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毜昧х畅上迂袞黐际点。
走出奥斯陆机场,阳光扑面而来。
梁宛穿了件长袖衫,攥了下袖口,抬起头。太阳还偏斜地挂在天际线上。
夏天奥斯陆的黑夜时间很短暂,几乎是一晃而过。太阳追着他们一路前行到周沥家中。
上一次在奥斯陆,梁宛在他家和酒店之间选择了酒店,理由很简单——怕他是坏人。
但现在
她刚放下行李,就去浴室冲了个澡,只穿了件上衣就扑到床上睡觉去了,她实在有些困,
她和周沥最大的区别是,周沥是天生精力旺盛的人,而她,稍稍一动,就觉得疲惫。
周沥来卧室确认她已熟睡后,出门买了些食材做夜宵。
他来挪威的消息刚传开,就收到了好友的来信。
[什么时候来喝酒?」
周沥驰目眺望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和街道未尾的那轮暖阳,弯了弯唇,
「最迟明晚,我的座位记得留着,摆两张沙发。」
好友发了一个笑脸:「和新婚妻子一起来?她会喝酒吗?」
周沥笑了笑,关掉和他的对话框,给爷爷周卫打去了一个电话。
梁宛迷迷糊糊醒来时,周沥做的夜宵已经出锅了。
人就是奇怪,在国内的时候爱吃西餐,跑到欧洲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反而最暖胃。
她盘着腿,恢复精神后才环顾房子四周。
周沥挪威的家很空旷,只有几件必须的家具,没有任何装饰,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
一觉睡醒,窗外仍旧有暗橙色的光铺洒着。
吃完夜宵,梁宛一边刷牙漱口一边若有所思地瞧着周沥。
周沥整理完桌面,到她身边洗手,弯腰的时候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这次去哪儿玩,上次走了挪威缩影,这次你安排。"
“好,”周沥挤出牙膏,牙刷贴在唇边还没有放进去,他垂眸,“去一个我也没有去过的地方。”
"你也没有去过?"
“嗯,一直想去,和你一起最好。"
梁宛笑了笑,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牙膏,打开水龙头冲了下。
“周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他顿了下,抬眸看盥洗池上方镜中的梁宛。
她弯着眼睛靠在台面上,身体放松地向后仰靠,穿着拖鞋的脚尖习惯性地在玩他的小腿,一下又一下轻轻地踢
梁宛是一个对肢体接触有迷恋的人,她喜欢皮肤触碰皮肤的温暖感觉。
“你想去哪里,我也都陪你。
“北极、南极、月球,”梁宛挑着眉头边看他刷牙,边揶揄,
“这些地方也能陪我吗?"
周沥清理完口腔,擦了擦嘴,把她打横抱到沙发上,“能。
梁宛搂着他哼了声,看了一眼时间。
“刚睡醒,不想睡觉,我们再去散步会儿好不好?"
周沥怎么会说不好。他给她裹了条薄薄的围中抵挡晚风后,两人就牵着手出门了
街上路灯的影子在夕阳中变得颀长,梁宛挽着周沥,向着夕阳的方向倒退着走路。
这夕阳仿佛永远也不会落下,在夜里依旧照耀着这片士地。
两道灰黑色的人影摇摇摆摆地映在斜坡上,都被梁宛收入眼底。
她一会儿垫脚,芭蕾舞者一般走路,一会儿又驼背,像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的影子时高时低地变换着,身边的却岿然不动,始终任她依靠
驼背的时候,梁宛一瞬间十分恍惚。
她仿佛看见了多年之后的周沥和她,夕阳西下,人生也走到夕阳时分,头发花白,动一动全身的骨头都要咔塔响两声。人者的时候,身高都会委缩,她和周沥想必也逃脱不了这宿命。但周沥高大的骨架一定不撑着他的身躯。
在想象中,眼前的影子好似突然多了一副拐杖。
他撑着拐杖,她挽着他,用不惯拐杖,于是任性地把他当作自己的“拐”。周沥当然会承接下她的任性,带着她继续散步,只是速度会比现在缓慢许多。
“小心,有台阶。
周沥伸手挡了下她继续后退的身躯,提醒道
梁宛拽着他胳膊笑眯眯地转过身,半个身体的力量都靠在他身上,
走过一个窄小路口,梁宛忽然被一个不显眼的木门吸引走全部目光。店面的窗户透不出里面的景象,看上去一片漆黑,但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半地下室的结构,。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Hkok? "
“嗯。”
梁宛回身打量这片街区。
还真是,和周沥一起散步,她都没有注意到影子和夕阳以外的街景,
故地重游。
一推门,正在播放的爵士乐和低低的谈话声就跃入梁宛耳中,只是经过其余人,淡淡的酒香就飘过来。
"Lee"
距离吧台最近的一桌上坐着的男人忽然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起身道。他面露惊喜,克制不住地打量了一眼梁宛.
“这就是…"
周沥淡声打断他,和调酒师对话:“一杯Cloudberry.
“你呢?"
“尝尝Sea Buckthorn"
话落,周沥向梁宛介绍道:“这是我朋友Scott,也是这家酒吧的合伙人之一,所以我之前来奥斯陆的时候,偶尔会来这里坐坐。
Scott有很明显的混血特征,头发卷曲呈现出天然的棕褐色。
梁宛瞧了一眼,觉得自己在看一只吐舌头笑的贵宾,一个放大版的花坛。
Scott很健谈,叽里咕噜地说了许久,但也有眼力见,在两杯鸡尾酒上桌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梁宛注意到这次他们坐的位置就是她和周沥相遇时,他所坐的地方。
沙发边的绿植换了一个品种,叶片更大,自然地形成一道柔软的屏障,仿佛将这个角落与余下空间分隔开
木墙、挂饰、钟表,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高处的玻璃窗映出街上残存的光,这片天终于快要进入蓝调,再是短暂的黑夜。
“周沥,”梁宛抿了一口酒,脚尖踢着他,慢条斯理晃了晃酒杯,眼波流转,“我发现这个位置很好,它可以看见酒吧的每个角落,自己却隐藏在昏暗的角落,不引人注目。
周沥沉吟片刻,弯唇点头。
梁宛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座位,“当然我就坐在那里?是吗?"
“不,不对,”他放低放缓了声音,俯身靠近梁宛,捏住她的手指轻轻向边上一挪,
“是那里,也可以观察到酒吧里大部分人。
他的热息扑在梁宛耳垂边,她瞬间本能地转头看他。这一转头,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的鼻尖距离他的脸颊只有一公分。
这一次,是她的呼吸侵扰周沥。
接着周沥自然而然描述起她那天的穿着。
梁宛愣了一瞬,立刻笑起来。
“记得真清楚,”她扬了扬眉头,“我都不记得你那天穿了什么。"
她记性不好,会忘记多年前表白对象的脸,也不会去记住每个细节。但她记得每一次心跳的感觉,那种感觉时至今日仍然鲜活、热烈,好像此时此刻,她仍旧在经历着一见钟情段的心动。
绿植的叶子尽心遮挡着其余人的视线。
周沥转头,轻轻地碰了碰她唇角。
“我记得就好。”
梁宛笑了笑。
这晚她没有贪杯再喝第二杯,只尝了尝周沥那杯,又推回去。
她不想喝醉,也没有喝醉的理由。
最初的时候,她总需要借着酒精来获得横冲直撞的勇气,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现在已不需要,
但她还是装作自己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轻声说了句:“周沥,背我。”
周沥正抱着她倾倒过来的身躯,垂着视线打量她,含笑没有动作。
直到梁宛把下巴往他的胸口抵了抵,拾眸用缀满水汽的眼睛盯着他。
“老公,背我,我喝醉了走不动路。
她逻辑清晰,知道用她不常使的撒娇手段让周沥就范,怎么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周沥低笑,并不戳穿她,蹲下身,朝她露出宽阔的脊背,一只手箍着她的腿,说道:“上来吧。”
话音还没落,梁宛已经跳上来了,冲撞得他向前一倒,好在他下肢稳健,没带着她一起摔在地上。
回家的路上,梁宛在他耳边喃喃了一路,嗓音黏糊得像软化了的年糕。
周沥的耳朵长得好看,耳垂不薄不厚,和他这个人一样,永远卡在最令人舒适的范围内。梁宛的手臂伸过他的肩膀,围抱住他,偏头咬住了他的耳垂,抿着嘴,用唇辦轻经轻蹭着
不一会儿,啄木鸟般的亲吻就落在了他的颈间。
生涩得像平时吮咬他的人不是她一般。
“宛宛。
“嗯?"
“忍忍,”周沥忍俊不禁,“还没到家。"
梁宛箍紧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是不是太喜欢你了一点?"
周沥脚步一停。
“再多一点。"
梁宛挑眉,“再多一点我现在就把你生吞了。”
“忍忍,我走快一些。"
周沥陪着她不正经地开玩笑。
段长路就在她满腹不正经的言语和行动中过去了。
夜晚梁宛趴在周沥身上,像一只毛绒玩具,大刺刺岔着腿,靠在他散发着水汽的胸口。
彼此的发尾还有些许湿润,梁宛用指尖卷着发尾玩,和他从天南地北聊到自己胸/脯上的一颗浅痣,不正经地让他摸摸。
梁宛扒开他的浴衣,笑着说:“你脖子后面也有一颗。"
顺着他的背沟下去。
“摸摸?"
他们刚做完,洗完澡,周沥戴了眼镜合笑盯着她看
梁宛拍了下他,让他转过去,然后自己从背后抱住他,扯下他的领口在浅上亲了亲。
她特别喜欢做完后亲昵的接触,没有安全距离,没有一丝害羞,像两团没骨头的人黏在一起,潮热又温暖
周沥刚才问梁宛,愿不愿意去见见他的爷爷,那位颇有名望的周卫。
梁宛说要考虑一下,考虑着考虑着,他们没羞没臊起来,险些把这事忘了,
“去吧。”
梁宛做出了决定。
翌日,奥斯陆天气一样晴朗。
当她站定在那家医院门口时,才对某些事情恍然大悟。
这就是当初她离开奥斯陆前来的私立医院,她只不过是发烧了,就被周沥拎着来的地方。
这医院是周卫的。
梁宛脑袋嗡嗡地跟着周沥走,还见到了当时给她看病的医生,她不记得对方,对方倒是把她记得清清楚楚
过了会儿,周卫也来了。
他没有穿白大褂,头发已经花白,戴了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看了眼梁宛。
梁宛觉得他不怒自威,灰白的眉毛浓又长,像一直蹙着。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位很靠谱的专家。
“爷爷您好,我是周沥的伴佀梁宛.”
过了几秒,周卫竟然笑了,“我知道你,你之前来医院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了。“
他指了指当初给梁宛看病的那位医生,后者冲梁宛笑了笑。
周卫深受压住周沥的肩膀,看着梁宛说:“他说小沥很焦急地送了一个小姑娘来看病,那时候我就猜,我这个孙子是开窍了。"
梁宛脸一热,本能地抓住了周沥的衣袖。
周卫还真不像看起来那么严苛,之后的聊天很轻松,笼统地向她介绍了医院的历史和他所做的工作,然后就把话题扯到了周沥身上,讲讲他小时候的糗事
周卫、周延、周沥,隔代亲。
周卫对周延严格,对周沥则是刚中带柔,更多些宠溺。周延对待周沥,就像周卫对待周延一样。所以周家人父子之间的亲密程度,远不如别的.
梁宛觉得这是有些古板的教育户式,但也谈不上对错。
总归,比她和梁怜沁亲密。
下午周卫要坐诊,梁宛和周沥便离开了。
“周沥,我能问问你奶奶吗?"
都没有听到周卫提起她。
“奶奶,”周沥停顿了下,“过世了。”
梁宛也顿住脚步,站在医院门口被风吹乱了发丝,“抱歉。
她该想到的。
和周沥亲昵惯了,很多事少了一份思考,总是本能地去问他。
周沥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摇摇头,"爷爷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人提起奶奶,他有太多情感和话想表达,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奶奶喜欢极服运动,年轻的时候最爱登山和滑雪,夏天还会参加快湾里的游泳此赛,她和爷爷不太一样,不喜欢待在室内,更热爱大自然,最后离开,是她登山的时候,从一个坡上滚摔下来,手术完因为并发症.…没救回来。“
梁宛的呼吸变得重了些
她的脸颊抵着周沥,静静注视床头那盖台灯
周沥沃模着她的手背,缓缓道来:“小时候我和处最亲,她会带我去基尼果和实斯生附近的山里死,带我滑过雪,所以….她地走的时候,我很不舍,我甚至开始想,如果她不喜欢登山就好子了。但是,在手术后清醒的那几天里,她说地一点也
不后悔去登山,那是她一辈子的热爱。只是感叹着自己老了,连登一座小山,也会出事,不比以前精神。我知道她不会后悔,只是可惜。
影影绰绰的微光照出周沥脆弱、感伤的一面。
梁宛的睫毛没多久就在他喑哑的话语中打湿了,她坐回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抚按他的后脑勺,让他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爷爷作为医生,虽然看惯了生死,但没能把奶奶救回来,成为了他心里的刺。所以后来,他不喜欢听人夸他。
梁宛对周沥家人和他的了解也随着夜色渐渐加深。
她一边共情,一边安慰,直到在周沥的腹上沉沉睡去。
在奥斯陆闲逛了几日,两人还去了附近的山里徒步,当梁宛琢磨着周沥接下来要带自己去哪里时,周沥买了两张机票
目的地的名字略显陌生。
朗伊尔城。
位于斯瓦尔巴群岛。
是陆地上最北的城市。
当飞机划过纯净、湛蓝的天空,冰雪消融后的山脊破云而升,出现在舷窗外。
机上的人仿佛乘着一只白色大鸟,被带入一个陌生又奇异的世界。
夏季的朗伊尔城不似冬季那般冰天雪地,浮冰在融化,雪山露出漆黑的脊背,头顶悬着的那轮日光仿佛永不会退去.
收拾完在酒店住下已是深夜,但那轮在飞机上时便看见的阳光,此刻还挂在蔚蓝的海面上。日光蒙着一层蓝色的薄雾,城市好似入眠了,又没有。
梁宛站在露台上,举目观日,周沥推开门走出来,靠在她身后。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是最靠近北极的城市。”
梁宛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极昼期?"
“差不多,只有很短很短的黑夜,下次我们可以在极夜的末尾来,参加太阳节,一起迎接太阳。
“好呀。
太阳对睡眠的影响很深。
梁宛穿着睡衣抱膝看着窗外那朦胧的光线。
这不像是深夜。
像清晨。
像太阳初升。
在这座梁宛一无所知的城,周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一天,他们为朗伊尔城内漫步。
最北的城市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冷清,并不只有一家提供生活必需品的超市,它也有它的温度,
比如说,哈士奇咖啡厅。
一只黑眼珠的白色哈士奇趴在沙发上,路过的客人总会摸一摸它的脑袋,它不一定会翘起它的尾巴,但雪白的耳朵会跟着动作抖。
梁宛在这里整理她这几天拍摄的照片。
这里云层稀薄,天空几乎只有蓝色,阳光毫无阻挡,拍出来的照片无比纯净。
在这里,她也收到了徐菲林的信息,大抵是和她介绍了一些未来的工作内容
“之前来挪威,也是在不停地处理Alice姐给我布置的工作,即使我在休假。“
周沥往她的咖啡里加了点糖,按她的口味,“我记得,你好像总有做不完的工作。
梁宛撞了下他,“你也差不多,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回复邮件。
那时候他们两个总心不在焉,思索着挪威以外自己的生活
城内的各式建筑被粉刷成不同的颜色,在这近乎只有白、蓝、黑的地带,添了许多的生机,从酿酒厂到博物馆,从电影院到邮局,在极北之地看人类所创造的城市文明,拥有一种奇特的感受
从邮局出来时,梁宛的日记本上多了几个北极熊的戳。
城里的超市物价自然是贵,还有些梁宛没想过的肉制品,周沥和梁宛都不愿尝试。
到夜晚,又不算是夜晚,太阳斜支在空中,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在令梁宛心惊肉跳的价格中,他们来到末日种子库门前。
听说种子库一年只会打开一天,普通人进不去,它承载着末日下人类的希望。
在昏黄、晦暗又不完全漆黑的天色下,种子库亮起了荧蓝色的灯光。
游客虽无法进入,却依旧能从这氛围中感到一丝怅然。
“好赛博朋克喔。
边上的游客说着。
霉蒙蒙的、几乎快要隐去的阳光在人类的科技灯光后方,确有一种末日感,
按梁宛从前的个性,她会在资炎阳光下想夜晚,会在极昼时想极夜,会在这种子库面前幻想真正的末日降临。她本不是乐观的人,悲观主义或者说顺其自然接受一切命运才是她。
大多时候,她为孤独所折磨,又甘愿享受不用与人打交道的孤独,看似轻盈洒脱,实则拧巴、矛盾。
能感到幸福的话,没有人喜欢折磨自己。
当一阵风卷起地面的残雪,梁宛的脸颊被刮得又冷又痛,思绪一下抽离,回到现实。她自己钩织的一条牛奶棉围巾被周沥拉高,遮住她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睛眨了眨,抬起看向面前的周沥。
周沥弯下腰,笑了笑,额头和她抵在一起。
“又在想什么故事?"
“世界末日之类的。
“我们见不到的。"
周沥说。
是吗?
人生确实短,但也长,过去的一百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以至于梁宛从不乐观认为她的后半生可以和人生前三十年那样平淡
但周沥说,他们见不到末日。
她相信。
梁宛莞尔,忽然想到什么,
“我们甚至不需要担心后代遇见末日的问题。
句冷漠又现实的话语。
她同情世上一切苦难,但两眼一闭后的事,与她、他们都再无关系
梁宛捏了捏他的手,在心里想:如果他们不是同时离开世界,怎么办?
养老问题似乎是社会流行思考的问题,
有一部分人繁衍后代的目的就是为自己养老,
而不是出于爱。
护工、
保姆和未来越来越先进的养老业务或许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只要有足够的金钱,
但也有人坚信外人和亲人是不一样的,
梁宛想,如果周沥留下八九十岁的自己在世上,她要如何在路都走不动的年纪,独自面对冬日洒在客厅的萧瑟夕阳。
她怀疑自己的心理是否不比从前强大,因为拥有了,便变得害怕失去。
她看着周沥,却无法将这“脆弱”的弱点从身心里拔除。
如果她先离开,周沥呢?
她两眼一闭管不着身后事,他会不会很孤独?护工会随时观察他的身体状况吗?会不会晕倒在家无人照料?
梁宛蹙了蹙眉头,而这几不可察的举动却在一瞬间被周沥捕捉。
他伸手,几近“恶劣”地揉乱了她披散的长发,发丝蓬蓬乱地堆在围中上,还因为静电而竖了起来。
梁宛眼一瞪,脚尖往他的脚上一跺。
这一跺跺起了地面上的碎雪,也跺走了早被周沥赶跑的胡思乱想。
周沥伸臂一揽,用一种他几乎不用的强势的、钳制一般的姿势将梁宛搂入怀里,架起她的胳膊,拎着她一般,两个人同步地像企鹅一样左右摇摆着走路
周沥低下头,对上梁宛抬起的双眸,无奈又无赖地说道
"不管你刚才在想什么,都不要去想。梁宛,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感到忧虑,一丝丝也不要。相信我,更相信你自己,无论什么事都有它的解法。
梁宛望着他,有片刻没有说话,
蔚蓝又深沉的天色,像大洋中心的颜色,深渊般要把人吸进去,偏移的阳光并不足够璀璨
但莹蓝的灯光照着周沥的轮廓。
梁宛不禁失笑。
他连她在忧虑什么都不知道。
生死的事偏偏就是这世上最没有解法的一件事。
常有人说,当你望着一个人,想到别离时的伤感,那么毫无疑问,你爱他。
梁宛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埋进周沥的胸膛,像抱一棵参天大树一样抱住他。
“嗯,什么都不想了。
朗伊尔城比挪威更纯净,听网上说这里不允许任何出生与死亡。
听向导说,因为这里的医疗条件并不好,所以当一个人生病,或到达一定年龄后,便会返回挪威的主要城市,而不是留在这极北之地
翌日,是梁宛期待已久的游船之行。
阳光打在船舱内,照在每一个光鲜亮丽、笑靥如花的人身上。脱离焦虑、忙碌的大城市,人就轻松不少,何况是在不缺日照的夏日
游船一路向北,破开冰面,晶莹剔透的大型冰块漂浮在海面上。海鸟展翅越过冰山脊的时候,远处一只须鲸露出了一个脑袋,悄悄地呼吸,又下潜。
梁宛眼疾手快才拍下它模糊的身影。
巨型的红色机械鱼带着游客来到中国北极黄河站。
机械鱼又带人们远眺了皮拉米登鬼城。
在游船上时,几乎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那就是——他们几乎要走到世界尽头了。
即便所有人知道地球是圆的,会带他们回到过去。
夜里,又不是夜。
梁宛隔着窗户从露台的方向远眺,看着几乎没有变化的天色。
时钟滴答滴答来到午夜,
梁宛已经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周沥按照她的要求将她叫醒
此时,太阳依旧眷顾着这片地。
这便是极昼下的午夜日光。
美丽、震撼得不真实。
仿佛这里不属于那个遵循日落月升规则的地球。
“嗯?"
周沥冰凉的手触碰到她腰时,梁宛不禁哆嗦了下,睡眼惺地哼了声。
“天亮了,梁宛。”
他逗笑她。
梁宛抓住他的手,转身把背贴在玻璃窗上,“你手怎么这么冰?”
周沥和她不一样,向来温暖。
“出去了一趟。"
梁宛歪头,“去哪儿了?"
“捡了点雪,堆了雪人。
梁宛朝着他指的方向转头,这才看见露台角落里有两个雪人,正沐浴在木头缝隙里漏过来的阳光下。
“天亮了,宛宛。”
周沥沉声重复道。
梁宛再度失笑。
“什么天亮了,”她指着窗外的天,“天明明一直亮着。”
话落,周沥的眼睛弯了弯,那湖水一样澄澈的眼眸,深沉,却始终未被大洋吞没,他还是湖水。
“是的,天一直亮着。”
他说。
梁宛怔然,讷讷重复。
“天一直亮着。”
她低下头,扶住额头。
天一直亮着
她笑了,用头顶不停轻轻撞周沥。
“我知道,我知道天一直亮着。
她抓住他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腰侧,慢慢把温度传导给他
她又把手抓起来,轻轻地亲了亲他手背上像山脉一般的青筋。
梁宛抬起头,在他平静又安稳的眼神中,感悟到一件事。
她原以为的安稳生活,
并不是安稳,
只是麻木
她原以为是偏离航道的出格际遇,却是那个把安稳生活带进她生命的事件,
西航夜飞也终会迎来黎明。
“周沥。
“嗯?
“沥。
“嗯。
“和你一起晒太阳,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