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你是枪仙狂鹤?!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月亮追着林子里奔跑的少年,誓要和少年们比个快慢。
冯争和石力穿梭在林间,身后亮起无数火光,与空中的繁星遥相映射。
她们初来乍到,对这片山林并不熟悉。反观身后紧追不舍的丐帮男徒,他们之所以将关押骆兰英的地方选在此处,是因为他们早已将这里摸得一清二楚。
丐帮男徒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她们无路可选,只能闷头往前冲。
树木越来越稀疏,两人加快速度往前跑,跨出林子的那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月光如河洒落人间,照亮眼前的——断崖。
两人连忙止住脚步,堪堪停在崖边。
说好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呢?
冯争在心底骂了一句,转过身望着林子里不断靠近的火光,那些火光是威胁,是敌人,是可能伤及她性命的存在。
然而她没有一丝恐惧,心中被压抑许久的战意如火山喷发,滚烫的岩浆烧得她热血沸腾。
她挑起平沙枪:“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杀出去!”石力双手握刀。
她淡然的气质陡然一变,从一块温吞圆润的石头变成了一把厚重嗜杀的刀,正如她手里紧握着的黑色重刀。
悬崖边危险,既不利于防守也不利于攻击,两人当即决定深入林中主动出击。
她们目标明确,往东南方向杀,就从上山的路下山。
追击两人的丐帮男徒看见返回来的两人,他们瞬间聚集在一起围攻两人,丐帮的打法向来都是以多胜少,他们才不在乎什麽江湖规矩,群殴就是他们的规矩。
丐帮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就是仗着他们人多势众,地痞流氓式的打法足以打死一众单打独斗的武林高手。
面对群攻,冯争用的是妙真梨花枪中的第三式“狂风摆柳”,这一式枪法似狂风怒号飞沙走石,枪尖所到之处,敌人皆如弱柳,任她摆弄宰割。
“狂风摆柳”正是以一敌多的路子,妙真梨花枪共计二百二十三式,冯争用得最多的是单挑时常用的招式,鲜少使用应对群战的招式,以往没机会用,故而刚出招时还略显生疏。
平沙枪卷起一阵阵狂风,掀翻了一批又一批敌人,冯争运用得愈发熟练起来,“狂风摆柳”将她周围八尺内的脏乞丐都清扫干净。
比起冯争横扫六合、并吞八荒的狂风枪法,石力的七杀刀,刀如其名。招招都带着果决的杀意,刀锋过处血染天地。
石力的七杀刀法不同于冯争以往见过的那些刀法,她曾见过的刀法轻盈飘逸,而石力的刀法极“重”,重到不是人在用刀,好似是刀在用人。
刀往哪走,石力便被带着往哪走。
重刀带着万钧之力朝着敌人轰然砸下,石力随刀而动,如泰山压顶将敌人压倒一片,血沫飞溅,惨叫声四起。
冯争使出狂风摆柳收拾眼前敌人的同时,还不忘大呼一声精彩,问道:“石少侠,这一招叫什麽?”
“七杀刀第三式——破山河!”
月光照亮她手中重刀,倒映出她沾血的眉眼。
好一招破山河,冯争提枪击退一个敌人,若不是现在众敌当前,她真想调转枪尖攻向石力,和石力的七杀刀比上一比。
丐帮派出来追踪骆兰英的共有五十人,朝冯争和石力这个方向追来的有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五六个手脚健全的。
“撤!”
剩下的丐帮男徒见自己人都快死完了,人多势众的大势已去,当即决定撤退。
冯争和石力岂会将他们放走,正要动手,空中忽然炸开一道金色焰火,她们不明白焰火的含义,但看方向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想起在她们之前逃走的梁丘天谕等人。
梁丘天谕不善攻杀,用以防身杀敌的只有身上的螙物。陈玄没有暗器,骆兰英又受了伤,三人若是遇上丐帮男徒,只怕不占优势。
这道焰火很有可能是在通风报信,万一丐帮男徒口中的“帮主”赶了过去……
手起刀落,石力斩杀三人,留了三个活口。
冯争提起长枪抵在其中一个男乞丐的胸口,问道:“这道焰火什麽意思?”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满足你。”冯争果断杀了他,看向第二个男乞丐,他支支吾吾还在犹豫,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第三个男乞丐的身上。
第三个男乞丐被冯争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模样吓到,牙齿都在打颤,仍强行捋直了舌头说道:“这道焰火的意思是他们找到了骆兰英,让大家过去助他。”
冯争笑了笑:“多谢。”
听到冯争道谢,男乞丐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正要求饶,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自己的身子还跪在冯争和石力面前,脖子上已然没了脑袋。
金色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流金溢彩,美不胜收。
就站在焰火下的梁丘天谕、陈玄和骆兰英三人却无暇欣赏美景,她们背对背站立呈三角之阵,背抵之处,是坚不可摧之壁垒。
四周群敌环伺,然三人成阵稳如磐石,敌人休想撼动她们分毫。
“你不认识路瞎带什麽路?”大敌当前,梁丘天谕还有心思埋怨陈玄带错了路。
陈玄一手抓满了石子,一手揪着大片树叶,毫不在意地回道:“我没给你们带路,我是在找水喝,谁让你们非要跟着我?”
要不是吃了梁丘天谕特制的白芥灵枢丹,她也不至于一出门就奔着溪流去喝水,谁能想到正好撞见一群上山的丐帮男徒。
骆兰英的佩剑在被抓住的时候就丢了,她只能拿着路上捡来的一根木棍暂时当剑使,听到两人斗嘴,她不禁扬起嘴角。
虽然现在情况不妙,但听她们互相抱怨,就觉得这算不了什麽大事,肯定能杀出去。
“三位少侠,我们只是想请你们来丐帮做客,不想伤及诸位性命。梁丘少侠的螙也快用完了吧,还有骆少侠,你还受着伤,就不要再动手了,免得加重伤势。”
说话的男乞丐个头矮小、挺着大肚腩,长得像个老癞蛤蟆,呱呱呱地就朝着骆兰英等人说话。
骆兰英冷笑,讥讽道:“本少侠不乐意去脏乞丐窝里做客。”
老癞蛤蟆还没生气,他身边的小癞蛤蟆们生气了,怒骂骆兰英不识好歹。老癞蛤蟆装模作样地拦了两下,等小癞蛤蟆骂完了,老癞蛤蟆才出声阻止,继续劝骆兰英。
“我等好心请诸位做客,诸位既不答应,就别怪我们无礼了。我们丐帮不仅窝里脏,下手也脏。”
“刚才的金色焰火你们也瞧见了,我们丐帮的周帮主就在附近,等他亲自来请诸位,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梁丘天谕嘁了一声,模仿他说道:“刚才的金色焰火你们也瞧见了,我们北武林的十大高手也在附近,等她们亲自来教训你们,场面可就更不好看了。”
此话一出,老癞蛤蟆和小癞蛤蟆们的脸色一变,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梁丘天谕说的是真是假。
陈玄和骆兰英望向梁丘天谕,陈玄悄声问道:“你是吓唬他们呢?还是真的知道什麽?”
“真的来了。”梁丘天谕举起手里的八爪虫,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脚边被她螙死的一众丐帮男徒。
她在被抓时把八爪虫扔给了石力,石力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去桐昌坨请长辈来救她们,八爪虫记得她的味道能给她们带路。
如今八爪虫都找到她了,石力她们应该就在附近。金色焰火那般耀眼,她们看见后定会朝这里赶过来。
陈玄和骆兰英见梁丘天谕底气十足,她们也放松下来,丐帮周帮主来了顶多能欺负一下她们这群小辈,在她们长辈面前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癞蛤蟆这下哑巴了,不再发出呱呱呱的烦人声音。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兄弟立马撤退,只要避免和十大高手碰上,他们就还有活路。
另一个是赌梁丘天谕在说谎,直接抓了人交给周帮主,向周帮主邀功。
他们上山之前查过十大高手的消息,明笑天乘船南下去了全州,其余九位高手都在陆续赶往桐昌坨。
然而已死的副帮主黄杆在抓住这三人的时候,并未被旁人看见。没有人送消息,桐昌坨的高手怎麽会知道她们被抓了?又岂会来这里救人?
“呵,少侠说谎的功力当真深厚,把假话说的跟真话似的,但想骗我,你还嫩了点。我行走江湖多年,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老癞蛤蟆不相信梁丘天谕的说辞。
梁丘天谕怼道:“成天要饭的臭叫花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指不定过着三天饿九顿的日子。还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盐那麽贵,你吃得起吗?”
陈玄被梁丘天谕的话逗得发笑,骆兰英也忍俊不禁,笑得弯起了眼。
“谁吃不起!我是丐帮的九袋男长老,不是路边行乞的低贱乞丐,你们可知我一年能收上来多少银子?”老癞蛤蟆下意识反驳梁丘天谕,想要证明自己有钱,没发现自己身边的小癞蛤蟆们都沉默了下来。
他吹嘘着自己作为九袋男长老,身份地位高,日子过得极其滋润。说了许久才发现身边没人应和,他终于后知后觉地闭嘴。
老癞蛤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身边的低贱兄弟,他恼羞成怒,对着梁丘天谕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十大高手里的哪一个会来救你们!给我上,抓住她们。”
老癞蛤蟆的一番话让拧成一股绳的丐帮男徒隐隐有了断裂的趋势,一声令下后,竟无人立刻响应。
他再三催促,才有人不情愿地朝骆兰英等人走去。
梁丘天谕、陈玄和骆兰英都已力竭,面对围攻上来的丐帮男徒,她们艰难地挥动手里的武器。
心中不断祈祷,无论是哪个前辈,都请尽快赶来吧。
“住手!”
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其声穿透云霄,如惊天霹雳乍响于山林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震得耳朵嗡鸣,不得不惊叹此人内力深厚,短短二字便有如此威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竹林上空有一高大身影立于竹子顶端,她恰好背着月光,众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她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俯视着众人。
“你……你是枪仙狂鹤?”
老癞蛤蟆看见对方手里的长枪,十大高手里只有枪仙狂鹤用的是长枪,便先入为主地将对方认成枪仙狂鹤。
“枪仙”不怒自威,道:“还不滚,是想做我枪下亡魂吗!”
老癞蛤蟆伸长了脖子去看“枪仙”,还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单看身形和说话语气确实像枪仙狂鹤,手里的长枪也像。
她真的是枪仙狂鹤吗?
第62章 我们比比谁的轻功更厉害
梁丘天谕默不作声地和陈玄对视,她们见过枪仙狂鹤,也见过小枪仙冯争。显然竹梢上的“枪仙”不是本尊,而是她们白日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冯争。
两人表情有点难看,没想到石力请来的援兵是个假枪仙。
“狂鹤前辈,何必与他废话,全部杀了便是!”
既然冯争和石力唱了这一出“真假枪仙”的戏,梁丘天谕和陈玄为了吓退老癞蛤蟆,也只好陪她们继续唱下去。
老癞蛤蟆还在犹豫,他身边的小癞蛤蟆们却在听到狂鹤前辈四字后直接落荒而逃。
“你们……”老癞蛤蟆瞅了两眼“枪仙”,嘴皮子动了动想放两句狠话。
竹上的“枪仙”微微一动,老癞蛤蟆吓得咬到自己舌头,转身就跑了。
丐帮的癞蛤蟆们很快跑没了影儿,梁丘天谕和陈玄不敢放松,冒牌枪仙终究是假的,她们要赶在癞蛤蟆们发现不对劲之前尽快离开。
“快走!”梁丘天谕对着空中喊道。
“枪仙”冯争一跃而下,在她身旁稍矮半截的竹子上也有一个黑影顺着竹子滑下来。
黑影背着刀和冯争跑到三人面前,骆兰英看清“枪仙”之后脚下一歪差点摔倒,这是哪门子的枪仙狂鹤?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五人非常默契地一起往山下跑去。
往山下跑的时候,梁丘天谕的嘴还不闲着:“石头,你可真有实力,能把枪仙请来。”
石力闻言勾起嘴角,也不解释:“小枪仙也是枪仙。”
陈玄是五螙门的门徒,学的是刺客身法,身姿格外轻盈矫健。其余四人都在飞速往山下跑,还要小心山路上的石块泥坑。她却跑得游刃有余,如履平地。
想起刚才用假枪仙成功吓退癞蛤蟆们的经历,她心中畅快不已,跳上树梢在树木间穿梭,速度甚至比在路上奔跑的四人还要快。
冯争见状诧异道:“这是什麽轻功?好厉害。”
“五螙门的独门绝技——抟扶摇,想学的话拜入五螙门称我一声师姐,师姐可以教你。”
陈玄在树影中闪现,快得像一阵风,让人抓不住看不到。
“那倒不必。”冯争不觉得自己的连山步比陈玄的抟扶摇差,只是初入江湖,见到其她武功路数有些好奇罢了。
梁丘天谕眼珠子一转就出了个主意:“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到山下?看看是抟扶摇厉害,还是我的追月步更胜一筹,亦或是冯少侠与骆大师姐的连山步占上风?”
在冯争问起陈玄的轻功时,骆兰英就注意到冯争使出的步法正是她在齐山剑派修习的连山步。
梁丘天谕出言点破,冯争和骆兰英四目相对,两人视线交汇又迅速错开。
“比就比。”陈玄从不怕比试,更何况轻功身法乃是她最擅长的。
背着重刀的石力轻咳一声,梁丘天谕这才想起自己漏了一位好友,便道:“你们七杀刀不善轻功,就在后面慢慢跑,别跟丢了就成。”
石力点点头没有意见,在她点头后身边的四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
树上的陈玄独占鳌头,远远地跑在最前面。梁丘天谕紧随其后,骆兰英和冯争落在最后并排跑。
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轻功不多,前面四人所使的轻功身法恰恰是武林中最有名的三个。抟扶摇、追月步、连山步被并称为武林三大轻功绝技。
虽然都是轻功绝技,但三种身法都各有千秋。
五螙门的抟扶摇重在诡谲多变,意在帮助刺客藏身躲避,故而身法诡异,重在隐蔽和变化,叫人摸不准接下来的路数。
目前已看不清陈玄躲到哪颗树上去了。
秘罗古寨的追月步顾名思义,要和空中明月争个快慢,风驰电掣的追月步身法简单,只注重“快”,有多快跑多快。
据说是在很多年以前,秘罗古寨还叫花溪镇的时候,当时镇里的蛊师炼制出了可以操控别人心智的蛊虫,此蛊一出便引来多方势力觊觎,不少出门在外的蛊师被抓。
这些被抓的蛊师后来都被梁丘老祖救了出来,她意识到蛊师只会炼蛊下螙还不够,这不足以安身立命。
她们还需要威力十足的功法震慑敌人,遇见无法解决的危险时也要有足够快的速度逃走。于是梁丘老祖自创了追月步和断魂掌。
梁丘天谕的断魂掌学得一般,但追月步使得倒是出神入化。
而连山步不独属于任何一个门派,这门功法是早在数百年前甚至数千年前传下来的轻功身法,众人只知这门轻功是位女子所创,却不知晓她的姓名。
连山步曾在武林中消失过一段时间,中间断过好几代,而这一代落在了齐山剑派手中,但也不排除旁人手中也有连山步秘籍的可能。
冯争和骆兰英落在最后面,并不能说明连山步比不过抟扶摇和追月步,而是因为连山步的步法不在于追或逃。
连山步的关键在“争”,在比武、切磋甚至是拼命时争一条活路出来。连山步说是轻功,其实更像一种阵法,在打斗中运用连山步可将敌人逐步困入自己的阵中,届时敌死我生。
因此连山步配上冯争的枪法,或是骆兰英的齐山剑法都是在比试中能够横扫千军的存在,用来比谁快谁慢没什麽意义。
石力跑在最后面反而看得最清楚,她的师傅石金戈曾和她讲过这些轻功身法的优劣。当时她还不理解这三种轻功到底有什麽区别,如今一见方才明白师傅说得有多透彻。
师傅说她穷尽半生只悟出了七式绝杀刀法,故称七杀刀,但身法暂未有所领悟。依师傅之见,连山步也是最适合七杀刀的身法。
只是师傅脸皮薄,不好意思问明盟主索要秘籍,让她再等等,等师傅脸皮厚些了,就去要来让她学。
陈玄在前面跑得飞快,见其余四人都被自己甩在身后,得意地跳下树决定在此处等她们片刻。
她面向众人,脸色骤然一变,喊道:“闪开!”
陈玄张开手示意大家往左右两侧闪避,看见她动作的四人几乎是在她的声音传过来的那一瞬间,就不假思索地按照陈玄的指引往两侧避开。
梁丘天谕和冯争躲往左侧,石力和骆兰英则避往右侧,一根顶端尖锐的铜棍从她们身后惊险地擦过,插进众人面前的树干上,树干轰然开裂竟当场断裂倒在地上。
躲开的四人心惊不已,若是陈玄没有及时提醒她们,这根铜棍至少会直接刺死一人,运气再差点可能一连送走两三个。
陈玄奔回四人身边,站在了负伤的骆兰英身边。
与此同时,掷出铜棍的凶手也出现在五人面前。
丐帮男帮主周散,他披头散发脸上沾满泥污,看来这位周帮主是丐帮中的污衣派。
“本帮主听说枪仙狂鹤来了,不知她在何处?”
周散挡住五人下山的路,烦人的老癞蛤蟆也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举着火把的小癞蛤蟆们跟在老癞蛤蟆后面,这群癞蛤蟆们一到,静谧的山林变得嘈杂,火光照亮了五个少年,她们表情各异。
冯争愤恨不已,眼中杀意汹涌,她刚才差点被周散刺伤,恨不得现在就把周散斩于枪下,再在他身上戳无数个窟窿。
在她身侧的梁丘天谕则神情倨傲,缠在手臂上的银环蛇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站在两人对面的三人,石力面无表情地拔刀,已做好动手的准备。
陈玄摩挲着手里的树叶,师傅说真正强大的刺客可以将身边的一切物件都当作暗器,哪怕是一花一叶。
飞花摘叶亦可杀人于无形。
可惜她的功夫尚未练到家,不知能使出何种功力的摘叶飞花?
骆兰英握着手里的木棍,心想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剑客不需要有形的剑,剑意已成,不论她拿的是什麽,都可以使出齐山剑法的惊鸿剑意。
骆兰英和陈玄都没有趁手的武器,两人倒想到一处去了。
没人回答周散的问题,老癞蛤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道:“哪有什麽枪仙,来的不过是个冒牌货,假枪仙。”
周散的视线扫过五人,落在冯争手里的平沙枪上,这杆枪确实和枪仙狂鹤的枪很像,他问道:“你就是假枪仙,你和狂鹤什麽关系?”
“我从未说过自 己是枪仙狂鹤,我有自己的名姓,小枪仙冯争是也。”
冯争毫不畏惧地和周散对视,那双漆黑冷冽的双眼熠熠生辉,说话的语气还带着少年人应有的桀骜不驯。
“原来杀了北疆三龟公和白雪剑的小枪仙是你,江湖传言你和狂鹤是师徒,此事是真是假?”周散不急着动手抓人,好奇地打探冯争的身份。
冯争才不会傻到被周散套话,回道:“此事你得亲自去问狂鹤,她会告诉你真假。前提是你有命去问。”
周散啧啧感叹,心道北武林的少年浑身是胆,自己才学过几年功夫就敢在他这样的武林男高手面前大言不惭。
“周帮主,不如我们比划比划?”冯争知道自己此举是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正是因为她不知天高地厚,才想试试周帮主的深浅。
梁丘天谕虽看不惯冯争,但冯争对外的行事作风倒是极合她的脾性。打不打得过,还要打了才知道,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一死。
陈玄和骆兰英担心地望向冯争,想要劝她冷静,单打独斗不如她们五人互相配合,再找机会杀出去。
石力也站出来和冯争站在一起,道:“在下石力,师承七杀刀石金戈,也想试试周帮主的棍法。”
石力的举动让梁丘天谕、陈玄和骆兰英同时惊掉了下巴,石力可是她们之中最稳重的人,怎麽也如此冲动?
第63章 枪仙是假的,紫衣客是真的
赶在周散答应之前,骆兰英开口道:“自古以来丐帮都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周帮主身为一帮之主,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威望。”
“我等小辈想与周帮主切磋,周帮主若是答应比试,也当收敛内息,只与小辈比试武功招式,而非内力深浅。否则岂不是在以大欺小,堕了丐帮的威名?”
“骆大师姐,你也太高看周帮主了,他要是不仗着自己多活几十年得来的深厚内功,怕是打不过我们的小枪仙和七杀刀传人呢!”梁丘天谕嗤笑道。
两人一唱一和,周散明知这是她们的激将法,却不得不照她们说的做。
他若是以大欺小,不仅传出去不好听,在丐帮里也会受人耻笑,下一任帮主说不定就轮不到他了。
“本帮主自然不是那种怙势淩弱的厚颜无耻之人,就按骆少侠说的来。本帮主不用内力,只与两位少侠比拼外功身法。”
周散示意身边的老癞蛤蟆将他的铜棍取回来,拿到铜棍后他看向冯争和石力,问道:“两位少侠谁先来?”
“不如我们一起来,也为周帮主省点时间。若是我们赢了,你就放我们走。”
冯争并非光明磊落的正义之士,她有同伴相助,可以群殴周散何必自己单打独斗。
周散大笑一声,露出黑洞洞的牙齿:“好!若你们输了,就都随我去丐帮做客。”
“一言为定。”石力说道。
她算了算时间,傍晚时分应少侠就该到了桐昌坨,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带着某位前辈朝此处赶来了。
冯争敢直接挑战周散,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她们只管拖延时间,等到前辈一来,丐帮的这夥男乞丐们一个都逃不掉。
石力向周散抱拳行礼,周散见状也弯腰回礼,冯争趁机提枪使出一招“蛟龙出水”刺向周散。
“帮主,小心!”老癞蛤蟆大呼道。
周散挑起铜棍抵住冯争的枪,道:“冯少侠的枪法还不够快,比起枪仙可差远了。”
“是吗?”冯争并不在意周散说的话,她抽枪转身,接连刺出十数枪,枪上红缨快得宛如红色流星。
周散见招拆招,石力找准时机举刀砍向周散,重刀落下,周散双手抬起铜棍同时架住石力的重刀和冯争的平沙枪。
接连数招后,周散有些力不从心,石力和冯争却配合得越发默契,一个人退下另一人就立马补上来。
他原以为冯争和石力年纪轻轻,对战经验匮乏,他只需略微出手就能打败两人。但他想错了,冯争和石力不仅对战经验丰富,甚至在交手十几招后逐渐看穿了他的破绽。
冯争的妙真梨花枪是天下第一枪法,石力的七杀刀法传自十大高手之一里的石金戈,两人学的武功都是武林当中最厉害的,给她们喂招、陪练的前辈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所以单论身法周散的武功还真不及两人。
战况正酣,梁丘天谕悄悄挪到陈玄和骆兰英身边,她站在陈玄面前,从背后递出一瓶螙药。
骆兰英见状侧了侧身子挡住她们,周围的丐帮男徒都在看周散比武,没有发现三人的小动作。
陈玄接过螙药涂在一片树叶上,梁丘天谕低声说:“周散打不过她们,肯定会出尔反尔,你找机会螙死他。”
“也给我点。”骆兰英问陈玄要了几片树叶“暗器”,她主修剑术,但扔暗器的准头也还不错。
正如梁丘天谕所料,当冯争的“白蛇吐信”和石力的“破山河”一齐朝他攻来时,周散催动体内磅礴的内力直接将两人震开。
“你言而无信!”冯争拿枪撑在地上才没摔倒。
周散成功打退两人,自信地背过手:“本帮主这是在教你们何为兵不厌诈,你们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要学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见周散背过手,梁丘天谕、陈玄和骆兰英意识到此刻就是机会,三人同时掷出手中暗器。
三人低估了周散的内力,暗器还在周散五步以外,周散释放内力,所有暗器竟都停滞在空中,众人脚下树叶颤动。
周散大喝一声,暗器调转方向刺向梁丘天谕等人。
反弹回来的暗器快如闪电,三人来不及闪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近在咫尺的暗器被一道掌风击落。
“好一个兵不厌诈,我平生最讨厌食言而肥之人。既然周帮主不讲信用,我就教教你何为言出必行。”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周散不敢掉以轻心,能抵挡住他内力的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阁下有本事就当面说话,为何藏头露尾?莫非又是个什麽假枪仙在装神弄鬼?”
“枪仙是假的,紫衣客是真的。”
一抹赤色身影从林中走出,应无双在人群中一眼锁定冯争,确认她安然无恙后再看向其她几位少侠,发现大家都还算安好,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还好来得不算太迟。
应无双的出现让冯争和石力彻底安心,梁丘天谕、陈玄和骆兰英则在查找应无双口中的紫衣客在哪里。
老癞蛤蟆急匆匆跳出来,和周散说道:“帮主,您可千万别相信她的鬼话。方才在竹林里那个姓冯的和姓石的一起装神弄鬼,假扮枪仙吓唬我。我看呐,根本没有紫衣客。”
周散烦躁地推开老癞蛤蟆,他用力过大,老癞蛤蟆一时不防被推翻摔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入所有人耳中。
老癞蛤蟆捂着屁股哀嚎,周散瞪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嘴。
周散和老癞蛤蟆不一样,他不是傻子,不会被装神弄鬼的小辈糊弄,刚才说话的人决不是善茬。
“周帮主,紫衣前辈请你自封天突、璇玑、中枢、灵台、气海、关元、云门、太渊、冲门、商丘十处xue位。”应无双伸手指向她说出的十处xue位。
在场的皆是习武之人,但凡学过呼吸吐纳的内功心法,都知道这十处xue位的重要性。一旦封住这十处xue位,全身经脉就会被阻断,内力将无法运转。
周散岂会自寻死路,他不愿配合:“还请紫衣客现身一见。”
应无双从容自如地走到周散面前,冯争下意识伸手想拉她回来,担心周散会趁机伤害她,转念一想便收回了手。
应无双不是意气用事的鲁莽之人,她敢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周帮主不愿动手,就由晚辈代劳。”应无双的食指隔空点在周散的天突xue上,“天突。”
周散欲要教训应无双,空中飞来一颗石子砸在他天突xue上,他身子一颤后退两步。
“璇玑。”应无双又道。
周散抓住铜棍挡在身前,石子换了个方向击中他的璇玑xue。
“气海,关元。”
又是两颗石子破空而来,封住周散的气海xue和关元xue,周散的任脉被封,当即无力地跪倒在地。
“中枢、灵台、云门、太渊。”
应无双冷漠地继续点出四个xue位,周散连忙抓住身边的丐帮男徒挡在自己身前,可惜无济于事。
珍珠大小的石子在对方手中仿佛是千斤重的暗器,砸向周散面前的丐帮男徒,周散接不住这万钧之力,只好松开手中的尸体。
后背和手臂上的四处xue位瞬间被封,督脉已断,他怒骂老癞蛤蟆:“愣着做什麽,还不带着我快走!”
老癞蛤蟆刚才被周散一掌推倒,骨头摔断好几根,他还需要小癞蛤蟆们搀扶,哪里顾得上周散。
周散到底是丐帮的男帮主,有个丐帮男徒走到他身边,夺过他手里象征丐帮帮主的铜棍,然后转身逃之夭夭。
“冲门、商丘。”应无双点出最后两处xue位。
双腿经脉被封,周散的内力彻底被封,他不甘地望着幽深黑暗的林子:“士可杀,不可辱。”
“我并未辱你,只是在教导你做人要言行合一。现在你可以继续和两位少侠比武切磋了。”
声音由远及近,丐帮男徒都已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任督二脉被封的周散还在原地。
手持碧月秋光扇的青年信步而来,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惊人的剪影,好似恒我月神从天而降。
“紫衣前辈!”看到真紫衣客出现,骆兰英、陈玄和石力异口同声道。
唯有梁丘天谕眼馋地盯着紫衣客手中的碧月秋光扇,总觉得扇面上皓月千里、金风玉露的绝色秋景里少点什麽。
冯争跑到应无双身边,应无双知道她想问什麽,说道:“紫衣客,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是六大门派中临清派的长老,擅使九节鞭,在数年前的汝山大比上与破星剑明笑天并列第一。”
“你可真行,请了个天下第一来。”冯争感慨道。
除了冯争和应无双,其余四人与紫衣客都是旧相识,有紫衣客当靠山,她们底气十足。
“脏乞丐,你抓我们想做什麽?老实交代!”
梁丘天谕一脚踩在周散身上,银环蛇和八爪虫本想下去咬他两口,但对方身上的气味让两只螙物决定退回梁丘天谕身上待着。
周散被踩后猛地弓起身子,好像一只弯弯的河虾。梁丘天谕的逼问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可用之处,紫衣客不会杀了他。
“想知道的话解开我的xue道,我就告诉你们。”周散试图和紫衣客谈条件。
冯争道:“紫衣前辈,我知道他们在密谋什麽,无需留他一命。”
紫衣客颔首,摇了摇手中折扇:“你们还想和他继续比试吗?”
“不想。”大家摇头。
“那就杀人灭口,一起下山吧。”紫衣客道。
月光下,紫衣客靠在树干上听冯争说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释行和尚与虚道子密谋的诡计。
应无双和骆兰英坐在地上,应无双撕开骆兰英的衣袖,上好药后小心地为她包扎伤口。石力困得打了个哈欠,靠在骆兰英身边小眯一会儿。
梁丘天谕和陈玄则在杀人灭口,梁丘天谕提议她们借此比一局。
将周散当作靶子捆在树上,两人轮流向周散掷暗器,必须避开周散的要害让他尽可能活得久一点。最后周散死在谁的暗器下,就算谁输。
为了避免周散的惨叫声吵醒石力,她们提前封住了周散的哑xue。
明月西沉,这一夜对周散来说相当漫长,对于梁丘天谕和陈玄而言又格外短暂。
直到两人分出胜负,一行人才迎着初升的朝阳悠闲地往山下走去。
“你们俩谁赢了?”石力醒来后问道。
梁丘天谕沉默,陈玄兴高采烈地回道:“五螙门陈玄胜!”
“天谕也别气馁,等抓到释行和尚和虚道子,你们可以再比两局。”
紫衣客的笑意不达眼底,南武林的臭虫竟然敢把手伸到北武林来,既然如此就把命也留在北武林好了。
“到时候咱们换个比法。”梁丘天谕认真反思过了,她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五螙门擅长暗器机关,陈玄本就占便宜。
陈玄:“奉陪到底。”
骆兰英:“对了,丐帮的黄杆呢?”
石力:“死了。”
骆兰英:“怎麽死的?”
石力:“被自己的小弟们迷晕后,让我一刀砍死的。”
“说起这个,你们谁设的机关?擦掉了我手心一层皮。”冯争举起自己的右手。
骆兰英和梁丘天谕同时指向陈玄,陈玄尴尬地捏了下衣角:“抱歉,我没想到先进屋的会是你们,机关不长眼,哪分得清敌我。”
“她皮厚着呢,根本没擦破,是故意吓你的。”应无双幽幽道。
冯争撞了她一下,其余人大笑起来。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山林,踏上宽阔平坦的大道。
第64章 太阳经常从西边出来
三月十四日,桐昌坨
卯时刚过,阳光就鲁莽地穿过窗户闯进冯争的房间,冯争睡意朦胧地抬起手遮住眼睛。
这家客栈的窗户不遮光,一大早阳光照进来后她就睡不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挪开手,望着陌生的屋顶和房间,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清早跟着紫衣前辈从山里出来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桐昌坨,到达桐昌坨的时候已是傍晚。
紫衣前辈安排大家在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住下,吃完饭后大家都累得睁不开眼,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再睁眼已是崭新的一天。
冯争穿好衣服下床,靠在门边的平沙枪进入她的视线,饮过鲜血的枪上红缨好像比以往更加夺目耀眼。
她走到窗边,一掌推开窗户,门外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瞬间钻进她的耳朵里。
悦来客栈的后院相当宽阔,东南角种着一株高大挺拔的梧桐树,现在正是梧桐花盛放的季节,淡紫色的花朵让整个院落都盈满了淡淡的香气。
可惜那株梧桐树在东南角,茂密的枝叶遮不到她的房间,否则她就不会被朝阳无情地唤醒了。
微风拂过,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鸟虫躲在角落里唱曲儿。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打断了这首乐曲。
“真不愧是骆大师姐,受了伤还起这麽早练剑。话说你要是受伤的是右手,你还会来练剑吗?会不会练左手剑?”
冯争听声音就知道是梁丘天谕在说话,她双手撑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院落中央是块用青石板铺就的空地,骆兰英正右手执剑在院子里舞剑,她没理会梁丘天谕,专心致志地打磨自己的剑法。
梁丘天谕在哪说话呢?
冯争没找着人,干脆从窗户一跃而下,站在院子里她才看见在梧桐树阴影下还有一张古朴的石桌,五张石椅环绕着石桌。
石力、应无双和紫衣客都坐在桌边,石力拿着一块绸布正在仔细地擦拭那把玄色重刀。
应无双侧着身子偏向紫衣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紫衣客一边捏应无双的肩膀,一边和她说话。
“冯少侠可算醒了,太阳都晒屁股咯!”
冯争走到树下,梁丘天谕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她抬起头,和坐在树上的梁丘天谕解释道:“现在才卯时,太阳也才刚起床。”
“一日之计在于晨,卯时不到某些人都起来练武了。”梁丘天谕指着舞剑的骆兰英说道。
“这麽早。”冯争习惯在辰时起来练枪,卯时对她来说太早了。
梁丘天谕慵懒地躺在树上,问道:“你自称小枪仙,那你使的是什麽枪法?”
“妙真梨花枪。”冯争在石力身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闻言梁丘天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狂鹤前辈用的也是妙真梨花枪,可惜我等小辈生得太迟,没见过她出招。我听说妙真梨花枪是天下第一枪,你能让我们长长见识吗?”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期待地望向冯争。
应无双已经和紫衣客结束交谈,紫衣客昨日去得晚,没能看见冯争出手,她也很好奇冯争的枪法是否和狂鹤师承一脉?
冯争将热茶吹凉,朝着梁丘天谕摆手:“腹中空空,不适合耍枪。”
梁丘天谕跳下树,正要说些什麽,陈玄忽然跑进来激动道:“临清派的师姐把暗器还我了!”
“这有什麽好激动的?”梁丘天谕不解。
陈玄随手一摸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样精巧的暗器,她走到应无双面前将暗器递给她:“这是我做的梅花袖箭,你不会武功,这个可以保护你。”
陈玄手中的梅花袖箭约有两指粗,箭筒正好比小臂稍短一截,应无双拿起袖箭感叹此物做得精巧。
陈玄走到她身边说道:“梅花袖箭的箭筒有六个小管,中间一支周边五支,形似梅花,可以同时装六支箭。”
应无双发现手中的袖箭是由黄铜制造,制作梅花袖箭一定要费很多功夫。她与陈玄才认识不久,拿了人家的袖箭到时候又能用什麽还呢?
“陈少侠,无功不受禄。”应无双把梅花袖箭放回陈玄手里。
陈玄直接抓住应无双的手柄袖箭绑在了她的右手小臂内侧,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到院子中央,抬起她的手对准正在练剑的骆兰英。
“你及时找来紫衣前辈救了我们,我送你梅花袖箭是为了答谢你。现在我教你怎麽用。”
应无双的右手被陈玄举起来,说道:“袖箭的每个箭筒上都有一个蝴蝶片,想要攻击敌人的时候只需拨动蝴蝶片就可以瞬间射出短箭,就像这样。”
陈玄拨动一个蝴蝶片,顷刻间一支短箭从手中发出,直接刺向骆兰英。
骆兰英淡定地提剑击落短箭,转身继续练剑,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捣乱的陈玄。
“你试试。”陈玄将筒壁旋转一小圈,然后松开手让应无双自己射一次。
应无双不好意思对准骆兰英,陈玄却伸手帮她把方向转而对准树上的梁丘天谕。
“这……”应无双觉得把箭对向任何一个人都不合适。
梁丘天谕朝她招手:“无双姐姐,没事,冲我来。”
应无双见梁丘天谕不介意,便轻轻拨动蝴蝶片。
第二支箭从袖中飞出,在箭矢射中梁丘天谕之前,她迅速朝后翻身,灵活地用脚将箭矢击落,随即顺势落在地上。
“比起只能单发一支箭矢的普通袖箭,梅花袖箭能瞬发六支箭矢,连续射箭。”
陈玄教导应无双应该如何控制箭筒上的机关。
应无双向陈玄道谢,她已经知道该如何连续射出数支箭矢,现在需要练习一下。
她毫不客气地瞄准冯争,没有知会一声便拨动机关,余下的四只箭矢如闪电破空射向冯争。
冯争右手还端着茶杯,下意识用左手抢过石力的刀鞘,借此挡住来势汹汹的利箭。
“应无双,我在喝茶!”冯争放下刀鞘和茶杯。
“我知道,我故意的。”应无双把掉落的箭矢一一捡起,按照陈玄说的把箭矢重新放回箭筒里。
冯争捡起脚边的箭矢塞到应无双手里,应无双接过箭矢和她说道:“桐昌坨的前街有一家武器铺子,待会儿一起去逛逛如何?”
“你想买什麽?”冯争捂紧钱袋,她昨夜才去万金钱庄取了些银钱,今天就被应无双惦记上了。
应无双扬起小臂上的梅花袖箭:“买箭矢和短匕,经过前夜的突发状况,我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些武器防身。”
冯争把钱袋交给应无双:“是得多买些。”
是她请应无双与她共同闯荡江湖的,她有责任保护应无双的安全。可凡事总有万一,万一她不在应无双身边,应无双能靠的就只有她自己。
出其不意的暗器和方便藏在身上的短匕的确是最适合应无双的武器。
“你不是想花将军府的钱吗?这次我请客。”应无双把钱袋还给冯争,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
昨日她刚进城不久,就有天机部的线人找到她并给了她一个包袱。包袱里有足够她后半生都衣食无忧的银票,还有一封魏珂寄给她的信。
魏珂在信中说将军府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银竹和吴婆婆也都搬进了义妁堂,让她不必担心京城的事情。
除此之外魏珂还提到一件事情:北延国的太子完颜习收到她愿意为北延国效力的消息后,在回信中对她赞赏有加,并表示目前不需要她为北延国做什麽,但太子会找时间亲自来见见她。
时间未定,也许就在这几天,也许在下半年。
魏珂也不知道太子何时会来找她,只告诉她太子人很好,不必为此事忧虑。
应无双看完信后并未感到忧虑,而是冷静地烧掉信件,继续思考一个对她而言性命攸关的问题:作为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该如何在纷乱的江湖里自保。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先去吃一顿大餐,再买两套新的护臂和护腕……”冯争说道。
梁丘天谕、陈玄和石力都凑到两人身边,梁丘天谕问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不把我们仨也带上?”
“好啊。”应无双爽快地答应,平北将军府的钱都是她的,能花一点小钱与江湖朋友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时间还早,城里的铺子都未开门,五人决定等到巳时再出门。
石力也加入了练武的队伍,和骆兰英平分院落,一人在东侧练剑,一人在西侧练刀。
陈玄坐在石桌旁,将一大兜子暗器倒在桌子上,最小的暗器细如牛毛,这些暗器被她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然后挨个藏在自己身上。
应无双继续练习梅花袖箭,至少在离开桐昌坨之前,能够游刃有余地使用梅花袖箭。
冯争任劳任怨地做她的靶子,还负责帮她捡箭矢。
“紫衣前辈,你去哪?”梁丘天谕见紫衣客站起来,就开口问道。
紫衣客答道:“去对面的客栈监督灼光习武,免得她趁我不在就偷懒。”
“灼光要是会偷懒,太阳可就从西边出来了。”以梁丘天谕对灼光的了解,灼光绝不是会偷懒的人。
“那你可就错了,太阳经常从西边出来。”
紫衣客笑着走出门,梁丘天谕是被灼光的表象骗了,那孩子就喜欢在人前装勤奋,人后最爱偷懒躲静。
梁丘天谕疑惑地戳了下手臂上的银环蛇,紫衣前辈是在说灼光经常偷懒吗?
可如果灼光经常偷懒,为什麽不见她的武功倒退呢?
练了小半个时辰,应无双已经能准确地射中静物了。
冯争夸道:“应少侠百发百中,在下佩服。”
“待会儿出门买些沙包,回来后用沙包再练。”应无双决定买完东西回来后再继续练,但要换个练法。
敌人不会像冯争一样站着不动让她射,她要逐渐学会射中会动的物体。
冯争点头,问她:“灼光是谁?”
“灼光是临清派掌门的徒儿,也就是紫衣前辈的师侄,她擅用双斧,论功夫与院里的各位不相上下。”应无双道。
第65章 她渴望成为和她一样的疯子
紫衣客刚走出悦来客栈,就看见自家临清派的小师妹站在对面客栈门前和路人闲聊,对方一看见她就立马跑进客栈里。
“大师姐,师姨来了!”临清派小师妹一溜烟冲进院子里。
灼光悠闲地躺在竹椅上吃青梅,能将人酸掉牙的青梅是灼光的最爱。
听到师姨来了,她立马丢了手里的青梅,跑到屋檐下打坐,假装自己已经练习了许久的内功。
“师姨。”紫衣客一进来,小师妹就恭敬地朝她行礼。
紫衣客朝她颔首示意,一颗被咬了好几口的青梅在空荡荡的竹椅上摇晃。
小师妹心道:糟了。
“竹椅成精了,竟然会吃青梅。”紫衣客走到竹椅旁捡起那半颗青梅,酸味冲进鼻腔让人忍不住皱眉。
只是闻闻都令人牙酸,口中不由自主地泛起津液,真不明白灼光是怎麽能吃得那般津津有味的。
灼光还在装傻,半颗青梅从紫衣客手中起飞,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即将命中灼光脑袋。
灼光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伸手接住青梅,拿袖子擦了擦就塞进嘴里:“师姨,我正练功呢,您怎麽能拿如此好吃的青梅来试探师侄?”
“让小师妹守在门口给你通风报信,自己作为大师姐却躲在院里吃吃喝喝,这麽大人了也不慊害臊。”
紫衣客看了看站在门口慌得不知所措的小师妹,以及厚着脸皮装作没听懂的大师姐,突然后悔答应掌门师姐带她们出来了。
骆兰英广发英雌帖请的是北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相邀众人在桐昌坨切磋比武。说是武林盛会,在紫衣客看来其实就是让各家的小孩出来露露面,算不得什麽大事。
因此各派都只派了几个人出来,大部分人马都还留在门派里镇守山门、勤练功夫。
掌门师姐要处理门派事务抽不开身,便让紫衣客带着有英雌帖的灼光,以及年纪尚小喜欢凑热闹的小师妹常佑一起来桐昌坨。
“师姨,明盟主回信了吗?南武林的狗屁和尚道士竟敢挑衅我们,我们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灼光吃完青梅笑嘻嘻地凑到紫衣客面前,聊练功有什麽意思,她更想知道南武林的和尚道士抓走骆兰英、陈玄和梁丘天谕的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两日前才把消息送去全州,至少要再等两三天才能收到回信。”紫衣客押着灼光回到屋檐下,将她按在蒲团上坐好。
“这事轮不到你操心,先好好练功。你要是在武林盛会上输得太难看,掌门师姐是不会欢迎我们回去的。”
灼光耸肩,满脸无所谓:“那我就和师姨一起浪迹天涯去!”
“我不愿意。”紫衣客伸手点在灼光的璇玑和神阙两处xue位上,“自己运功解开这两处xue位,不得求助旁人。常佑,你和我一起出门。”
“师姨,你偏心,我也想出去。”灼光苦着脸。
紫衣客已经带着常佑往外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前日带着骆兰英等人连夜赶路返回桐昌坨后,她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入信中准备送给明笑天。因为骆兰英说明笑天去了全州,她便派人快马加鞭将信送到全州。
也不知明笑天现在到了全州没有?她何时会收到信呢?
城中街道两旁的房屋屋檐下是燕子刚筑好的巢,黑色身影从泥巢里钻出来展翅高飞,从紫衣客和常佑的头顶掠过。
它飞到前街,停在武器铺旁的柳树上,它歪着头望着一群少年有说有笑地走进铺子里。
走在最后面的少年身上缠着一条蛇,那蛇嘶嘶地冲着它叫,惊得燕子立马飞离这里。
*
阳崇涧距离全州很近,走水路只需两三日便能到达。
燕淼燕焱已经在宝顺船上待了两日,这是第三天。两人在明笑天的指导下成功领悟八极经心法的前三层。
八极经心法共有十层心法,前五层只要有悟性很快就能理解并融会贯通,但后五层只有随着内力的增长才能逐层突破。
两日过去,燕焱仍不习惯坐船带来的颠簸和失重感,但比起在船舱里休息,她更想和船上的土匪们聚在一起说话。
燕淼陪着她来到甲板上,穆飞看见她们就冲两人招手:“要来看我们抓鱼吗?”
还有两个时辰宝顺船就能抵达全州码头,堡主蟠龙命人收起部分船帆,让船顺水慢行。
船只走得慢,黑山堡的几个土匪姐姐们发现河里有不少大鱼,她们将馒头丢入河中引得鱼儿聚集在船边。
会水的两个姐姐脱了上衣准备下水抓鱼,穆飞不会游水,就打算站在船舷旁看着。
燕焱喜欢与人相处,以前在玄门没时间交朋友,也不能和玄门以外的人接触,怕把灾祸带给她们。所以燕焱身边没什麽朋友。
上了宝顺船后,她强忍着晕船的恶心把船上的姐姐妹妹们都认了个遍,现在船上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
“燕淼,你想去抓鱼吗?”燕焱已经决定要去,她询问燕淼的意见。
燕淼不喜欢热闹,摇头拒绝:“你去吧,我要去找明盟主说点事。”
燕焱哦了一声就跑向穆飞,挨个和抓鱼的姐姐们打招呼,她帮着姐姐们放了只小船下水。在河里的姐姐在抓了大鱼,竟直接抛上甲板,船舷边的人抢着去接。
很热闹,也很吵。
燕焱身处人声鼎沸的热闹中,燕淼则去往寂若无人的僻静地。
燕淼并未去找明盟主,而是走到了一般人都不会去的船尾,那里人很少,很安静。
她站在船尾,河水、山峦、苍穹都在倒着走,船在往前,但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后生,你不去前面凑热闹,跑到这里来做什麽?搅了我的清净。”
燕淼被这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到,她转身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阎婆,可在刚才这里还空无一人。
也许阎婆才刚来到这里坐下,也许阎婆一直待在这里,因为她的功夫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可以完全隐匿在周围环境里。
所以燕淼无法发现阎婆,若不是阎婆主动出声,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对方在这里。
燕淼向她抱拳行礼:“前辈,晚辈无意打搅您的清净。只是晚辈也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待着。”
黑山堡的土匪姐妹们待人热情,只要她待在能被人看见的地方,就会被她们拉着嘘寒问暖。她不想和她们说话,但又不想辜负她们的一片真心,只好自己想办法躲起来了。
阎婆的身法犹如鬼魅,燕淼尚未看清阎婆是何时站起来的,对方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喜欢凑热闹才对,就像和你一起上船的那个娃娃,叽叽喳喳的,活像只小燕子。”
听到阎婆说了 这麽大一段话,燕淼没藏住眼中的疑惑,她以为阎婆立下那种规矩,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呢。
“这麽看着我作甚。”阎婆被燕淼看得不舒服,她气得撇开头。
燕淼答道:“我以为前辈不爱说话。”
阎婆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骨头项链:“哼,我只是不爱别人寻我说话,我自己想怎麽说就怎麽说,说什麽话、说多少话对方都得竖起耳朵好好听着。”
“抱歉,是晚辈以貌取人了。”燕淼说完就继续看向不断倒退的河流,似乎想要尽快结束谈话。
当初阎婆在货船上杀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燕淼,她记得许多人看她的眼神。
有恐惧的,就和船上向她求饶的那些男人一样。
有冷漠的,正如明笑天始终置身事外,对船上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
也有厌恶、憎恨的,有些人厌恶她不讲规矩反复无常、杀人不眨眼。有些人恨她穷追不舍、步步紧逼,便时时刻刻都在咒她死。
但燕淼看她的眼神和这些人都不一样,燕淼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渴望,那种渴望几近狂热,以至于阎婆至今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阎婆在船上观察了燕淼两天,她想知道燕淼渴望的是什麽?是想变得和她一样强,还是渴望成为和她一样的——疯子。
如果崇拜强者,这艘船上有比她更强的明笑天,明笑天甚至还在传授燕淼武功心法,可燕淼看明笑天的眼中没有渴望。
那麽,燕淼当初看她的眼神就只有一个解释:她想成为她。
“后生,有人说过你的眼神很冷血吗?”阎婆握住燕淼的肩膀,让燕淼不得不正视她。
燕淼和阎婆对视,那是两双完全不同的眼睛,燕淼的眼睛黑白分明,而阎婆的眼睛已经有些泛黄了。
两双年纪相差巨大的眼睛流露出来的情感却是相似的冷血、寡情。
燕淼上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是在二月初十同仁饭庄前遇见冯争的那次,冯争和她只需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是同类。
可三月后再遇见冯争,冯争的眼神已经变了,和她不再相似。
“我以前是个杀手,有这样的眼神很正常。”燕淼答道。
阎婆闻言笑道:“杀手的确会因为杀的人太多,而逐渐变得冷血。但那不一样,你很清楚这里面有什麽不同。”
燕淼沉默不语,阎婆问她:“你这个年纪会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晚辈告辞。”谈及深仇大恨,燕淼转身欲走,阎婆拽住她的胳膊不放人。
燕淼只犹豫了一瞬,随即拔出匕首刺向阎婆,阎婆抬手在她手腕上点了一下,手掌不受控制地松开,匕首坠落在地。
实力相差悬殊,燕淼的反抗在阎婆眼里不值一提。燕淼心底的怒火愈燃愈旺,眼睛里那股狂热的渴望再度出现。
燕淼干脆赤手空拳与阎婆肉搏,阎婆放下戟刀,很乐意陪燕淼过两招。
第66章 她的生路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燕淼以前在玄门学来杀人用的招数在阎婆面前就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那些可以轻松手刃朝廷男官员的杀招,在对上身经百战的江湖高手时不堪一击。
“够狠、够果决、却不够快。”阎婆仅用一只手就能把燕淼打得阵脚大乱。
阎婆出招迅猛,转瞬间就能使出数十招。燕淼根本没有破招的套路,只能凭下意识的本能去反击躲避,躲过这招就躲不过下一招。
在阎婆激烈的攻势下燕淼逐渐败下阵来,两日前与骆兰英切磋时的挫败感去而复返。
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真当自己接触到天外那群人的时候,她仍难以接受这巨大的落差。
为什麽一直在输?
她不能输,输就会死!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她杀死了意图打死她的父亲,杀死了老阉人用来考验她的兔子,杀死了每一次玄门要求她杀死的人。
她的生路是靠自己杀出来的。
所以她必须一直杀下去,一直赢下去,才能一直活下去。
燕淼目不转睛地盯着阎婆出招,手下的动作逐渐变缓,她开始模仿阎婆的出招方式,思考阎婆的动作为何能那麽快。
阎婆发现她的小动作后不着痕迹地放慢出招速度,好让燕淼能够看清她的动作。
燕淼的悟性极好,照猫画虎地学也学去了三招。
阎婆教她三招已用尽自己仅有的那点耐心,毫无征兆地一掌拍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后生,想偷师学艺也应该去偷明盟主的,齐山剑法可比我自创的一通乱打厉害得多。”
燕淼被打得朝后退了两步,她静静地望着阎婆也不说话。
阎婆并不知燕淼燕焱曾有机会可以拜入明笑天门下,却被两人拒绝了。她看得懂燕淼的眼神,却不想让燕淼走上她的老路。
“前面就是全州码头,要下船的就麻溜地下去,我的船只在码头停靠半刻钟。没及时下船的就自己游上岸,我可不管。”
宝顺船的船主也就是黑山堡的大当家蟠龙,她攀在高达百尺的桅杆上,洪亮的声音传遍整艘宝顺船。
然而需要下船的只有四人,明笑天、阎婆和燕淼燕焱,她就是说给她们听的。
蟠龙站在百尺高的地方,脚下是纤细的木杆,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天穹,朝阳在她身后释放着刺眼的光芒,所有人都难以直视她。
阎婆眯起眼睛看清桅杆上的蟠龙后,笑道:“摔下来就老实了。”
蟠龙似乎听到了阎婆说的话,她望向阎婆并潇洒地在纤细的桅杆上翻了个跟斗:“年轻真好啊,不仅腿脚利索,身子骨还硬朗,想摔都摔不下来!再者说,我这个年纪也不怕摔。”
阎婆年将五十已是半百老人,蟠龙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她单手攀在桅杆上悠闲地转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响亮,船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嘲讽阎婆。
面对蟠龙的挑衅,阎婆提脚踩在燕淼刚才掉落的匕首一端上,匕首从地上弹起,她用力一踢,匕首化作银色电光刺向高空中的蟠龙。
蟠龙拔出腰间的雁翅刀,金色的宽大刀背在空中划出一片闪烁的金光,背上有七个小孔,穿有七枚铜环。
铜环随着蟠龙挥刀的动作连连作响,声似雁鸣。
雁翅刀击落匕首,二当家独眼虎站在桅杆下接住掉下来的匕首,以免刀刃毁坏她们宝顺船的甲板。
意料之中的结果,阎婆收回目光转对燕淼说:“你要去哪?”
“边南。”燕淼答道。
“那里有你要杀的人。”阎婆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燕淼点头,阎婆说了声好:“你杀你的人,我杀我的人,我们就此别过。”
距离全州码头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码头热闹的声音,燕淼躬身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告辞。”
燕淼转身走向船头,阎婆纵身一跃,蜻蜓点水般踏过宽阔的河流,从码头北侧的小土坡上岸,那里没人。
燕淼看着阎婆钻入林中消失不见,无奈地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渴望。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边南福州府的玄门未除,大仇未报,她不能去做别的事情。
哪怕她出言挽留阎婆,说出自己要跟着她习武的想法,阎婆也不会答应。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会为对方让步。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你和阎婆很合得来。”明笑天走到燕淼身边,将独眼虎给她的匕首还给燕淼。
燕淼接过匕首轻声道谢,回道:“我们都喜欢清净。”
明笑天闻言笑而不语,要和阎婆合得来可不是都喜欢清净就行的。
这两日她一直在教导燕淼燕焱学习武功心法,发现这两姐妹人如其名。
燕焱热情温暖,已经逐渐放下满是杀戮的过去,喜欢广交朋友,专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钻,会照顾她人的情绪。
而且燕焱习武不带有一丝功利心,也毫无目的,只是因为燕淼在学,所以她也跟着学。
燕淼似水,却不是奔腾不息、包容万物的活水,而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燕淼不愿与人交往,大多时候随心而为,不看利弊。哪怕她明知道和黑山堡的两位当家的交好是很有利的事情,她也不愿去做。从上船的那一刻起,燕淼就没和几个人说过话。
燕淼在修习内功心法的时候比起燕焱更认真,但她的心思也不在习武上,而是与阎婆一样一门心思想着杀人。她迫切地想要变强,这样下去很容易走火入魔。
就像现在的阎婆……
“燕淼,你和燕焱要去哪里?需要帮忙吗?”
明笑天语气温和,像一位关心家中小辈的慈蔼长辈。
从遇见明笑天开始,明笑天就一直在向燕淼燕焱释放善意,燕淼并不习惯这种善意,她避开明笑天和蔼的目光。
“我们去边南福州府……办一件事,不劳前辈操心,我们两个会处理好的。”
燕淼拒绝了明笑天的帮助,明笑天又问:“那办完福州府的事情后你们打算去哪?”
如果是陌生人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燕淼早就扭头走人了,偏偏问这话的是明笑天明盟主,燕淼承了对方许多恩情,不能如此无礼。
“去秘罗古寨。”燕淼答道。
“秘罗古寨可不好进。”明笑天记得秘罗古寨的那群蛊师不欢迎外人进寨,燕淼燕焱估计连寨子外面的那层螙瘴都穿不过去。
燕淼这时倒是敢直视明笑天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些许请求:“您有办法进去,对吗?或者您能将我们引荐给寨中的某位蛊师前辈吗?”
明笑天和骆兰英不同,燕淼燕焱只与骆兰英见过几面,所以当初骆兰英问她们找秘罗古寨的蛊师有何目的时,她们拒绝把事情告诉她。
然而这两日明笑天手柄手教她们运转内功心法,她们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明笑天划为可信之人。
“秘罗古寨不许外人进入,你们是进不去的。若是你们想要结交秘罗古寨的蛊师,这个我倒是帮的上忙。”
明笑天问道:“你们找蛊师做什麽?”
这次的武林盛会,秘罗古寨派出来比武的人是梁丘天谕,由她的姥姥金蝎陪同。她可以将燕淼燕焱介绍给金蝎和梁丘天谕,但她必须知道燕淼燕焱认识她们的目的是什麽。
“我们有个朋友中了蛇蛊,医者无法解蛊,只有蛊师能够解蛊。”燕淼只将话说了一半,并未说出自己和燕焱身中蛊螙的事情。
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去边南福州府灭了玄门,如果把自己中螙的事情告诉明盟主,明盟主出于关心一定会让她们先解螙再去边南,可她们不能这麽做,又要想办法解释。
这些事情全部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燕淼干脆选择不说。
“原来如此。”明笑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燕淼她们既然决定先去边南处理事情,然后再去秘罗古寨,想必解蛊一事并不着急。
她善解人意道:“等你们处理完事情从边南回来,只管带着中蛊的朋友来齐山剑派找我,我带你们去找蛊师解蛊。”
“多谢前辈!”燕淼的心头大患得以解决,她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宝顺船靠岸,蟠龙站在船头冲两人说道:“明盟主,燕少侠,全州到了。”
“蟠龙堡主,我的这两位小友要去边南,你顺路再带她们一程吧。”
黑山堡在南边信州城外的群山里,蟠龙的宝顺船一路南下便是要返回黑山堡。正好可以继续载燕淼燕焱一程,就将两人放在信州城的码头即可。
两人从信州城出发,改走陆路的话大约一月左右就能抵达福州府。
“没问题。”蟠龙一口答应,重载两个人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燕焱正在和船上的土匪姐姐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听到明盟主和蟠龙堡主的对话,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姐姐们,我不用走了!多谢明前辈,多谢蟠龙堡主!”
燕淼将明笑天送下船,两人站在码头前,明笑天拦住她:“就送到这里吧,蟠龙堡主说一不二,待会儿船开走了,你就得游上船了。”
“前辈保重。”燕淼已经和明笑天说了无数遍谢谢,她知道自己无论说多少遍谢谢,都无法报答明笑天对她们姐妹俩的恩情。
明笑天嗯了一声,她看了看燕淼终究没将那些话说出口,改口道:“八极经心法的后七层只能慢慢领悟,欲速则不达。”
“晚辈明白。”燕淼目送明笑天离开,直到明笑天消失在人群里,她才返回宝顺船上。
第67章 城东的河西客栈
宝顺船与全州码头之间的甲板被收起,蟠龙准备开船驶离码头,此时一只白鹰从空中飞过来,慢慢收起翅膀落在船舵上。
“看来得再停一阵子。”蟠龙见到白鹰,对身后的人说道:“去拿点肉干过来,这只白鹰的嘴可挑了。”
蟠龙伸手想要拿到白鹰脚上的信筒,白鹰猛地用喙啄了一下蟠龙,蟠龙及时抽开手。
心道真是什麽样的人养什麽样的鹰,完颜习的海东青飞枭目中无人且高傲,觉得旁人不配触碰它。
陆怀的白鹰叫破空,这只鸟的性子和陆怀一样,陆怀是见钱眼开,她的鹰是见肉干眼开,想从白鹰那里拿到信筒,必须先让白鹰的肚子满意。
“大当家,肉干拿来了。”
蟠龙接过肉干喂给白鹰,白鹰忙着吃肉干,顾不上去啄蟠龙,蟠龙这才顺利取到信筒。
信筒里只塞了一张极小的纸条,纸条里仅有短短一句话:
[诸君且于此暂留几日,容吾尽地主之谊。在此期间,诸君一应花费皆由吾承之。]
“陆坊主盛情邀请,我等却之不恭。”蟠龙看完纸条上的内容笑了一下。
陆怀说话倒是好听,想尽地主之谊宴请她们是假,有求于她们才是真。
她将纸条递给二当家独眼虎,独眼虎迅速扫了眼内容,说道:“那两位燕少侠怎麽办?”
蟠龙和独眼虎同时望向燕淼燕焱,燕焱站在一群人中间,燕淼刚上船孤零零地站在船舷边。
小纸条上的内容没什麽不能看的,蟠龙把纸条丢给燕淼,燕焱见状立马凑到燕淼身边,两人一起看纸条。
“你们着急南下吗?”独眼虎问两人。
燕淼燕焱看向彼此,她们只需要在六月底之前抵达边南福州府,灭掉那里的玄门即可。从全州出发走水路去边南只需要一月时间,只要在六月之前出发就来得及。
燕焱问道:“暂留几日大概是多久?”
独眼虎想了想答道:“十天半个月。”
“燕淼,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全州逗留一阵子。”燕焱想跟着黑山堡的宝顺船南下,不想换别的船去边南。
因为南下的船只里不论是货船还是商船,大部分都是男人的船。船上的气味不好闻,而且和那些男人挤在一起让她很不舒服。
更何况她们还要在船上待一月之久,燕焱不想再遇见一条充满酸臭味的货船了。
燕淼的想法和燕焱一样,宝顺船上都是燕焱认识的人,黑山堡的两位当家也待她们很好。况且燕焱晕船,在宝顺船上她能和喜欢的土匪姐妹们待在一起,这会让她好受得多。
“好。”燕淼点头答应。
燕淼燕焱决定和黑山堡的姐妹们一起在全州暂留几日,到时候再一起乘船南下。
蟠龙命人将宝顺船停放在附近的船坞里,剩下的人都在码头下船。
她们刚下船,便有一位青年走到蟠龙面前,恭敬道:“蟠龙堡主,我家坊主在河西客栈为诸位姐妹准备了房间,诸位请随我来。”
青年名叫陆真,是长乐坊陆怀的人,被安排来此接待黑山堡的众人。
蟠龙说了声不必:“在船上待了个把月,好不容易下船,大家都想先去城里转转。天黑前我们自己会找到客栈住下,就不劳你带路了。”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各位了。”陆真低声对蟠龙说,“蟠龙堡主,我家坊主邀您今夜子时于长乐坊一会。”
“我知道了。”蟠龙点头。
陆真将话带到后安心离开,蟠龙对着身后的土匪姐妹们挥挥手,众人瞬间散开往城里去了。
燕淼燕焱打算先去客栈里住下,可是两人第一次来全州,不知道河西客栈在哪里。
“河西客栈肯定在西边,我们往西走。”燕焱指着往西的街道说道。
燕淼觉得燕焱说的有道理,两人自信满满地向西走,听到两人对话的蟠龙及时叫住她们。
“河西客栈在城东,你们走反了。”
望着姐妹俩一模一样的疑惑表情,蟠龙笑着解释道:“全州城就只有一家河西客栈,客栈在城东,但名字叫河西客栈。”
“那为什麽不叫城东客栈?”燕焱拉着燕淼调转方向,跟在蟠龙身后往东走。
“可能河西客栈的掌柜就喜欢和人反着来吧,住在东边非要叫河西客栈,本是个拿枪的好手却非要改拿算盘。”
蟠龙的前半句话燕淼燕焱还能听懂,后半句话却听不明白了。
全州上接京城,下通边南,拥有夏池国最大的一条运河。水上运输必然要经过此处,来往商人货物也都会在全州稍作停留,故而全州与京城是不相上下的热闹繁华。
蟠龙来过全州,周围的景致对她而言没什麽变化。但对初次来到全州的燕淼燕焱二人来说,全州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新奇。
全州远离皇城,城中的百姓相对京城的百姓过得更加自在。来往的行人中不仅有普通商贩百姓,还有带着刀剑武器的江湖人,以及忙于生意的商贾。
两人跟在蟠龙身后走得飞快,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将路上所见所闻都记在心中。
街道两旁都有什麽店铺?店铺前是否有商贩?商贩买卖的货物是什麽?从她们身边路过的人都长什麽样子?路人们都在谈论什麽?
但凡是两人路过的街道,她们都不由自主地去记住街道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她们暂时还无法摆脱在玄门做杀手时养成的习惯。
从全州码头到河西客栈并不远,穿过三条街道后过桥,然后一直直走,在路的尽头右转再行五百步就到了河西客栈。
这短短的一段路,燕淼燕焱却感觉走过了好多人的一生。
三人站在河西客栈门前,蟠龙指着客栈前面高高竖起的招幌:“喏,河西客栈。”
燕淼燕焱仰起头,招幌随风飘扬,勉强可以看清招幌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狗爬出来的字。
燕焱这几日跟着刚加入黑山堡的穆飞姐姐学认字,已经能识得几个字,她皱着眉艰难地辨认出招幌上的字。
“这字写得真丑。”
蟠龙嘘了一声:“小点声,要是被掌柜的听到,你今晚就睡大街吧。”
全州城如此繁华,客栈多如牛毛,怎麽会没有住的地方?
燕焱正想反驳,忽然想起刚才在街上听到路人的对话,说是过不久十大商帮的人会来全州召开商会。各大客栈的房间都被商人们提前定下了,目前全州城内几乎没有空房。
要是得罪了河西客栈的掌柜,她可能真的会露宿街头。
燕焱捂住嘴,心道招幌上的字写得真的很丑。
客栈内,明笑天和客栈掌柜坐在大堂东侧的位置,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
“少山寺的释行和尚,元真派的虚道子,丐帮的黄杆,我就知道这夥男人凑在一起憋不出什麽好屁。”
河西客栈的掌柜在全州开了近十年的客栈,来往行人都会在她的客栈落脚,她的消息甚是灵通。
她知道释行和尚、虚道子和黄杆在一月前就离开了各自的门派,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越过招摇山,还抓了骆兰英等人,并想借此威胁明笑天交出归藏真经。
明笑天将信封收进袖中,说道:“他们坐不住了。”
“可笑,这才过去十年!区区十年他们便坐不住了,那种日子我们可是过了不知多少年。”
掌柜握着茶杯,茶杯里的水荡起一圈圈涟漪。片刻后她松开茶杯,杯中漂在水面上和沉在杯底的嫩绿茶叶瞬间化为粉末,溶入水中消失不见。
“他们龟缩在南方继续称王称霸,这样的日子他们还不满足!竟敢把手伸到北武林,真该把他们的手剁下来喂猪。”掌柜的将茶水一饮而尽,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明笑天给掌柜的添茶:“紫衣也这麽说,不过她比你更狠些。你只想剁手,而她想要命。”
听明笑天提起紫衣客,掌柜不禁想起自己和紫衣客的一些往事,她露出笑容:“幸好紫衣及时出现救下了兰英她们,不然我定要提枪将南武林杀个干净!”
“南武林率先出招,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将计划提前。”明笑天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掌柜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她激动地搓手:“什麽时候?”
“四月中旬。”明笑天取出一封英雌帖,“在桐昌坨的武林盛会是由兰英的名义发出英雌帖,邀请北武林侠士前往桐昌坨切磋比武。我想将这场北武林的盛会改成整个武林的武林大会,地点改为全州。”
“以谁的名义?”掌柜的问道。
“以武林盟主明笑天的名义。”
明笑天抬眸与掌柜对视,两人视线交汇,蓬勃的野心与澎湃的战意在空中碰撞。
武林盟主明笑天,北武林盟主明笑天,这两个词称呼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
十年前整个武林一分为二,北武林的盟主的确是明笑天,然而南武林以三大门派为首,至今没有盟主。
明笑天不仅要在招摇山以南,属于南武林地界的全州召开武林大会,还要光明正大地向全武林宣告她明笑天是武林盟主的事实。
此举定会招来南武林众多男侠士的不满,但他们又能怎麽样呢?
“他们把手伸向桐昌坨,那我们就直接将全州拿走。”明笑天拍板定案。
掌柜大喝一声“好”,伸手与明笑天击掌。
“好什麽?”蟠龙带着燕淼燕焱走进客栈,一进门就听见客栈掌柜豁亮的一声叫好。
掌柜回头看见三人,当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好在终于来客了,三位客官里面请,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第68章 此乃不世之仇,非报不可!
“这才多久不见,鹤掌柜便认不出我了?”蟠龙熟稔地拍了下掌柜的肩膀,“就算忘了我,陆怀给你送的钱总还记得吧。”
掌柜笑着拂开她的手:“蟠龙堡主里边儿请,陆坊主交代得清清楚楚,要黑山堡的姐妹们住上房,最好的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
蟠龙大步走到明笑天身边,连道几声“好巧”,她们才刚在宝顺船上分开,如今又在河西客栈相聚了。
“你们不南下了?”明笑天在和蟠龙说话,眼神却落在门前的燕淼燕焱两人身上。
“是啊,决定在全州城歇一阵子,歇够了再走。”蟠龙答道。
燕淼燕焱同时向明笑天抱拳:“明前辈。”
掌柜不住地打量燕淼燕焱两人,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啧啧感叹道:“没见过的生脸,你们俩打哪来的?叫什麽名字?谁家门下的徒儿?江湖里又出新人咯!你们叫我鹤掌柜就行,来了河西客栈咱们就是一家人。”
鹤掌柜热络地把两人迎到明笑天旁边的位置请两人坐下,命跑堂的上茶来。
燕淼燕焱都不理解鹤掌柜为何对她们如此热情,面对她的一连串问题,燕焱对答如流:
“我是燕焱,她是燕淼。我们姐妹俩从京城来,无门无派,只学了点杂七杂八的功夫。”
北武林才存在十年,在江湖里闯荡的侠士都是认识多年的老家夥,好不容易看见两张新鲜面孔,还是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鹤掌柜的话难免多了些。
看见两位少年,鹤掌柜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在这个年纪离家,单枪匹马地就闯入纷乱的江湖里。
一眨眼都过去这麽多年了,新一辈的英雌少年也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她温柔地看着两人,问道:“银子可带够了?我的河西客栈里有三文钱一晚的下等房间,也有五两银子一晚的上等房间,你们打算住哪个房间?”
陆怀付的银子只够黑山堡的姐妹们居住,可没给这两位少年准备房间。鹤掌柜稀罕这两个年轻小辈是一回事,开店做生意则是另一回事。
“五两银子!”燕焱倒吸一口凉气,一间上房的价格竟如此昂贵,她和燕淼在玉门的月钱也只有十两。
还好当初在京城给无双小姐办事时,她给赏钱格外大方,两人身上还是小有积蓄的。
燕淼一言不发地从怀中取出一堆形状怪异,好像被火熔过的金子放在桌面上,说道:“我们要两间上房,蟠龙堡主住多久,我们就住多久。”
“好嘞,我这就命人给两位燕少侠收拾房间。”鹤掌柜收了金子转身上楼去了。
燕焱问燕淼:“哪来的金子?”
“采菊苑被烧后,我去那里捡的。”燕淼淡定地回答。
采菊苑里的闝客们个个都腰缠万贯,他们的尸骨被火烧得不成样子,身上的金银首饰虽然被大火烧得变了形状,但金子银子无论长成什麽样子都是能用的钱。
“原来如此,有这种好事你竟然不叫我一起?”燕焱佯怒道。
燕淼解释道:“你那晚睡得早,我不想打扰你睡觉。”
说到睡觉,燕焱觉得有点困了。这些天在船上颠簸,现在终于踩在平稳的大地上,燕焱伸了个懒腰,心想自己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没什麽胃口,打算直接去房里睡一觉,睡醒后自己再出去找饭吃。
等客栈的杂役收拾好房间,燕焱就决定上楼休息,她走上楼梯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燕淼竟没有跟上来。
燕淼不善言辞,更不喜欢与人交流,她一个人待在大堂里没问题吗?
燕焱问道:“燕淼,你不上来吗?”
燕淼无声地冲她摇摇头,燕焱心中奇怪却没说什麽,独自到房间里睡下了。
“你们在和北延国人来往?”明笑天和蟠龙对坐,她语气不满。
蟠龙知道此事瞒不过明笑天,她抚摸着腰间雁翅刀上的红绫:“一点小生意而已。”
“江湖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不插手对方的事情,你和陆怀逾矩了。”
明笑天和一众武林侠士都认为江湖事应由她们武林人士处理,朝廷无权干涉她们。同样的,她们也不会干涉朝廷局势的变化。
蟠龙和陆怀在京城里做的事情不仅牵扯到夏池国朝廷,还和北延国的皇室有关。
单论夏池国自己的朝政就足够乱了,再加上北延国细作的挑拨,不难想象夏池国在不久后会变成什麽样子。
其实这件事本与明笑天无关,与武林人士也无关。然而十年时间足够北武林养精蓄锐,六大门派精心筹谋了十年的计划将会在这几年内慢慢实施。
她们想要彻底吞并南武林,一来要用武力震慑南武林,二来要将南武林里不服她们的门派及男侠士通通除去。
实施这个计划的前提是世道太平,如今朝廷上干事的虽然都是一群臭鱼烂虾,但好在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安乐。
倘若国家动乱,江湖又岂能独善其身?战火一起,所有人都要努力在乱世中活下来,哪有力气去攻占南武林?
蟠龙和陆怀为北延国的皇室办事,到时候两国交战,北武林十年的谋划只能被迫搁置。谁也不知道战乱结束后的武林会是何种情况,她们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北武林会不会因此败落?
面对明笑天的指责,蟠龙一笑而过:“明盟主,江湖规矩我当然了解,但此事恕难从命。”
大堂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坐在一旁的燕淼听到两位前辈争吵,尴尬地挺直脊背,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她留下是想问明盟主一点事情,没想到会听见明盟主和蟠龙堡主的对话,现在的情况她留在这里似乎不太好。
燕淼站起来决定离开,蟠龙跟着站起来走到燕淼身边,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明笑天也朝她笑了笑,两人都允许燕淼在这旁听。
蟠龙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十年前明盟主率领众人打下北武林,在江湖中为女子开辟了一片净土,对此我一直很敬佩您。您心系北武林,想要守护北武林的安宁我能理解。”
“但我们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您知道我们的出身。我们曾在青楼那种腌臜地里生不如死地活着,后来我忍无可忍带着姐妹们逃出青楼,在黑山落草为寇、占山为王。”
“刚成为土匪的那段时间,我们成日都在担心官府会派男兵会来剿匪,把我们一窝端了,但我们想着大不了死路一条,总比在青楼苟活着强。”
“但官府没来,他们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一群小土匪。于是我们开始打劫过路商贩,刚开始还用骗的,让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主动跳进陷阱里。后来发现这些男人没有我们想象的可怕,锄头、柴刀、烧火棍都能轻易地打倒他们。”
“我们的身手越来越好,打劫了一支官商的车队后,我们所有人都换上了锋利的长刀。黑山堡逐渐壮大,等到官府反应过来想要灭了我们时,我们连男官兵都不怕了,来一个杀一个。有几次险些被端了,最后还是让我们拼命杀出来了。”
蟠龙谈起往事就停不下来了,她不喜欢回忆自己在青楼里的苦难日子,便将这一段一笔带过。
说到自己与姐妹们占据黑山当土匪的时候,燕淼和明笑天都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她们当时的快乐和自由。
“这些年里,我们从饥一顿饱一顿变成一日三餐吃饱喝足。人一旦吃饱了就想做点什麽,我们确实成功逃出了青楼,可我们在青楼吃过的苦、受过 的罪都还留在身上留在心里,此乃不世之仇!此仇一日不报,我们便一日无法安寝。”
“只有让这些伤害了我们的地方彻底消失,我们的恨才会消散。”
沉重的恨意让周围的气氛更加凝重,燕淼理解蟠龙的恨意,蟠龙痛恨青楼正如燕淼憎恶玄门,她感同身受。
蟠龙回到位置上坐下,对明笑天说:“青楼是朝廷开设的,我们要复仇,当然要插手朝廷事。不但要插手,还要亲手灭了夏池国。明盟主,您明白吗?”
明笑天何尝不能理解蟠龙的心情呢?她们的经历不同,遇到的困境却是相似的。
“我要在全州召开武林大会,南武林蹦跶了十年也该下地府歇歇了。”
明笑天望向蟠龙,直言道:“你们可以给北武林留上三年时间吗?”
明笑天主动退了一步,蟠龙听了明笑天的话瞬间明白了明笑天需要这三年时间做什麽,她想直接答应明笑天,可惜这件事不是她说了算。
“明日我会告诉你答案。”蟠龙道。
两人对视一眼,明笑天微微颔首,蟠龙转身走出客栈。
明笑天知道这件事蟠龙做不了主,北延国对夏池国虎视眈眈,只要时机合适,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战。
怎麽会在乎她们这群江湖人的纷争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余光扫到身边的燕淼,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可是有事想要问我?”
“嗯。”燕淼点了点头。
“问吧。”明笑天暂时放下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两国交战不是她能够改变的。与其操心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事,不如先把身边小辈的事情解决了。
燕淼年纪轻,心中不藏事,有什麽问题都挂在脸上,明笑天早就注意到她犹犹豫豫的目光了。
燕淼抿了抿唇,轻声道:“明前辈可以和我说说阎婆的事情吗?”
第69章 玉面郎君爆改青紫面郎君
春夏交际之时雨水增多,湛蓝的晴空被乌墨染成浓重的黑色,银色花针钻出黑墨扎向大地,银针落在街道屋脊上为其蒙上一层湿润的水光。
路上行人撑着油纸伞顺着街边的屋檐朝前走,也有些许江湖侠士潇洒地冒雨前行。
燕淼戴上斗笠踏入雨中,风吹雨斜,银丝洇湿她的衣袍,冰凉地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十三年前,阎婆灭了藏剑山庄满门。众人皆说她是为了争夺‘吞八荒’和‘定坤干’,但这麽多年过去并未有人见过阎婆使用这两样兵器,想来其中缘由只有阎婆自己知晓。你若想了解阎婆,只能亲自问她。”
明盟主与她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燕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穿行,脑海里不停地在想阎婆。
藏剑山庄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陌生,明盟主赠给她们的八极经正是藏剑山庄第七代庄主施槐自创的内功心法。
在宝顺船上时,穆飞给她和燕焱讲过藏剑山庄,但并未详说十三年前藏剑山庄被灭门的惨案,她只提到藏剑山庄在被灭门之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之一。
藏剑山庄以举世无双的铸剑绝技闻名天下,山庄的历代庄主都是当时江湖中最厉害的铸剑师,没有之一。
十六年前藏剑山庄的第二十代庄主施冷梅铸造了两件神兵,一件是长刀“吞八荒”,另一件是利剑“定坤干”。
据说这两件神兵出世的时候天生异象、白虹贯日。藏剑山庄声称这两件神兵是有史以来最锋利的刀剑。
这两样神兵的名字特殊,再加上藏剑山庄有意为这两件神兵造势,所以这两把武器在江湖上载着传着就变成了“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刀”,更有甚者说只要同时得到这两样神兵就能成为天下共主。
一时间藏剑山庄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无数人觊觎着两件神兵,意图盗取神兵者不知几何。藏剑山庄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无论日夜都有贼光顾山庄,施庄主的丈夫就不幸地被盗贼错手杀死。
三年过去,没人能成功盗走这两件神兵,直到阎婆出现,她孤身一人灭了藏剑山庄满门。
灭门惨案一出,江湖变得动荡不安,阎婆被无数人盯上,有太多人想从她手中抢夺两件神兵。然而阎婆在灭了藏剑山庄后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两年后她重现江湖,众人却没在她手中看到任何一件神兵,打得过阎婆的人不需要所谓的神兵,打不过阎婆的人再眼红神兵也不敢挑衅阎婆。
之后的数年中阎婆一直在江湖中行走,她用着戟刀,并未使用“吞八荒”或是“定坤干”,久而久之,大家便认为两件神兵并不在阎婆手中。
两件神兵的下落至今是江湖的未解之谜。
吞八荒、定坤干,一刀一剑可夺天下。
两件武器就能把江湖搅得血雨腥风,到现在仍有无数人相信只要拥有这两件武器,就能得到天下。
穆飞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燕淼对此嗤之以鼻。可当她和阎婆短暂接触后,她认为“得神兵者得天下”的传闻未必全然不可信。
阎婆为何要灭藏剑山庄?吞八荒和定坤干是否在她手里?她一直在追杀的蔡固究竟是何许人也?
阎婆又是怎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燕淼全神贯注地思考这些问题,她习惯性地避开热闹的街巷,为了远离人群她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
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耳边是雨水坠落砸在青石板的声响,忽然她脚步一顿,右手指尖银光闪烁,随着她利落地转身,斗笠上积攒的雨珠骤然如花绽放。
“铮——”
燕尾镖坠落在地上,燕淼昂起头,露出斗笠下冷若冰霜的双眼。
“姑娘手下留情,在下玉面郎君,这厢有礼了。”
击落燕淼暗器的男人穿着单薄的轻纱,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一根红丝带,衬得他身形窈窕。
他长着一副尚且不错的皮囊,这样的相貌自称玉面郎君倒是不突兀。
玉面郎君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望向燕淼,彬彬有礼地向燕淼拱了拱手:“姑娘瞧着面生,应是第一次来全州吧?”
燕淼没有搭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如姑娘所见,在下皮相尚可,江湖人称玉面采花贼。说是贼,实际上城中无论女男老少但凡见了我,都会主动献身,拜倒在我的倾城容颜之下。”
这段话总算引起了燕淼的注意,燕淼的目光落在玉面郎君的脸上,仔细打量玉面郎君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脸庞。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轻蔑的笑意。
“你笑什麽?”燕淼的讥讽一笑让玉面郎君勃然大怒,他抖动宽大的袖子,一把软剑握在手中。
燕淼离开京城后遇见了许多江湖人,混江湖的男子倒是没见过几个,乡间小路上碰到的臭乞丐算第一个,眼前的玉面郎君算第二个。
全州在招摇山以南,属于南武林地界,蟠龙堡主下船后特意叮嘱过燕淼和燕焱,让她们在全州保持警惕。
南武林的男侠士虽然大多武功不济,但他们惯会用下三滥路子害人,还是小心为上。
燕淼看着玉面郎君,伸手摸向刀鞘,从出生起她就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幸的人,坏事总会在第一时间找上她,哪怕她身边有无数人,灾祸也会准确地降临在她身上。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刀身,燕淼触电似地收回了手,她回答玉面郎君的问题:“我笑你自称玉面郎君,用的却是别人的脸。”
玉面郎君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摸向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的易容没有错漏后,他疑惑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燕淼朝他勾了勾手,玉面郎君看她年纪不大,谅她也没本事伤了他,于是他收剑背在身后走到燕淼面前。
他刚站定,燕淼便不由分说地向他出招,燕淼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先后卸掉对方两条胳膊,然后用暗器扎在他的四肢脉门上。
双脚离地,被燕淼掐着脖子举起来被迫悬空的时候,玉面郎君后悔自己轻敌,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
脖子上逐渐收紧的手令他呼吸困难,趁着还有进气,他断断续续地求饶:“你……你为,为什麽……这,麽……”
玉面郎君不甘地瞪着燕淼,他喉咙里火辣辣的,眼睛充血,眼前阵阵发黑,头戴斗笠身穿玄衣的少年在他眼中是站在猩红鲜血里的恶鬼。
可惜他双臂已断,无法挣脱燕淼的控制,他只能用眼神和泪水向燕淼求饶,好歹让他死个明白。
就算不说杀他的原因,也至少告诉他,她是怎麽看出他的伪装的?
燕淼无暇顾及玉面郎君眼神里的暗示,她听不到周围的雨声,感受不到冰冷的雨水。
偏僻的小巷里,她唯独感受得到杀人的快感,耳中是玉面郎君从喉咙里艰难发出来的细弱咯咯声,手掌感触着对方的脖子逐渐断裂。
玉面郎君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嘴巴尽可能张开试图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燕淼在玄门杀了十多年的人,每一次都速战速决,这是她第一次想要活生生掐死一个人,也是初次亲眼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
玉面郎君的头软塌塌地歪了下来,燕淼松开手将他丢在地上,她捡起玉面郎君的软剑在他脸上轻轻一划。
玉面郎君脸上的人皮面具裂成两半从他脸上滑落,露出那张美丽玉面下的青紫色面孔。
青紫面郎君就这麽死了,燕淼立在尸体旁边,说道:“你用的这张脸我在京城的采菊苑见过,四皇男为了刺杀邕亲王萧牧舟,专程打听对方喜好找来的细腰小郎和软软小郎就和你用的脸长相相似。”
男反贼萧牧舟逃出京城,在阳崇涧码头被抓,又被其“同党”救出。按时间推算,此刻萧牧舟应该就在全州。
打听萧牧舟的喜好不是难事,玉面郎君换上这张脸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燕淼蹲下来撕开青紫面郎君的袖子,其左臂上的蛇纹刺青直接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青紫面郎君是玄门的男杀手。
真可笑,京城玄门的女玄卫处处受限,被螙药控制,不许私藏银钱,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不能离开京城半步。
而其它地方的男玄卫不受螙药限制就罢了,竟然还可以混江湖做淫贼。
四皇男和三皇男已死,四大玄门都重新回到男丞相手中。玄一管理的京城玄门已悄悄脱离玄门,改为北延国的完颜习效力。
所以男丞相手里还有三大玄门:北疆云昆城,边南福州府,西域井招郡。
青紫面郎君的蛇纹刺青上有个南字,他是边南福州府玄门的男杀手。
“他们抓萧牧舟的办法竟然还是美男计,派了你这麽个蠢货来更是雪上加霜。”燕淼一脚踢在尸体身上。
她若有所思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左臂,和青紫面郎君一样,她的手臂上也有一个玄门的刺青。
在进入玄门的第一天燕淼的身上就被打上了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燕淼,她只是玄门的虏隶。一个任劳任怨,任由他们操控玩弄的卑贱下人。
她讨厌这个刺青,有什麽办法能将这个印记除去呢?
用刀直接割下这块肉,或者用火将这块刺青烧成一块伤疤遮住它。燕淼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可以帮你无痛消除左臂上的刺青,只要你救出被困长乐坊的萧牧舟。】
又来了,每当她遇见困难,系统就会出现,试图说服她用一个男人来解决她遇到的麻烦。
燕淼一改之前不屑的态度,答应道:“好,我会救出萧牧舟。”
第70章 真“贼喊抓贼”
*
雷声将燕焱从梦中惊醒,她从床上坐起来抬眼看向床边挂着的环首刀。
窗外雷声阵阵,瓢泼大雨猛烈地砸向大地,狂风扑向紧闭的窗户发出诡异的嚎叫声。
下雨了?
燕焱记得自己入睡前外面还是晴空万里,她推开窗,狂风拂面,雨水把她的瞌睡洗了个干净。
望着漆黑一片的客栈内院,她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得真是够久的。
暴雷每怒吼一次,天际就短暂地明亮一次,战鼓般的雷声与燕焱狂跳的心脏共鸣。
她合上窗户,随手抹了把脸,快步走出房间,然后敲响了隔壁燕淼住着的房间房门。
敲门无人回应,燕焱推门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什麽都没有,床铺干净整洁,好似燕淼从未进过这间房。
燕淼去了哪里?
燕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拿着刀走到楼下大堂,站在大堂里环顾四周,猛然发现整座客栈只有大堂和她的房间里亮着烛火。
燕焱确定客栈里除了她没有别人,这里安静得仿佛无人之境。
按理说黑山堡的姐妹们都被安排在河西客栈住下,现在外面大雨倾盆,她们难不成还在外面逗留?
“燕少侠睡得可好?”鹤掌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燕焱身后。
燕焱下意识点头,又摇摇头:“鹤掌柜,现在什麽时辰了?其余人呢?我是说随我一起的燕淼,还有明前辈和黑山堡的姐妹们,她们都去哪里了?”
鹤掌柜走到柜台看了眼漏壶,说道:“子时二刻。燕淼少侠在午时左右就离开了客栈,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明笑天和蟠龙她们……”
鹤掌柜从桌面下抽出一把油纸伞递给燕焱:“她们可不会向我汇报自己的行踪。”
“多谢鹤掌柜。”燕焱接过油纸伞转身走到门前,她撑开伞走进雨中。
身后传来鹤掌柜的声音:“全州很乱,小心有贼。”
燕焱停下来,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冷意从脚底钻入身体里,她回头冲鹤掌柜点头道谢。
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按照明前辈教导的呼吸吐纳之法让身体迅速暖和起来。
全州没有宵禁,往日的夜里城中热闹非凡,今夜的大雨冲散了喧嚣的人群,整座城市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醒来时的那股心慌尚未消失,燕焱茫然地站在街道中央。
偌大的全州城,她该去哪里找燕淼?
她握紧伞柄,燕淼喜欢清净的地方,一定会避开人多的地方,专往僻静的地方钻。
鞋面被雨水沾湿,水花在燕焱脚下绽放,她凭直觉走上今日来时的路,眼前空荡的街巷逐渐被记忆里喧闹的街道覆盖。
午时左右的街巷与她们来时应该没有太大变化,燕焱假装自己现在不是在走夜路,而是走在白日的街巷里,且按照燕淼的习惯往前走。
绕开人群熙攘的主街,燕焱走进一条偏僻黑暗的小巷,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打开火折子吹了吹,一点明黄色的火光为这条偏巷带来了一丝光亮。
燕焱跨过水洼往前走,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具尸体,尸体在雨里泡了大半天,遗容有些不堪入目。
她俯下身将火折子凑近尸体,尸体脖子上的掐痕很重,想来这个男人是被活活掐死的。
火折子向下移动,尸体裸露在外的左臂引起燕焱的注意,那条手臂上有蛇纹刺青,他是边南福州府玄门的男玄卫。
燕焱继续往下看,尸体的手腕脚腕被划破,鲜血不断从这四处地方流出,又被雨水稀释,巷子很深,血水流出巷子时已经浅得看不出是血水了。
因此血腥味很淡,难以被旁人发现。
这个男玄卫会是燕淼杀的吗?
小巷里凉风阵阵,燕焱眼中的那抹烛火摇摆不定,最后彻底熄灭。
“谁!”
火折子从手中掉落,环首刀出鞘抵在身前,燕焱只觉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掠过,她迅速出刀,可风看不见也砍不断。
腰间一轻,燕焱眉心一跳,全州城里还真有贼,她的钱袋!
没等她破口大骂,一只手探上她的右手,眨眼间就卸了她的力道,把她手里的环首刀也偷走了。
燕焱丢了武器,只好握紧手里的油纸伞飞快跑出小巷,街边两旁的房屋屋檐下有灯笼勉强可以照明。
燕焱看了眼自己,丢了钱袋丢了刀,只剩下一把鹤掌柜送的油纸伞。
她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敢怒不敢言,那人悄无声息地就偷走了她手里的刀,轻功和内力都在她之上。
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得罪对方,再把对方惹急了,可能连小命都要丢在此处。她可不想和那具尸体死在同一个地方。
“可恶。”燕焱只能低声哀叹自己时运不济。
好在她还没心痛得忘记自己此次出门的目的,她用力地一脚踩在水坑里,水花四溅,然后揣着一肚子怒火继续查找燕淼。
雨夜里只有燕焱一步步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紧接着在她身后时不时出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每当燕焱回头查看时,脚步声就会凭空消失,身后也空无一人。燕焱便继续往前走,没走多久,那道多出来的脚步声又跟在她的身后哒哒哒地靠近她。
燕焱咬着后槽牙,心想她再忍最后一段路,等走出这条街她就甩掉背后的人。
她加快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最后那阵风吹在她的耳畔,脚步声就贴在她身后消失。
“……阁下偷了我的钱和刀就罢了,还想做什麽?”
燕焱忍无可忍,扭头摆臂欲要攻向跟踪自己的盗贼,可身后没有人。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右肩,装神弄鬼道:“千万不要回头,否则会见鬼。”
燕焱果断回头,她从不怕鬼,只怕人。
映入眼帘的并非面目可憎的恶鬼,而是一个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的青年,她既没穿戴斗笠蓑衣,也没打伞,身上却没有雨水沾湿的痕迹。
“好大的雨,借你的伞一用。”青年抓住燕焱的手往上一抬,自己钻到伞下和燕焱共用一把伞。
青年比燕焱高,燕焱需要把手举得更高,才能给青年罩在伞下。
燕焱不满地瞪着她,直接把伞塞到青年手中,然后松开手:“伞也给你,我还要找人,恕不奉陪。”
燕焱恨自己实力不济,钱和刀被偷了不敢吱声就算了,现在还要窝囊地把伞也拱手让人。
青年抓着燕焱的衣领把燕焱拉到自己身边,她揽住燕焱的肩膀,两人共用一把油纸伞挡雨。
燕焱挣脱不开,便从身上摸出暗器偷袭青年,青年似乎早有预料,击落她的暗器后拽着她往前走。
“说说看,你要找谁?”青年始终笑眯眯的,燕焱的小花招都被她挡了回去。
做过杀手的燕焱察觉到青年对她并无杀意,自己又打不过对方,只好配合道:“找一个和我同样穿着打扮的少年,玄衣皂靴,腰佩环首刀,当时下雨她可能还戴着斗笠。”
青年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唔……她是不是长着一张圆脸?”
“嗯!你见过她!在哪里见到的?”燕焱没想到她死马当做活马医竟然真的有效果。
“就在那个巷子,我亲眼看见你的圆脸好友杀了臭名昭著的玉面郎君。”青年指着两人身后的巷子。
燕焱呼出一口气,这个结果并不令她意外。
青年带着她继续朝前走,燕焱看向她:“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见那圆脸出手狠辣,便好奇地跟了她一段路,最后看着她进了长乐坊。”
青年说话的时候,燕焱忽然开口打断她:“阁下可是盗圣九死生?”
穆飞曾经说过江湖上有十大高手,其中有一位妙手神偷,人称盗圣的九死生前辈,九死生前辈正是而立之年,神采英拔、气宇轩昂,其脾气温和很好相处。
眼前偷了她东西还强迫她一起赶路的青年,似乎和穆飞描述的盗圣九死生对上了。
“正是。”九死生见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便把刀和钱袋都还给了燕焱。
燕焱欢喜地拿回自己的东西,心想穆飞姐姐说得对,盗圣的确很好相处!
她问道:“多谢前辈,再然后呢?我的朋友进了长乐坊之后有再去别的地方吗?”
九死生听到燕焱对她的新称呼,心中感慨少年果真识时务,不知她身份时喊她“阁下”和“你”,知道她身份后就是“前辈”了。
她遗憾地回答:“不知道。我上次在长乐坊拿了点东西,不小心得罪了陆坊主,陆坊主不许我再进长乐坊,我就没跟进去。”
“劳烦前辈带路,我要去长乐坊。”燕焱决定去长乐坊找一找,也许燕淼现在还在长乐坊里。
“带路没问题,只是你知道长乐坊是什麽地方吗?”九死生问道。
燕焱摇头,她只知长乐坊的坊主陆怀也是十大高手之一,穆飞姐姐并未告诉她长乐坊是什麽地方。也许刚加入黑山堡的穆飞姐姐也没去过长乐坊,故而没办法告诉她们那是什麽地方。
九死生为两人撑伞,引着燕焱拐过这条街道:“长乐坊是赌坊,你的好友为什麽会去赌坊?她是赌徒吗?”
“不,她不是赌徒。”燕焱知道长乐坊是赌坊后,不由得更加担心燕淼的安危。
她和燕淼都不认识长乐坊的陆坊主,燕淼也从不赌钱,那她去赌坊做什麽?总不会是去闹事的吧?
陆怀能成为十大高手之一,决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与陆怀起冲突,燕淼又有几条命能抵给对方?
“这就是长乐坊,要不我陪你进去?”
两人站在灯火通明的长乐坊前,燕焱昂起头看着这座赌坊,站在门前都能听见里面赌徒们疯狂的叫喊声。
“前辈得罪了陆坊主还能进去吗?”燕焱道。
“一码归一码,她昨天不让我进,又没说今天也不让我进。子时已经过了。”
九死生笑了笑,子时已过,昨日已如东流水一去不回,今日是崭新的一天。大不了这次把上次偷的东西还给陆怀不就好了。
长乐坊里亮如白昼,每张赌桌前都围满了人,大多是男人,他们激动地趴在赌桌上,双眼布满红血丝,嘴里不停地喊着:“大!大!一定要是大!”
和他押注相反的则不停地喊着:“小,一定是小!这一局我肯定会赚回来!”
庄家打开骰盅,逐一念出点数,赢了钱的抱着钱立马开始赌下一轮,输了钱的哭天喊地,求庄家再借他一点钱。庄家冷漠地示意站在一旁的打手将男人轰了出去。
燕焱喜欢热闹,却不喜欢这种热闹,她灵活地穿过一张张赌桌,并未看见燕淼。
“她不在这里。”燕焱找不到燕淼,决定离开这里。
九死生拦住她:“这里可大了,既然你的朋友不赌钱,就不可能出现在赌场。她更有可能在长乐坊的后院,或者陆坊主的客房里,也说不定在陆坊主的地牢里。”
“陆坊主还有地牢?”燕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赌坊经常有人闹事,比如不长眼的江湖人,或是欠钱不还的赌徒,这些人都会被陆坊主关进地牢。”
九死生带着燕焱走到一张人稍微少点的赌桌。
她拿出一块碎银随便放在写着“大”字的地方下注,催促燕焱:“你也下个注?”
“前辈,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赌钱的。”燕焱拿出银子和九死生放在同一个地方,她出言提醒九死生,希望前辈没有忘记她是来陪她找人的。
燕焱不想惹九死生不快,便顺着她的心意下注,九死生见状满意地点头,让她放心:“我知道。”
站在赌桌前的庄主看见九死生,她握着骰盅的手颤了颤,心道这副骰子是保不住了。
骰盅在她手里上下翻飞,里面的骰子撞击着筒壁发出乱而有序的声音,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手里的骰盅,仔细地倾听骰子翻滚的声音,试图从骰子的声音判断出骰子会落在哪一面。
在别人盯着骰盅的时候,燕焱在观察桌边的所有人,如果靠听就能猜到骰子的点数,那就不只要用骰盅装着骰子遮住大家的视线,还要捂住所有人的耳朵了。
只有答案不确定的事情才需要赌,所以赌赢了的人才会格外兴奋。因为赌徒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赚不到那麽多钱,只有靠赌才能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巨额财富。
她的视线逐一扫过桌边的每一个人,赌徒们的表情大同小异,而庄主警惕地望着九死生,九死生则玩味地看着庄主手里的骰盅。
不一会儿,庄主终于停止晃动骰盅,她用力地将骰盅拍在赌桌上。
几十只眼睛都死死盯着庄主手里的骰盅,既期待骰子点数的结果,也是为了防止庄主趁机做手脚。
庄主用手指敲了敲骰盅,只轻微抬起一个极小的幅度,她已经看到骰盅里的结果,骰子都被九死生的内力震碎了,铁块全部暴露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转了下骰盅的底盘,六个全新的骰子出现在骰盅里,她打开骰盅宣布:“五、六、六,十七点,大!”
有人欢喜有人愁,燕焱把赢来的钱装进钱袋,九死生把她的钱也给了燕焱:“拿去花吧。”
“多谢前辈!”燕焱惊喜地接过钱。
庄主放下骰盅,走到燕焱和九死生中间低声道:“前辈不如带着同伴去找我们坊主玩些大的?”
“陆坊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见我们?”九死生不答应。
庄主深吸一口气:“来人,将这两位贵客请到楼上雅间,告知坊主有人要见她。”
陆坊主今日事务缠身,的确没时间接见旁人,尤其是盗圣前辈。可坊主也说过她的生意更重要,盗圣前辈要是继续留在赌场捣乱会让坊主亏一大笔钱,到时候坊主怪罪下来,她可担待不起。
燕焱和九死生被人带到二楼的一间房里,带她们来的打手说道:“两位贵客稍等片刻,坊主马上就来。”
打手关上门离去,燕焱站在这间满是珍贵瓷器摆件的房间里有些忐忑不安。
九死生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完全把自己当作此处的主人,一会儿拿起一只白玉套青金石螭龙纹毛笔把玩,一会举起桌上的斗彩三秋杯抛起来玩。
那些价值千金的脆弱物件在九死生手里命悬一线,燕焱生怕九死生手一抖摔了哪个东西。届时陆坊主出现不好教训九死生,只能拿她这个小辈撒气。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怀愠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把贼请到我书房里,是想让贼乐死吗!”
被训了一通的打手打开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陆怀的衣角刚出现在门口,九死生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陆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书房里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地,并未少什麽东西,而盗圣惯偷九死生就和一个年轻小辈乖乖地站在书桌前。
看见自己珍爱的摆件都完好无损,陆怀脸上的怒气散了点,她走到书桌后坐下。
“盗圣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和盗圣九死生同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长乐坊坊主陆怀穿着一身宽松肥大的衣裳,她的两只袖子高高地挽在大臂上,露出精壮且布满疤痕的肌肉。
她说话时喜欢摆动自己的手臂,连带着手臂上的肌肉也缓缓舞动,那些突兀的疤痕好似一条条活起来的长龙。
燕焱身上也有疤痕,但她的伤疤都在背上腿上,手臂上没什麽伤疤,只有……一道刺青。
陆坊主是经历过什麽,才会在手臂上留下这麽多伤疤?
九死生和她说笑:“来给陆坊主还东西,昨日从您这借走了一只白玉杯,玩够了就拿来还给您。”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莹润洁白的白玉杯放在书桌上,陆怀端起白玉杯检查白玉杯是否完好。
“你倒是有借有还,该不会还想从我这‘借’走点什麽吧?”陆怀把“借”字咬得极重。
九死生耸耸肩,走到她面前坐下,陆怀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给你一千两到别的地方玩去,最近别来烦我。”
陆怀能在全州将一家赌坊开得这麽红火,不仅在江湖里有些人脉,官场里她也会花钱打点上下。
赌坊常有闹事的人,九死生就算一个,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陆怀一般用银子来解决这些问题。
她并未把银票递给九死生,而是直接翻过桌面把九死生屁股下面的椅子抽走,然后一拳打向九死生。
九死生的内功比不过陆怀,面对重拳她连连后退,陆怀捏着银票将这两张轻薄的纸当作暗器掷向九死生。
内力裹着银票从手中飞出去,带着万钧之力刺向九死生,九死生没有伸手去接,任由一千两银票扎进她身后的墙里。
“陆坊主厉害,不过在下今日寻你不是为了要钱。”九死生走到墙边拔出银票塞进自己怀里。
作为盗圣,九死生的轻功身法毋庸置疑,但面对拔山盖世的陆怀,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正面应对。陆怀的拳头打人可疼得要命,硬接陆怀的银票也会让她的手痛上好半天。
陆怀闻言瞥了眼面生的燕焱:“和这位少侠有关?”
九死生应道:“不错,她是来……”
“晚辈燕焱见过陆前辈,晚辈初入江湖听说陆前辈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对您崇拜不已,正巧来了全州就想亲自见一见您。”
燕焱抢过话头,没让九死生把话说完。
她不知道燕淼到底在不在这里,如果燕淼真的在这里,最坏的结果就是燕淼得罪了陆坊主并被关进地牢。
她想打听燕淼的消息,绝不能如此直白地向陆坊主打探,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给赔进去。
“见我?”陆怀看向九死生。
九死生不知道燕焱为何来这麽一出,但燕焱改了主意选择隐瞒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她也懒得多嘴。
她对着陆怀点头:“陆坊主威名远扬,有小辈揣着一颗仰慕之心想要见您,我当然要成人之美了。”
九死生一口一个“陆坊主”和“您”,听得陆怀极不舒服,她白了一眼九死生,又取出五百两银票亲手递给燕焱。
“这是见面礼,见过了就走吧。”
陆怀还有一桩麻烦事没有处理完,没时间招待自己的仰慕者。
燕焱将银票收好:“多谢前辈,晚辈便不打扰您了,告辞。”
燕焱转身走向大门,九死生问陆怀:“这麽着急,你有客人?”
陆怀不语,九死生继续说:“今日可有不少人都进了你的长乐坊,其中还有朝廷的人。陆怀,你想做什麽?”
燕焱生怕自己听到什麽不该听的,冲向大门想要尽快离开。
“与你无关。”陆怀不耐地让九死生赶紧走。
“你在与虎谋皮,便是赚了几座金山银山,你还能有命花吗?”九死生说完跑到门口拉住燕焱,带着她从窗户一跃而下。
两人刚落地,头顶传来陆怀愤怒的声音:“九死生,把我的牛角扳指还回来!”
陆怀心中纳闷,牛角扳指一直戴在她的手上,是什麽时候被九死生摸走的?
九死生把扳指戴在自己手上,向陆怀炫耀道:“玩够了再还你。”
九死生和燕焱都站在漆黑的巷子里,陆怀望着巷子里的燕焱,她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不禁让陆怀想起了一个人。
燕焱身着玄衣皂靴,腰佩环首刀,穿着身形都和不久前闯入她长乐坊闹事的少年一样。
加之刚才燕焱无礼地打断九死生说话,陆怀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燕焱和那个少年是一夥的!
“站住!”
话音未落,陆怀跳出窗户。燕焱心道大事不妙,拔腿就跑,陆怀略过九死生去抓燕焱。
九死生还在状况外,真贼喊抓贼道:“贼在这啊!陆怀,你抓错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