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人的本性讲,丑闻大有市场是有理可循的。若是一个普通人做了天大的好事,大家还要存疑几分;但若是光鲜亮丽的人出了丑闻,公众多半不会怀疑。
因为大家同为人,都对人性的丑陋面貌略知一二。
所以“女明星片场动刀见血被逮捕”的事一经报道,当天所有的正面新闻与之相比都逊爆了。
热搜前十条有八条都在讨论这件事,服务器瘫了又瘫。
胡珍一面让工作室发“本公司演员司黎因此事受到惊吓,经心理医生建议,正在静养”的声明,一面联系各大媒体造势。
在人没事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天降的热度。完美的受害人形象,足够引起观众的颇多怜爱。
出事的那部戏的导演提着东西来看望司黎。
全然无恙,只断了几根头发的司黎“好心”提醒他,“导演,我们看望病人呢,一般不会笑得嘴都合不拢。”
话是这么说,但谁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流量。
连几个视频网站都把司黎曾经参演的作品连夜搬出来,摆到前排。
舆论的方向一转再转也很有意思。先是震惊,谴责“凶手”,再是怜爱“被害人”,后面又开始盘点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于是有人开始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人不会无缘无故动刀,一定另有隐情。
然后大家又将两人生平、家庭背景、婚姻状况,乃至影视台词再细细地翻一遍,认真地寻找可疑之处,努力地嗅闻其中玄机。
胡珍给她读一些帖子时,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真不错,这波热度没准儿能挺到下下部戏播出。
整个事件唯一的“伤者”,在养好了伤之后,开始着手收另一张网。
那天,陈行在下班后接到电话,立刻回了公司。
他那位素来城府深沉的老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认真地在观看对面大荧幕循环播放的香水广告。
画面里,明艳动人的女人披着一身黑袍赤脚走过红毯,于王座前回眸,不屑的眼神不需要一句台词,也像是在说“摊牌了,老娘就是狐狸王”。
也许是怕观看效果不好,男人连办公室里的灯都开得很暗。
陈行站在门边,没冒然进去,先敲了下门板,“老板。”
江修暮没回头,目光仍温柔地落在女人的脸庞,只轻声说:“进来吧。”
陈行走进来,立于一边,也看向窗外。
位于黄浦江鱼眼处的陆家嘴金融中心,刀锋般的环球中心,飞龙盘旋而上的上海中心,和镇塔一样的金茂大厦,像三根梁柱撑起了这一片冰冷的钢铁森林。
而这片森林的法则是站得越高,风景就越美。
公司每搬高一层,就要踩着数不清的小企业的尸骨。金融两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剩下的渣滓不是血,也是泪。能把这两个字玩转的人,就没有手上干净的。
陈行进公司不过几年,他们办公室的楼层已经向上搬过四次。
这都得益于一个人。
陈行不由得满目钦佩地望向身前的男人。
一段广告落幕,江修暮半侧身子,照在他脸上的灯光半明半灭。
“下周一订两张机票,你跟我去一趟拉斯维加斯。”
“先到洛杉矶,然后换个护照。”
听到这几个字,陈行心中一震,不禁睁亮眼睛,眼神开始放光。他又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忙低头敛色,语气平稳地回答:“是,老板。”
“嗯,下班吧。”他家的妖精也要下班了。
今天想去接她。
江修暮拿起旁边搭着的外套,先他一步离开。
江岸另一边,司黎早早收工,却没急着回家。
而是来到某家茶室,胡珍送她到门口,就在包厢外等着。
品茶,司黎是半点不懂的,家里那位大总裁偶尔爱搞这些,她顶多跟着喝一喝,咂巴两下。
她来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茶艺师为他们泡好茶,便退了出去。
宋薄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饮得很快,看得出来他也没什么品茶的心思。
司黎慢悠悠地端茶碗,看茶汤,闻茶香,把某人“做作”的样子学了十成十。
放下茶碗,她没做任何的铺垫,把话挑明,“你签我公司吧。你女儿的事我有办法。”
宋薄眸中一惊,抬眼看向她。虽然之前暗地里联系时,他就猜到了她的意图,但司黎如此直白的谈判方式还是
弋
给他一点点小震撼。
之前胡珍提点过她,要她慢慢来。
司黎本来也想循序渐进,但她看到茶碗,就想到某人泡茶时修长的手,想到手,就又想到了其他更长的。
她把合同往他面前一摆,“合同五年起,分成你后续可以继续和胡珍谈。”
“我知道你早就想解约,但你女儿的合约被你公司捏在手里,你连挑戏都不自由。所以,来朝艺吧,我给你想办法。”
宋薄没看合同,先看向她,冷静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他此刻的身体还是向后倾的,肢体语言摆明了是怀疑她。
关于她从哪得知的他有私生女这件事,宋薄也存疑。
司黎笑笑,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宋薄,你知道我演戏可以,谈生意嘛,我不太擅长。但你越过胡珍来找我,咱们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放心,哪怕这份合同你不签,我也不会把这事透漏半个字出去。”
“至于你女儿,她还不知道你是她爸吧?我还是赞成,这事你自己跟她说。”
说是女儿,是司黎在给他尊重。
宋薄垂眸看向手中茶杯,清亮的茶汤里映出来男人的脸,完全没有老态。
干这一行都要有“冻龄”的本领,所以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有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
那是他年轻时犯的错误。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的存在。
“司黎。”宋薄很沉得住气,镇定地开口,“说说你的办法。”
司黎继续往外拿合同给他看。办法很简单,快刀斩乱麻。
“你女儿的合约是七年,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也就是还有五年。”
“最近我公司有一档选秀在筹备,选出来七个女孩成团的那个。你知道的,按照传统,成团后,限定期的两年内,她们的资源活动是合作运营,不归原公司管。”
“朝艺可以另外出足够的钱,把你女儿的合同时间想办法拉长到三年。”
“剩下两年,我们到时候看,见招拆招。大不了解约前,给她专门制作一部戏,先拍个一年就当沉淀,小姑娘也得磨练磨练。”
司黎顿了下,吐出一口烟雾,别有暗指,“运气好的话,可能用不了两年。”
宋薄低眼,看了下她给的合同。五年之后,他们父女的合同就都到期了,到时候和不和朝艺解约,全看他自己。
说服公司让女儿上选秀并不难,毕竟他现在和公司是相互制约的关系。他不怕女儿没资源,也不怕父女关系被曝光,只是怕公司变着法地折磨孩子。有时候合约被公司捏在手里,就像捏住了艺人的命门。
所以他才一再妥协,接烂戏,带新人。
这次合约要到期,经纪人就逼他签更长的十五年合约。简直是有恃无恐的无耻。
司黎给的办法直观有效,就是实际操作可不一定有说得这么容易。
宋薄定定地盯着她,仍不松口,“你知道夏花背后的老板是谁?”
夏花是宋薄目前签约的传媒公司。背后的资本是更老牌的一家圈内“常青树”。
“知道啊。所以我才说小姑娘运气好的话,都用不着熬两年。毕竟,‘树倒猢狲散’嘛。”
司黎由着他打量,低眸微笑,轻弹手里的烟灰,“薄哥,那是他们赚大钱的人该考虑的事。我们做小演员的,审时度势,跟着风向走就对了。”
这句话,宋薄才品出来一点意思,所以,“传言是真的?”她和那位真有关系,还密切到这种程度。
司黎眯眼笑,狐狸眼一眨一眨的,装糊涂地问:“我最近忙得都没时间刷手机。薄哥说的是哪个传言?”
都是聪明人。她不愿说,宋薄也不再问,笑笑,将手里的茶喝了口,道:“你今天的话,我回去考虑一下。过段时间给你答复。”
“行。”司黎不废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谈完,宋薄先走。
胡珍和司黎又聊了会儿才出去。
楼下的停车场,BlackBadge库里南横在她们的车前,神秘的黑色欢庆女神注视着来人。
司黎看了胡珍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给她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转身向保姆车走去。
等司黎坐稳,车子毫不停留地开走。
“你今天怎么来了?”司黎上车后,打了个哈欠问。
江修暮视线还停留在平板上的折线图,没看她,“来接你。”
来接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除了胡珍和司机,没人知道她今天会来这里。
司黎拄着脸,侧身看他,颇觉有趣道:“大总裁,找人跟踪我啊?”
翻看完最后的数据,江修暮收起电脑,也转头看她,回敬:“大明星,有事瞒着我?”
“有啊。”司黎毫不避讳地回答,笑得很欢,“多着呢。”
江修暮表情淡淡地用眼神睇她,“也包括刚刚楼上那个男人?”
车里气氛微变。
司黎姿势不动,笑而不语地看他。
第17章
片刻的安静后,女人“扑哧”笑出了声。
司黎抬起他的胳膊,主动钻进怀里,头枕上男人肩膀,搂着他的腰笑道:“江总最近这么爱吃飞醋呢?”
“可能是老了吧。”
江修暮细细地抚摸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丝滑绸缎一般的手感,“书上说,人老了,会开始追求归属感。”
司黎故意装听不懂他的话,捧起他的手问,“还疼吗?”
她的手指明明就摁在已经愈合的疤口上,却非要问他一嘴。
知道她还有话,江修暮顺势引道:“好了,还疼什么?”
司黎这才开始袒露自己的真正意图,跨到他腿上坐。她捧起他的手,放到胸口处,演得很像那么回事:“江总,我心疼啊。”
说完,便伸手解开了他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对准性.感的喉结啃了上去。
她今晚格外偏爱那个地方,吮了又吮,吸了又吸。牙印也留了,舌头也舔了,尝不够似地吻来吻去。
江修暮全程没动一根手指,只有眸色渐渐深沉。
司黎觉出点不对劲,抬眼向上瞧,发现他正在垂眸看她,狭长的眸子很安静,淬了层冰碴,让人猜不透情绪。
但也能让你察觉出这表情绝对不是高兴。
司黎亲亲他的下巴,眯眼笑了下,她今晚是有点事想做的,他不配合不行。
于是,终于在亲吻的间隙,她轻声吐出一句真话,“我和他喝茶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魅惑的烟嗓连吹气带喘/息。
温热的手掌终于碰上她的腰际。
江修暮还是意味不明地看她:“细点说,想我什么?”
差不多就行了。这点动容就够用了。
司黎不理会他的问话,抬手啪地一下将小皮外套一脱,单手拄上他肩膀,微弓脊背。她透亮的眼睛望着他的,缓缓吐出两个字:
“咬我。”
下车时,江修暮是打横抱着某人下来的,他的西服外套将她上半身整个罩住,严严实实,脸都遮住了。只剩长发瀑布似地从他臂窝里流泻出来,垂在半空。
进了屋,司黎被他放下来。
她撂了下头发,肩上的西服外套就掉在了地上。
上半身的衬衫只剩孤零零一个扣子还在,她肩膀上的肩带一根摇摇欲坠,一根不翼而飞。好像是下车前被他塞进西裤兜里了。
若隐若现的白色肌肤上,青紫的牙印还在,有几个格外深的,还很清晰。
司黎低头看了眼,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靡然。
“都不疼了。”她状似随意地说了句,抬起自己的胳膊,同样是雪白光滑的皮肤,张嘴就要下口,身子却忽然一轻。
江修暮一把把她扛起来,大步迈向卧室,狠狠地将人摔到床上。
她想坐起来,又被男人一把摁回去。
江修暮抵在她身上,真想使劲儿摇她肩膀,用力掐她脖子,一次性问清楚,为什么偏偏
这么迷恋
“为什么就喜欢疼?”他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问她,手掌牢牢压着她手腕,动了气。
司黎被这一通折腾,气喘吁吁,媚眼迷离地仰头看他。
“我还喜欢别的。”她笑着,将手指一根一根插入他的指缝中,另一只手缓缓地、无骨般地抚摸他的脸,轻悠悠地问他,“你想给我哪个?”
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十二年都一个混账样江修暮闭了闭眼,咬着牙在心里痛骂她:混蛋。
再睁眼,他几乎是胸口发麻地吐出一口气,不再低头看她,抬手利落地抽出了腰间的黑色皮带。
“咣当”。
皮带在地毯上打了两个滚,最后落到了地毯外,没了声响。
银色的皮带扣上模糊的人影开始剧烈地摇晃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江修暮跟她说了自己周一要出差去洛杉矶,归期不定,年前尽量回。
司黎摆弄着盘子里的蔬菜,终于叉起一块黄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正好,我接了两个跨年晚会,圣诞到新年都没时间。”
很好,两人忙的时间重合了,那接下来空闲时间就能一起过了。
江修暮又给她剥了个鸡蛋,蛋黄拿走,留下白色的蛋清给她,司黎没拒绝。
瞧着妖精眼角眉梢舒展的餍足,和全身掩不住的慵懒劲儿,他就知道昨晚不算“白费功夫”,够她撑到新年之后了。
巧了,司黎也是这么想的,送他离开时,还给他系领带,主动以吻送别。
只有胡珍在看到那满胸的青紫时,气得暴跳如雷,嚷嚷着要让她穿低胸装上晚会,好好在全国观众面前现现眼。
吵得司黎直捂耳朵,随口跟旁边的小朱说,以后她要是选经纪人一定不能选脾气这么差的。
小朱听后,手里的梳子都没拿稳,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司黎看了眼,微笑不再说话。
平安夜,拉斯维加斯——
节日的欢庆氛围充当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这座本就为寻欢作乐而存在的“索多玛”城,变得更加纵情极欲。大脑充满幻想的人群走在纸醉金迷里,将平日被压迫的痛苦在狂欢盛宴中付之一炬。
这座城市被热爱不是没有理由的,人人都有想释放的魔鬼,而且,在这里仿佛你不疯狂才是罪。
所以江修暮即便不爱热闹,偶尔也会来这里,午夜长达十分钟的节日礼花能掩盖不少声音。
钱进被人带到酒店之前,已经在袋子里吐过两次,一次是因为颠簸,一次是饿得反胃。
他眼睛被蒙着,有人帮他处理过一遍呕吐物,还帮他换了套干净衣服,才拎着他进到一个房间里。
长时间的黑暗,眼前乍一有光亮出现,眼睛刺痛得像是要瞎了。
等他适应后,努力地睁眼看,才发现自己身处某个高级酒店的套房。房间里的装饰和他曾经住过的套房都不一样,比那些更高级。
钱进试图确认这是在哪里?但向外看,烟花仿佛就绽放在窗前。
这间房应该是很高的楼层,摔下去碎成块的那种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会儿,他面前又出现一个人,身上的西装比带他来的几位保镖要板正得多。
那人长了一副笑面,口音听起来是内地人,钱进听见他跟保镖说,“老板说可以带他进去了。”
于是他又被架起来,拖着向里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刚刚那里只是一个门廊,连客厅都算不上,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在风景最好的落地窗前,男人在打室内高尔夫,随着挥杆的动作,黑色衬衫下的胸肌一瞬收缩,偾张,又很快恢复平静。看得出来没怎么用力,球直直入洞。
钱进虽然饿得前胸贴肚皮,头脑还算清醒,他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害他的“主谋”。
他不是傻子,早在被困在澳门赌场时,他就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玩一玩,是有人要害他。
至于为了什么?他最早猜测是因为钱,有人看他赚钱眼红。比如第一次带他到赌场的那位合作伙伴,肯定眼红他很久了。
可后来,钱进将所有钱都吐了出来,那些人仍然没有放过他,反而将他带到了这里。
不为钱那就是为了仇了。
所以这几天,就算有人给他面包,钱进也吃不下,饿得直吐酸水。
谋财害命,谋财害命,要是一个人费力气设局不为你的钱,那肯定就是想要你的命了。
命都要没了,谁还吃得下饭啊。
可这人是谁呢?
他不转过来,窗外的烟花炸成一片又晃眼睛,钱进根本看不清窗玻璃上的倒影。
扪心自问,缺德事这辈子他是真没少干。有了钱之后他就换了国籍,就是怕有那么一天。但还是逃不过。
而这山雨欲来的氛围真是折磨死个人。
钱进在澳门被搞那么一通已经神经衰弱了,当下也熬不过这种折磨,索性先开口求饶:“老总,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您。但我愿意道歉!我愿意赔偿!求求您放我一马,您怎么着都行,给我留条命就行。”
男人听后,似乎不为所动,继续挥杆,接连两下都偏了,直到第三次球入洞,才直起身子,掂了掂手里的球杆。
“钱老板认识我吗?”
那人转过身来,脸上什么都没遮,完完全全地让他看清楚。
怎么会是?!这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钱进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否认,“不认识不认识!我最近几年没回国,谁都不认识!”
“是吗。”江修暮把手里的球杆递给旁边人,从架子上又拿下一个更有分量的,继续试,“看来是我还不够格入钱老板的眼。”
“好好像又想起来了。”
钱进知道装傻充愣躲不过这一关,一拍脑袋又慌张改口道,“您是江老板是吧?江总,哎呀,我,我饿晕头了!我眼冒金星!刚真没认出来!”
“您找我,是有事吩咐?您放心,我在这边还有点人脉。只要您开口,我钱进一定把事办好!我鞠躬尽瘁,我死而后已!”
他干脆主动跪倒地上,直磕头。
楼下人声鼎沸,高楼之上却只有烟花声响,他咚咚咚地磕了几下,快比烟花还响了。
即便这样陈行看向自家老板,他仍是不开口,仿佛醉心于练习球技,对其他一切人事都毫不关心。
钱进磕了十几个响头,对方都像没听见一般,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此刻的无声远比有声音可怕。
他默默地停下动作,撑着地板,眼一闭心一横,“江老板!”
“只要江老板肯放我一马,我送一份大礼给你!保证比我这条命值钱!”
钱进见对方是铁了心了,他不得不祭出最后的“保命符”,那是他在澳门咬死了没说出去的一笔钱。
听见这话,自娱自乐的人终于停下动作,侧身面向他,似乎是有点感兴趣了。
钱进撇头叹气,直言道:“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江老板,但我之前干的那些行当,得罪人的事没少干。”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一笔买命钱。一箱子黄金,就藏在广西东兴那一片的山沟里,去的路只有一个守山人知道。他脑子有问题。只听我的话。”东兴是中越交界的地方,热带山林,地势复杂。一些山路只有从小长在那的当地人知道,换个村都不行。
钱进抬头,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恳求道:“只要江老板手下留情,留我一条命。钱我都给你!”
没想到,就在他说完后,屋内安静了会儿,随后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拿着高尔夫球杆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钱老板的话不太准确。”
江
修暮掂着球杆,声音淡淡地纠正他,“守山人不是只听你的话。”
“他是只听得懂一句话。”
“点虫虫,虫虫飞,飞过隔离寻婆嘀,婆嘀有荔枝,摞比仔仔吃一滴。”
“据说是一首南宁本地,耳熟能详的童谣。”
江修暮缓缓蹲下来,面对面注视钱进,欣赏他不可置信又绝望的眼神,面带微笑地问:“我背的对吗?钱老板。”
第18章
要说钱进一生,白手起家,坑蒙拐骗,从饭都吃不上到锦衣玉食,美女环绕,自谓不是英雄,也算枭雄了。
最后却落在一个比他年轻不知多少岁的“小儿”手上,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就算咽不下又有什么用。
钱早在人家手里了,如今命也不是自己的了。
人到最后,没什么指望的,无非就想死个明白。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钱进这辈子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睡过的明星模特十双手都数不完!说白了,我这辈子也活够本了!”
钱进梗着脖子,嘴硬道:“姓江的小马喽,今天你就要杀要剐,大爷我都不吭一声。”
“就一句话,你得让我做个明白鬼。阎王爷面前也能说道清楚,我是拆了什么庙,毁了哪尊佛,要进哪层的地狱!你要说不出,官司报应不爽,你他娘的也别想好死!”
这一幕,陈行见到,不禁感叹,也算个有骨头的。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了,就开始逞最后的威风。
但他也不想想,这些长住高楼的人哪有相信地狱的啊?
什么是地狱,跌下去,高楼之下人间就是地狱。信报应,干脆就别吃金融这碗饭。这行赚的就是沾血的钱。
别人他不清楚,但陈行干这些年助理,知道他家老板可从来不信求佛拜神那一套。要说祭鬼还差不多,他觉着他们这帮人的观念偶尔和魔鬼还挺一致的。
江修暮听着钱进这些话更是面不改色,眼都不眨,语调平静地问:
“钱老板还记得,曾经让女演员陪酒陪/睡的事?”
女演员?钱进细回想,那是他在山西倒腾煤的时候吧?
难不成是不小心睡了这小子的姐姐妹妹,还是他亲娘?
哎呀呀,裤/裆这点事啊!
钱进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要是真大仇大怨还好说。为了个女人丢命,不值啊,真不值啊!
再想想,那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这么费劲儿整他啊?
于是钱进语气立刻就软了下来,继续讨饶道:“江老板啊,我承认,我是坏事做尽,恶贯满盈,但事都做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人啊!”
“常言道,不知者不怪,再说,再说我睡之前,我都问过的,说愿意我才睡的。我从来不强迫的,真的!”
钱进一脸真诚,举手发誓,还说:“就是不知道是冲撞了哪个女神仙,我愿意道歉,我跪下来给她磕头!”
“实在不行,您您就废了我,也行!”钱进视死如归的架势。到了这关头,那玩意儿哪有命重要啊。
在场的,陈行忍不住别过头,想笑,这老淫/贼还他妈能屈能伸的。
江修暮也笑,不过他笑起来玉面修罗似的,眼里寒森森的,看得钱进脖子后一股凉气直窜上来。
“你没睡过她。”
钱进张大嘴巴:“啊?”没睡他就更不该死了啊。
男人继续笑道:“她拒绝你,所以你让人封杀她。”
“哈?”钱进被他笑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流下,实在好奇地追问道:“到,到底是哪位啊?我,我不记得还有这档子事啊。江老板是不是记错了,肯定不是我啊!”
“不记得了啊?”低沉的嗓音有点无奈,又好像很失望。
他拎起球杆重回场前,捡了个球扔给陈行,后者接住,递给保镖。
保镖二话没说地塞进了钱进嘴里,他呜呜地要吐出来,被封了嘴,压倒在击球的场地前。
江修暮换了个专门从沙坑里挖球的挖起杆,试了试手感,是比推杆舒服一点。
再抬头看眼前虚拟的屏幕,绿茵茵的,连风声都跟真的一样。
他迈开腿,微微弯腰,一点点找适合的击球力道,“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她说人疼的时候,大脑会更清醒。看见什么,就能记住什么。”
“钱老板,我们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想起点什么。”
“呜呜呜!”
钱进老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几乎要鼓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又被摁住。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魔鬼一样的黑影站到他面前,再然后,一声闷响。
黑影被染红了。
眼前模糊一片,耳畔嗡嗡响声中,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身侧有影子蹲下。
接过助理递来的白色绢布,江修暮慢条斯理地擦拭球杆,一边用无悲无喜的语气问他:“想起来了吗?”
“她叫司黎。”
2016年,香港——
“喂,吕导啊!啊,是我,胡珍。没什么事,我就是前两天听说《使徒》要拍第二部了。我们阿黎这边档期一直留着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拍啊?”
“啊?换人了?不是说原班人马吗?”
“啊改剧本了啊。哦,那好好好。行。那日后有机会再合——喂,吕导?”
“靠!大麻袋啊,这么能装?”
挂断电话,胡珍扶着窗台气得爆了句粗口。回过头来,狭小/逼仄的酒店房间,女人长发披散,盘腿坐在小沙发上,低头从烟盒里直接叼了一根出来,点燃。
抽抽抽!又抽!这幸亏抽的是烟草,要是别的,胎都够投八回了!
胡珍快步走过去,从她嘴里抽出来烟,刚要摁灭,想想,干脆塞自己嘴里了。
司黎表情淡淡地白她一眼,拿过烟盒又抽了一根出来。
两个女人一坐一立,静静地用同样的节奏吞云吐雾。
最后,站着的胡珍深呼出一口气,放低声音说,“完犊.子了这次。”
默了片刻,这支烟抽完,司黎才开口,“韩国那边联系了吗?”她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多了。
胡珍低头看她,也是紧抿嘴唇,犹豫后才问:“你真想好了?”
司黎无语地仰头,狐狸眼里明晃晃地写着: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想头啊?
说得好像她们还有别的路一样?
没别的招了。
刚组建的工作室有一堆人要养。
她俩就算能熬一熬,难不成让所有人陪着一起喝西北风啊?
都有家有室的,还有人是她俩高薪挖来的。人家能等吗?她俩多大脸啊,空口白话地让人家等。
好容易才开始独立行走,司黎不想就这么解散工作室。这一点胡珍明白,她也不想。
但正路都被封死了,不走歪路,就只能走绝路。
相比之下,歪路也勉强算路吧就是得有人“牺牲”。
胡珍再次跟她确认,“脱了,可没有回头路了?”
司黎点头,弹了下烟灰,“嗯。联系吧。”
事是她惹的,她还是老板压根用不到“牺牲”这么高贵的字眼。
非要说的话,用业内一些男人的措辞,那叫“活该”。
人家不就是酒桌上摸摸你小手,搂搂你肩膀,听说你会唱戏,非要听两嗓子《坐楼杀惜》。
听完不够,还得转两圈;转圈不够,还得穿短裙子站桌子上转。
什么?你说不愿意?委婉回绝了?
那也行。当众转圈,裙底风光一览无遗,确实不够“艺术”。还有聚众的嫌疑。
可人家不也暗戳戳表明了,可以跟他回去,俩人私下里单独转圈圈,聊聊古典名著金某梅,探讨探讨书中细节。这还不够高雅吗?还不够艺术吗?
再不济,那也不能当桌往人脸上浇酒啊?那不是当众打脸吗?一杯不够,直接一醒酒器扬过去了。
活该活该。简直是作.死。
事出以后,一些人饭后谈资,就是这么评价司黎的。
听到后,司黎本人没多大反应。胡珍气得
跺脚骂他们放屁。
作为经纪人,胡珍在这事是非常“不称职”“不合格”地站到了司黎这边。
工作室里也有人不太认可两位老板的做法,递交了辞呈。二人全收,按程序走,给够工资就拜拜不送。
可“封杀”的消息一传出来,当晚胡珍喝多了,还是抱着司黎掉了两滴泪花,喃喃地说,这把够呛了。实在不行俩人抱团去冰岛给人铲雪吧。那边纬度高,人工贵,全球变暖也不怕丢工作。
司黎听后,双颊绯红,手指尖戳她脑袋,说那不如去北极给企鹅铺窝。那儿天更冷,更缺人。
胡珍手一下子就松开了,手拍她脑袋,是不是傻?你当企鹅是你们村老母鸡呢?还趴窝?人家是企鹅爸爸夹大腿根里孵出来的好不好。
“出身高贵”的司黎淡淡地瞥她一眼,问:村是什么?没去过。
滚。胡珍扑上去想咬死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天亮之后,俩人一醒酒,面对面,二话没说开始各自打电话。
最后甚至回到司黎最开始混出名堂的香港。
香港这地界,寸土寸金,订的挺贵的酒店,一进屋,大小看着像乡镇不过百的小旅馆。
但那时候,她俩也不敢订更贵的。当老板嘛,公司都要没钱了,不得先可自己裤腰带勒紧点?要没这觉悟当个p的老板。
不过,这通电话一挂,两人都知道,勒也没用了。这回真要完犊.子了。
一个男人想睡一个女人这不可恨。
可恨的是,一个卑鄙的小人逼良为娼不得,还要往人身上扣屎盆子,坏人名声,断人财路。让圈里其他导演都闻声“警惕”,不敢用她。
就在司黎寸步难行的时候,韩国一个导演递来了“橄榄枝”。他早就看好她的演技,和这张有故事、可塑造的脸。
其实落水要淹死了,能有根树枝抱着算不错的了。
怎么说这位导演也算司黎的半个贵人了。
唯一的问题是,国内和国外的尺度可不一样。人家导演这部电影是奔着拿奖去的。
换而言之,得脱。
第19章
“行!我去给你安排!”
脱就脱,大大方方地脱,但不能白脱。怎么也得脱他个戛纳、奥斯卡!
胡珍拳头捏紧,鼓足了一口气,走出房间。
2016年,对普通群众来说是很普通的一年。但对他们,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戏剧波折。一个被封杀,一个差点没命。
司黎和苏雅星之间的梁子,也是这一年结下的。
用钱进那个人渣的话来说,他从不强迫,有的是愿意的。
苏雅星就是愿意的那个。
要不是她一口气顶掉司黎三个角色,司黎也不至于出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连语言都得从头学起。大冬天水里拍戏,脚趾差点冻截肢了。
所以,胡珍是每每想起苏雅星都要恨得牙根痒痒。
而司黎说不恨她,这话也是真的。她知道苏雅星也是豁得出去的那种人,毕竟娱乐圈名利场。
名利场,你不图名,不要利,进来干嘛呢?干脆当个普通人,早九晚五地上班领工资,过好普通人的日子,在平凡里找幸福。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不代表司黎就能认同苏雅星的做法。但凡开了这个头,让钱进这种渣滓尝到了甜头,最后一定会演变成“非睡不可”。从“商品”沦为不值钱的“赠品”。
说白了,真以为这事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堕落?
实际上,早晚都会堵死了所有女演员的路。
最后一堆怀揣梦想的女孩、苦练十年八年,终于进圈要开始追逐演员梦了,然后发现,哎,怎么着?演技没用,得靠床、技。
司黎想想都膈应,那他妈得多荒谬啊。
所以朝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喝酒应酬可以,但过线的,不行。要真想干,也行。就是嫌弃朝艺庙小装不下大佛呗,干脆解约,爱攀哪个高枝儿就攀哪个。
反正网上一堆传言,说她这个当老板的嘴里都衔着“金枝儿”。
不过当年她的“金枝儿”还不够金。
那一年,江修暮的事业也才刚起步。他那时候还算赚点小钱,但钱都用来推进项目,公司都只租普通小写字楼。
而且以他当时的力量,想要跨界淌娱乐圈这浑水,也是难。
更何况,司黎压根就没告诉他。
事发到事后,这女人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是江修暮自己听到风声,连夜追到香港来。
开门后,入目是墙纸都被熏黄的小房间,窄窄一张床,门口厕所的下水道反着味儿。楼上两个福建人吵架,一口一个“甲饭配狗塞”,声音清清楚楚。
司黎坐在灰蓝色布沙发上,回头望向他,也许是他出现的太突然,她脸上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变换,被他捕捉到满目的沉寂。
她也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抽烟了。
江修暮把门关上,一步步走到她旁边,她手侧的烟灰缸堆积了不少烟头。他看着,说不清什么滋味,就好像这些烟头是烧红的刀子,一把把插在他的心脏上。
疼得他差点站不住。
江修暮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沙发很小,他坐下来,司黎就换了个坐姿,脚搭在他腿上。
两人都没说话。
他伸手去拿烟盒,里面只剩一根,有一只手比他快一步。
司黎攥着烟盒,眼神瞥他,脸上写着:我抽都不够,你凑什么热闹。
都这个时候了,她为一支烟而展露出的孩子气,还是很生动。
没救了。他想他自己。
江修暮没碰她的烟,而是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抽完最后一根,司黎枕着他左肩,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太阳一点点消失。
当晚,他们坦诚相拥,什么都没做,就静静地等待彼此的体温交融。
而她的身体像一汪冰冷的泉水,江修暮体温滚烫,却怎么都捂不热她。无力感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地灌满。
一整晚,司黎的手都放在男人的左胸上,抚摸他的心跳。
他们睁着眼吻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安静地各自转身离开。
临走前,司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对他说:“我这次要去挺久的。”
江修暮抱紧她,吻落在她耳畔,“我去找你。”真想见的人,怎么可能只在原地等。
“嗯。”司黎把手放到他背上,很轻地笑了下。
然而,话说得好听,最后还是她先回来看他的。
在这部电影放映后的许多年,司黎在采访时总会被问到“为艺术献身”这种问题。
就像胡珍说的,这种电影,拍了就一直会被问。什么光影够不够艺术,情节紧不紧凑,立意深不深刻,人物鲜不鲜活,很多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只关心——你下海了。
而这海,哪怕是穿着泳衣进去,出来也难免一身咸。
面对这种问题,司黎从来都是很直白地回答,“没别的戏,就拍了。”
当然也有人问她后不后悔。
她也说,拍都拍了。再来一次,没别的路,她还是会选择拍。
谱是摆出去了,但司黎自己清楚,第二句回答多少有点撒谎的成分在。
因为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后悔过,还不止一次,是两次。
第一次就是在香港小宾馆的那一晚。
她在黑暗中,清晰地感知到枕侧男人的痛苦。
司黎当时和他接吻,走神了很久,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这个人在痛苦,在为拯救不了她而痛苦。
可她当时有太多人的情绪要处理,这点模糊的情爱,根本不在她的首选项之内。
第二次,是他突发心肌炎住院,她从首尔赶回来看他。
隔着玻璃窗,江修暮的生命在她眼前变得无比具象化。
司黎只需看着冰冷仪器上的折线,
就知道他在做着怎样艰难的挣扎。
她本身是个不惧怕死亡的人,但那一刻,她又有点害怕,怕他就这么躺下去,再也睁不开眼睛。
躺在病床上的人其实也在怕。
从香港回来,江修暮就没回过家。他直接把家安到了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地和各种数字打交道,耗尽心力地盘算。
半夜两点,他在灯火明亮的办公室里晕过去之前,还在想,还好这场仗他赢了。
输了,他和阿黎就没有退路了。
在白色的病房内睁开眼睛,看见病床边坐着的人,江修暮还有一瞬的恍惚。眼前的人美得缺少真实感。
直到司黎标志性的嗓音响起,不敢相信、还带点迟疑地小声呢喃:“哟,活过来了?”
江修暮鼻子里插着呼吸机,忍不住笑了。
是她了。是他的阿黎。
一番检查后,医生说他恢复得还不错,就是以后要多注意休息,这次被人发现的及时,下次不走运就完了。
他和医生对话时,司黎一直在病床边翘着二郎腿,专心地给自己剥橘子吃。
没办法。韩国水果太贵了,她回来一趟,先吃够再说。
等医生走后,江修暮靠在床头坐,侧头看她,司黎朝他举起手里的橘子,问:“吃吗?”
医生刚说过他最近饮食要先进流食,江修暮微笑摇头,“你怎么回来了?”
还记得她之前说过,这个导演脑子很轴,拍戏从来不给请假的。
司黎不会剥橘子,扒开皮,上面的丝络都不挑,直接扔进嘴里,含糊地答:“我跟他说我爸死了,回来奔丧。”
长辈去世,那边人还是很看重这个的
江修暮嘴角抽了两下:“是不是不太尊重叔叔?”
司黎闻言,笑得乐不可支,坐到床边,摸摸他瘦得没肉的脸,不屑地说:“老东西都死二十年了,骨头上蛆都不长了,要尊重能当复活甲吗?”
死人的尊重哪有活人的命重要。
江修暮也看着她笑,很无奈,把她手里的橘子接过来,一点点将橘瓣上的白色丝络摘干净,再喂给她。
司黎一直是急性子,这次却没吵,拄着脑袋安静地看他剥。
他的指甲还是晕着的时候,她给剪的,嗯,一点都不平。他之前自己剪的都很圆滑,碰哪都不会划伤她。
五天已经是司黎拍戏请过最长的假。
差不多拖到最后一天,她计划坐半夜的航班回去。
临走前,司黎和他面对面躺在病床上。
江修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想象着,她是多着急地赶回来,行李都没带;又是多担心地一直守在他床边,等着他睁眼。
“阿黎,我想亲你。”
“怎么,江总想做花下鬼啊。”
司黎挑眉笑,调侃他,卧床静养期间,想什么呢。
但他没答话,还是注视她,对上男人亮晶晶的眼睛,司黎的笑容凝滞一瞬,最后支起上半身,捧住他的脸,闭眼吻了下去。
那是她唯一一次把接吻这件事做得如此小心,不敢压到他,也不敢太激烈,时不时还要睁眼观察一下。
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江修暮有点心疼。
仿佛她生来就不该这么束手束脚,哪怕是为了他。
手掌扣住她脑后,他主动加深这个吻。
司黎一方面担心他手背埋的针,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唇齿不舍地同他缠绵。
吻毕,他喘气平复气息。
耳侧是她的呼吸声,伴随极轻极轻的一句,“江修暮,我以后不想拍吻戏了。”
“好。”
江修暮攥紧她的手,将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眉心,郑重地说:“好。不拍。”
他来想办法。
以后他的阿黎,想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不做,全部都由他来想办法。他的人,他来疼。
那之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近似于背靠背的默契。
2016年,一位新人女演员凭借一部文艺片踏上了戛纳的红毯。一个商业奇才在魔都展露头角。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那一年他们的光鲜。
没人知道,在黎明前还有这样的一夜存在。
第20章
风水轮流转,有得必有失。老祖宗的话实不欺人。
在苏雅星一审判决下来时,司黎正在公司热火朝天地配合造型师换晚会的衣服。
一晚上赶两个场子,上海到南京,第一场做的造型要方便第二场换装。就算亮相时间加起来也就两首歌,但这些都得提前安排好。摄像头前一点纰漏都不能有。
忙里忙外的空档,胡珍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老朴来沪市了。
老朴就是韩国的朴厚贤导演,司黎的半个贵人,给她递橄榄枝的那个。
当年,司黎不仅接了橄榄枝,还接得稳,接得漂亮。
领完奖回来,她把人请到上海,和胡珍一起用两瓶茅台把朴导灌得当场就要和她俩“义结金兰”。
这次他来,司黎挺高兴的,多少年没见了,自从她回到内地发展,就见过两次。
胡珍和她商量找家私房的潮汕牛肉火锅,让朴导知道知道,世界上不只有韩牛。还得是我们大中华会吃,牛肉不仅按部位吃,甚至口感都能精确到秒。
司黎点头,想想,又说:“订四个人的位置吧。”
胡珍:“怎么,朝鲜语忘光了,要带翻译?”
司黎朝她无声地眨了下眼。她家大总裁今天回国,这个点都已经在公司开会了。
“没问题。”胡珍收到暗号,完全没异议,立刻还换了家更隐私的饭店。
笑话。怎么可能有异议,那可是她们俩目前最大的靠山。
想当初,司黎回内地发展,第一部就是大制作。走红毯之前,高定礼服摆了一屋子让她选。
造型师热泪盈眶,都挑花眼了。
用胡珍当时的话来说,这辈子都没打过那么富裕的仗。
毕竟在那之前,司黎对自己都抠到家了,机场照片,身上能穿赞助就穿赞助。没有就百来块钱对付一下,说是要营造亲民支持国货的形象。
有时候胡珍看不下去,说让她买个包吧,省得和人合照,手里连个东西都没有。寒碜。
司黎听了,但好像听岔了。
她在年尾时候,给工作室里的女生一人买了一个LV,自己留了一个配货的小挎包,说装手机够用就行。
搞得胡珍看着家里的香奈儿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她太虚荣了可能真正有钱人家出身的就是背塑料袋出街,都趾高气扬?
但后来,她无意间打开了她家某间隐藏门满墙的橙色爱马仕还是晃了她的眼。
那一刻,胡珍仇富的心理到达了顶峰什么消费主义的陷阱妈的,有钱可真好。
司黎确实是打心里不在乎吃穿。
她虽然姓司,但四岁就在梨园里混大的,群居生活,做什么吃什么,给什么就穿什么。再加上她遇上了吴光前那个老不死的,敢挑?那就饿着冻着吧。饿急了,闻土都是香的。
她家里的首饰和包都是江修暮一点点买的。
他不问她需不需要,也不问她喜欢那种款式,就是一昧地买。最近流行的,别人都有的,OK,那他家妖精也得有。别人没有的,他觉得适合她的,也往家拿。
不知不觉就攒了一屋子。
随着品味的提升,江修暮偶尔还会淘汰一批,再添新的。司黎对包不感兴趣,但喜欢靠在沙发上,看他耐心有序地整理这些东西。
那些金巧玩意儿在他修长的手中被摆弄,她看得赏心悦目,有时候还真心诚意地给他提“职业建议”:“你要是去做柜哥,一定能被富婆捧成销冠。”
江修暮睨她一眼,放下东西,擦擦手,开始着手摆弄这只嘴坏的妖精。
说好了,演出完第二天就去格施塔德度假。
演出前却出了“状况”,一个女星在司黎之前表演,和她要穿的鞋撞了。
而这双鞋说好是她首穿的。
赶场的路上司黎才得知
这事,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憋屈气?那不能够。
“把备选的几双给我看看。”
跟着她的造型师,把另外几双鞋的照片给她看,司黎看过两遍,最后点了其中一双,“就这个吧。”
造型师看她一眼,提醒道:“黎姐,这双鞋可磨脚啊。”
不说唱歌时候要走位、做简单的舞蹈动作,等下她唱完歌,还要跟主持人说几句,送跨年祝福。
而这鞋好看但出了名的“难穿”,据说女明星里上脚站得稳的都没几个。脚感类似于锥子扎脚跟。所以才一直没人公开穿。
“给她穿吧。”胡珍在旁边附和,“这口气不出,她能憋到明年。”
司黎闭眼打了个响指,以示赞同。
到场后,有人送了两盒药膏过来,是胡珍路上联系人搞到的,据说药膏有麻醉效果。
司黎本来说不用,胡珍硬给她抹了两把。
别说,真有点效果。
司黎整场都脚下“生风”,脚后跟凉飕飕的,跟掉薄荷丛里了似的。
最后演出很成功,粉丝很热烈,她也很解气。
回到家,司黎的兴奋劲儿都没过,踮脚拉着某人,雀跃地进了卧室。
双脚搭到他肩膀上时,江修暮感觉到掌心的触感有点不对,“这是什么?”
他碰了碰她脚跟处鼓起来的地方。
身下,女人的几根长发黏在胸前,汗出淋漓,司黎扶着枕头,面色酡红,整个人像是一条被蒸透的金鱼,残喘着拍打尾巴求水。
她将脚从他手里抽出来,抵了抵他肩膀,嗓子干哑地对他说:“大总裁,先别管那个。”
“鱼都要渴死了,你管鱼尾巴完不完整?”
江修暮蹙了下眉,还是放开她的脚,伏身下去,捂住她的嘴,“少说胡话。”
司黎笑,伸出舌尖,开始舔他掌中的疤痕轮廓。
男人直接把手拿开,咬住她作乱的舌头,心想,鱼今晚肯定不是渴死的,是自己作死的。
夜里,枕侧的呼吸渐渐匀长,江修暮睁着眼,轻手轻脚地下床。
再回来时,手里拿了点消毒的。
白得豆腐似的脚底一颗油亮亮的水泡,鼓鼓的,薄薄一层表皮快被它撑破了。
他没开灯,用手机照亮,小心地给她把泡挑开,又擦了擦消毒的药,最后用透气的纱布缠了两圈。
两只脚都处理完,才重回床上从背后抱住她。
中间,司黎其实醒了一次,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很困,又合了眼。
到了瑞士的格施塔德,入住酒店时,两人碰见了个熟人。
瞧着不远处,欣喜地朝他们打招呼,走过来的都市女精英,司黎摘下墨镜,碰碰他胳膊,笑道:“哎,你老情人儿。”
对于她这种张口就来的说话方式,江修暮只能牢牢牵住她的手,无奈地回敬两个字:“闭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