倒是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点了点冯争的手腕,说道:“运气。”


    冯争不知所以,却还是按照应无双的吩咐做了。


    应无双的手指重重地压在冯争的手腕上,仔细地探寻着每一丝脉象的变化。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过了片刻,她缓缓地收回手指,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似乎带着一丝疑惑。


    “我观阎婆前辈的脉象有真气流动,为何你没有?”


    “我从七岁开始习武,十岁开始修习内功心法,如今只有些浅薄的内力,还没练出真气。”


    冯争收回手,撇了撇嘴,“想要练出真气不仅需要积累足够的内力,还要勤加修炼使内力不断壮大、精纯,再加上一定的悟性才有可能将其转化为真气。有些没天赋悟性的人,哪怕练上百年也只是个内力深厚的普通高手,根本练不出真气。现如今江湖中修炼出真气的绝顶高手屈指可数。”


    应无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出笔墨纸砚,站在桌边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


    冯争正准备跟上去,身后传来声音——“冯少侠止步。”


    她回过头,只见燕淼燕焱同时进入客栈,两人神色紧张地快步朝她走来。燕淼举步如飞,转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阎婆前辈在哪?她怎麽样了?”燕淼迫切地想要知道阎婆的安危。


    冯争长话短说,把阎婆现在的情况告知两人:“总之,不容乐观。”


    “无双小姐是医仙之徒,她一定有办法。”燕淼立马想到了应无双。


    旁人不清楚应无双的本事,她却是清楚的。系统说这个世界是本书,然而这本书的名字叫《重生之医女无双》。应无双就是书里的主角,她的医术可令枯骨生肉,就连大皇男残废了十几年的双腿她都能医好,区区走火入魔之症又有何难?


    “无双为阎婆前辈看过了,她说……阎婆前辈恐怕撑不过三天。”冯争直言道。


    闻言燕淼身子一晃,她不可置信地摇头,问道:“她不能治好阎婆前辈吗?”


    她看着改名换姓的冯争,忽然大梦初醒。所谓的穿书本就是系统欺骗她编造出的谎言,尽管这个谎言里真假掺半,但真的那一部分也不真了。


    如按书中所记,冯争和应无双都不该出现在全州,她们这一生都应待在京城里斗得你死我活。


    可现实是冯争与书中的叶静兰截然不同,应无双也脱离了书中原属于她的轨道,还跟着她的死敌冯争一同来了全州。


    难道书中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虚幻如梦不足为凭吗?


    明明书里的一些事情是得到了印证的,譬如应无双的医仙之徒身份,萧牧舟的入京时间,玄门的刺杀任务……这些都是真的,为何应无双的医术就不能和书中一样妙手回春?


    “燕淼,无双小姐资历尚浅,她说的未必准。”燕焱搀着燕淼,安抚她,“冯少侠不也说了明前辈有办法让阎婆前辈撑过三日,等到三日后圣医谷来人就会治好阎婆。”


    “火燕说得对,有明前辈和鹤掌柜在,轮不到你我担心。”冯争说道。


    燕淼苦着脸走到阎婆的房门前站着,她的心上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阎婆为了救她性命,将唯一的九转回春丹给了她。也是为了给她还债,才会在府衙被释行和尚激得走火入魔。


    若不是因为她,阎婆根本不会有此劫难。


    明前辈说阎婆能撑过三日,应无双说阎婆撑不过三日。两人对阎婆的诊断结果不同,燕淼忍不住去相信那个更坏的结果。


    她这一生总是不幸的,她遇到的每件事情都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好不容易大难不死,等来的却不是后福,而是将她的救命恩人也拖下了水。


    房间里,应无双放下毛笔缓缓走出门,燕淼燕焱蹲在阎婆前辈的门外,冯争站在两人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们。


    应无双:“或许……”


    “我听说阎婆出了点事,特来问问两位燕少侠可还要继续南下?”完颜习摇着折扇从外入内。


    大堂内除了燕淼,其余三人均望向完颜习,燕焱主动行礼:“门主,阎婆前辈受伤,我们便不与您同行了。等到阎婆痊愈,我们自行乘船南下。”


    燕淼失魂落魄地盯着紧闭的房门,默认了燕焱的决定。


    完颜习见状并未说什麽,她转眼看向冯争,冯争有些意外地同她抱拳:“听起来白姐马上就要乘船南下,我们才刚见面就要分开了。”


    “确实不巧,争妹刚来我便要走了。”完颜习略显遗憾地说道。


    她指着单独站在一旁的应无双,明知故问:“这位少侠瞧着面善,在下白羽,能否与少侠交个朋友?”


    冯争双手环胸,视线在完颜习和应无双之间来回游移,完颜习这人怎麽这麽爱交朋友,她也会给应无双送礼吗?


    应无双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只见眼前这人额头宽阔眉骨较高,深邃明亮的眼睛犹如一颗宝石嵌在脸上,鼻梁高挺,麦色皮肤。


    单看长相就不像是生活在中原地区的夏池国人,更像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北延国人。


    此人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身边还跟着四个神气十足的侍卫。外加冯争与她互称姐妹,更是肯定了应无双心中的猜测。


    此人就是魏珂效忠的主上——北延国太子完颜习。


    第85章 逐鹿天下者众多,不止殿下一人


    有道是:朋友多,好攀坡。


    如若完颜习是真心来同她交朋友的,应无双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可完颜习并不是来和她交友的,她们之间暂时是君臣的关系。


    当初应无双在京城为救浣衣女提前催动了父亲体内的螙药断兽心,时间仓促仅靠她自己无法把事情处理干净。恰好魏珂在旁,她只得向魏珂求助,然后上了北延国的贼船。


    这些天来她只收到过一次魏珂的来信,信中便提到北延国太子完颜习要见她的事情。


    因为慕容老爷已死,平北将军府大厦已倾,她从一个尊贵的将军府长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她看来这样的身份怕是帮不了北延国太子什麽忙,故而她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国之争,她又能插什麽手呢?


    “我姓应,名无双。”应无双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与阁下一见如故,请问阁下可否移至屋内,与我畅谈天地?”


    完颜习想确认燕淼燕焱和阎婆的情况,大可派手下侍卫跑一趟,何须亲自来此?


    只怕问候阎婆是假,与冯争说两句话是顺道,想和她见面才是真。


    完颜习果断应道:“求之不得。”


    房门合上,完颜习和应无双在屋内详聊,山川湖海负责地在门外看守。


    “她俩还一见如故了?”冯争凑到门边也想进去和她们一起畅谈天地,被大湖无情地拦在门外。


    大湖说道:“冯少侠与我们少主虽是结拜姐妹,但也不用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等少主与应少侠说完话,少主自会出来与冯少侠叙旧。”


    大湖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冯争冷笑一声,冲着房门大声道:“有了新朋就忘了旧友,可真是薄情。”


    这句话既是在说完颜习,也是在说应无双。一个是她结拜姐妹,一个说好要与她共赴沙场,现下两个人见面倒把她丢在了外面。


    面善?一见如故?都是忽悠人的假话!


    完颜习和应无双都是精明至极的弄权者,她们才不会有所谓的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交友只是她们的借口。


    完颜习也许是想招揽应无双,就像当初对她那样,不知应无双会作何抉择呢?


    冯争撒完气转身回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茶水滚烫,她端起来又立马放下。


    见鬼,这麽烫的茶,应无双刚才是怎麽喝下去的?


    应无双将完颜习引到桌边,刚才她随手涂画的纸张还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她伸手去收,完颜习却直接拿起一张纸。


    纸上画着人体经脉xue位,有几处xue位被应无双用毛笔着重圈了出来。


    完颜习问她:“应少侠还懂医术?”


    “略懂。”应无双将自己的画从完颜习手中抽出来,开门见山道:“殿下见我所为何事?”


    应无双戳破窗户纸,完颜习便也不继续藏着掖着:“三月初你向慕容老狗献计坏我好事,魏珂得我命令本该杀你,好在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选择效忠于我。但依我看,你当时迫于局势不得不寻求魏珂帮助,怕不是真心为我效力。如今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为我,为北延国效力?”


    应无双折纸的动作一顿,不紧不慢地反问:“我当真有的选?”


    她如今身在江湖,确实可以摆脱完颜习不受其摆布,但在京城中的银竹和吴婆婆逃不出魏珂的手掌心。


    完颜习挑了挑眉,她听得出应无双的所问即所答。只是应无双有所顾忌所以不敢直接回答,而是迂回地问她有没有选择。


    “当然,我完颜习说一不二。”


    应无双静静凝望着完颜习的双眼,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可信。完颜习手中握着银竹和吴婆婆的性命,但她手中什麽筹码都没有。


    她无法和完颜习谈判,只能赌。


    过了许久,应无双还是什麽话都没说。完颜习知道应无双的为难,越是聪明的人考虑得就越多。尤其是现在的应无双,徒有聪明却无任何势力和靠山,所以应无双不能像冯争那样毫不犹豫地拒绝她。


    完颜习恶劣地将应无双逼到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她看着应无双这张和应师傅不太相似的脸,心想这对母子没有相似的面容,却在某些地方是一脉相传的固执。


    为什麽让她们为北延国效力如此困难呢?


    应无双打破僵局,坚定道:“不愿。”


    左右她现在空无一物,完颜习能威胁她的不过是性命:银竹、吴婆婆以及她的性命。


    正所谓鞭长莫及,她现在拒绝完颜习,完颜习不会在鹤掌柜的客栈里杀她,待出了客栈,应无双自有办法护住自己,让完颜习不敢对她动手。


    至于银竹和吴婆婆,完颜习要是想杀她们,也要先将口信传回京城才能让魏珂动手。


    然而传信需要时间,完颜习可以传信,她自然也可以。到时候谁的信能先入京城还不一定呢。


    应无双心中已有对策,她无需做那时刻提心吊胆的赌徒,她要从完颜习给她设立的赌局中跳出来。


    “为什麽?你杀了自己的父亲,这在夏池国是死罪。纸包不住火,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你便会人头落地。留在夏池国你不能建功立业便罢,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但你若是为我效力,助我打下夏池国,届时你可在北延国官拜侯爵,享一世荣华富贵。”


    完颜习劝说应无双并不是真的想要应无双为她效力,她只是想知道应无双为什麽不愿意。难不成她也和 当初的应师傅一样,是个赤心奉国的愚忠者不成?


    应无双把自己画好的经脉xue位图折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坐在完颜习对面对她对视:“萧氏王朝人人得而诛之,想逐鹿天下的不止殿下一人。”


    “哦?应少侠一无所有,竟也有如此豪情壮志。”完颜习完全没料到应无双能说出这番话,她心中惊讶不已,面上却不显。


    “史书里白手起家者不知几何,比起那些人,应某并不算白手,兜里还有些黄白之物。”


    应无双并未对完颜习说实话,逐鹿天下者确实众多,却没有她应无双。


    她答应了冯争,要与冯争共赴沙场、以征天下,所以她不愿效忠于完颜习。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为人棋子,棋子随时会被抛弃。她要做执棋者,平等的与其她执棋者坐在棋局两侧对弈。


    完颜习回道:“倒是我小瞧了应少侠。”


    她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凉风拂面,却无法吹灭完颜习内心燃起的熊熊烈火。


    应无双要造反,这可比通敌叛国更加出格。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应师傅的女儿远比应师傅更有野心。


    “听闻应少侠在寻母,我这有一条消息,应少侠可想听听?”完颜习放下折扇,询问道。


    应无双神色一变:“洗耳恭听。”


    ……


    “她们什麽时候出来?”冯争无聊地把玩着空茶杯。


    距离应无双和完颜习进屋详聊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明前辈与鹤掌柜都已从阎婆房中出来了,她们却还没聊完。


    大川回答她:“应该快了。”


    山川湖海四人只留了大山守在门口,其余三人早就在大堂里坐着休息了,她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听到冯争的疑问,大川颇为好心地为她解答。


    狂鹤和明笑天还在商议接下来该如何照看阎婆。阎婆现已睡下,但体内真气还在乱窜,燕淼燕焱保证自己会寸步不离地守在阎婆身边。如果阎婆有什麽不对,她们会第一时间告知两人。


    嘎吱——


    房门从内打开,完颜习和应无双先后从房中出来,两人面上带笑,看起来相谈甚欢。


    山川湖海迅速跑到完颜习身边,完颜习站在原地向明笑天和狂鹤抱了抱拳,明笑天和狂鹤点头回应对方。


    完颜习又向冯争招手:“争妹,南下的船只不等人,我们改日再叙旧,先告辞了。”


    冯争起身走到完颜习身边将她送到客栈门口,完颜习回头说道:“就送到这吧。对了,争妹放心,你我是拜过娲皇的结拜姐妹,我自当视你为手足同胞,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那只是句玩笑话,白姐不必放在心上。”冯争没想到完颜习把那句话听进去了,她连忙解释道。


    “如此便好。今日时间仓促不能与争妹促膝长谈,我此番南下将久居边南福州府。改日争妹来了福州府,定要到我府中与我一聚,到时我在庭院备上美酒佳肴,再与你把盏言欢!”


    完颜习欣赏小枪仙冯争的作风,即便冯争不愿收下她的第三份礼,她也想和冯争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冯争应了声好,又往前送了一段距离,看着五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她转身回到客栈里。


    应无双靠在门边,笑道:“原来是玩笑话,我还以为你在骂我薄情。”


    “你啊……要是你对我老实交代,那我骂的就不是你。”冯争上前揽住应无双的肩膀,开始打探应无双和完颜习说了些什麽。


    应无双推了下肩上沉重的身体:“那你还是骂我吧。”


    两人在客栈门前打闹,冯争围着应无双打转,威胁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明前辈,我能否摸摸您的脉象?”应无双不理冯争,快步走到明笑天和狂鹤身边。


    明笑天和狂鹤疑惑地对视一眼,念在应无双是“小医仙”的份上,明笑天伸出手放在桌上同意了应无双的请求。


    应无双伸出手指搭在明笑天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她对冯争说:“去取纸笔来。”


    “谨遵应医仙号令。”冯争心不甘情不愿地进房间里去取笔墨纸砚。


    她取来纸张放在应无双右手边,然后自觉地开始磨墨。


    应无双执笔记下明笑天此刻的脉象,然后说道:“还请明前辈运气。”


    明笑天照做,应无双仔细感知自己指尖传来的脉搏,她松开手又记下明笑天运气时的脉象。


    “应少侠这是?”明笑天怀抱一丝希望。


    “练习把脉。”应无双边写边说。


    明笑天哑了声却没收回手,应无双放下笔再度探上她的手腕:“明前辈可能让自己体内的真气逆行?”


    “逆行真气会伤及身体,你这孩子岂能拿活人练手?”狂鹤心生不悦,光是走火入魔的阎婆就够让人心烦了。现在应无双还要添乱,万一明笑天也受了内伤该如何是好?


    “无碍,我不会让自己受伤。”明笑天示意狂鹤不必担心,她闭上眼睛调息内功,让体内顺行的真气逆着经脉运转。


    应无双不敢耽误分毫,凝神屏气地感受明笑天脉象的变化,平稳的脉象在真气逆行后变得紊乱,正如阎婆的脉象一般。


    半刻钟后,应无双挪开手说道:“可以了,明前辈。”


    明笑天仍未睁开眼,她将双手放在丹田慢慢呼出一口气,打乱内息轻而易举,但要将紊乱的内息调理正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应无双提笔蘸墨,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纸张,却迟迟不愿落笔。她眉头微皱,神情专注,脑海中思绪翻涌,各种病症、脉象和医治之法在脑海中交织。她必须足够谨慎,反复斟酌她刚才摸出的脉象,直到思绪清明才能动笔。


    许久之后,明笑天都已调理好了内息,应无双也没开始动笔。一直盯着她的狂鹤即将没了耐心,她正要开口问话,应无双终于将笔落在纸上,她只看得见自己手下的笔,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明笑天、狂鹤和冯争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她。


    铁画银鈎,刚柔并济的字迹布满整张纸,应无双这才停下来,她看向狂鹤。


    狂鹤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只听她说:“狂鹤前辈,我能拿您练手吗?”


    在明笑天、应无双以及冯争三人的注视下,狂鹤慢腾腾地把手摆在桌上,她猜到应无双这麽做的目的了。


    为救阎婆,她义不容辞。


    应无双接连看完两位前辈的脉象,总算摸出了真气对脉象的影响。她拿着写满了字的两张纸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合上门,将之前画的经脉xue位图丢掉,开始重新画图。


    狂鹤见应无双关上了门,自嘲一笑:“我自小习武练功从未出过岔子,别说真气逆行,就连脚都没崴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被一个小辈拿着练手,真气逆行可真不好受。”


    话音刚落,狂鹤望向阎婆所在的房间,喃喃道:“原来阎婆这些年日日都受着这种折磨。”


    明笑天说道:“还望应少侠能因此想出医治阎婆的良策。”


    众人为阎婆的事情忙了一早上,肚里空空如也,狂鹤跑到后厨让厨子做了几道菜端上来。应无双和燕淼燕焱的饭菜则命人分别送到她们房中。


    日落西山,该用晚饭的时候应无双也没从房间里出来,燕淼燕焱也一直守在阎婆身边寸步不离。


    直到夜深人静,众人都回房歇下了,燕焱忽然冲出房间喊道:“阎婆前辈吐血了!”


    明笑天和狂鹤的房门瞬间打开,两人箭步如飞冲入房间,只见阎婆呕出一口淤血,燕淼正艰难地将她扶起来,把她嘴边的鲜血擦干净。


    明笑天摸着阎婆的脉象,又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叹道:“一天时间不到,阎婆体内的真气就冲破了我们内力的压制。这些真气排斥我们的内力,现在我们的内力和她体内乱窜的真气互相挤压冲撞,阎婆的情况反而更糟了。”


    狂鹤提议道:“要不然再送些内力进去,只要内力足够多就能彻底压住她体内的真气。”


    “不可,阎婆经脉受损承受不住如此多内力。”明笑天认为不妥。


    “那怎麽办?阎婆还能撑到三日后吗?”狂鹤在床前来回踱步,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明笑天放下阎婆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找根人参来为阎婆吊命,应该还能再撑一日。”


    “你去长乐坊找陆怀,让陆怀拿出她最好的人参。”狂鹤吩咐燕焱去取人参。


    燕焱推开窗户一跃而下,飞速赶往长乐坊。


    燕淼跪坐在床边,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就那麽呆愣愣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阎婆。


    明笑天轻轻拍了下燕淼的背,然后走到窗边等待燕焱回来,狂鹤沉默地跟着她一起守在窗边。


    屋内静得只有大家的呼吸声,忽然明笑天发觉燕淼的呼吸不对,她猛一回头,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燕淼割开手腕放血,试图将血喂给阎婆,阎婆陷入昏迷张不开嘴,燕淼只好一手掰开阎婆的嘴,另一只手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住手!”明笑天冲过去将燕淼拉开,狂鹤见状连忙从柜子里取出止血药和纱布给燕淼包扎止血。


    燕淼握住狂鹤拿药的手,含泪说道:“我曾听闻有人自幼泡药浴、食草药长大,此人长大后便成了一味行走的药,这类人的血可以入药救人。我服下九转回春丹不久,也许体内还有药力,不如我给阎婆喂血试试?”


    世上确有药人,但九转回春丹早已入了燕淼腹中,明笑天和狂鹤并不认为燕淼的血还有药效。


    “屁点大的小药丸要是能在人体内留这麽久,你早就被我抓来放血了。”狂鹤一巴掌拍在燕淼的头上,想让燕淼清醒些。


    燕淼挨了打乖乖收回手,任由狂鹤为她止血包扎。


    阎婆未醒,屋内又加一个伤患,明笑天揉了揉眉心走出房间。应无双的房门还亮着烛火,房门忽然打开,冯争与明笑天四目相对。


    “明前辈,无双想出医治之法了。”冯争说了个好消息,但她的表情并不轻松。


    明笑天尚未开口,燕淼急急忙忙地从房里跑出来,手上的纱布透着鲜血,她问冯争:“什麽办法?”


    应无双手里拿着针囊从屋内走出:“用潜光针法为阎婆针灸,但在为阎婆施针前我需要找人练手。”


    明笑天、狂鹤和燕淼异口同声道:“我来。”


    “不用争,你们都要来。”


    应无双拿着针囊走到阎婆的屋里,冯争抱着药箱跟在她身后,显然是为应无双打下手的。


    应无双先为阎婆把脉,阎婆的脉象比早上的情况更加复杂,想来是明前辈与狂鹤前辈的内力导致的。


    她对三人说道:“燕淼内力浅薄没有真气,就用燕淼施针。在我施针之前,还请明前辈为燕淼输送真气,教导燕淼如何让真气逆行,最好能让燕淼体内的真气和阎婆前辈的真气一样紊乱。然后请狂鹤前辈用内力压制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


    应无双说话的同时,明笑天和燕淼已经按照她所说的开始做了,明笑天提醒燕淼:“真气逆行非常痛苦,你年龄尚浅内力也不足,经脉可能承受不住真气的冲撞。”


    燕淼面不改色地说:“这样岂不正好。”


    明笑天双手放在燕淼背上,将自己的真气送入燕淼体内。这并非长辈为晚辈传功,燕淼不会因此受益,只会感到痛苦。


    明笑天所练破星剑乃是极霸道凶狠的不破不立之剑,她的真气也是同样的强横。这道真气冲入燕淼体内四处冲撞,犹如汹涌澎湃的洪水在山间奔腾,却流入了一条极其狭窄的河道,洪水无情,猛烈地撞击河道,哪怕冲垮这条河道也无所谓。


    燕淼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她咬破,但她强忍着一声不吭。狂鹤拿帕子擦去她额上的冷汗,轻声叹了口气。


    明笑天让燕淼不要走神:“气沉丹田,引导你体内的真气从丹田出发,沿着经络扩散至全身。”


    燕淼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忘记身上的痛楚,认真感受那道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气。


    这会功夫过去,燕焱已经拿到人参从长乐坊赶了回来,狂鹤接过她手里的人参切下一小片放到阎婆嘴中,然后又切下一片喂给燕淼:“含住。”


    “这是在做什麽?”燕焱疑惑不解,冯争拉着她走到一边,小声给她解释。


    燕淼在明笑天的指导下终于引导着体内的真气在她的经脉里顺行,但这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将顺行的真气再度打乱,让这道足矣碾碎她经脉的真气肆意地在她体内乱撞。


    期间应无双为她把过脉,应无双说:“还不够。”


    燕淼的呼吸越来越乱,心绪也随着自己的呼吸乱了,强于她数倍的真气裹挟着她并不浑厚的内力在体内暴走。


    她逐渐感知不到身体上的痛苦,那些被她可以遗忘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


    “这是走火入魔之兆。”明笑天看向应无双,似乎在问难道还不够吗?


    应无双摸着燕淼的脉,思忖片刻后问道:“燕焱,你知道燕淼害怕什麽吗?我要你揭她伤疤,刺激她。”


    “什麽?不,我不能这麽做。”燕焱拒绝。


    屋内的众人都面露不忍,唯有应无双语气冷漠,继续道:“你想让燕淼前功尽弃吗?她之前受的苦便白费了。”


    燕焱眼眶发红,她感觉自己的脚步仿佛灌了铅有千斤重,一步步走到燕淼身旁。


    她声音颤抖:“生了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赔钱货……”


    第86章 棺材都给你定好了


    燕淼又回到了初生时的那个村庄,她呱呱坠地嚎啕大哭,紧接着被丢弃在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将她淹没,堵住了她的口鼻,从此她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当父亲骂她是赔钱货,要将她卖掉的时候,母亲就会哭着哀求他,然后招来父亲的打骂。


    父亲总说她是哑巴,可实际上父亲又聋又瞎,他听不到母亲的哀求,看不到母亲为他的付出,他只会不断地张口索取更多。


    五岁那年,她拿起柴刀,就像往日帮母亲砍柴那样,砍死了害她成为哑巴的罪魁祸首。


    所以,父亲一死,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以为自己不再是哑巴了,但当追来的村民抓住母亲的时候,她又变回了哑巴。或许这是杀了父亲的代价,她同时也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她无视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无视那一地的鲜血和抓痕,像个冷血的怪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座村庄,踏入了另一个深渊。


    燕淼以为自己即将从这些痛苦的记忆里走出来了,她不断朝前跑,跑到精疲力尽,一抬眼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村庄。


    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哭喊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着她的耳朵。沉重的眼皮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它抬起来,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在扭曲变幻。


    死去的父亲似乎活了过来就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她,也许下一刻父亲就会拿起手边的柴刀冲过来杀了她。


    “我要杀了你!”燕淼不顾身体上的疼痛站起来,她要先下手为强。


    脚下的大地在晃动,好像有两把锋利的匕首在她身上刮,一把在体内搅碎她的五脏六腑,一把在体外将她的皮肉一层层剐下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它们被钉在地上,连同身体都被困在一个痛苦的囚笼里,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只能缩在牢笼里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忽然间黑暗将她吞噬,夺走了她最后一丝光明。


    明笑天把手从燕淼的睡xue上移开,抱住即将摔倒的燕淼,燕焱看着昏睡过去的燕淼泣不成声。


    应无双检查燕淼的脉象,对狂鹤说:“该您出手了。”


    狂鹤重施故伎,用内力压制住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做完这一切后她按照应无双的吩咐把燕淼放在房间里的另一张空床上。


    “她的办法就是让燕淼变成阎婆。”狂鹤退到明笑天身边同她说道。


    明笑天望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阎婆命在旦夕,燕淼生不如死。


    前些日子在宝顺船上她便发现燕淼和阎婆很是有缘,她怕燕淼会像阎婆一样误入歧路走火入魔,所以劝她认真修行八极经心法,望她脚踏实地专心习武。


    然而如今的燕淼却是被她们亲手逼得走火入魔的,她们为了救阎婆“杀”了燕淼。


    应无双守在燕淼床边却不施针,燕焱擦干眼泪走到应无双旁边:“你的办法最好有效,如果燕淼有什麽差池,我会……”


    “你会怎麽样?”应无双拿起一根针放在烛火上炙烤,盯着银针逐渐变红,连一丝眼神都未施舍给燕焱。


    冯争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向燕焱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燕焱握紧手中的刀。


    应无双已经烫完三根银针,床上的燕淼蓦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鲜血,吐完血她再度倒下。燕焱立即松开刀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燕淼擦去嘴边的鲜血。


    应无双说道:“让开,我要为她施针。”


    燕焱没拿帕子,她用手指一点点擦干净燕淼唇边的血迹。渐渐地,她想起了燕淼躺在这里的原因,这与应无双无关,燕淼欠阎婆一命,只要能救阎婆,燕淼什麽都愿意做。


    应无双只是在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抱歉。”燕焱给应无双让开位置,红着脸朝她道歉。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应无双不怪燕焱,她幼时在义妁堂跟随姜姥学医,什麽人都见过了。燕焱只是放了句狠话,算不了什麽。


    她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应无双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为燕淼施针,旁人在场会干扰她。


    事已至此,众人只能寄希望于应无双,她们配合地离开房间,只留下冯争在旁协助应无双。


    这一夜相当漫长,明笑天和狂鹤一直守在门外,燕焱坐在房间的屋顶上数星星,从一数到六,然后又从头开始数。


    天光破晓,繁星一颗颗消失,燕焱数道:“五、六……”


    “七。”


    燕焱其实想回到“一”重新开始数,屋檐下有人接着她的话继续数了下去。


    望着屋檐下熟悉的身影,燕焱激动地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她一跃而下拥住面无血色的燕淼。


    屋檐下姐妹相拥,楼上阎婆、狂鹤和明笑天站在窗前望着她们,阎婆声音沙哑:“我还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我也这麽以为呢,棺材都给你定好了。”狂鹤开了个玩笑。


    阎婆哼了一声,直接把手里拐杖丢掉,怒道:“我就是阎婆,哪个黑白无常敢来收我的魂!”


    明笑天捡起拐杖塞回阎婆手里:“拿着吧,这几天你需要它。”


    “救我的后生呢?”阎婆默默握紧拐杖,她现在浑身都疼,但她不允许别人看出她的软弱,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狂鹤指着二楼左侧第三间房说道:“睡了。”


    应无双和冯争先后为燕淼和阎婆施针,两人在来全州之前舟车劳顿,到了全州后又在房里为她们施针,整整一夜未眠,自是累得精疲力尽。


    尤其是应无双,她白日忙着想医治之法,夜里又聚精会神地为她们针灸,丝毫不敢松懈,治完阎婆后她便累倒了。


    “应无双,她是哪个应家的无双?”明笑天说完应无双和冯争的名字后,阎婆便好奇地问道。


    明笑天和狂鹤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应姓并不常见,在应无双之前她们只认识一个姓应的人。


    阎婆又问:“小枪仙冯争,你以前不就姓冯,她是你家的?”


    狂鹤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是啊,冯争是她姐姐的女儿,自幼在京城长大。应无双和冯争一起从京城来,京城里还能有几个无双,只有一个无双。


    “还道是哪家无双,原是应玉树的无双!”


    “一转眼应玉树的孩子都出来行走江湖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明笑天感叹道。


    三人忆起往昔各有各的惆怅。


    阎婆不习惯用拐杖,走起路来极慢,她走出客栈去到燕淼燕焱身边。


    她问燕淼:“走火入魔的感觉不好受吧?”


    站在楼上听到阎婆说话的狂鹤悄声道:“阎婆是在关心燕淼?”


    明笑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许阎婆就是这麽关心别人的。”


    “我感觉像嘲讽。”狂鹤可不觉得这是关心。


    明笑天扬起嘴角:“刀子嘴罢了。”


    燕淼很认真地回答阎婆的问题:“很不好受,前辈这些年日日受着这些痛苦,您又是怎麽熬过来的?”


    “我习惯了。”阎婆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


    燕焱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别扭极了,只见阎婆又开口道:“那位姓应的医师为我施了针,已经将我体内紊乱的真气理顺,但内伤尚未痊愈,我要在这里修养一阵子再南下。”


    “这是自然,燕淼的经脉受损,也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行。”燕焱同意阎婆的决定,目前阎婆和燕淼都受了严重的内伤,理应留在此处静养。


    燕淼算了下时间,现在是三月二十一日,待她们养好伤再南下也来得及。


    狂鹤趴在窗边大声道:“明笑天要在全州召开武林大会,全州马上就要乱了。你们要不往北走一段,找个清净的地方养伤?”


    阎婆仰起头,语气不屑:“怎麽,想把我们三的房间空下来卖出去?”


    “我只是提醒你们,秘罗古寨的混世魔王就要到了!有她在,你们怕是无法安心养伤。”狂鹤哀叹道,“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既然不走,我把你们的房间换到二楼的角落里,离那混世魔王远一些。”


    “混世魔王?”燕焱似乎没听过江湖上有这麽一号人物。


    “秘罗古寨!”燕淼惊喜地抬起头,这是时来运转了吗?


    只要秘罗古寨的蛊师到了全州,她便能让明前辈为她们牵线,请蛊师为燕焱解螙。


    阎婆脸色一变,她怎麽忘了这茬?


    玩虫子的小魔王一来,她夜里睡觉还得睁着眼睛睡,以免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虫子睡在一张床上。


    燕焱主动问道:“阎婆前辈,我只听说秘罗古寨有善于用蛊的金蝎前辈,这位混世魔王又是谁?”


    “她是金蝎的孙儿梁丘天谕,这娃娃一肚子坏水。你们要是遇见她,她说什麽你们都不要信,也别碰她。”阎婆佝偻着背,愁云满面地返回客栈里。


    “骆少侠当初提醒我们要小心秘罗古寨的蛊师,她说的莫非也是这位梁丘少侠?”燕焱想起骆兰英曾经叮嘱她们的话。


    燕淼回道:“也许吧。”


    她伸手搭在燕焱肩上,将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压在燕焱身上,燕焱心领神会地扶着她往屋里走。


    “燕焱,我吃了阎婆前辈的九转回春丹,这丹药解开了我身上所有的螙,包括玄门的‘要你命’。等秘罗古寨的蛊师来了,你身上的螙也能顺利解开,我们就都不受螙药挟制了。”


    燕淼才不在乎混世魔王是谁,只要秘罗古寨的蛊师能为燕焱解螙即可。


    “嗯。”燕焱和燕淼靠在一起,朝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笑起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吧。”


    第87章 这把刀叫鸿鸣,出自任不凡之手


    夕阳如醉,一抹赤色云霞刺破灰暗天幕,点亮全州城盏盏灯火,余晖似金笼罩着城内的一砖一瓦。


    河西客栈依河而建,河边杨柳依依,晚风轻拂,绿色丝縧划破波光粼粼的河面。


    有妇人坐在河边浣衣,看天色已晚,她们两两相助拧干彼此的衣物,然后抱着装满衣物的木盆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离开河岸。


    嬉笑的谈话声逐渐远去,悠扬的箫声慢慢在河边响起。


    睡了一天的应无双醒来后就坐在河边的石墩子上,吹奏着梁丘天谕送给她的姊妹箫。


    “啊~睡饱了。”冯争打着哈欠走到门前,迎着璀璨的余晖伸了个懒腰。


    她望着应无双的背影惊讶地抬起眼,应无双昨晚为阎婆施针时累得手都打颤,最后两针还是指挥她为阎婆扎上的。


    应无双精神紧绷了一整夜,在看到阎婆悠悠转醒后,才敢合眼倒下。


    冯争小跑到应无双身边坐下,等到一曲终了,问道:“怎麽不多休息会儿?”


    “再睡下去岂不错过了如此美景。”


    应无双放下姊妹箫,双手搭在腿上,眼中倒映着山河夕阳。此刻的她收起了那副刀枪不入、算无遗策的聪明相,漆黑的瞳仁闪烁着金辉,正是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年。


    冯争笑了一声,抬起右脚踩在石墩上,随手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砸在水里,如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要在这待到四月末,天天都能看见这些景色。等看腻了我们就去边南,听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或者去北疆,赏万里雪飘。”


    冯争手拿一根狗尾巴草对着河面大谈锦绣河山,应无双侧过头认真地看她说话。


    等到冯争畅谈完美好未来,应无双开口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被困死在京城里,只能看见一方小院里的寒来暑往……”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个梦,而是京城内外无数女子的一生。她们终其一生皆囚困于府宅之中,目光所及,只有那一方或大或小的庭院,孤独地数着四季更叠。宛如困于笼中的鸟儿,望着那一隅狭窄的天空。


    春来,满园春色万紫千红,绽放在枝头的花朵拼尽力气也伸不出院墙之外,她们亦无法触及院外的春风十里;


    夏往,骄阳似火绿树成荫,院中蝉鸣悠悠,被栽在缸中的夏荷随风摇曳,美得动人心魄,可想而知接天莲叶无穷碧会是何等的绝妙盛景,但她们只能盯着院中那一朵孤莲暗自叹息;


    秋至,疾风吹黄叶,纷纷作阵飞,人们常说秋日硕果累累,她们多想出去看看,领悟何为春华秋实;


    冬临,鹅毛大雪将小院装点得银装素裹,她们却无缘得见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绝色山河。


    外面天高地厚,水阔山遥。她们困于囚笼,骨化形销。


    “其实将军府并不大,可那八尺高墙仍困住我小半生。我侥幸逃出囚笼,却始终不得安宁,我怕现在得到的一切才是大梦一场,等到梦醒,我还在四四方方的将军府里,与院中一棵老树相伴。”


    应无双掐指算了算时间,她离开京城不过十来日,但这短短十数天仿佛比她过去十六年过得还要长。


    这些天里,她舍不得睡觉,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路上,趁机看尽天下山川湖海。总担心有一日醒来,朝廷的兵马将她牢牢围住,要把她带回去继续锁在囚笼里。


    应无双心中清楚,这不是杞人忧天,只要夏池国一日是萧氏王朝,她的心就一日不得安放。


    强悍如母亲应玉树都被“耗死”在那宅院里,母亲的军功荣誉都被抹去,差点连名字都未能留下。


    应无双不能让母亲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杀了父亲只是第一步,她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冯争,我应你所求,伴你入江湖以待来日征战天下。但你许我的还不够。”应无双忽然提高音量吓得冯争一抖。


    冯争附耳倾听:“应少侠请讲。”


    经过应无双这麽一提,冯争才想起来自己离京时立下的的淩云壮志。武林盛会在即,习武高手如过江之鲫,让她手痒得不行,满脑子只剩下切磋武艺、名扬江湖。


    “我要这天下成为女人的天下,没人能说女人的不是。”应无双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倘若她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釜底抽薪,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她的恐惧并非来源于朝廷不能容忍她这个杀父之人,而是来自这世道对女人的苛责。


    单是她一人逃出了囚笼不能改变什麽,必须打破囚笼,杀了制造囚笼的罪魁祸首才能让她彻底安心。


    冯争听后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本正经地向应无双伸出手:“这麽大的担子我一人可扛不住,望应少侠与吾共担之。”


    “一言为定。”应无双握住冯争的手,与她并肩站立。


    最后一丝晚霞散去,墨色吞噬苍穹,河岸上倒映着万家灯火,点点灯火里是两个少年击掌为誓的身影。


    客栈门前,燕淼望着冯争和应无双的背影若有所思。


    噩梦和系统给她的东西真假掺半,据她的观察,所有人的身份都和梦中一样。比如冯争是穿越者,应无双是重生者,而她是穿书者。


    但她们并没有按照书中所写的剧情发展,就好像她们原本是书里的角色,却在偶然间活了过来,走出了自己的人生。


    冯争和应无双似乎已经清楚自己脚下的路往何处走,燕淼还困在迷雾中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的首要任务是找到秘罗古寨的蛊师为燕焱解螙,然后去边南福州府灭了玄门复仇,接下来她要给完颜习打工还债,最后报答阎婆的恩情。


    燕焱、玄一、完颜习、阎婆,她为这些人做完事情后,又该为自己做些什麽?


    燕淼暂时想不到答案,她转身回到大堂里坐下。客栈里的人不多,除了她就只有几个进店喝茶吃饭的散客。


    鹤掌柜与明前辈午后去了长乐坊,要与陆坊主商议府衙一事如何善后。官府的人知道杀死王知府的凶手是阎婆,这消息一旦传入京城,朝堂上的那些男人不会轻易放过阎婆,她们需想办法提前断了官府的路。


    阎婆前辈待在房中调息内功养伤,夜里大概是不会出来了。


    燕焱觉得两人至今遇到这麽多的倒楣事,都是她们留着玄门武器才招来的秽气。她向鹤掌柜打听了全州有哪些物美价廉的武器铺后,就带着钱出门买刀去了。


    “老板,我想把这两 把环首刀,还有这些飞镖暗器都卖了,你看看能卖多少钱?”燕焱对前两家武器铺的出价不满意,于是抱着武器来到了第三家武器铺。


    她把装满武器的包袱扔在店内的木桌上,盘算着自己待会儿应该怎麽抬价。


    燕焱等了半天也没人来接待她,这已经是鹤掌柜给她推荐的最后一间店铺了,她决定再等等。等待期间,她忍不住打量店铺内摆放的各式武器。


    摆放在外面的武器都是普通品质的刀剑,燕焱看一眼就知道这些武器不经用。她想要为燕淼买一把好刀,可是羞于囊中无钱,她的目光在那些封于刀鞘中的名刀上扫了一眼后就匆匆收回。


    早知道她就该脸皮厚些,不应该把陆坊主的五百两银票还回去的。


    “少侠要买刀?”店铺的老板终于出现,来人是位身材圆润的中年人,她笑起来比那寺庙里供奉的弥勒佛还要和蔼可亲。


    燕焱指着桌上的武器说道:“我是来卖刀的,您看看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银两?”


    老板拿起刀放在手中端详,摇了摇头:“这些飞镖暗器品质低劣,不值什麽钱。这两把环首刀铸得倒还不错,可惜用的次数太多,刀刃上有不少豁口。”


    和前两个店铺的老板说的一模一样,燕焱失望地垂下头,这些跟了她们十几年的武器,被她们视作不可离身的重要之物,原来这麽不值钱。


    “既是一堆破铜烂铁,也能卖称重几个铜板,老板出个价把它们收了吧。”燕焱不想再抱着这些旧物四处跑了。


    老板翻看两把环首刀,想起这两日城里有关阎婆的传言。大家都说数日前带刀闯入长乐坊的少年是阎婆的徒儿,这少年动了陆坊主的东西闯下大祸,阎婆作为她的师傅不得不给徒儿擦屁股。


    所以这师徒俩才大闹知府府衙,搬空府衙库房只为给陆坊主还钱。


    有消息称那少年身穿玄衣手拿环首刀,与另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年住在鹤掌柜的河西客栈。


    “少侠是鹤掌柜介绍来的?”老板试探地问道。


    燕焱犹豫片刻后点头,心想报出鹤掌柜名字也许能让老板看在鹤掌柜的面子上多给她一些钱呢。


    老板心中有数,笑着和她说:“咱们混江湖的谈银子多俗气,相逢即是有缘。你卖了旧刀自然需要新刀,只管在我店里挑两件带走。”


    燕焱不可置信地看向老板,天上竟然会掉馅饼?鹤掌柜的面子这麽大吗?


    她谨慎道:“这怎麽好意思,我身上还有二十两银子,虽然买不起名匠打造的刀剑,但买把趁手的兵器还是足够的。”


    “如此也好,你看上哪把刀了只管拿,我都算二十两卖给你。”老板把桌上的旧武器丢到柜台后面。


    “那便多谢老板了。”燕焱不再推辞,既然上天非要把馅饼喂给她,她就接受好了。


    燕焱走到柜台左侧,从墙上取下一把三尺长刀。


    这柄刀的刀鞘由质地坚韧且细腻的皮革打造。拔开刀鞘,耳边传来清脆的刀鸣,刀刃闪烁着刺人的寒芒,冷冽而锋利。刀背略厚,刀尖微微上翘,恰似展翅欲飞的红色云雀。


    这把刀很适合燕淼,燕焱心想。


    老板称赞道:“少侠好眼力,这把刀叫鸿鸣,出自铸剑师任不凡之手。”


    第88章 销声匿迹的幽州任氏


    燕焱用旧刀和二十两银子换了两把刀,一把鸿鸣,一把普通横刀。


    出店铺时,天色已然暗下来,靠着路边的灯笼照明燕焱飞快赶回河西客栈。


    大堂里只有两三桌客人,和她今早离开时一样冷清。


    冯争和燕淼坐在大堂东侧,燕淼抱着八极经逐字逐句地研读,冯争拿着一块帕子将平沙枪的枪头擦得锃亮。


    燕焱走到燕淼身边坐下,把鸿鸣刀放在桌上:“燕淼,你试试这把刀趁不趁手?”


    燕淼这才将手里的心法秘籍放下,她握住刀把拔出长刀,泠泠寒光闪过,竟比冯争细心擦拭完的枪头还要亮。


    冯争转眼看向燕淼手中的刀,夸道:“是把宝刀,火燕从哪淘来的?这种品质的刀少说也要百两银子。”


    “宝货街的武器铺买的,店老板看在我是鹤掌柜介绍去的份上,只收了我二十两银子。老板说这把刀叫鸿鸣,是铸剑大师任不凡所造。”


    燕焱知道这把刀珍贵,没想到能价值百两,顿时觉得鸿鸣有些烫手。


    她和燕淼每月的月钱是十两,这还是财大气粗的北延国太子出手阔绰,才给她们如此丰厚的报酬。二十两银子都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有余,但对她们而言,却连一把好刀都买不起。


    燕淼正觉得此刀轻巧又锋利,听燕焱说此刀出自任不凡之手,她忽然想起大闹府衙那日,释行和尚称阎婆为任施主,还说阎婆是名门之后任不凡。


    难道说这把鸿鸣是阎婆曾经铸的刀?


    “任不凡,我似乎听应无双讲过此人。”冯争也觉得这名字耳熟,她苦思冥想了半天,然后拍了拍桌子,“幽州任氏!”


    桌子被她拍得一震,燕淼燕焱都好奇地看向她,冯争从燕淼手里拿过鸿鸣,像模像样地舞了两下。


    她将鸿鸣摆在两人面前,继续说:“很多年前,中原武林里有两大铸剑世家,一是藏剑山庄,还有一个便是幽州任氏。大概是在十六……还是十七年前来着,任家的任不言和藏剑山庄的施冷梅并称铸剑双姝,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两个铸剑师。任不凡就是任不言的女儿,此人师承母辈,也是一位名气不小的铸剑师。”


    冯争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抛向空中,提起鸿鸣对准碎银斩下,银光闪过,众人听不到一丝滞涩的声音,只有那干脆利落的 “唰” 的一声,仿佛在彰显着它的锋利、无可匹敌。


    碎银一分为二掉落在燕淼燕焱面前,燕焱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完,她捞走两块碎银,然后为冯争鼓掌:“厉害厉害,然后呢?”


    “没了。”冯争把鸿鸣还给燕淼。


    “没了?”燕淼总觉得故事没有讲完,出自铸剑世家的任不凡是怎麽变成阎婆的?


    燕焱也提出疑问:“两大铸剑世家之一的藏剑山庄被阎婆灭了门,没了对手,幽州任氏应该趁机独霸武林才对,为何我们一路上都没听说过幽州任氏?”


    说到阎婆的时候,燕焱捂着嘴放低声音。


    “藏剑山庄被灭门之前,任家就已销声匿迹,就好像这些铸剑师凭空消失了一般。”冯争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她对这些江湖旧事着实不太上心。


    当初应无双讲给她听的时候,她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压根儿没记住。


    燕淼收刀入鞘,她望着鸿鸣刀若有所思。


    销声匿迹的幽州任氏,惨遭灭门的藏剑山庄,铸剑双姝,任不言的女儿任不凡,杀人凶手阎婆……目前得知的消息在脑海里交织缠绕,只可惜尚未知道事情全貌,还有一团迷雾遮在最关键的地方。


    她意识到这团迷雾可能和阎婆的心魔有关,也极有可能是阎婆灭了藏剑山庄的原因。


    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一同望向来人,应无双搀着阎婆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燕淼不动声色地把鸿鸣刀收到桌子下面,将两只手臂上的臂缚拆下来裹在了鸿鸣的刀鞘和刀把上。


    她边给鸿鸣穿衣服,边低声叮嘱两人:“不要在阎婆面前提起藏剑山庄和幽州任氏。”


    燕焱和冯争不明所以,阎婆和这两个铸剑世家有关系吗?


    燕淼向两人投去严肃的目光,她们配合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应无双扶着阎婆到桌边坐下,她扫了眼桌上的三人,轻轻挑了下眉。她们刚才聊了些什麽,怎麽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阎婆身受重伤,每呼吸一次都会扯得体内经脉生疼,她没心思关注其余人的神情,就静静地坐在那一言不发。


    应无双关心燕淼道:“你感觉如何?”


    燕淼的心思都放在鸿鸣刀上,她愣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多了。”


    应无双要为燕淼把脉,燕淼把刀从左手倒到右手,应无双把完左手的脉,又要看燕淼的右手。桌子下面,燕淼把刀怼到冯争腿上,冯争下意识接过刀。


    燕淼把右手递给应无双,应无双捏着燕淼的脉露出一丝笑意:“内息稳定,但脉律过快。”


    阎婆闻言终于正眼看向桌边的众人,燕淼主动解释道:“我有点热。”


    桌子下的动静躲不过阎婆的耳朵,她选择对这些小辈的古怪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即起身离开小辈的桌子,走到大门口附近的桌边坐下。


    “阎婆前辈在等人?”燕焱发现阎婆从下楼之后就一直盯着客栈大门。


    “是的,方才我为阎婆前辈施完针,她就说时间差不多了,让我扶着她下楼。”


    阎婆和燕淼的情况不同,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和走火入魔之症都是外人强行干预引起的,那晚为燕淼施完针后,那道属于明前辈的真气就乖乖地留在了燕淼体内。


    然而阎婆是因为修炼邪功导致内力暴涨真气紊乱,假如说燕淼体内的那一道真气是一条小溪,阎婆体内的真气就是一片汪洋大海。需要应无双每日为阎婆施针,将这浑厚的真气逐渐理顺。


    应无双问三人:“你们在藏什麽东西,一脸的做贼心虚。”


    冯争把鸿鸣刀还给燕淼,鸿鸣刀已被布条裹得面目全非,任谁看了都想不到这是一把出自名师之手的宝刀。


    冯争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刀。”


    应无双疑惑地挑眉,一把刀而已有什麽不能说的,竟然还要用茶水写出来。


    紧接着冯争又写下一个“任”字,应无双脑筋转得极快,瞬间从“刀”和“任”两字联想到铸剑世家幽州任氏,再想到任氏与藏剑山庄的关系,她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看了眼阎婆的背影。


    阎婆等的人已经来了,对方俯身凑到阎婆耳边说了些什麽,阎婆闻之色变,当即拄着拐杖跟着她出去了。


    “阎婆前辈,我陪您一起去。”燕淼猛地站起来追过去,阎婆回过头朝燕淼招手,示意燕淼不必跟着她。


    燕淼走到门前,看着阎婆在那人的搀扶下逐渐远去。


    “这麽晚了阎婆前辈还出去做什麽?”冯争的问题没人能回答,于是她把刚才给燕淼燕焱讲的故事又给应无双说了一遍。


    冯争举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鸿鸣刀,不禁替鸿鸣刀感到委屈:“水燕,你刚刚为什麽让我们不要在阎婆面前提起藏剑山庄和幽州任氏?”


    燕淼犹豫不决,应无双猜测道:“阎婆是任氏的铸剑师吧,她是任不凡?”


    “是。”燕淼看向应无双,“你怎麽知道?”


    “猜的。阎婆前辈手上布满厚茧,手掌和手指的关节处尤其明显。这些茧子与经常拿刀剑磨出来的茧子不一样,她那一看就是被铁锤铁钳造成的,而且阎婆的手背和手臂上有许多烫伤的疤痕。经常拿铁锤铁钳,还会被烫伤,我能想到的人只有铁匠。”


    应无双分析得头头是道:“阎婆前辈是灭了藏剑山庄的凶手,岂会是普通铁匠。藏剑山庄在武林中颇具威望,从未与人交恶,最有可能与其有过节的便是无缘无故消失于江湖的幽州任氏。按年龄来算,任氏能与阎婆对得上号的只有任不凡。”


    燕焱和冯争听得目瞪口呆,很快冯争就反应过来:“不对,你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麽知道铁匠手上的茧子和习武之人手上的茧子不一样?”


    应无双抿了抿唇,她这辈子的确没接触过铁匠,但在前世为了讨好太后,她与铁匠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她想得到太后的认可,只好亲自动手打铁,飞溅的火星在她胳膊上烫了两个疤,苦肉计成功让太后对她另眼相看。


    前世之事都是梦魇,不必多提,应无双胡诌道:“书中自有答案。”


    恰好眼前的三人都是没怎麽读过书的人,冯争只看各类武功秘籍,燕焱才刚开始识字,燕淼脑海里全是高考知识,因此大家都信了应无双的说法。


    燕焱端详着鸿鸣刀,喃喃道:“这麽说阎婆就是任不凡,鸿鸣刀是她亲手铸造的,难怪能值上百两银子。”


    “幽州任氏和藏剑山庄到底有什麽仇怨,能让阎婆灭了藏剑山庄满门?”冯争摸着下巴开始大胆地猜想,“是个人仇怨还是家族仇怨?爱恨纠葛或是利益冲突?”


    此言一出,四人都陷入沉思。


    “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我觉得是利益冲突,藏剑山庄和幽州任氏都是铸剑世家,说不定是因为抢生意而心生仇怨。”燕焱道。


    应无双不以为然:“藏剑山庄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其家族底蕴深厚、声名远扬。其威望之高,绝非近年来才崛起的幽州任氏所能比拟。这麽多年来藏剑山庄门下产业众多,不缺铸剑铸刀的这点钱。而幽州任氏更不会蠢得以卵击石,去找藏剑山庄的不痛快。”


    冯争说:“那就是爱恨纠葛,这两家人的来往密切吗?”


    应无双耸耸肩,《江湖大小事纪》中没有相关记载,因此她并不清楚。


    “或许阎婆只是想抢夺神兵,然后顺手灭了藏剑山庄满门。”


    明笑天曾与燕淼说过有关阎婆的江湖传言,大家都认为阎婆是为争夺吞八荒和定坤干才灭了藏剑山庄,因此燕淼如是说道。


    四人面面相觑,到底谁的猜测是对的?


    第89章 我不救庸人


    四人围坐在桌边猜测阎婆屠灭藏剑山庄的原因,不曾注意到有一半大少年悄无声息地踏入客栈大堂。她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四处张望。


    看清少年肩上的八爪虫后,堂内的其她客人跑的跑溜的溜,眨眼间,大堂里就只剩下冯争、应无双和燕淼燕焱四人。


    店小二瞅见少年身上的蛇虫,面上并无惧色,主动上前迎道:“少侠里边请,掌柜的为少侠和金蝎前辈预备了房间,我这就领少侠去房里看看?”


    缠在少年腰间的银环蛇发出嘶嘶的声音,店小二说了声“好嘞”就退到了柜台后面候着。


    梁丘天谕戳了下银环蛇的脑袋,银环蛇乖乖收起舌头。坐在大堂角落里的燕淼燕焱正对着梁丘天谕,梁丘天谕冲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燕淼燕焱没见过梁丘天谕,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梁丘天谕使出追月步来到冯争背后,抬手便拍出一招断魂掌。


    耳边的发丝轻轻飘动,冯争迅速转身,两掌相接,看清来人是谁,冯争用力推开梁丘天谕,顺势坐在桌子上。


    燕淼燕焱以为梁丘天谕是敌人,两人同时拔刀,锋利的刀尖均指向梁丘天谕。


    应无双摸了摸手臂上的梅花袖箭,差点就把暗器射出去了。


    “来的路上听说全州城这两日非常热闹,早知道当初我就和无双姐姐一起来全州了。”梁丘天谕没能成功偷袭冯争,她装作没事人一样来到应无双身边坐下。


    梁丘天谕看着应无双说话,她身上的银环蛇与八爪虫却是在盯着冯争,冯争从这两只螙物的眼睛里品出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她伸手蘸了些茶水,故意洒向八爪虫和银环蛇,两只螙物顿时冲着冯争张牙舞爪。


    梁丘天谕说道:“冯少侠惹怒了它们,到时候被咬了我可不管你。”


    冯争继续冲着两只螙物洒水,哼道:“小医仙在我身边,我岂会怕这两只螙物。”


    “有本事把手放到银环蛇嘴边来,我看你是真不怕还是假不怕?”梁丘天谕指使银环蛇爬到她手臂上。


    冯争不受激将法影响:“有本事让你的蛇来咬我,看我不把它的螙牙拔光。”


    在桐昌坨时,梁丘天谕、冯争与应无双等人从丐帮男徒的围攻下逃出来,几人也算生死之交。尽管梁丘天谕和冯争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也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两人面对面拌嘴。


    冯争只有一张嘴,梁丘天谕却有三张嘴,梁丘天谕说话的时候,八爪虫为她摇尾,银环蛇发出嘶嘶声为她助阵。


    燕淼燕焱意识到这位偷袭冯争的少年与冯争和应无双是朋友,她们收起刀重新坐下。


    应无双打断两人的拌嘴:“天谕妹妹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全州,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梁丘天谕接过茶一饮而尽,燕淼燕焱好奇地望着这位将螙蛇和八爪虫养在身上的少年。


    燕焱并不害怕虫蛇,她来到梁丘天谕身旁:“在下燕焱,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梁丘天谕。”梁丘天谕端起茶壶将茶杯灌满,递到银环蛇面前,银环蛇探出头把脑袋贴在水面上喝水。


    在场众人都未见过蛇喝水,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观察着银环蛇喝水的动作。只见银环蛇的吻端贴在水面,下颌喉部一张一合便把水吸入口中。


    “梁丘少侠的八爪虫该如何喝水?”燕焱见梁丘天谕给蛇喂水,却不给八爪虫喂水,她疑惑地问道。


    银环蛇喝完水缩回梁丘天谕手上,梁丘天谕把剩下的水泼在一张帕子上,八爪虫爬下来趴在帕子上。


    “就这麽喝。”梁丘天谕把茶杯倒扣在桌面上,好端端的茶杯直接碎成三块。


    店小二见状在账本上给金蝎记上一笔。


    众人又盯着八爪虫喝水,应无双在此时想起一件事,她抬起头和燕淼四目相对。


    燕淼侧过头用眼神点了点燕焱,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看向梁丘天谕。


    应无双领会燕淼的意思,她计上心来:“天谕妹妹,近日我碰上了一种极为棘手的螙,此螙诡异非常,我反复思量不知如何解螙。天谕妹妹出自秘罗古寨,对螙术了如指掌,你可能想出解螙之策,一解我的燃眉之急。”


    作为秘罗古寨的少寨主,梁丘天谕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自幼便听过无数溢美之词,并不是被人简单地吹捧两句就能为其办事的。


    要她出手,还需要用更多的东西交换。


    “好啊,我帮这位燕焱少侠解螙,作为交换,我要她手里的刀。”梁丘天谕指着燕淼手中的鸿鸣说道。


    梁丘天谕十二岁那年就通过了秘罗古寨的三层蛊师试,成为秘罗古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蛊师。她与蛊虫打了十几年交道,一进客栈大门就察觉到屋内有人身中蛊螙。


    她知道是谁中了螙,也知道是谁对她有所求。


    想要她出手解螙,可要拿出等价的东西与她交换才行。


    应无双向燕淼投去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燕淼犹豫不决,燕焱直接拒绝:“这把刀对燕淼而言意义非凡,梁丘少侠能否换个要求?”


    梁丘天谕说话不留余地:“不换。”


    她刚才看见燕淼出刀,可以断定那把刀绝非凡品。自从藏剑山庄和幽州任氏从武林中消失后,就很少见到如此好的刀了。


    寨子里倒是有不少神兵利器,但都被她玩腻了,现下她偏偏看中了燕淼手里的丑东西,不得到它决不罢休。


    燕淼把鸿鸣递给梁丘天谕,应道:“鸿鸣给你,你现在为燕焱解螙。”


    燕焱拦住燕淼,鸿鸣可是她用鹤掌柜的面子折价买回来的宝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没机会仅用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把宝刀了。


    “秘罗古寨的蛊师又不是只有梁丘少侠一个,我们可以再找别人。”


    “没有我的首肯,别的蛊师可不敢为你们解螙。”梁丘天谕对鸿鸣势在必得。


    此刻燕淼燕焱才明白骆兰英口中最难相处的那种人是哪种人——肆行无忌、喜怒无常的梁丘天谕是也。


    “你们如果有求于她,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你们对她有所求。否则,你们定会被她骗得一无所有,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是与她相识,但以她的古怪脾性,我好心为你们牵线,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想起骆兰英说过的话,燕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悔恨,她不该让应无双替燕焱说话的。


    应无双初入江湖与梁丘天谕才相识几天,尚不了解梁丘天谕的品性。了解梁丘天谕的骆兰英倒是提醒了她,可惜她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燕淼燕焱看向彼此,显然都想起了骆兰英对她们的提醒,两人不由得露出苦笑。


    冯争开口帮两人说话:“你也太霸道……”


    话说一半,鸿鸣出鞘,燕淼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冯争,她怕冯争为她们说话反而会让情况雪上加霜,只好打断她说话。


    她将剑柄递到梁丘天谕面前,梁丘天谕得意地伸手握住刀柄。


    “此刀出自任不凡之手,名为鸿鸣。敢问梁丘少侠不怕此刀烫手吗?”


    梁丘天谕耍刀的动作慢了些,她举起手里被灰色臂缚缠起来的鸿鸣,难以置信道:“这丑东西是阎婆的刀?”


    刀身轻巧刀刃锋利,确实是好刀,可这外观着实有碍观瞻,阎婆怎会铸造出这麽丑的刀?


    秘罗古寨里有不少精巧、削铁如泥的匕首出自幽州任氏,其中有两把就是阎婆铸造的。那两把匕首,一个刀柄是栩栩如生的马首,还有一个金边雕花,可见曾经的阎婆颇具鉴美之能。


    梁丘天谕摸了摸刀柄上粗糙的臂缚,她大手一挥拆开刀身上朴素的布料,露出刻有凤纹的银色刀柄,并在刀柄内侧摸到了一个刻字——“凡”。


    “竟真是阎婆的刀。”梁丘天谕握着刀说道。


    燕淼把刀鞘上的灰布也拆了下来,问道:“这些旧物若是被阎婆看见,恐会害得阎婆走火入魔,梁丘少侠确定要鸿鸣刀?”


    梁丘天谕笑了笑,拿过刀鞘将刀收入刀鞘:“有何不敢?今夜过后,阎婆的心魔就该消了。”


    话音一落,桌上的四人都站了起来,面对四人惊奇怀疑的目光,梁丘天谕从容地向四人解释:“我和姥姥在来全州的路上正巧碰见阎婆的仇家,姥姥让我先走,她要把阎婆的仇家赶到全州来。”


    “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阎婆应该已经和她的仇家见上面了。”


    听梁丘天谕的口气,她的姥姥与阎婆是旧相识,还会帮阎婆捉拿仇家。


    燕淼悬起的心放了回去,她对梁丘天谕说:“刀在你手上,能否现在就为燕焱解螙。”


    梁丘天谕的嘴角上扬,笑容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她盯着燕淼,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正盘算着如何捉弄猎物。


    “我不救庸人,你们两个姓燕的要是能在一炷香内抓住我,我就答应你们。”


    “你怎麽出尔反尔?”燕焱怒道。


    “一炷香,过时不候。”梁丘天谕不理燕焱,如一阵风掠出客栈,很快没了影子。


    只听长刀出鞘,燕淼化作一道闪电追了出去,桌面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刀鞘。


    冯争问燕焱:“水燕拔了你的刀,她不会想砍死梁丘天谕吧?”


    “她不会那麽冲动……”燕焱的声音越来越小,若是以前她可以笃定地说燕淼不会。


    现在她只能保证燕淼为了她不会杀死梁丘天谕,但会不会让对方受伤就说不准了。


    “我们必须跟上去看着她们,兴许水燕没砍死梁丘天谕,反而被梁丘天谕螙死了呢。”冯争乐呵呵地跑出去看戏。


    燕焱正要跟上,应无双拦住她:“我们骑马。”


    第90章 水燕悟了!


    梁丘天谕轻功卓越,燕淼和冯争追出去后很快没了身影。燕焱不知道她们去了哪个方向,只好跟着应无双去到客栈后院的马厩。


    应无双牵出两匹马,燕焱翻身上马映射无双说道:“我会追踪之术,你跟在我身后。”


    “我知道天谕妹妹要往何处跑,我们提前去那里等着她们即可。”


    应无双胸有成竹地说道,她骑着马从客栈后门出去。


    燕焱对此半信半疑:“那里是哪里?”


    “随我来。”


    应无双卖了个关子,她轻夹马腹,拽了下手中缰绳。只闻一声轻喝,骏马抬起马蹄,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向前冲刺。


    骏马飞驰,扬起一片尘土。应无双骑在马背上,衣衫随风起舞、威风凛凛,那气势仿佛能踏破山河。


    燕焱没想到应无双的骑术如此精妙,她抖动手中缰绳,催促胯下骏马追上应无双。


    夜色里,两人策马往前,很快便越过了在街道两侧飞檐走壁的三人。


    秘罗古寨的追月步是专注速度和逃跑的轻功,武林中若是以“快”论轻功高低,追月步排第二,没有轻功敢称第一。


    梁丘天谕带着鸿鸣在屋顶上奔走,唯有月亮追在她身边,燕淼和冯争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燕淼从未跑得这麽快过,她握着刀,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眼睛里倒映着梁丘天谕越来越远的背影。


    慢她一步的冯争已然来到她的身侧,冯争神态轻松,还有心思同她说笑:“没带平沙枪跑起来就是快些。”


    梁丘天谕跑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确定燕淼还在她身后,发现燕淼和冯争与她尚有一段距离后,她竟然原地停了下来。


    “她看不起我们?”冯争被梁丘天谕这般狂傲的举动激怒,“秘罗古寨的追月步是上乘轻功,要抓住她可不容易。梁丘天谕让你们在一炷香内抓住她,但没说我不能帮忙,这样,我和你一起……”


    燕淼厉声拒绝:“不必!”


    她眸光幽幽,比梁丘天谕养的蛇还要冷血。


    冯争从未被人厉声呵斥过,燕淼无缘无故朝她发火惹得她心中不快。


    她轻嗤一声,心道以燕淼的轻功就算追上一天一夜也够不上梁丘天谕的衣角,淬了螙的嘲讽之语已经到了舌尖。


    她望着燕淼,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敏行,那时的方敏行还是红袖,红袖每每败在她手下时,眼中就会流露出浓烈的不甘和愤怒。


    现在的燕淼和过去的红袖何其相似,以至于冯争感觉自己的心忽然被针扎了一下,她把那些话咽回去,运起轻功往前跑去,直接将燕淼甩在身后。


    梁丘天谕和冯争所学的皆是最上乘的轻功秘籍,燕淼拼尽力气也无法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她累得面目狰狞,而对方却惬意地站在前方等她。


    望尘莫及,燕淼忽然想到这四个字。


    出自玄门的她学得杂而不精,比武败给骆兰英的齐山剑法,对敌时又因内力不足输给虚道子,轻功追不上梁丘天谕的追月步,甚至还落后于慢她一步的冯争……


    她们出身优渥、天赋异禀,自幼有师长教导,修习的内功、外功心法也都是长辈精挑细选的上乘功法。她们从一出生就跑在她前面,她又如何能追上她们?


    冷风拂面,却吹不散燕淼心中的执念,她握紧手中长刀,指节泛白,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熊熊烈火。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这次没能抓住梁丘天谕,此后她和燕焱将一直受制于梁丘天谕。


    她不甘心。


    梁丘天谕言而无信,敢如此戏弄她们,不就是看她们无依无靠出身低微吗?她偏要让梁丘天谕知道她和燕焱不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她要梁丘天谕付出代价!


    燕淼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狠狠地盯着梁丘天谕,正如深夜里目光森绿,窥伺着猎物的恶狼。既然追不上梁丘天谕,就想办法把她的腿打断,让她“等”着。


    燕淼的双腿开始发软,身体早已被透支,她硬是拼着一口气继续追在梁丘天谕身后。


    耳边嗡鸣,燕淼调动体内近乎于无的内力,把所有力气集中在右手。她瞄准梁丘天谕的左腿掷出长刀,长刀如电刺向梁丘天谕。


    作为梁丘天谕第二双眼的银环蛇向梁丘天谕发出警告,梁丘天谕回过头,长刀已至身前,她连忙递出鸿鸣刀鞘去挡。


    铮——


    鸿鸣脱手掉落在屋檐上,梁丘天谕被这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后退四五步,双手还在微微颤抖。


    她脸上洋溢着的轻松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神色变得凝重。现在她终于意识到燕淼并非是想象中的庸人,战鼓在心中敲响,每一道鼓声都在提醒她不可再轻敌。


    趁此机会燕淼将速度提到了极致,沉寂在体内的那一道真气如洪水决堤,从角落里疯狂地涌向奇经八脉。


    她感觉有什麽东西悄然碎裂,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瞬间来到梁丘天谕面前。


    梁丘天谕顾不上捡起鸿鸣,她翻身越下屋顶,冲着南门跑去。燕淼捡起鸿鸣紧追而上。


    目睹了一切的冯争暗自称奇:“水燕这是悟了!”


    全州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寻常情况下四个城门都是开着的,但经过知府府衙被屠一事,四个城门关了三个,只留下一个南门开放。


    应无双和燕焱骑着马直奔南门而来,两人到了南门,只见守门的男侍卫都已被打晕,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两人穿过城门,在门后看见了拄着拐杖的阎婆,以及穿着藏青色袍子的白发老者,想必那位白发老者就是梁丘天谕的姥姥金蝎。


    在阎婆脚边倒着一具尸体,阎婆的拐杖还插在尸体的腹中,鲜血淌了一地。


    “老身从桐昌坨一路把他赶过来,跟赶猪似的,可耽误了老身不少功夫。”


    金蝎知道阎婆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杀蔡固,手刃蔡固已经成为阎婆的执念。故而她不能打断蔡固的腿或是直接将人杀了送给阎婆,她选择用最麻烦的办法逼着蔡固自己往全州跑,让他主动到阎婆面前送死。


    蔡固死在自己手上,阎婆心中快意,却又有丝丝缕缕的痛苦和悲伤缠在她心尖让她不得真正爽快。


    她拿起拐杖又在尸体上戳了戳,问道:“前辈想要什麽?”


    金蝎年近九十,武林中鲜有比她更长寿的,饶是阎婆见了她也得称她一声前辈。无利不起早,老前辈不慊麻烦地帮她抓蔡固,岂会没有所图?


    “蔡固已死,你的心魔也该除了。老身想请你重出江湖,为我孙 儿天谕打造一件金丝软甲。”金蝎说道。


    阎婆皱眉,犹豫片刻回道:“我做不了,十六年前我就拿不动铁锤了。”


    “拿不动也要拿,你娘的手艺不能就这麽断了。”年迈的金蝎并未同大部分老人一样弯下腰,她的身形依然高大,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你可以重振幽州任氏。”


    “……”阎婆用沉默回应金蝎。


    “老身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你会重新拿起铁锤,让任氏铸剑技艺传下去。”金蝎为人霸道,她的语气不容拒绝,似乎她说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阎婆还是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凝固。


    应无双和燕焱站在城门前远远地看着两人,不敢贸然过去打扰两位前辈说话。


    “哄”的一声,一把刀鞘从天而降插在地面上,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巨大的响声打破了阎婆和金蝎之间沉默的氛围,两人循声望去,应无双和燕焱也定睛一瞧,那灰扑扑的人影正是梁丘天谕。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顺手拿起刀鞘当武器,燕淼手持鸿鸣刀追赶而来。


    梁丘天谕咬牙切齿地望着燕淼,她跑到城墙上一时不察被燕淼偷袭,刀鞘擦着她的身体落下,她心里一慌竟直接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满是怒火,一个满是不甘。空气中弥漫着即将引爆的火药味,剑拔弩张的气氛好似一张无形的巨网,直接罩住了在场众人。


    阎婆和金蝎看见两个少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们默认小辈的事情由小辈自己解决。


    燕焱直愣愣地转过头看应无双:“你真神了。”


    应无双挥了挥手:“不足挂齿。”


    冯争从城墙上飘然跃下,和应无双、燕焱站在一起,她对两人说道:“赌一赌谁会赢?”


    “彩头呢?”应无双加入赌局。


    “我想想……”冯争道。


    燕焱开口:“赌银子。”


    冯争点头:“可以,五十两银子。”


    燕焱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果断下注:“我赌燕淼赢。”


    “你呢?”冯争问应无双。


    应无双看了眼燕淼和梁丘天谕,她不曾习武,无法评判武艺高低。


    她只能赌个运气:“天谕妹妹。”


    “那好,我做庄。”冯争不参与赌局,到时候不论谁赢了都要给她分两成银子。


    三人定下赌局,风悄然止息,周围陷入寂静。


    梁丘天谕和燕淼对峙而立,两人都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松懈。


    梁丘天谕听到三人的赌局,大声道:“既如此,阎婆前辈和姥姥也下个注如何?”


    “好,老身用一只化弭蛊赌天谕赢。”金蝎欣然答应。


    “化弭蛊是什麽?”冯争好奇地问道。


    梁丘天谕为其解惑:“化弭蛊是我寨中的甲蛊,服下此蛊者百螙不侵。燕淼,你不是想为你的朋友解螙吗?赢了我拿下化弭蛊,你朋友体内的螙就能迎刃而解。”


    燕淼的手上青筋暴起,鸿鸣在月下泛着寒光。


    阎婆认出那把刀,叹道:“我赌燕淼赢,用……金丝软甲。”【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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