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季璟虞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姜云钊。
姜云钊本来只需要到时间露个面就成, 但他实在想女儿,一大早便眼巴巴地等在了校门口。
看着气场全开的姜云钊,一向大大咧咧的蒋德宇都有些怯场, “这是你爸还是你哥啊?”
姜岁无语:“当然是我爸。”
“这也太年轻了,说是你哥哥都不违和……”蒋德宇小声喃喃。
姜岁原本打算先陪着夏繁去见顾辞, 然后再回来陪姜云钊。
姜云钊一把拽住姜岁的胳膊, “岁岁,你陪爸爸。”
“可我……”
“小伙伴天天都能见面, 但爸爸都好久没见你了。”
说着,姜云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季璟虞身上掠过。
夏繁看向姜岁,“岁岁, 你就留下来陪姜叔叔吧。”
“那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箭在弦上,夏繁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而且不还有季哥他们陪着我嘛。”
“那好吧, 有事群里说。”
纪则贴心地给几人送上了江大绘制的地图。
这份地图是专为这次校庆而准备的,上面详细列出了好几条游览校园的路线,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几个标志性的建筑更是被重点标注出来了。
没个几天根本玩不过来。
一路上,蒋德宇时不时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我靠,江大也太大了吧!”
“真羡慕顾辞哥, 能在这里上大学。”
“虽然考不上, 但能来一趟这辈子也算值了!”
……
夏繁打趣他,“这会倒是满血复活了,刚刚也不知道是谁在岁岁爸爸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蒋德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我第一次见到像姜岁爸爸这样的高端人士,不由自主地就紧张了。”
这点夏繁很认同。
“所以啊,”蒋德宇话题一转, “还是我季哥最厉害,这次咱们好歹彼此还有个伴,上回他可是单枪匹马去见的姜岁爸爸。这叫什么,这就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季璟虞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显然并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唉,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要一个姜岁爸爸的签名。”
“要签名做什么?”
“你刚没听姜岁说呀,她爸可是为爱考江大,学渣逆袭学霸,要是能把他的签名供起来肯定有奇效!”
“不认真学习,尽想着搞这些旁门左道。”
蒋德宇不服气,嚷道:“怎么是旁门左道,这分明是一种美好的愿想。”
“岁岁他爸都是多少年前的学霸了,考试难易程度估计都不一样,你还不如好好膜拜一下季哥的签名呢。”
蒋德宇打开思路,“那就季哥一个,姜岁爸爸一个,摆在一起就是双倍buff,绝对能事倍功半!”
“……是事半功倍,看来上回浩哥罚你抄的五十遍算是白抄了。”
蒋德宇瞬间垮脸。
“特喵的又记反了,这俩成语绝对有毒!”
—
见姜岁的眼神还流连在离去的几人身上,姜云钊轻咳一声,有些吃味,“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还没等姜岁开口,他继续教育道:“真是长大了,都敢先斩后奏跑来住酒店了。”
天知道他昨晚突然接到姜岁的电话是种什么心情!
“我可不是先斩后奏,我跟妈妈说过,她同意的。”
见这事是苏亦年同意的,姜云钊顿时闭上了嘴巴,不再有任何异议。
“正好有时间,快帮爸爸选一下去参加家长会的衣服。”
身后的许则贴心地递上平板。
看着整整几十页的内容,姜岁只觉得眼花缭乱。
姜云钊不像是去参加家长会的,倒更像是去参加选美。
“爸爸,你知道我在几班吧?”
“你说呢?”
“我怕你到时候直接走到四班去。”
“……”
其实父女俩都心知肚明,这次家长会苏亦年搭理姜云钊的可能性基本趋于零,但姜云钊仍然想用最理想的状态出现在她面前。
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
—
【不想蒋道理:我靠,我还是第一次见顾辞哥露出这么慌乱的神色。】
【不想蒋道理:他朝我们跑过来的时候还是同手同脚,哈哈哈哈哈!】
【jsdxb:无图无真相。】
【不想蒋道理:你怎么又改名了,这串乱码是什么鬼?】
【不想蒋道理:就算顾辞哥同手同脚,那也是跟季哥并列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我可不敢偷偷拍照。】
【jsdxb:那你们现在跟顾辞在一块?】
【不想蒋道理:没,顾辞哥拉着夏繁单独行动去了,这会就只剩下我跟季哥两人了。】
【不想蒋道理:我这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回家可能还要挨顿揍,必须要玩够本,所以我打算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好好逛一逛江大,第一站先去网上特火的那家奶茶店,正好渴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
【[鱼]:姜岁大学霸?】
【jsdxb:对呀。】
蒋德宇说她的新微信名是乱码,可季璟虞一眼就能认出来,姜岁顿觉心满意足。
【[鱼]:不用担心,有顾辞在,他会好好开导夏繁的。】
【jsdxb:我知道。】
不然她也不会提议来江大找顾辞了。
“跟谁聊天呢,这么高兴?”
姜岁的神情变化自然瞒不过姜云钊,他笃定最开始找姜岁和现在这个不是同一个人。
“季哥呀。”
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见姜岁承认得这么干脆,姜云钊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沉默半晌,“我不赞成早恋。”
怕不够有威慑力,他拉上了另一位家长,“你妈妈肯定也不会赞同。”
这就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嫌疑了。
姜岁嘴角的笑意敛了几分,“没早恋。”
她一个人怎么恋?
想到这,姜岁抬头看向姜云钊,语气透着孩子气,“您怎么把这个也遗传给我了呀?”
姜云钊被她说得越发摸不着头脑,“嗯?”
“追不到人。”
姜云钊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姜岁在说什么。
“什么,他居然敢拒绝你!”
为人父母总有操不完的心,既担心宝贝女儿早恋,可听到女儿被人拒绝,又会忍不住怒火中烧。
季璟虞这小子看着聪慧灵光,没想到竟是个眼瞎的傻子。
“妈妈都能拒绝你,他为什么不能拒绝我?被人拒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
姜云钊:“……”
这也要跟他比?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
他说:“那能一样吗,你妈妈是口是心非,其实她心里可喜欢我了。”
姜岁同样不甘示弱,“怎么不一样,就是一样的!”
这时,手机界面上又跳出一条新信息——
【[鱼]:我跟蒋德宇在去奶茶店的路上,你有想喝的吗?】
姜岁的指尖在那条微信上轻轻划过,“他也口是心非。”
—
蒋德宇看了眼手里的地图,“前面再拐个弯咱就到目的了。”
“嗯。”
“买完奶茶咱再去买点吃的,酒店的早饭也太好消化了,我都有点饿……”
正说着,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小璟。”
听到响动,季璟虞脚步一顿,浑身肌肉仿佛应激般瞬间僵硬无比。
而对方生怕季璟虞没听见,紧跟着又叫了他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季璟虞身后。
对方显然很高兴,“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这声招呼蒋德宇自然也听见了,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对方。
叫住他们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法跟姜岁爸爸比,但估摸着应该也是一位高端人士。
蒋德宇确信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中年男人,可他为什么会这么亲昵地喊季哥小名呢?
他看向季璟虞,眼底的疑惑显而易见。
但季璟虞没有给他答疑解惑,而是淡声道:“你先去买奶茶吧,我过会来找你。”
蒋德宇就算再蠢也知道季璟虞这是要支开他。
“季哥……”
蒋德宇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从季璟虞的神情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
中年男人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但蒋德宇却对他生不出一点亲近之意,反而隐隐有些厌烦对方的靠近,就好像他的出现,打破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鲜少会这么先入为主地讨厌一个人。
季璟虞拍拍他的肩膀,催促他,“去吧。”
蒋德宇思索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听季璟虞的。
“好吧。”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着,似乎只要季璟虞招招手,他就会立马冲到季璟虞前面去。
但季璟虞没有叫住他。
—
虞君诚眼含笑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七岁的少年,骨相已然有了成年人的力度,即便是款式最简单的衣物也能完美映衬出季璟虞肩宽腿长的身形。
他已经比虞君诚要高半个头了。
冷眼望向对方时,这张无可挑剔的脸有种说不出的阴沉冷戾。
虞君诚不是没有注意到季璟虞眼底的厌恶和仇视,但他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加上季璟虞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都长这么大了。”
虞君诚语气感慨万千,仿佛他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才没法看着季璟虞长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璟虞的声音泛着刻骨的冷意,垂在身侧的手指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能清晰地看到蔓延在上面的蓝色脉络。
“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虞君诚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责怪季禾的不懂事,居然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季璟虞,“这是我的母校,我是回来参加校庆的。”
虞君诚竟然也是江大毕业的?
季璟虞骤然想起了姜云钊眼底的深意。
姜云钊应该是知道了虞君诚跟他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在校门口叫住姜岁,就是为了不让姜岁看到这么恶心的一幕。
那,姜岁知道这事吗?
第72章
十一月的江城比浔宁要更冷些。
早上尤甚。
只一会功夫, 刚被打扫干净没多久的小道上又浅浅落了一层枯叶。
一片落叶轻轻擦过季璟虞的鞋边朝一旁翻滚而去,细细簌簌的动静唤醒了他陷入彷徨的思绪。
片刻的慌乱过后,季璟虞恢复了清明。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虞君诚的目的。
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季璟虞不信他无所图。
“在这站着不像样,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虞君诚并不是在征求季璟虞的意见, 语气自带一种高高在上的父权感。
在他心里,季璟虞没有资格提意见, 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就行。
季璟虞觉得这一切荒唐而可笑,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季璟虞不配合的态度让虞君诚的神色微变,他辩解道:“其实爸爸一直都想来见你, 是你外婆她一直不许我接近你。你妈妈带回去的那些礼物都是爸爸精挑细选过的,听到她跟我说每样东西你都喜欢得不得了, 爸爸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
季兰畹去医院接季禾跟孩子的时候, 曾经警告过虞君诚这辈子都不许再接近他们一步。
“他是我季家的孩子,他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彼时,虞君诚明媒正娶的妻子邓怡也才刚产子没多久,这个季禾擅作主张、一意孤行非要生下来的孩子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个累赘,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会毁了他苦心孤诣得来的前途。
季兰畹愿意带走并抚养这个孩子是当时虞君诚所能想到的最优解, 至于不能接近孩子的提议, 虞君诚更是不会有任何异议,反而正中他下怀,他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孩子。
婚生子和私生子,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前者是能巩固他地位的宝贝,后者则是他人生中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污点。
至于季禾,虞君诚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去找她, 但如果是季禾主动送上门来,可就怪不得他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季兰畹年纪大了,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就已经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精力,要拦住一个四肢健全又执迷不悟的季禾谈何容易。
季禾每回跑来找虞君诚,总要泪眼朦胧跟他哭诉,说季兰畹狠心至极,不许她带着孩子出门,是阻碍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元凶”。
虞君诚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慰她,一边却在心底暗自庆幸季兰畹是个拎得清的人,没让季禾任性行事。
他和季禾的关系见不得光,遮掩季禾一个人的行踪他尚有余力,但若是再多一个不受控制的小孩,那就不好说了。
过去十多年,季璟虞一直只生活在季禾的口中。
季禾总是孜孜不倦地向他讲述季璟虞的事情。
长高了,长帅了,完美继承了他的智商,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
她口中的季璟虞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孩子。
虞君诚知道,这个女人一直在做着让季璟虞认祖归宗的美梦。
之前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现在倒也不是不可以。
—
“我没有外婆。”季璟虞强忍着恶心回答他,“同样,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奶奶。
“至于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我一样都没碰过。”
季禾既然已经一直想让他们父子“团聚”,大约也不会跟虞君诚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只拣好听的话说给他听,还撒了谎。
正好虞君诚对这个儿子也不上心,从未深究过季禾话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或许是季禾真的很好哄骗,才让虞君诚有了三言两语就能安抚住季璟虞的错觉。
大概从未被人这样忤逆过,虞君诚面色一僵,差点没能维持住所谓的慈父形象。
他渐渐开始意识到父慈子孝的戏码没有一点用处,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于是,虞君诚又开始怪罪起季兰畹,把季璟虞教得太不识好歹。
祖孙俩都一样的不识抬举,故作清高。
“我听说你跟姜岁的关系很好。”
季璟虞猛然看向虞君诚,原本漠然的黑眸里透出几分阴鸷,如同风暴骤起的午夜海面,叫人心里陡然一惊。
这次虞君诚没有错过季璟虞眼底一闪而过的戒备和敌意。
他面上浮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嘲讽。
到底是个孩子,即使掩饰得再好,也会露出马脚。
季璟虞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无坚不摧,姜岁果然是那个突破口。
—
虞琛和姜岁的相识其实并非偶然。
虞君诚是在姜振楷的授意下,才带着虞琛去医院的。
说来也奇怪,刚从车祸中醒来没多久的姜岁第一次见到虞琛,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两个孩子迅速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虞君诚至今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借着这个机会搭上了姜氏。
在此之前,他虽然成功娶到了邓怡,但他在邓家的处境依旧尴尬,处处受制于邓怡的父亲,老头子既想要他为邓氏做牛做马,同时又对他充满轻视和防备,根本不肯分权给他。
所以对于姜岁和虞琛的相处,虞君诚一向乐见其成,甚至做着能跟姜家结成姻亲,借此一步登天的美梦。
但事与愿违,虞君诚发现这两个孩子居然莫名其妙闹掰了,姜岁不再联系虞琛,还在虞琛眼巴巴找上门的时候把人送进了派出所。
那天,虞琛灰头土脸到家后,直接就被虞君诚揪着衣领拽进了书房。
“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面对暴怒的虞君诚,虞琛吓得一哆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今天原本是打算去找姜岁和好的……”
“没用的东西!”
虞君诚越想越生气,抄起手边的资料就朝虞琛砸了过去。
闻声赶来的邓怡赶忙护住儿子,厉声质问:“虞君诚,你发什么疯!”
虞君诚满脸阴翳,仍觉得不解气,“你问问儿子都做了什么好事,要是真得罪了姜岁,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姜岁?”邓怡更觉得虞君诚这通邪火发的不可理喻,“谁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因为失宠了才被送到乡下去的。姜云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还没出生的小儿子,哪还顾得上她。”
虞君诚的目光落在邓怡和被她护在身后的虞琛身上,厌恶的情绪难以控制地蔓延至全身。
两个蠢货!
要是姜云钊真的不管姜岁,今天虞琛这群人能被整治得这么难堪?
听说谭家那个私生子更是连家都没回,就被人紧急送去了乡下,估计这辈子都难有机会再踏足黎城。
更何况这些年姜云钊对方妍雅是什么态度,众人都有目共睹。
说句不中听的,方妍雅怀上姜振楷的孩子可能性都比怀上姜云钊的大。
退一万步说,即便方妍雅是真的怀上了姜云钊的孩子,姜岁在姜云钊心里的分量也不可撼动。
那些流言也就只有那些蠢人会相信。
结合姜氏最近动静频出,虞君诚更倾向于姜云钊是要跟他老子清算总账。
至于姜岁……
估计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才把人送走的。
“爸。”虞琛从邓怡身后探出脑袋,“姜岁还是喜欢我的。”
“你哪来的自信……”
“是真的!”虞琛着急忙慌地打断虞君诚的话,“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跟我长得有些像,分明就是她找的替身。”
他越讲越激动,“爸,你赶紧帮我转学吧,要不然那个赝品真要踩着我上位了!”
一想到对方长着那样一张脸跟姜岁同进同出,虞琛就心急如焚。
“不行,那种地方又脏又穷的,妈妈可舍不得你过去受苦。”
邓怡原本就不喜欢虞琛整天围着姜岁转的模样,自然不会同意他转学。
虞琛压根没考虑过这些,听到邓怡这么讲,态度立刻没有上一秒那么坚决了。
“可是……”
“既然姜岁还是喜欢你的,哪还有什么好着急,反正她最后还是要回黎城的,那穷小子又不可能跟着过来。”
邓怡理了理虞琛凌乱的衣领,继续说,“而且妈妈觉得你之前对她太百依百顺,都把人惯坏了。趁这段时间冷一冷也好,叫她知道你不是非她不可的。”
“转学的事你自己考虑清楚,别到时候吃不了苦又闹着要转回来,弄巧成拙,反倒叫姜岁更瞧不上你。”
虞君诚现在看到这对母子就觉得厌烦,“行了,都折腾一天了,赶紧回房间休息去。”
“知道了,爸爸。”
虞琛只当虞君诚是心疼他,殊不知对方心里早已有了其他考量。
浔宁。
跟虞琛长得像。
又是相仿的年纪。
虞君诚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今天在江大碰见季璟虞,实属巧合。
虞君诚其实没想这么快就跟这个儿子相认,只是既然碰到了,那计划提前一些也不是不行。
季禾的美貌毋庸置疑,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邓怡发现的危险偷偷养着她这么多年,而融合了他们优点的季璟虞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一点都不像是在浔宁这种穷乡僻壤长大的。
几乎在见到季璟虞的第一眼,虞君诚就清楚得意识到虞琛跟他比起来毫无胜算。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毕竟无论是虞琛还是季璟虞,终归都是他虞君诚的儿子。
—
季璟虞眼皮一抬,黑眸冷漠地睨向虞君诚,吐字清晰而寒凉,“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该对爸爸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虞君诚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他笑了笑,自顾自地往下说,“姜云钊爱女如命,他或许会同意一个穷小子跟自己女儿交朋友,但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没名没份的私生子接近姜岁。”
季璟虞将手揣进卫衣的口袋里,“所以呢?”
“但如果你是我的儿子,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虞君诚没把话说得很明白,但他知道季璟虞能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怎么,你要离婚?”
“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虞君诚并不觉得季璟虞可以跟他讨价还价,“我可以帮你换个母亲,换个可以拿得出手的身份,除此之外,没得商量。”
他是绝对不会和邓怡离婚的。
除非季璟虞能带给他更多的利益需求。
但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季璟虞从未见过比虞君诚更无耻更龌龊的人。
明明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能沾沾自喜地站在制高点上发号施令,企图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而他的母亲在虞君诚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随时可以抛弃的拖累罢了。
一时间,季璟虞也不知道是该恨季禾,还是该可怜她。
这世上,要是真有报应就好了。
“你也知道姜叔叔爱女如命,如果他知道你在背后这么算计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虞君诚眯了眯眼,语气不善,“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在警告你,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那么就继续‘死’下去。”
直到这一刻,虞君诚才真正开始正视起这个从出生就被他嫌弃的儿子。
他远比虞君诚想象得还要难对付。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早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季璟虞却能从他的话里找到漏洞反将他一军,而且全程没有一丝慌乱。
这样的心计……
他真的只有十七岁吗?
这次的见面,过于草率了。
虞君诚恼怒不已。
—
虞君诚一离开,蒋德宇就拎着奶茶几步走到了季璟虞跟前。
“季哥,刚刚那人谁啊?”
气都还没喘匀,偏偏尾音上扬,听上去问得格外随意,好像季璟虞可以告诉他,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讲。
蒋德宇绝大多数时候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他有时候又敏锐得过分。
一直以来都是季璟虞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但偶尔他也想反过来保护季璟虞。
“一个妄想症晚期的神经病。”
“哈哈哈,既然是神经病,那咱们就把他当个屁放了。”
季璟虞原本紧握的拳头渐渐松懈下来,“刚刚发生的事情……”
“啊?”蒋德宇装傻充愣,“刚刚咱不是一块排队买奶茶吗?”
“嗯。”
虞君诚找过来的事,季璟虞不想让姜岁知道,也不想让奶奶知道。
这种事情恶心他一个人就够了。
“那咱们现在是去找姜岁吗?”蒋德宇晃了晃手里的奶茶。
“暂时不去找她了。”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刚才的事,更怕姜岁会瞧出端倪。
即便已经打定主意不喜欢姜岁,他仍旧想给姜岁留下一个好印象。
“啊,那她的奶茶怎么办?”
“你喝。”
“嘿嘿,还有这种好事呢。”
“我那杯你也喝了吧。”
蒋德宇语气幽幽,“季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水牛了?”
“……”——
第73章
“姜岁, 晚上的家长会你家谁来呀?”
“我爸爸呀。”姜岁看了眼蒋德宇,“你这什么表情,不想见我爸?”
“哪能啊。”蒋德宇连忙摆手, “我以为像姜叔叔这样日理万机的大总裁,都是指派秘书去参加家长会。”
“刻板印象。”
“电视剧看多了吧。”
姜岁和夏繁同时说道。
蒋德宇朝四周看了看, 缓缓凑近姜岁, 超小声地问她:“这次你爸来,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你妈妈来了?”
“啊?”
“到时候能不能让你妈妈给我签个名啊, 我还只在电视里见过明星呢。”
蒋德宇原本猜测姜岁爸妈是离婚了,可自从见过姜云钊以后,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姜岁妈妈应该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不方便随便出现在公众场合。
“姜岁,你妈妈是不是女明星?”
从江大回浔宁的高铁上, 蒋德宇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
“……”
他很自然地将姜岁的无语默认成了肯定答案。
“果然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总裁和女明星绝配啊!”
“蒋德宇,你是不是偷看班长的小说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蒋德宇立刻否认三连。
—
姜岁没想到蒋德宇居然真的当真了,赶紧澄清,“我妈妈不是明星。”
“不是?”
“嗯,真不是。”
“难不成是什么保密项目的科研人员?”
看着脑洞大开的蒋德宇,姜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也不是, 反正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其实你们天天都见面。
姜岁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好吧。”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长得挺像苏亦年的,而且就住在她家,怎么就没人往那方面想呢?
姜岁漫无边际地想着。
“想什么呢?”
季璟虞从办公室回来就看到姜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在试卷上画圈圈,空白的答题处都快被她涂满了。
姜岁懒洋洋地歪头看他, 雪嫩的脸浸润在教室明亮的色调下,像只刚睡醒的漂亮小猫。
她在季璟虞面前一向没有秘密,心里想什么,自然都会如实告诉他。
“大概是因为灯下黑。”
姜岁刚来浔宁时,就自称是苏亦年的亲戚,要在她家借助一段时间。
大家自然而然地就认为她们只是单纯的亲戚关系,压根不会再多想什么。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嗯。”
可是直到季璟虞坐回到座位上,姜岁的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
不似往常那般只是单纯的欣赏,而是多了几分探寻。
“哪道题不会?”
“不是。”姜岁摇摇头,“我就是觉得从江城回来以后你变得有些奇怪。”
季璟虞心里一颤,面上却丝毫不显,“有吗?”
“有。”
姜岁回答得很肯定。
她的视线始终没从季璟虞脸上移开,看得专注而认真,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来作证自己的猜测。
季璟虞安静地由着她打量,半晌之后才温声提醒,“这张试卷下节课就要交,你再不写真要来不及了。”
“事有轻重缓急,你比交试卷重要一百倍。”
姜岁吞口而出的话让季璟虞失神了片刻,他微弯了嘴角,“快做题吧,我真的没事。”
“骗人。”
姜岁嘀咕着将目光从季璟虞身上挪开,只是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试题上。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这趟江城之旅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只有上午分开了几个小时。
但季璟虞在江城人生地不熟的,短短几个小时能发生什么事?
那个时候夏繁被顾辞拐跑了,跟在季璟虞身边的只有蒋德宇。
如果是蒋德宇,反倒好办。
正咧着嘴傻乐的蒋德宇骤然对上姜岁审视的目光后,后背兀地一凉。
他猛然低头,用力戳佟厦的手臂,“快帮我瞅瞅,姜岁是不是在看我?”
佟厦正忙着画辅助线,被蒋德宇这么一杵差点画到课桌上去。
一声”蒋德宇“被他喊得杀气四溢。
偏偏当事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姜岁是不是还在看我呢?”
“你当自己是季哥呀,姜岁才不稀罕看你。”
蒋德宇偷摸瞧了一眼,发现姜岁确实没在看他,就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他的幻觉。
可蒋德宇的心依然悬在半空中,没个着落。
那个眼神总让他觉得姜岁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他答应过季哥要保密。
万一姜岁真来问他怎么办?
姜岁这么聪明,他真没把握能糊弄住她。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蒋德宇就有些坐立不安。
秦林从后门一进来就看到蒋德宇歪着个屁股,一会往左扭,一会往右扭,看得人火冒三丈。
“怎么,凳子上有跳蚤咬你啊?”秦林把手里的练习册卷成筒状拍向他的肩膀,“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就你没个正形,给我坐直了!”
蒋德宇被他吓得一激灵,看清来人后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可就算这样他还不忘贫嘴:“您说您堂堂教导主任德高望重,走后门这种事实在配不上您的身份。”
“你小子,”秦林食指对着他的方向重重点了几下,“晚上的家长会给我等着。”
“别呀,您别对我这么特殊关照,不然大家该误会我爸偷偷给您送礼了。”
这话把班上同学都逗笑了。
秦林也被气笑了,“来,我现在就对你‘特殊关照’,拿上卷子给我去后面站着!”
—
晚上六点半,姜云钊准时出现在高三(2)班的教室。
季奶奶来得比他早,这会已经坐在季璟虞的座位上了。
季璟虞离校前把他和姜岁的课桌整理得干干净净。
一眼望去,紧挨着的两张课桌风格迥然不同。
季璟虞的桌子干净整洁,除了必要的学习资料外没有多余的物品。
而姜岁的桌面上满是各种色彩鲜明、稀奇古怪的文具用品,不过这些小东西因为被摆放得齐整,所以丝毫不显得凌乱,反而衬得这个小角落鲜活而有趣。
凳子上放着软乎乎的毛绒坐垫,课桌对着墙的那面挂着一个收纳袋,里面装着她的小绒毯。
姜岁不耐热更不耐冷,自从天气转凉以后,她的保暖设备一天比一天多。
好在有季璟虞这个收纳大师在,不至于让姜岁每天都“忙忙碌碌寻宝藏”。
“季姨,您好。”姜云钊走到季兰畹身边,小声跟她打招呼。
“你是岁岁的爸爸吧。”
虽然是第一次见姜云钊,但季兰畹一眼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比起妈妈,姜岁还是长得更像爸爸多一些。
“对,是我。”姜云钊笑了笑,“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岁岁。”
姜岁经常跟他提起对门的季奶奶,讲她包的饺子好吃,煮的面好吃……就连做的香囊都特别好闻,特别防蚊虫。
“岁岁说您煮的牛肉面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提的次数多了,连带着姜云钊都开始有些好奇这全世界最好吃的牛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岁岁这评价可太高了。”季兰畹的眼神慈爱而柔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她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每次问她要吃什么,都说要吃牛肉面。”
那会,季璟虞是姜岁在浔宁唯一的好朋友,加上她捡回来的小奶猫在他家养着,所以那几天姜岁经常来季家玩。
“季奶奶,我来啦。”
季兰畹很喜欢这个漂亮又活泼的小姑娘,每次姜岁过来,都会给她准备好吃的。
“岁岁想吃什么?”
答案总是一样的,“想吃牛肉面。”
“还吃牛肉面呀”季兰畹逗她,“岁岁都吃不厌的吗?”
季璟虞一边给小奶猫喂羊奶粉,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奶奶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她包的水饺也很好吃。”
“当然吃不厌啦。”小姜岁很坚定地摇摇头,“季奶奶,我还是想吃牛肉面。”
“好好好。”季兰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咱们就吃牛肉面,等岁岁什么时候吃厌了,奶奶再给你做别的。”
“嗯。”姜岁重重点了下头。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姜岁会陪在苏亦年身边,会在浔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
姜云钊的面色越来越古怪,“您刚说小时候,谁小时候?”
“当然是岁岁。”
姜云钊和季兰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抹差异之色。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之前就见过岁岁?”
季兰畹被姜云钊说糊涂了。
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地追问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答案,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对呀,在岁岁八岁的时候。”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苏亦年给出的解释是,孩子爸爸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来,由她来照顾。
八岁?
九年前!
姜云钊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比任何人都记得那年发生的事情。
被迫和苏亦年分开以后,如果不是因为有姜岁陪在他身边,姜云钊根本撑不下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云钊和姜岁都处于被姜振楷软禁的状态。
虽然衣食无忧,但姜云钊没有一点自由,别说带着孩子去找苏亦年,他甚至连别墅的大门都出不去。
等被打断的右腿长好后,姜云钊去找了姜振楷。
没人知道父子俩究竟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姜云钊正式入职姜氏,渐渐开始接触集团的事务。
所有人都觉得姜家大少爷是“迷途知返”,苏亦年的出现不过是他漫长人生轨迹中微不足道的一点涟漪罢了,连缅怀都不够格。
风拂过,一切归于寻常。
但姜振楷对姜云钊的试探,或者说是驯服却从未停止过。
姜岁八岁那年,姜振楷提出让姜云钊和方家联姻。
姜振楷未必真看得上方家,也知道姜云钊不喜欢方妍雅,但姜云钊必须娶方妍雅。
因为这是他帮他选的妻子。
只要姜云钊还想要姜氏,他就必须要乖乖听话。
为了防止姜云钊阳奉阴违,姜振楷特意带走了姜岁,美名其曰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免得准新郎分心导致婚礼出差错。
“把岁岁还给我!”
姜云钊在得知孩子被带走的第一时间便冲进了姜振楷的办公室。
看着惊慌失措的姜云钊,姜振楷不慌不忙地让汇报工作的下属先出去,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姜云钊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我都已经答应你娶方妍雅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岁岁?岁岁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一天,你自作主张带走她,她会害怕的!”
“岁岁是我的孙女,她在我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姜云钊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懈,他信不过姜振楷,“把孩子还给我。”
姜振楷嗤笑一声,“就算我不把孩子还给你,你能如何呢?”
这样的话姜云钊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也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姜云钊,他跟姜振楷之间实力相差悬殊,他没有跟对方叫板的能力。
姜云钊用力搓了下脸,深深吸口气,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妥协,“我会跟方妍雅结婚,但婚礼结束后,你必须把岁岁还给我。”
姜振楷看着颓丧的姜云钊,似笑非笑,“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但如果你表现得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
婚礼结束后,姜云钊的确见到了姜岁,但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保姆说是因为孩子太想爸爸,背着她偷偷跑出去,结果在路上发生了车祸。
而姜振楷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姜云钊的表现让他满意,他任由姜云钊带走了姜岁。
自那以后,姜云钊对姜岁的保护越发严密,除了某些必须要出现的场合,他几乎不让姜岁接触姜振楷。
—
季兰畹轻轻推了推姜云钊,“岁岁爸爸,你怎么了?”
姜云钊蓦地回过神,露出大梦初醒的神色,后背倏地漫上一层冷汗。
他虚脱般抬手捂住眼睛,缓缓摇头说:“我没事。”
姜岁居然早就来过浔宁,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情?
姜云钊还想再问,可惜被班主任孙浩打断了,“各位家长,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本次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以后,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季兰畹点点头。
姜云钊的脸色算不得好,直觉告诉季兰畹,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季姨,坐我车回去?”说话的人是蒋德宇爸爸。
“不用了,岁岁爸爸会送我回去的,他想问我牛肉面的做法。”
蒋德宇爸爸的视线在姜云钊身上停留一瞬,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再晚点那兔崽子又该给我装睡了。”
每次家长会结束后,蒋家都热闹得堪比过年。
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热闹非凡。
车上。
“您知道岁岁的妈妈是……”
姜云钊的大脑还有些混乱,几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全然不似在商场上那般运筹帷幄。
如果对面是他的竞争对方,他早就输的一败涂地。
季兰畹的神态从容和煦,“我知道。”
苏亦年没有亲人,她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当年她生下姜岁没多久就被姜振楷的人带去了浔宁。
季璟虞出生后,为了增加收入,季兰畹出租了家里的一个单间,又因为出租条件苛刻,所以租金要的并不高。
机缘巧合之下,苏亦年成了季兰畹的租客。
季禾那会刚生产完没多久,所以季兰畹很快就察觉到了苏亦年身体上的异常。
往后的时间里,她像照顾女儿一样照顾苏亦年,安慰她,鼓励她,帮助她适应在浔宁生活。
因而有了一定经济基础后,苏亦年不假思索便买下了季家对面的房子,继续跟季兰畹当邻居。
季兰畹用极其简单的话讲述了苏亦年在浔宁的十七年。
可姜云钊很清楚,如果没有季兰畹,他跟姜岁大概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如今的苏亦年。
“小苏她真的很爱岁岁,我曾无数次看到她因为想念孩子而偷偷抹眼泪。”
季璟虞跟姜岁年纪相仿。
所以每次看到季璟虞,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翻身、走路、长牙、说话……于苏亦年而言都是一种难言的阵痛。
她明明有孩子,却只能从别人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推测姜岁是不是会爬了,是不是能自己坐了,是不是长出了第一颗小乳牙,是不是会咧着小嘴喊“妈妈”……
苏亦年家里有一个上锁的房间,里面摆放得全是小女孩的物品。
从小月龄的婴儿床、连体衣、baby玩具,到十几岁小姑娘可能会喜欢的公主床、公主裙、大小玩偶……一应俱全。
她做好了一辈子都见不到孩子的准备,但还是无法抵抗母爱的本能,满怀绝望地一点点填充着这间或许永远也等不来主人的房间。
每当想孩子时,苏亦年都会在里面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岁岁到浔宁的那天,我才发现原来小苏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可惜没过几天,岁岁就又被接走了。”
季兰畹不是个多嘴的人,可她心底有太多的疑惑,“当初既然把岁岁送过来了,为什么又要出尔反尔,让小苏白高兴一场呢?”
姜云钊安静地听着,眼眶通红,声音轻不可闻,“我没有。”——
第74章
姜岁和季璟虞所在的角落一向都是大家伙默认的聚集地。
每次下课, 都不用招呼,蒋德宇就很自觉地凑过来聊天。
“啧啧啧,姜岁才两天没来, 桌上的试卷多的都能卖废品了。这年头,连假都请不起喽。”他边说边翻着那些空白的试卷, “话说姜岁这次考的不是挺好的嘛, 怎么她爸爸还给她请假了?”
夏繁被他说糊涂了,“考得好跟请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倒是于晓澄一下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以为姜岁是你呀,考差了回家还得挨揍。”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于晓澄嘴里说出来, 蒋德宇格外臊得慌,“班长你可别造谣啊, 你又不住我们小区, 怎么知道我回家会挨揍?”
“估计是你前几天挨叔叔打的时候没控制好音量,叫隔了几个小区的班长都听见了。”
蒋德宇:“……”
气到原地自闭。
家长会那天晚上,蒋德宇特意等在单元楼下,因为他知道他爸肯定会接上季奶奶一块回来。
他都计划好了——
只要一看到季奶奶,他就立刻冲上去抢走她的包,然后以护送季奶奶回家的名义, 顺利闪进她家, 最后待到他爸不得不睡的时候再回家。
要是能说服季哥收留他一晚上就更完美了。
结果!
人算不如天算!
他爸居然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站在那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自讨死路。
那天晚上,整个年华里小区的住户都听到了蒋德宇的惨叫声和他爸的怒吼声。
后来他才知道接季奶奶的活被姜岁她爸给抢了。
蒋德宇本想着第二天找姜岁“讨公道”,结果下楼的只有季璟虞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姜岁昨晚上被她爸接走了。
他一个挨了顿胖揍的人还身残志坚跑来上学, 姜岁好胳膊好腿的居然请假了。
真是不像话!
夏繁猜测:“我觉得应该是岁岁考得好,她爸爸奖励她出去玩了。”
“都这时候了,还出去玩,姜岁他们家还……”于晓澄想了想措辞道,“还挺特别的。”
“劳逸结合嘛,岁岁这段时间学习可辛苦了。”
毕竟上周末还跑去江城找过顾辞,夏繁倒是挺能理解的。
蒋德宇轻轻戳了戳季璟虞的肩膀,“季哥,你知道姜岁干嘛去了吗?”
季璟虞连头不抬一下,语气冷淡,“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蒋德宇小声嘀咕,“姜岁连被水呛了这种芝麻小事都要跟你讲,她连着请几天假会不告诉你?”
季璟虞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冷峭的眉眼蹙起,目光碾在蒋德宇脸上,隐约可以窥见一丝烦躁。
蒋德宇见状立马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迅速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及时认怂。
“我感觉姜岁不在,季哥身上那点烟火气好像又没了。”于晓澄附在夏繁耳边小声说,“坐在他前面总感觉后背有股寒气。”
夏繁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岁岁什么时候回来。”
—
季璟虞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笔。
他是真不知道姜岁去做什么。
那天晚上,姜岁匆匆敲响了他家的门。
“我爸爸现在在小区门口等我,我要跟他回趟黎城。”
“出什么事了吗?”
姜岁摇摇头,“我爸爸他没说。”
许是季璟虞的表情过于紧绷,姜岁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道:“放轻松,说不定就是我爸想我了,想让我回家陪他几天。”
明明边上没人,但姜岁还是朝他走近一步,小声说:“其实吧,我觉得我爸爸可能是心里难过,急需我安慰。”
姜岁推测她爸爸今天应该是成功见着妈妈了,但妈妈没搭理他。
“那我陪你下去。”
“嗯。”姜岁歪头看他,笑得像只得偿所愿的漂亮小猫,“我就是这个意思。”
等季璟虞关上门后,姜岁熟练地拽上他的衣角,跟着他往楼下走。
姜岁的视线落在季璟虞冷白的侧脸上。
他像是刚洗过澡没多久。
头发尚未完全干透,透着潮意,稍稍挨的近些,姜岁就能闻到他发梢湿润清新的薄荷气息,柔软的刘海垂在眉角额间,衬得侧脸轮廓利落分明。
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他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随性,又莫名带了点勾人的意味。
姜岁叹了口气,“我都从短袖拽到毛衣了,到底什么时候能牵手啊?”
季璟虞脚步一顿,姜岁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姜岁慢慢勾起唇角,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戏谑道:“想牵?”
季璟虞后背越发紧绷,垂着眼说:“别闹,好好走路。”
借着楼梯的高度差,姜岁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耳朵红了。
“哦。”姜岁敷衍应声,然后猛地靠近季璟虞。
两张同样优越的脸一下挨得太近,几乎只隔了半指的距离。
季璟虞像是被姜岁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没有第一时间躲开。
姜岁的目光一路从他茂密漂亮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游移到了微微张合的淡红色的唇上。
视线放肆又不加掩饰,季璟虞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
逗弄够了,姜岁才缓缓直起身体,眼底的笑意显而易见,“记得想我,我很快就回来。”
—
姜岁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姜云钊就带着她去了姜氏名下的私人医院。
姜岁有些不情愿,“怎么又要体检,今年的体检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姜云钊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哄她,“这段时间学习太辛苦了,咱们做个小检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瘦了没。”
“好吧。”姜岁没多想,乖乖跟着护士姐姐走了。
等姜岁进检查室后,姜云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双眸冷沉幽深。
他没告诉姜岁这次给她做检查的是全球最权威的脑科专家巴特教授,昨天才下的飞机。
当年姜岁出车祸,姜云钊虽然怨恨姜振楷,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姜岁毕竟是姜振楷的亲孙女,即便姜振楷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姜岁动手。
昨天他特意去了趟姜家老宅,将当年短暂照顾过姜岁一段时间的保姆“请”回了别墅。
现在的姜家早已由姜云钊说了算,保姆自然不敢有任何的隐瞒,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原来姜振楷把姜岁带走没多久,就让人把她送到了浔宁。
可就在婚礼当天,他又把姜岁从苏亦年手里抢了回来。
姜岁是在回黎城的路上出的车祸。
因为她一直哭闹着要找妈妈,开车的保镖一时分心,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姜云钊能猜到姜振楷这么做的目的——
为了折磨苏亦年。
姜振楷最擅长玩弄人心。
让他们的女儿亲自告诉苏亦年他再婚的消息,姜云钊都不敢想苏亦年当时会有多难过,会有多恨他。
而短暂把姜岁还给苏亦年的行为也只是为了再次警告她,让苏亦年知道他依旧掌握着她的生死,随时可以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姜云钊猜,那场车祸最后或许也成了姜振楷威胁、恐吓苏亦年的“帮凶”。
因为她不听话,妄想跟姜岁一起生活,所以姜岁遭受到了严重伤害。
如果她继续痴心妄想,奢求不属于她的生活,那后果绝对不是她能承受的。
因而,当姜岁再次回到浔宁,回到她身边时,苏亦年才会表现得如此冷漠和抗拒姜岁的接近。
显然,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姜振楷在故伎重施,是对她是否听话的又一次“测试”。
已经有过一次惨烈教训,苏亦年不敢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想,只要自己表现出一副厌恶姜岁的模样,姜岁兴许就会主动远离她这个狠心又不负责任的母亲。
可她明明那么爱姜岁……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姜云钊恨不得立刻处理了姜振楷。
可说到底,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过去的他太无能,苏亦年不会遭遇这些磋磨,她会有更好的人生。
但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姜云钊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也没有办法抹去那些痛苦,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苏亦年和姜岁,不再让她们受到一点伤害。
—
“从检查报告上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巴特教授的话让姜云钊悬着的心落了一大半。
“可她为什么会缺失一段记忆呢?”
姜岁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独独遗忘了在浔宁的记忆。
偏偏是这段记忆,不然以姜云钊对姜岁的重视程度,他一定会发现端倪,也不至于被瞒这么多年。
“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教授想了想,提出了一种假设,“我想当初你父亲带走她的手段应该不会很温和。被强制从母亲身边带离,加上后面又发生了车祸,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封存了这段记忆。”
停顿片刻后,他又说,“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姜云钊再三跟他确认,“所以,我女儿的身体确定没问题是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是的。”
姜云钊长长地松了口气。
自从知道真相之后,他一直被浓重的愧疚感包围着。
无论是妻子还是孩子,他似乎一个都没有保护好。
“也许当她再次经历差不多的情景,这段记忆就会回来了。”
听到教授的话,姜云钊脸都黑了。
如果需要这样才能让姜岁恢复记忆,那他希望姜岁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
—
这事姜云钊没想过要瞒着姜岁。
之前不说,只是担心姜岁会害怕。
听完姜云钊的话后,姜岁神色震惊,许久都没说话。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半晌之后。
“你是说我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妈妈,见过季哥,见过季奶奶他们了?”
“嗯。”
“可就算我不记得了,妈妈和季哥他们为什么都不说呢?”
苏亦年和季璟虞,还有季兰畹都表现得像是第一次见她。
难道他们全都在演戏骗她?
可是为什么呀?
姜岁想不明白。
“我猜是你妈妈请求他们这么做的。”姜云钊的嗓音低哑,“她想要保护你。”
对于苏亦年来说,只有姜岁远离自己,她才会平安。
那短短五天的相处时光,足够支撑她走下去。
姜岁不记得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难怪……”姜岁垂下眼眸,原本扶在窗沿上的手指悄然握紧。
“难怪什么?”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难怪妈妈见到她的“第一面”,没有问爸爸的情况,而是问她姜振楷知不知情。
难怪她总觉得妈妈很矛盾,嘴上说着不欢迎她,让她赶紧走,却又各种对她好,从来没有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苏亦年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母爱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就像姜云钊从小告诉她的那样——
苏亦年是这个世上最爱姜岁的人。
还有季璟虞……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呀。
当初在楼梯口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是欣喜于他们的再次重逢,还是会责怪她这么多年毫无音讯?
“爸爸。”姜岁仰头看向姜云钊,“下午就送我回浔宁吧,我想妈妈和季哥了。”
想妈妈,姜云钊能理解,想后面那位,算怎么回事?
“真就这么喜欢他?”
“对呀。”
姜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想过她的回答会对一个爱女如命的老父亲造成多大的冲击。
“你现在才多大,真的不再多看看?”
这话姜云钊说得多少有些心虚,他差不多也是在姜岁这样的年纪喜欢上苏亦年的。
“妈妈喜欢,我也喜欢,这就够了呀。”
姜云钊一愣,气笑了,“合着我的意见不重要是吧?”
“没有啊,”姜岁笑着挽住姜云钊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因为我知道您肯定会爱屋及乌的,而且季哥这么优秀,根本不需要爱屋及乌。”
“季璟虞他……”姜云钊欲言又止。
“嗯?”
姜云钊拍拍姜岁的手背,“没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喜欢季璟虞就喜欢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又不是马上要跟他结婚。
姜云钊如此安慰自己。
“唉——”
姜云钊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听到身旁的宝贝女儿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啦?”
“我自己在这想的挺好,人季哥还不一定会答应呢。”一想到季璟虞对自己的态度,姜岁就头疼,“爸爸,妈妈当初为什么要拒绝你?”
姜云钊:“……”
小棉袄又开始漏风了。
“嫌我年纪小不稳重,嫌我成绩差没出息,嫌我太有钱不靠谱。”
苏亦年拒绝他的这些理由。姜云钊至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姜岁若有所思,“我跟他一样大,现在成绩也在稳步提升中,难不成他是觉得我太有钱了?可有钱也不是我的错啊。”
“嗯,”姜云钊一本正经地点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姜岁是在爱里长大的,所以她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谁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待她。
季璟虞明明就喜欢她。
可每次当她主动靠近时,季璟虞就会想着法的把她往外推。
矛盾得叫姜岁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是他有什么顾虑吧。”
“什么顾虑?”
对上女儿好奇的眼神,姜云钊伸手轻轻弹了下她额头,“这我哪知道,自己问当事人去。”
—
关于季璟虞的身世,姜云钊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当天晚上,他就想告诉姜岁,可惜姜岁睡得太快,连个囫囵大概都没听到。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姜云钊不确定季璟虞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如果他真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不敢接受姜岁,姜云钊反倒要高看他一眼。
虽然跟季璟虞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他看向姜岁的眼神纯粹而热烈,没有丝毫的利用和算计。
这点倒是不像他那个“兄弟”虞琛,之前姜岁口中所谓的“好朋友”,跟她相处时总是充斥着讨好和阿谀奉承。
若不是看他能给姜岁提供些情绪价值,姜云钊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人接近姜岁。
这两人虽然都是虞君诚的儿子,品行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想来也是,季兰畹和苏亦年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
即使姜云钊有心想挑刺,也无从下手。
第75章
“现在回去, 除了上课还是上课,还不如陪爸爸吃了晚饭再回去呢。”
“我没跟季哥说我回去了。”姜岁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归心似箭, “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姜云钊顿觉胸口一阵气闷。
姜岁扭头看他,笑容轻快, “等您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别说我了,就连妈妈都能陪您一块吃。”
姜云钊心里那点小别扭烟消云散, 甚至觉得自己今晚已经不需要吃饭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掉。
—
姜岁还是没有给他发消息。
季璟虞微低着头,神情莫测,墨色的眼底映着手机屏幕上沁凉的光。
姜岁不过离开浔宁两天, 他就如此坐立不安。
他,真的能忍受姜岁离开自己吗?
季璟虞比任何人都清楚, 姜岁不属于浔宁, 她迟早会离开这里。
姜岁对他的追逐更像是一种孩子心性的玩闹,当不得真,算不得数。
而他,确实也不配。
所以季璟虞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回应,不可以动心。
但他高估了自己。
在跟姜岁划清界线这事上,他一塌糊涂。
真正舍不得, 放不下的人, 从来都是他自己。
可是凭什么呢?
季璟虞难得生出些怨怼来。
虞君诚一天都没养过他,他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孽债。
如果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姜岁,有没有可能姜岁并不在意这些?
他不敢赌。
季璟虞缓缓收紧手指,指节泛白,冷白的手背上青筋蔓延。
更何况, 像虞君诚这样卑劣不堪的人,一旦知道他跟姜岁在一起,势必会像狗皮膏药一般甩不脱。即便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足够恶心人了。
姜岁纯澈干净,不该因为他而被这样的小人纠缠。
季璟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已经黑屏的手机上移开。
除非,他能彻底解决掉虞君诚这个麻烦……
—
正在侃侃而谈的秦林忽然噤声。
他一安静,二班学生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老秦的课上开小差啊,开小差也就算了,怎么也不小心一点,还能被老秦抓个正着,蒋德宇一边感慨一边好奇地顺着秦林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他身侧的角落。
那个角落就坐了两个人。
姜岁请假,不就只剩下季哥了?
只见秦林几步走到季璟虞身边,用一种蒋德宇从未听过的语气对温柔说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季璟虞身上承载着二中未来的希望和荣誉,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秦林越想越担心,“要不去医务室瞧瞧,实在不行我给你开请假条,回家好好休息一天。”
“我!”秦林话音刚落,蒋德宇就高高举起了手,“我送季哥去医务室。”
秦林没好气地骂他:“……回答问题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蒋德宇回答得义正言辞,“我这不是担心季哥嘛,您不让我去我也没心思听课,还不如把听课的机会让给真正爱学习的同学。”
“别贫了,去吧。”秦林知道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情意自然不一般,叮嘱了蒋德宇几句就放人了。
“季哥你没事吧,要不我背你?”说着蒋德宇便蹲下了身。
“我没事。”季璟虞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
“那你是?”蒋德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蓦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季璟虞,“季哥你居然装病!”
“闷,出来透透气。”
季璟虞原本没想这么做,只是秦林既然这么说了,他便顺水推舟应了。
蒋德宇一脸狐疑,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季璟虞,“季哥你今天很不对劲。”
上课开小差,装病翘课,这可不像是季璟虞能做出来的事情。
蒋德宇大部分时间都神经大条,但有些时候他又总能一针见血。
就像上次在江大。
季璟虞只用三个字就堵住了蒋德宇接下来想说的所有话。
“那回去?”
蒋德宇好不容易才从沉闷的教室逃出来,要是现在叫他回去,他能嘎巴一下死季璟虞跟前。
“别呀,咱都出来了,回去干什么!”
他几步跳下楼梯,生怕季璟虞真的反悔,“待会到了医务室,就说是我不舒服,好好让校医给我检查检查,保管叫你好好透气,透到不想再透为止。”
季哥身体没事,他还能沾光翘掉一节数学课,这对蒋德宇来说,跟中彩票没什么两样。
“真是偏心,我想请个假就难于上青天。”蒋德宇都快羡慕死了,“我上回我说不舒服,老秦那两眼珠子恨不得化身X光,把我全身上下都扫描一遍,说什么都不相信,还非得给我爸打电话……”
季璟虞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告诉姜岁了?”
“什么呀?”蒋德宇一头雾水。
“江大的事情。”
“没有,当然没有。”蒋德宇头摇得像拨浪鼓,伸出四根手指指天,“我连梦话都没说过,我发誓。”
可即使蒋德宇不说,姜岁也还是会知道,季璟虞心知肚明,这事瞒不过姜云钊。
“走吧。”
“好嘞。”
—
“哪里不舒服?”
“校医姐姐,我、我好像是低血糖。”蒋德宇一屁股歪在椅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校医实在看不出这位看上去比牛还壮士的小同学有低血糖的症状,但站在他边上的人她认识,全校第一的季璟虞,他陪着一起来那应该不是逃课出来的。
“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点葡萄糖过来。”
“好的,谢谢校医姐姐。”
蒋德宇躺在医务室里唯一的床上,嘴里还装模作样地喊着“哎呦”。
季璟虞被他吵得心烦,撩起眼帘乜了他一眼,“闭嘴。”
蒋德宇撇撇嘴,终于安静下来,老老实实cos病人。
校医把葡萄糖递给蒋德宇,温声叮嘱季璟虞,“他要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喊我。”
“好。”
校医前脚刚走,蒋德宇后脚就从床上翻了下来,干脆利落地拉上病床边的隔帘。
蒋德宇掏出手机,无声振臂高呼:“一寸光阴一寸金,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游戏该玩就得玩!”
而季璟虞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置身事外。
深秋的阳光从半敞的窗户外洒落进来,温柔地勾勒出他轮廓优越的脸部线条,微垂的浓密眼睫下,那双幽深的黑眸正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某一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搁在腿上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能清晰地看到蓝色的青筋脉络。
整个人阴郁到毫无情绪。
中间于晓澄有悄悄发消息过来问蒋德宇情况。
【班长大人:季哥没事吧?】
【不想蒋道理:放心吧,一点事没有,他就是一时兴起想玩逃课。】
想了想,蒋德宇补充道:【估摸着是叛逆期到了。】
【班长大人:季哥叛逆期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回来上课?】
于晓澄发来灵魂拷问。
蒋德宇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留下来陪他呀。】
思忖片刻,他退掉游戏,打开一个文档,然后才继续理直气壮地继续给于晓澄发消息,【而且我也没耽误学习,我正在背诵你上回传给我的资料呢。】
虽然知道蒋德宇在撒谎,但于晓澄也没揭穿。
【班长大人:人季哥想休息多久都行,但你下节课开始前必须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不想蒋道理:知道了。】
蒋德宇看了眼时间,好像还够他再打一把游戏。
只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意兴索然,挣扎片刻还是乖乖看起了于晓澄发给他的资料。
“季哥,等下课了咱们就回教室吧。”
“嗯。”
—
【蒋德宇你把季哥拐哪去了,赶紧把他给我送回来!】
【赶!】
【紧!】
【送!】
【回!】
【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得没完没了,蒋德宇赶紧拿出来回对方,【别催了,别催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临进教室前,他才发现不对劲,刚刚给他发消息的人好像不是班长。
“季哥……”
蒋德宇话还没说完,季璟虞已经对上了姜岁的目光。
来不及做任何的掩饰,季璟虞眼底的惊喜和思念被姜岁抓了个正着。
姜岁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抓起书本遮挡住季璟虞的视线,侧头对于晓澄和夏繁说:“我就说他喜欢我。”
人在不设防情况下展露出来的情感才是最真实的。
于晓澄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谁说不是呢。”
真CP就是好磕!
随便一个眼神对视便是一顿大餐。
这小祖宗终于回来了。
蒋德宇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肩上的担子一下就卸下来了。
只要有姜岁在,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他想。
“听他们说你叛逆期到了?”姜岁小声打趣季璟虞。
“别听他们胡说。”季璟虞似乎还没从骤然见到姜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说话声有些低沉。
“肯定是蒋德宇自己不学好,要你带他出去放风。”
算不得无辜的蒋德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用力揉了揉鼻子,面色惊恐,“我靠不会真在医务室感染什么病毒了吧?”
佟厦闻言默默把座椅往外挪了挪。
“事情都处理好了?”季璟虞一边把姜岁这两天堆积起来的试卷按重要程度排序好,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她。
“没有,”姜岁摇摇头,“还剩点没处理好。”
“那怎么现在回来了?”
“因为要回来处理剩下的事情啊。”
姜岁这话说的有些像绕口令,但季璟虞还是听懂了。
“什、什么?”
“季哥你不乖,居然有事情瞒着我,我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姜岁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璟虞,“这些都是我的试卷,我不是才请了两天假吗?”
这厚度都快赶上一个小长假的作业量了。
“唉,别提了。”于晓澄说,“听说这次期中考二中平均分比一中低。所以咱校长当场就坐不住了,特意给高三年级的老师们开了会。”
“呵。”姜岁冷笑一声,“他们开完会得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疯狂给我们发试卷啊。”
“题海战术,量变形成质变呗。”于晓澄指了指被季璟虞放在最上面的那张试卷说道,“这张你赶紧做,待会自习课上老秦要讲的。”
姜岁无语,“可我才刚回来。”
“老秦才不管这些呢,只要你人在教室,你就必须得做他的卷子。”于晓澄同情地拍拍姜岁的肩膀,“赶紧做吧,反正季哥就在边上,有不懂的直接问他就成。”
姜岁生无可恋地课桌上趴了一会,这才一脸不情愿做起了试卷。
被这么一打岔,姜岁只能把“审问”季璟虞这事往后挪了。
“等回家再审你。”姜岁把手里的试卷翻得簌簌作响,后悔回来得这么早了,“好烦躁啊啊啊!”
窗外阳光温暖,季璟虞却觉得周身寒凉刺骨。
—
“哦耶耶,终于放学了!”蒋德宇随手拿了几本书往书包里一塞,“季哥,咱们今天吃啥好吃的呀?”
二中边上的小夜市因为有学生吃坏肚子住院而被取缔了,所以姜岁他们几人的夜宵正式被季兰畹接手了,她几乎每天都变着给几个孩子做好吃的。
“今天没夜宵,回你家去。”
季璟虞没说话,开口的是姜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蒋德宇饿了一个晚自修,全靠季奶奶的美味小夜宵吊着一口气,现在突然跟他讲没宵夜吃,于他而言根本就是晴天霹雳。
“季哥,你说句话呀!”
季璟虞一整天都不在状态,这会更不会参与这种幼稚的话题。
姜岁挡在季璟虞跟前,“季什么哥,你季哥也得听我的。”
“姜岁你也太霸道了!”
“略略略,我就这么霸道。”
“行啦,底层蒋。”围观了整个对话的夏繁推着蒋德宇往前走,“一顿不吃饿不死的,你要是真的饿,我陪你去小卖部买面包。”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蒋德宇咋呼声:“姜岁就是被你们给宠坏的……”
“不喜欢吃面包?那给你买泡面。”
“夏繁,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再给你加根,不,两根肠。”
“嘿嘿,成交。”
姜岁很有原则,说好回家再审季璟虞,一路上她真就什么都没问他。
“明天见,我亲爱的朋友们。”
蒋德宇被一桶泡面外加两根肠哄好了。
蒋父听到动静开门出来,一见到蒋德宇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赶紧给我滚进来!”
“我妈妈还没下班,来我家谈吧。”
姜岁打开房门,勾着季璟虞的书包带子把人带了进来。
后者其实可以很轻松地挣脱开,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乖顺配合着姜岁的动作。
门一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沉默瞬间笼罩了姜岁跟季璟虞,两个人谁都没开口。
最终,还是姜岁打破了这漫长的死寂。
“喝什么?”
“不用了,我不渴。”
“那就喝牛奶,晚上睡得好。”
姜岁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季璟虞的意见,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罐牛奶出来。
“我来吧。”
季璟虞的声音异常沙哑,像被强制塞进了一团潮湿厚重的棉花。
他把牛奶倒进小锅里,开了小火后慢慢搅拌。
动作熟练得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牛奶很快就热好了。
“小心点,别烫着。”
姜岁接过牛奶,似感慨,又似怪罪,“你可真能瞒。”
“对不起。”
季璟虞的身体如同被拧紧的发条,僵硬到发痛,脑海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像个正在等待最终宣判的死刑犯一般,安静而无措地坐在那里,藏在身后的指尖不住地发颤,掌心全是汗。
他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姜岁把季璟虞叫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对不起的,而且严格论起来,季璟虞夹在她跟妈妈之间,其实挺无辜的。
她低头抿了口热牛奶,“要不是这次家长会,季奶奶告诉我爸……”
“等等,”季璟虞倏地出声打断了姜岁的话,“你说是我奶奶告诉你爸爸的?”
“嗯。”姜岁不高兴地抿嘴,“你别打断我呀。”
“对不起。”季璟虞又跟姜岁道歉,语气较之前却松快不少。
就好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翼而飞,轰鸣声消失,世界的喧嚣重新落入他耳中。
“要不是碰到季奶奶,我都不知道原来咱们小时候就认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姜岁端着牛奶坐到他身边,“还有,不许再跟我说‘对不起’了。”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是我妈妈要求你这么做的吧?”
“你知道?”
“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当初苏亦年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季璟虞不是没有疑惑过,但他知道苏亦年有多爱姜岁,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为了姜岁好。
所以他什么都没问,成了这场骗局的“帮凶”之一。
“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姜岁一口气干完了杯子里的牛奶,“你都不知道这里头藏着多少阴差阳错……”
姜岁把姜云钊拼凑出的完整故事一五一十讲给季璟虞听。
直到这一刻,姜岁才真切地感到后怕,“要是我真的被表象迷惑,回了黎城,妈妈肯定要伤心死了。”
刚到浔宁的时候,面对冷漠又绝情的苏亦年,姜岁不是没怀疑过她对自己的爱,不然也不会又气又委屈地给姜云钊打电话。
“还好我坚持下来了。”
不然错过真相,错过苏亦年,错过季璟虞……
她险些错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切。
“你这两天请假是检查身体去了?”
季璟虞的脑回路在跟姜岁有关的事情上总能跟姜云钊不谋而合——
任何事情都没有姜岁重要。
“对呀,怕你们担心就没说。”
姜岁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失联的这段时间里,季璟虞经历着怎样漫长而痛苦的自我折磨。
虽然知道姜岁肯定没事,不然姜云钊不会放她回浔宁,但看着乖乖坐在自己身侧的姜岁,季璟虞的声线还是不免染上了担忧,“检查结果怎么说?”
“放心,我身体好着呢。”
姜岁演了一下午,早就装不下去了,她双手托腮望着季璟虞,清凌凌的瞳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就已经回来过了,对不对?”
黎城回浔宁的路上,姜岁把跟季璟虞第二次见面的场景认真复盘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不少可疑之处。
那句“怎么睡在这了”根本不是梦里的话。
事到如今,早已没有瞒着姜岁的必要了,季璟虞很干脆地承认了,“嗯。”
“所以那一大袋零食就是给我买的。”姜岁很笃定。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既然不爱吃,干嘛买这么多,没想到都是为她准备的。
想到这,姜岁佯装生气撅嘴,“哼,便宜蒋德宇了。”
季璟虞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明天给你重新买。”
那时候他手忙脚乱,虽然买了很多,但不一定都是姜岁喜欢的。
不像现在,姜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了如指掌。
“好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季哥,你会开锁吗?”
季璟虞短暂一怔,“不会。”
他有些跟不上姜岁跳脱的思绪,“好好的,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家有个上锁的房间,里面全是妈妈买给我的东西,我想看看。”姜岁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满脸憧憬。
那间被锁起来的,苏亦年不许她靠近的房间,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倒是可以去学怎么开锁。”季璟虞没把她的话当玩笑,甚至还认真考虑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但我想你应该更希望由苏老师亲手打开这扇门。”
姜岁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季璟虞话里的深意。
笑意漫过漂亮的眼尾,姜岁点点头,“我有预感,我应该很快就能真正拥有这间房间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姜岁毕竟是个女孩子,苏亦年又还没有回来,季璟虞待在她家总归有些不像样。
走之前,他把煮过牛奶的小锅还有杯子洗了。
季璟虞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看他洗碗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姜岁看似随意地问道。
她始终记得季璟虞之前的异样。
骤然听到姜岁这么问,季璟虞刷陶瓷杯的动作顿了顿。
“还真有呀。”
“……嗯。”
“现在不能告诉我?”
“是。”
“那如果你哪天想说了,可以告诉我吗?我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就像你一样。”
“我会告诉你的。”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
“季璟虞。”姜岁又连名带姓喊他,语气郑而重之,“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其他的都没关系,都不重要。”
有那么一瞬间,季璟虞觉得姜岁好像已经知道了。
季璟虞的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瞧不出一丝破绽。
他擦干净手,将所有的东西复位,然后轻声说:“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问。”
“我回来你高兴吗?”姜岁目不转睛地看着季璟虞,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高兴。”
姜岁心满意足地靠在门边,目送季璟虞离开,在他即将进门时,笑着说:“晚安,好梦。”
“你也是。”
—
季璟虞一进门,蝌蚪立马放下玩具迎了过来。
在他脚边绕了两圈后,仰着一张毛绒绒的大胖脸冲着季璟虞喵喵叫。
它已经习惯每天晚上跟姜岁玩一会,今天没见到姜岁,它有些着急。
季璟虞弯腰把蝌蚪抱起来,摸摸它的小脑袋,温声跟它解释,“今天她不来。”
“喵~”
“明天来陪你玩。”
“喵喵~”
“天冷了,她很喜欢抱着你,你要少掉点毛知道吗?”
“喵喵喵~”
听着一人一猫旁若无人的对话,季兰畹被逗笑了。
“我们小璟今天心情很好呀。”
虽然季璟虞习惯于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但季兰畹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嗯,很高兴。”——
第76章
高三的日子就像是被人按下了加速键。
姜岁刚来浔宁时还是炽夏, 转眼已是十二月末。
“嘶,好冷。”
姜岁手里捧着热牛奶,整个人藏在季璟虞身后, 冻得直跺脚。
夏繁安慰她,“等上了公交车就好了。”
“好什么呀, 到了教室还不是没空调。”
二中规定只有在午休时才能开空调, 美名其曰怕学生在闷热的环境下犯困,以及为了更好地锻炼他们的意志力。
其实大家都还挺适应这种气候的, 毕竟在浔宁生活了十几年,独独姜岁这个后来者有些水土不服。
“我看黎城的温度跟咱这也差不多呀,你往年冬天都是怎么过的?”
大冬天的早上, 蒋德宇也只是在校服外面套了个薄外套,有时候课间玩嗨了, 他连外套都不穿。
全副武装的姜岁跟他站一块, 简直像是两个季节的人。
“往年这时候,”姜岁顿了顿,“我早就不用上学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姜岁用一种很寻常的语气说道,“刚开始降温,我只上下午的课,再冷一点, 直接请长假在家休息。”
蒋德宇目瞪口呆,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因为过于诧异,他的音调都变得有些尖锐,“你这么做,姜叔叔不削你?学校也同意?”
“不会啊,本来就是我爸给我请的假。”
姜云钊一向以姜岁的感受为先,学不学的, 在他看来一点都不重要。
至于学校的意见,根本无人在意。
姜云钊给黎中捐赠的钱款足以让他们把姜岁当小祖宗供起来,来去全凭她心意。
所以,别看姜岁一天要喊八百遍“冻死了”,但在姜云钊跟前,她愣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就是怕他担心。
蒋德宇羡慕哭了,“咱俩的姓氏明明这么像,为啥咱俩的爹差别会有这么大?!”
这要是换做他老子,别说给他请假了,但凡他透露出那么一丁点不想去学校的想法,挨一顿揍都算轻的了。
“欸?我突然想到件事。”
姜岁低头抿了口热牛奶,“什么呀?”
“既然姜叔叔没破产,你家也没出事,那你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咱这来干什么?”
被西北风一吹,蒋德宇的脑子清爽了,智商貌似也有上涨,“还有既然你跟苏老师是亲戚,那为啥过去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来看过她?”
“因为……”
姜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难得在蒋德宇面前语塞。
对于姜岁来说,她恨不得昭告天下说苏亦年是她的妈妈,可她得顾及妈妈的感受,尊重她的意愿。
蒋德宇还在追问,他是真好奇:“因为什么?”
“不是故意不来看她的,我们之前不知道苏老师在浔宁……”
姜岁选择性地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纤细的食指下意识抠弄着牛奶瓶的瓶身。
“原来是这样啊。”蒋德宇挠挠头,但他发现最关键的问题姜岁还是没有回答,“那……”
走在姜岁前面的季璟虞出声打断了他的追根究底,“鸡蛋剥好了,吃吧。”
姜岁只吃光滑又不粘壳的煮鸡蛋,剥出的鸡蛋但凡有点小破损,她都不会再碰一下。
不像蒋德宇,哪怕剥出来的鸡蛋像月球背面,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姜岁煮鸡蛋、剥鸡蛋的活就落到了季璟虞身上,偏偏他还毫无怨言,甚至甘之如饴。
现在,他已经能非常熟练地煮出姜岁喜欢的那种完美鸡蛋。
等姜岁从他手里接过鸡蛋,黑眸乜向蒋德宇,语气不冷不淡,“你很闲?《阿房宫赋》背出来了?”
蒋德宇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挠头的力度大了不少,他有些郁闷,“没呢,昨晚背到一半就睡着了。也是邪门,游戏越玩越精神,课文越看越困。”
他尝试着背《阿房宫赋》,结果酝酿半天只记得第一句。
还是哼唱出来的。
蒋德宇放弃挣扎,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浩哥不是说抽查吗,这好事不一定就落我头上吧?”
夏繁笑:“对别人是抽查,你是必查,你在浩哥那早就信誉破产了。”
松了口气的姜岁跟着补刀:“这回你要是再开天窗,班长肯定会去找浩哥,叫他给你另谋出路。”
孙浩有设立互助小组的习惯,一对一帮扶。
往年这个活不出意外都会落在季璟虞头上,但今年季璟虞有姜岁,所以孙浩把蒋德宇这个困难生分给了班长于晓澄。
毕竟,能者多劳。
于晓澄也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誓要把学渣变学民。但在一次次的失败中,饶是自信强大如于晓澄,也不免有了挫败感。
听到姜岁这么说,蒋德宇面上闪过一瞬的慌乱。
“我现在就背!”
“上车再背吧,公交车来了。”
一上车,夏繁很自觉地拉着蒋德宇坐到了一起,把另一个双人座让给了姜岁和季璟虞。
姜岁看着蒋德宇因为背课文而摇头晃脑的后脑勺,忍不住吐槽,“你可真奇怪。”
叽里咕噜的声音一顿,蒋德宇转过头来,“我哪里奇怪了?”
“说你怕班长生气吧,你每次都完不成她布置的任务,害她丢脸,但要说你不怕班长生气吧,你临时抱佛脚的模样又总是那么能唬人。”
蒋德宇刚才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他是真的担心于晓澄会跟他解绑。
“还真是。”夏繁在一旁猛点头。
蒋德宇一噎,也觉得自己好莫名其妙。
姜岁的下巴磕在书包上,满脸困顿,“真想把蝌蚪也一起带去学校。”
天冷,加之晚上学习睡得晚,姜岁也成了起床困难户,总感觉睡不够。
“暖呼呼的小肉墩可比热水袋好使多了,”她闭上眼睛小声呢喃,“我好想抱着它睡觉。”
季璟虞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关于蝌蚪的来历,他没再瞒着姜岁,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是姜岁发现了当时濒临死亡的小奶猫。
蝌蚪的名字也是出自她手。
姜岁不知道小猫咪的记忆能持续多长时间,但她坚信蝌蚪是一只不一般的小猫咪,它一直都记得自己。
不然向来对生人高冷不屑的蝌蚪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熟络与亲昵。
这只不一般的小猫咪不光记忆力惊人,而且还一等一的聪明。
姜岁给它买了网上很火的小黄鸭漏食器,看评论区有人说家里的小笨蛋怎么教都学不会,只会对着漏食器喵喵叫。
但蝌蚪一教就会,果然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猫咪。
闭上眼睛的姜岁不知道季璟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突然,姜岁睁开眼睛,有些惊惶。
她说:“蝌蚪九岁了。”
语气莫名低落。
“对呀。”坐前排的蒋德宇没忍住插话,“季哥刚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就那么一丁点,跟个小老鼠似的,季哥总担心会养不活,结果现在长得像个重型坦克,昨天它撞我那一下,这会小腿还疼呢……”
夏繁扯了扯他的帽子,“岁岁跟季哥说话,有你什么事,赶紧背课文吧。”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季璟虞懂姜岁突然而至的惶恐与不安。
“别担心,我每次带蝌蚪去体检,医生都说它身体很好,是只很强壮的小猫咪。”
“嗯,蝌蚪大王无病无灾,蝌蚪大王长命百岁。”
“一定会的。”
—
跑完操,几个男生也不回教室,窝在走廊角落聊天——
“既然高三不用上体育课,凭啥课间还要跑操,真特么无语。”
“欸,你这逻辑可不对,咱们没体育课上,是因为体育老师轮不过来了,跟咱是不是高三没关系。”
“我听说就咱们这一层不上,楼下跟文科班全都照常。”
“啊?为啥呀?”
“你读书读傻了,消息这么不灵通。”
被吐槽的男生用力撞了撞对方的肩膀,神情不耐烦,“别卖关子,快说!”
“罗奇被学校开除了,钱莱现在不光要忙篮球队的事情,还要接手罗奇的班,分身乏术,所以就没时间管我们了。”
“不止是开除。”另一个男生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开口,“他是进去了。”
“什么?真的假的?”
“保真,罗奇就住我家楼上,我妈亲眼看见警察叔叔把人带走的。这几天他妈天天在家哭天喊地的,烦都烦死了。”
“我之前在论坛也有刷到帖子说罗奇进去了。”
“这么劲爆的帖子我怎么没刷到过?”
“帖子里有说罗奇是什么罪名吗?”
听到对方这么问,男生骤然露出一种隐晦而刺激的表情,“这罪名你们绝对猜不到。”
“又卖关子,你小子是不是最近皮痒?”
“说他利用职务之便猥亵了很多女学生,连前几届毕业的学姐都被喊回来做笔录了。”
听到这话的几人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声,惹来好些人异常的目光。
“卧槽卧槽卧槽!”
“人面兽心啊!这要是真的,死刑都不过分!”
“论坛里又不光只有咱们学校的人,这种尚未有定论,情节恶劣,还给学校眼中抹黑的内容当然发一个删一个,难怪咱们刷不到。”
“罗奇这个烂人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那被他那个过的女生岂不是很多很多,你们说咱们这届会不会也有?”
说话男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女生身上。
“我艹你快闭嘴,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朝夕相处的同学,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写,被一个年纪都能当爹的混蛋肆意猥亵欺负,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说不定还真有。”
“谁?”
围在边上的人越发多了,不停催促男生快说。
“就我们班那个陆书禾,之前不就因为抑郁症请了很长时间的假,这段时间她又请假了,说不定就是去做笔录了,而且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陆书禾给罗奇当过体育委员……”
“章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几个男生回头就看到姜岁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上去格外不好惹。
怎么又是她!
每次碰到姜岁都没好事,章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接着,他又朝四周看了看。
季璟虞不在,蒋德宇那个傻大个也不在,只有姜岁一个人在外面。
她再厉害,不也就是个女生吗。
说不定他一举拳头,对方就吓哭了。
这让章洋稍微定了定心,“我又没说你,你这么激动干嘛?”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了转眼珠,视线如同黏腻湿滑的蛛网,落在姜岁那张明艳精致的脸上,不怀好意道:“难不成不是陆书禾,是你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人脸色倏地一变。
这话过分了。
不像是学生说的,倒像是地痞流氓才会说的话。
被这么羞辱,姜岁反而是人群中最淡定的。
没哭,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她连温晋旭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他身边的狗腿子。
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下袖口,只当对方是不值一提的垃圾,“道歉。”
章洋梗着脖子,继续强词夺理,“我又没说什么,凭什么要我道歉!”
姜岁上前一步,眼神冷了几分,“就凭你空口白牙就敢造同学黄谣。”
她明明没说什么狠话,却让章洋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对不起。”大脑还未反应过来,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
“给陆书禾也道歉。”
“你别得寸进尺,陆书禾人都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章洋恼羞成怒,面部愈发扭曲狰狞,“而且她是我们四班的人,四班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四班人人都知道陆书禾是因为生病才请的长假,章洋你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看清来人后,章洋嘴角抽搐。
妈的,又来一个难搞的。
“易珊,”章洋气得咬牙切齿,“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是四班的,这事就跟我有关系啊。”易珊走到姜岁边上,抱臂看向章洋,语气嘲讽,“有本事你开除我四班的班籍呀。”
—
章洋同样不敢惹易珊。
如果说姜岁是横,那易珊根本就是个疯子。
自习课上,他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话,班长和纪律委员都还没说什么呢,易珊直接走过来掀了他的桌子。
“你再吵一句试试?”
“你他妈——”
对上易珊的目光后,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章洋觉得易珊想掀的不是他的桌子,而是他的头。
同桌小声劝他息事宁人,“洋哥,愿意复读的脑子都有病,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也是,易珊都敢复读了,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万一她真的发疯……
自己确实没必要跟个疯子一般见识。
章洋当时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念头。
—
“章洋,既然你这么好奇,那要不现在就跟我去苏老师办公室,借她手机给陆书禾爸妈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说着,易珊还真去扯章洋的胳膊。
章洋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猛然后退一大步。
这下他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看热闹的学生更多了。
就连原本已经在教室的人都闻风跑了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陆书禾爸爸要是知道有人在背后这么编排他女儿,肯定立马赶来学校打断他的狗腿。”
“我要是陆书禾,扫厕所的拖把这会已经盖他头上了。”
“要我说厕所的拖把都没章洋的嘴臭。”
“成绩差就算了,没想到人品也这么差。”
“他妈都给我闭嘴!”
章洋恶狠狠地看向人群,但大家似乎都看透了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本质,议论声依旧此起彼伏。
“温晋旭,管好你的人。”姜岁瞥了同样站在人群中的温晋旭一眼,冷冷丢出一句话,“你要是管不住他们的嘴,我就只能让你爸来管你了。”
温晋旭的瞳孔蓦地紧缩,左脸应激般泛起一阵刺痛。
他知道姜岁没在开玩笑。
上次在年级组办公室他已经狠狠吃过一回苦头。
苏亦年本身确实没什么背景,可她是姜岁的亲戚。
姜岁才是真正有背景的人,连他爸都惹不起。
这段时间他已经尽量低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依旧没逃过这无妄之灾。
章洋这个蠢货!
温晋旭看了一眼又给他惹麻烦的章洋,随即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处,“赶紧给我道歉。”
因为带着怒气,温晋旭的这一脚丝毫没留力,章洋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形。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嘴贱,是我嘴臭,我不该恶意揣测陆书禾。”章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可他不敢还手,也不敢抱怨,还要乖乖听从温晋旭的吩咐道歉。
“记住哦,造谣也一样要被抓进去。”易珊冷笑,“知道自己嘴臭,就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别跑出来污染空气。”
她还记着自修课上章洋吵得她做不进去题的仇。
等温晋旭和章洋离开后,易珊开始驱散人群,“散了散了,赶紧散了,作业都做完了吗,就跑来看热闹。”
人群骤散,原本拥挤的走廊上只剩下姜岁和易珊两人。
“你很酷哦。”
姜岁一脸淡定地收下对方的夸奖,“你也是,刚才这么多人,就你站出来了。”
易珊第一次注意到姜岁是第一次月考的时候。
她们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
那天,她一进考场就看到姜岁在行侠仗义。
明明是顶顶漂亮的小姑娘,一开口却横得不行,简直不要太酷!
“我原先以为你不喜欢我。”
“嗯?”姜岁不明就里。
易珊笑笑,“因为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很古怪,气鼓鼓的。”
姜岁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
她揉揉鼻子,实话实说:“我原先是挺不喜欢你的。”
“为什么?我能问下理由吗,我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吧。”
“谁让你老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你情绪一不稳定,你爸妈就给苏老师打电话,然后苏老师就撇下我去开导你,搞得她都没时间陪我。”
易珊愣怔了片刻,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苏亦年的事,“你跟苏老师是……”
“我跟苏老师是亲戚,关系很好的那种。”
“对不起啊。”易珊认错很果断,“我前段时间的确有点歇斯底里,把我妈都气哭了好几回。”
“没关系。”
姜岁早就不怪她了,因为她知道有些坏情绪并不是易珊自己能控制住的。
易珊当时可能是“生病”了。
“那后来怎么不讨厌我了?”
“因为我发现你这人挺有良心的,苏老师对你的好,你都记在心里了。别人诋毁她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地替她说话。而且,你现在已经不怎么占用苏老师的时间了。”
“苏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位心理医生,找她咨询了几次,感觉自己心态好多了。”易珊指了指某个方向,“要不是苏老师,说不定我现在就躺在楼下那块水泥地上。”
姜岁下意识俯身瞧了眼易珊所指的地方,“你这个假设怪吓人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还能打趣人,看来是没事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了班级。
—
“我们女侠回来啦。”姜岁一进门,就收到了来自蒋德宇的热烈掌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你们看到了呀。”
“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呢。”夏繁挽住姜岁的胳膊,“一收到消息,我、季哥、蒋德宇、班长还有佟厦他们就都跑出来了。”
“没错,章洋要是敢动你,我直接一拳打掉他门牙。”蒋德宇特意亮了亮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是的,我们本来要去帮你的,但季哥说不用,你自己可以应付。”
姜岁抬眸看向季璟虞,对方坐在座位上,眼底的笑意如春水般温柔漾开。
“嗯,季哥说的对,对付章洋这种人,我一个人轻轻松松。”
“大小姐威武霸气!”蒋德宇又呱唧呱唧鼓了好长时间的掌。
等姜岁坐回到座位上,于晓澄小声跟她讲悄悄话,将季璟虞卖了个彻底。
“你别看季哥嘴上说着你不用帮忙,但其实他自己最担心,从头站到了尾,也就比你早了一秒进教室吧。”
—
“很高兴?”
季璟虞一边给姜岁批改她刚做的题目,一边不经意地开口。
“这么明显吗?”
“嗯。”
“因为我又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挺好的。”
姜岁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璟虞冷白/精致的侧脸,“放心,是女生,别吃醋。”
第77章
“出公告了!”
蒋德宇咋咋呼呼地跑进教室, 顿时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什么出公告了?”
“罗奇的事有结果了?”
虽说学校有心隐瞒,但纸毕竟包不住火,罗奇猥亵学生的恶劣事件最终不胫而走。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落入平静水面, 焦虑与恐慌如同过境蝗虫一般在家长们中间飞速蔓延开来。
家里有女儿的更是焦灼万分,生怕哪天就有警察找上门来, 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询问自己孩子, 得到否定答案后,一面直呼“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一面又痛斥罗奇这种败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不是罗奇, ”跑得太急,蒋德宇缓了一会才把剩下的半截话说完, “是咱们学校的公告栏上贴了李林被开除的公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我都拍照了。呐,你们看。”蒋德宇把手机放在季璟虞桌上,里面的照片赫然就是开除李林学籍的公告单。
“姜岁,还是你厉害。”
于晓澄第一反应就是姜岁又出手惩恶扬善了。
“谢谢班长的夸奖,但李林被开除这事,跟我关系不大, 我顶多就是提供了一些技术上的支持, 顺带告诉他学校哪些角落新装了监控。”
“啊?”
姜岁摁灭蒋德宇的手机,“我又不是救世主,总不能他们一遇到点事情就要我来解决吧,最终还是得靠他们自己,不然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欺压自己的只是一个外强中干、没什么真本事的废物。”
“张鹏看着呆不愣登,没想到他还挺有办法的。”
收到张鹏的Q.Q好友邀请时, 蒋德宇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
“张鹏对待李林和我们的态度判若两人,他可没表面看上去那么蠢笨软弱。”
甚至还有些心机,以及特别擅长抓住机会。
罗奇被抓,李林失去了在学校的唯一靠山,这是扳倒李林最好的机会。
因为罗奇的事,这段时间李林在学校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可他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花钱也大手大脚,现在手头忽然变得拮据起来,他心里正憋着老大一股火,看谁都不顺眼。
张鹏在超市和食堂跟李林“偶遇”过几次。
出手突然变阔绰的张鹏自然引起了李林和一帮小弟的注意。
在小弟的撺掇下,李林再次把张鹏堵在了角落,问他要了不少钱花花。
原本李林以为张鹏会像之前那几次一样,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乖乖认栽。
没想到张鹏居然带着这次被李林敲诈勒索的高清视频和之前被李林敲诈过的学生一起冲进了校长办公室。
人证物证俱在,李林就是想狡辩也狡辩不了,当天就被喊了家长来学校。
蒋德宇拍了下桌子,乐得不行,“李林开除学籍,跟着他的那些小弟全都留校察看,简直是大快人心!”
姜岁冷哼一声,“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我都觉得给他们的处罚轻了呢。”
陆书禾之所以会被罗奇缠上,李林是最大的帮凶。
他拍下陆书禾偷窃的视频敲诈勒索她,又把这段视频发给了罗奇,让陆书禾跌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警察不光在罗奇的手机里找到了这段视频,同时还找了大量他猥亵女学生的照片和视频。
罗奇大概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拍摄的,用以细细品味的“战利品”,会成为给他定罪的最关键证据。
佟厦恍然大悟,“难怪我刚才去老秦办公室拿试卷,听到校长正在跟他商量周末一块去庙里拜拜。”
“老秦和校长都是党员吧,党员能去庙里吗?”
秦林每次上课前都要检查自己的党徽有没有戴歪,珍重得很。
于晓澄不愧是班长,考虑得要更多些,“有这去庙里拜拜的功夫,还不如把学校上下好好自查一遍,彻底杜绝人渣败类的出现。”
“班长说得对。”蒋德宇附和着点头。
“这次还真误会校长了,下个星期学校就会组织一场心理讲座,主题就是遇到类似事情该如何自救,以及向他人寻求帮助。”姜岁说,“浩哥他们因为这事都已经开了好几次会了。”
于晓澄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如果有讲座之类的通知她肯定是全班第一个知道的,可这事她一点都不知情。
“苏老师说的呀。”
“哦对,差点忘了你们跟苏老师是邻居。”
姜岁借住在苏亦年家的事,只有季璟虞和蒋德宇他们几个亲近的知道,于晓澄只知道他们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等人都散了之后,季璟虞才轻声开口:“苏老师没因为这件事情受影响吧?”
姜岁不解:“啊?”
季璟虞言简意赅,“陆书禾的父母。”
“他们凭什么来找苏老师?”
她的声音一顿,嗓音压得极低,“那时候她都还不是苏老师的学生,而且苏老师在知道后,一直都在保护她,帮助她,他们找谁都不该来找苏老师!”
姜岁提起这对离谱又不负责任的父母就一肚子气。
陆书禾过得这么痛苦无助,他们也是元凶之一。
季璟虞面上没什么表情,眸光却泛着嘲讽的凉意,“有时候人性经不起考验。”
姜岁倒是无所谓,“没事,他们尽管来,我会保护好苏老师。”
脑中灵光一闪,她挨近季璟虞,细白的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如果他们真的无理取闹,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要来保护我跟苏老师哦。”
季璟虞把姜岁靠过来的脑袋轻轻推开。
过了一会,他说:“嗯。”
语气有种难以言明的温柔。
姜岁轻咬了下唇,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
“好羡慕高一高二那群小崽子。”
“真他妈没天理,他们热热闹闹参加元旦晚会,我们却要强制上这狗屁晚自习。”
“今年的最后一天依旧过得如此艰辛,命运何时才会善待我?”
“罗奇这个千古罪人,真该死!”
……
猥亵案终究还是对二中的声誉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学校领导层为了挽回声誉,临时通知取消了高三除学习外的一切活动,力求这届高三能在明年高考中考出优异的成绩,再创新辉煌!
毕竟对绝大多数家长而言,成绩和分数才是考察一所学校是否优秀的指标。
隔老远都能听到从操场传来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吵得人心痒痒,根本静不下心来做试卷。
听着这些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就连于晓澄都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做试卷做得她一张脸越来越苦哈哈,“都说咱这年纪是最美好的年纪,可你瞅瞅我,黑眼圈都可以直接cos国宝了。”
“可不是嘛。”夏繁摸了摸额头,那里刚又冒出了一颗新痘痘,又红又肿,一碰就疼,“旧痘未好,又添新痘,我不会毁容吧?”
“繁繁,转过来。”
姜岁在后面叫她。
“怎么了?”
刚一转身,夏繁脸上最大的那颗痘痘就被小心地贴上了一枚星星状的痘痘贴。
“别动,我给你全贴上,我们繁繁真是小可怜。”
姜岁脸上也有两枚星星贴。
一枚在额间,一枚在鼻翼。
夏繁伸手捏捏姜岁的脸,“岁岁,你怎么也长痘痘了?”
“一颗上火痘,一颗熬夜痘。”姜岁眼里都快没光了,“我昨天快一点才睡,然后梦里做了整整一晚上的计算题,差点没给我累死。”
现在她终于知道她爸当年有多辛苦了。
学渣要想逆袭学霸,真的不是光靠嘴说就能成功的。
姜岁一转头就对上了季璟虞担忧的目光。
“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太多了吗?”
要是知道姜岁会睡得这么晚,他绝对不会给她再布置额外的任务。
“不多,是我自己有题不会,浪费了点时间。”
那几道题,今天白天季璟虞已经给她讲解过了。
“下回碰到不会的题先放一边,不要熬夜。或者,”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语气自然温和,“直接给我打视频,我教你。”
姜岁立马答应下来,仿佛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季璟虞的不尊重,“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半开玩笑地揶揄:“睡前多看看季老师的脸,晚上肯定能做美梦。”
夏繁和于晓澄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岁岁,你现在调戏季哥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于晓澄可不赞同,“这怎么能说是调戏呢,分明就是很正常的对话呀。”
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嘛。
她懂的。
蒋德宇从隔壁伸长了脖子望过来,“这什么东西?我也要。”
姜岁直接扔了一盒给他,“拿去玩。”
蒋德宇凑到季璟虞桌边,“让我来瞅瞅季哥长了几颗痘痘……我靠,怎么一颗都没有啊?”
蒋德宇认认真真检查了好几遍,愣是没从季璟虞脸上发现一点瑕疵。
“老天真是不公平,学习比不上季哥就算了,怎么现在连脸都比不过呢。”
姜岁嗤之以鼻,“说得好像你能比过季哥似的。”
“那可不一定,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某些人喜欢季哥这款的,那肯定会有人喜欢我这款的。”
蒋德宇的视线从面前三个女生身上掠过,选择了可能性更大的那一位,“班长,你说是吧。”
猝然被点名的于晓澄表情空白了一瞬,“应、应该吧。”
“嘿嘿嘿。”蒋德宇笑得一脸得意。
思绪回笼的于晓澄看着傻乐的蒋德宇,莫名就有些来气,“傻狗”二字吞口而出。
姜岁和夏繁笑成一团,“嗯,确实挺傻的。”
“欸,你们怎么又人身攻击啊,把班长都带坏了。”
正闹着,佟厦抱着一沓试卷冲向了讲台,“元旦作业,两套卷子。”
班里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阵又一阵摔笔拍桌的声音,哀嚎声充斥着整个班级。
“元旦就放一天,老秦居然发两套卷子,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哪来的一天假,明天还得上晚自习。”
“这科发两套,那科发两套,这个元旦还不如不放假。”
“就是啊。”
“你们跟我抱怨没用,我就是一传声筒外加传送带。”佟厦发着试卷,嘴里还不忘安抚同学们,“老秦说了,其中一套是错题整理卷,都是咱之前做过的题目,花不了多长时间。”
拿到试卷的蒋德宇情不自禁喊出一声“卧槽”。
“佟儿,你确定老秦给你的是错题卷,我怎么感觉这上面每道题都很陌生啊。”
佟厦无语,完全不想搭理他。
蒋德宇把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旧没什么印象,随手就把卷子折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姜岁伸直双臂,生无可恋地趴在课桌上,“读书真是太辛苦了。”
听到姜岁这么说,蒋德宇问出了一个很有哲理性的问题,“你们说是上学苦还是上班苦?”
于晓澄摸摸下巴,“我没上过班,对我来说应该是上学苦。”
她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夏繁持不同意见,“我爸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瘦一大圈,所以我觉得还是上班更辛苦些。”
“虽然我不知道上班和上学究竟哪个辛苦,但我知道有个职业可以让你同时体会到这两种苦。”
聪明的已经猜到答案,蠢的依旧一头雾水。
“什么职业?”
“老秦那样的。”
蒋德宇把姜岁的话捋了捋才反应过来,“还真是。我决定了,以后对老秦好一点,他也不容易。”
佟厦正要回座位,闻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待会别当着老秦的面说错题卷陌生,就是对他最大的好了。”
蒋德宇:“……”
—
姜岁没等来陆书禾的父母,倒是在小区楼下等来了陆书禾本人。
“姜岁。”
“陆书禾?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穿得厚的缘故,姜岁觉得陆书禾好像胖了些,不似之前那般瘦骨嶙峋。
陆书禾看上去有些拘谨,发白的指尖紧紧攥着衣角,揉出了好几道褶子,但在看到姜岁的那一刻,她还是露出了羞怯的笑容,“旧书店的奶奶说你住在这里,所以我就找过来了。”
姜岁的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上,“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我算好时间过来的。”
“去我家吧,楼下太冷了。”
除了季璟虞,夏繁和蒋德宇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关于陆书禾的事。
两人乖乖站在季璟虞身后,连呼吸都放缓了。
生怕吓到陆书禾。
等姜岁领着陆书禾进了单元楼,蒋德宇才深深吸了口气,“差点就给憋死了,陆书禾来找姜岁干什么?”
季璟虞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过来说谢谢的。”
“姜岁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那我先回家放东西,然后来你家集合。”
他们约好要一起跨年。
“嗯。”
—
回到家后,姜岁第一时间开启了家里的空调,然后给陆书禾倒了杯热水。
“你白天去还书钱了?”
“嗯。”陆书禾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热水驱散了寒气,也缓解了她紧张的情绪,“书店奶奶人很好,她一点都没生我的气,还送了我牛奶和糖果。”
陆书禾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那里装着季奶奶送给她的糖。
糖纸挤压发出的“窸窣”声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我要离开浔宁了,明天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
“你爸妈要带你离开这里?”
“不是。”陆书禾摇摇头,“我打算去投奔我小姨,她是个不婚族。我们约法三章过,她供我读书,将来我给她养老。”
姜岁眉头轻轻皱起,她似乎有很多问题,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听下去。
“我妈妈又怀孕了。”
姜岁一愣。
“全家都非常高兴。”
陆书禾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父母的笑容了。
她现在还在服药,在药物的影响下,她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们一直都觉得我不该报警,家丑不可外扬,我却把他们的脸都丢光了。”
陆书禾扯了扯嘴角,想挤出笑容来,可她的笑意尚未到达眼底便散了,呼吸又颤又涩,“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和防备,他们害怕我会突然发疯,伤到妈妈肚子里的小孩。”
陆书禾猜姜岁一定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里,拥有很有很多的爱,因为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她用力捏紧口袋里的糖,“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活下来,我不能再让自己继续烂在泥地里了,离开这个家,对我来说是好事。”
“姜岁,我能抱一下你吗?”
姜岁立刻冲她张开双臂,陆书禾露出了今晚的第二个笑容。
“谢谢你,姜岁,是你救了我。”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很勇敢,很厉害。”姜岁摸摸她的脑袋,“陆书禾,把一切不愉快和负面情绪都留在今天,明天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也会是你的新生,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伤害到你了。”
陆书禾还是忍不住落了眼泪,声音哽咽颤抖,“好。”——
第78章
“一起上98(5)”——
【不想蒋道理:[截图][截图]你俩看看还要不要再加点啥, 没有我就下单了。@繁繁不烦@jsdxb】
【不想蒋道理:@jsdxb你怎么还在用这串乱码?难不成现在城里流行用乱码当昵称?】
【jsdxb:对,现在城里可流行了,所以我诚挚建议你也改一个。】
【繁繁不烦:会不会点太多了, 咱们吃得完吗?】
【@#$%^:不多不多,我还嫌不够吃呢。】
【@#$%^:我这新名字怎么样?是不是比姜岁的更狂野, 更带感!】
【jsdxb:……】
【繁繁不烦:……】
【jsdxb:嗯, 是在下输了。】
【@#$%^:嘿嘿。】
【@#$%^:姜岁,陆书禾走了吗?】
【jsdxb:刚走。】
【@#$%^:那你赶紧过来呗, 夏繁也抓紧。】
【繁繁不烦:岁岁,我今天能睡你家吗?我爸又出差了,妈妈在外婆家, 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何止是你家,顾辞哥和顾叔也不在家, 你们那一层楼都只有你一个人。】
【繁繁不烦:蒋德宇你快闭嘴, 被你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
【jsdxb:繁繁你人来就行,什么都不用带,我家都有。】
【繁繁不烦:好的。】
【@#$%^:你俩好了直接去季哥房间等我们,我和季哥还得出门去趟便利店,再买点零食回来。】
【jsdxb:行,知道了。】
—
季璟虞的房间被特意重新整理过, 看着比平常空旷不少。
原先跟沙发同色系的浅色地毯被换成了更大更厚实的深色地毯, 一脚踩上去暖和又绵软,舒适度极高。
地毯中间放着一张圆形小矮桌,上面摆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果盘,银质的水果叉整齐地斜搭在盘子的边缘。
水果显然是给两位女生准备的。
夏繁捻起一颗去了蒂的草莓放进嘴里,“这一看就是季哥准备的,蒋德宇可没这么细心。”
“我猜也是。”
“喵~”
两人正说着话, 放在墙角的漂亮猫窝里探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胖脑袋,嗲里嗲气地冲着姜岁撒娇。
“呀,蝌蚪醒了呀。”
姜岁盘腿坐在地毯上,细嫩的掌心朝上,手指蜷缩又松开,“快过来,我抱抱。”
蝌蚪踩着小肉垫轻轻巧巧地走过来,然后熟门熟路地跃进她盘起的腿间,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姜岁的膝盖,慢慢将自己团成一个胖毛球,喉咙里不时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冬日的夜晚,窗外北风呼啸,树影幢幢,像是晕开了的墨团。
屋内温暖如春,暖色的光线笼罩着整个房间,蝌蚪乖乖卧在姜岁的腿上,如同一个熨帖的小暖炉,透着慵懒的暖意。
夏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机上,时不时就要打开微信瞧上一眼。
突然“叮“的一声轻响,夏繁急忙去查看手机。
片刻后,她的表情由期待变得沮丧。
“蒋德宇说他跟季哥没带钥匙,我去给他们开门。”
“嗯。”
可是没一会,姜岁就听到了夏繁的尖叫声。
“怎么啦?”姜岁赶忙起身,向门口跑去,“是出什么事……”
剩下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夏繁整个人挂在顾辞身上,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嘴角上扬,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事赶不回来吗?”
顾辞单手扣在她的后腰处,稳稳托住她,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八寸的蛋糕。
黑色的行李箱立在他的腿边。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他宠溺轻笑,“再说,要是真不回来,我怕某个小姑娘要偷偷不高兴。”
夏繁非常自觉地对号入座,“谁不高兴,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是是是,我说错了,我们繁繁最大方了。”
蒋德宇看不下去了,“欸,我说两位,咱能进屋再唠吗?这些东西重死了,而且烧烤冷了就不好吃了。”
反应过来的夏繁挣扎着想下去,顾辞按在她后腰处的掌心稍稍一使力,劝哄道:“别动,地上脏。”
夏繁脚上还穿着室内的拖鞋。
顾辞抱着夏繁进了门才把她放下来。
姜岁轻轻撞了撞夏繁的肩膀,带着笑意小声说:“现在高兴了吧?”
“嗯。”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夏繁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终于知道蒋德宇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吃的了。”姜岁话里意有所指,“要不说你们三个是好朋友呢,都这么能藏住事。”
季璟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落向别处。
蒋德宇倒是“嘿嘿”笑了两声,“这可不能怪我,是顾辞哥要求我保密的。”
“我都快不记得上回咱人这么齐是在什么时候了,”蒋德宇把吃的喝的一样一样摆好,语气感慨,“顾辞哥要是不回来,我这心里还真有点空落落的。”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少了谁都不行!
群里的消息顾辞也看到了,他有些担心,“是外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吧,”夏繁摇摇头,“要是外婆身体不舒服,妈妈肯定会告诉我的。”
顾辞松了口气,“外婆没事就好。”
夏繁的外婆对顾辞很好,老人家心疼他小小年纪没了妈妈,爸爸又长年不着家,所以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他也准备一份。
顾辞考上大学,夏繁的外婆还特意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可能是妈妈也想妈妈了吧。”
—
“这回是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只能委屈大家在季哥家跨年,等明年这时候,高考也考完了,咱们也都成年了,我提议大家一块去外面过夜跨年。”
今天要不是把地点定在了季璟虞家,他估计连家门都出不去。
姜岁难得不反驳蒋德宇,“这主意不错。”
夏繁双手一拍,尾音都带着雀跃的弧度,“好呀好呀。”
“我没意见。”
顾辞一向以夏繁为先,夏繁的回答就是他的回答。
“季哥怎么说?”
姜岁侧首看向季璟虞,笑得散漫,像是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答案。
现在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随口一问罢了。
季璟虞喉结微不可察地轻轻滚动,吐出一声短促的“嗯”。
不可否认,蒋德宇的提议确实很有吸引力。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喽,到时候谁反悔不去,谁就是小狗!”蒋德宇拿起羊肉串咬了一口,“等明年我要买一箱啤酒,咱们不醉不归!”
他今天本想顶风作案,但超市老板跟他爸妈都是熟人,说什么都不肯偷偷卖他几罐啤酒。
被闹烦了,老板甚至掏出手机说要联系他爸,差点没把他吓死,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对方。
“你没成年,可顾辞成年了呀。”姜岁嘲笑他,“笨。”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姜岁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蒋德宇拍了拍脑门,“应该让顾辞哥去买的。”
他挪到顾辞边上,露出讨好的笑容,一声“哥”被他叫得情真意切,“现在也还不算晚,要不哥您去一趟?”
顾辞没说话,只是冷冷乜了他一眼。
放平时,这事到这就该结束了。
可蒋德宇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抓耳挠腮——
本以为喝酒这事在他成年前已再无可能,没想到峰回路转,事情竟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感驱动下,原本可有可无的一件事演变成了势在必得。
蒋德宇见自己说不动顾辞,想到一个馊主意。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酒壮怂人胆”。
“我听说有种学习方法叫微醺学习法,就是通过适量饮酒来刺激大脑,促进思维的活跃性,以此来提高学习效率。”蒋德宇打算为自己找两个重量级的盟友,“夏繁、姜岁,你们不想试试吗?”
事关学习,夏繁果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个微醺学习法真这么管用?”
“这不得试了才知道嘛。”蒋德宇转了转眼珠子,“保险起见,我先试。”
夏繁只犹豫两秒就同意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蒋德宇朝夏繁使了个眼色。
夏繁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哥,去吧去吧。”她戳了戳顾辞的腰,“我陪你一起去。”
顾辞瞬间气笑,伸手捏了下夏繁的脸颊,“让我给未成年买酒,亏你们想得出来。”
想了想,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警告她,“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跟着他们喝酒,看我怎么收拾你。”
“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做。”教训完夏繁,他还不忘提醒季璟虞,“小璟,你真得看好你边上这位,她貌似很有当法外狂徒的潜质。”
多管闲事、上纲上线。
姜岁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季璟虞的目光。
也不知道对方看了她多长时间,幽静深邃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
他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定定地看着姜岁,像月光漫过寂静的湖面,没缘由地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姜岁觉得季璟虞可比顾辞厉害多了,只一个眼神就让她下意识开始反思。
“我钓鱼执法呢。”姜岁冲他眨巴了下眼睛,仿佛是遭遇了顾辞子虚乌有的指控,“要是蒋德宇真这么做,我肯定第一时间举报。”
她伸出四根手指,表情要有多乖就有多乖,“我保证,季老师。”
连发誓都这么可爱。
季璟虞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
他本也没生气。
只是担心姜岁起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会因为好奇而付诸行动。
她还没成年,季璟虞也不知道她的酒量怎么样,会不会酒精过敏……
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尤其还是跟姜岁有关。
姜岁见季璟虞表情有所松动,继续再接再厉,“清醒状态下都学不好,喝醉了就能有用?我们要坚决抵制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
“嗯,没错。”夏繁附和。
至此,蒋德宇有且仅有的两位盟友全部倒戈。
所以,说到底还是怪蒋德宇。
今天敢怂恿姜岁喝酒,明天就敢带着她们做更出格事情。
季璟虞想。
顾辞显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好好跟蒋叔叔聊一聊了,有他陪着你喝,我们也比较放心。”
蒋德宇后背汗毛倒竖,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我绝对以身作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时监督好姜岁和夏繁,绝对不让她们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有风吹草动必第一时间向组织汇报,请组织放心!”
—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
吃饱喝足后,蒋德宇提议玩斗地主。
输赢主要在蒋德宇和姜岁之间产生,输的人接受惩罚,主动去季璟虞那里认领一份试卷。
因此只有他俩可以抢地主。
夏繁不参与。
因为她不喜欢玩这个,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归顾辞管。
但凡顾辞在场,季璟虞从不越俎代庖。
蒋德宇黑着脸扔掉了手里的牌,扑过去用力晃了季璟虞几下,“季哥,你清醒点啊!姜岁她是万恶的地主,咱俩是队友!我才是自己人!”
短短半个小时,蒋德宇已经连输三把,成功认领了三张试卷。
季璟虞面色如常,“是吗?我以为你是地主。”
轻描淡写,连敷衍一下都不愿意。
“……”
蒋德宇差点被气哭。
第一把,他当地主。
姜岁和季璟虞联手打得他连张牌都出不去。
技不如人,他认栽。
第二把,姜岁当地主。
原以为自己终于要打翻身仗了,结果季璟虞跟失忆了似的,敌我不分,顶他的牌,反倒给姜岁喂牌。
最后,农民内斗,地主轻松过关。
……
不管他是农民还是地主,结果都只有一个——
输。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要在零点的时候收获满满一沓试卷。
太不吉利了!
蒋德宇当机立断,“顾辞哥你来替姜岁,我们来一场男人间的对决!”
他是真没招了。
虽然论牌技肯定是顾辞更胜一筹,但换成顾辞他至少还有那么一丢丢的赢面。
想到这,蒋德宇哀怨地看了季璟虞一眼,有异性没人性,简直就是色令智昏!
“你想耍赖皮呀?”
他忍不住呛声,“谁赖皮!这样好了,要是这一局还是我输,惩罚照旧。”
“那行吧。”
姜岁把位置让给顾辞,起身坐到季璟虞边上。
因为要看他的牌,两人挨得极近。
开着热空调的房间不可避免地会有些闷热。
姜岁鼻尖微动,一股淡而冷冽的薄荷气息充盈在她每一寸呼吸中,如夏日傍晚的清风般吹散了周遭的沉闷,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当牌友哪有当观众幸福,她的眸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季璟虞身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松松拢着纸牌,食指指腹偶尔会轻叩几下牌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妥妥的视觉盛宴。
肩头一沉,清浅的呼吸骤然落在脖颈处,像羽毛温柔拂过,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
季璟虞后背一僵,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了滚。
大抵是看入神了,姜岁的脑袋此刻正无意识地靠在他肩上。
从季璟虞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窥见她垂着的卷翘眼睫,如蝶翼般随着呼吸声微微颤着,透着点不自知的娇憨。
作为农民之一,季璟虞这手牌的优势并不大,姜岁正在认真推算该如何帮他赢下这一局,因而完全没发现农民本人其实根本不在乎这把的输赢。
觉察到她的心思都在牌上,季璟虞伸手把牌往右移了移,就跟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牵引似的,姜岁的目光也跟着向右偏,连带着靠在他肩头的脑袋,都微微偏了点方向。
偏偏本人还毫无察觉。
真的很像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咪。
季璟虞眼底染上温柔的笑意,嘴角无声上扬。
像是怕惊扰到她,后续连出牌的动作都放轻放缓了。
坐在他对面,围观了全过程的顾辞有些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
他觉得季璟虞特别像那种嘴上说着道心稳固、无欲无求,可实际上只要姜岁勾勾手指,他立马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
他瞧得分明,姜岁就是故意靠上去的。
不过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懒得戳穿。
但下一秒——
“繁繁别玩手机了,过来看我打牌。”
“不来行不行?”夏繁在看电影,“马上就到最精彩的部分了。”
顾辞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不、行。”
小混蛋,一点都不自觉。
跟姜岁玩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学学她主动出击?
由于两位农民同时不务正业、心不在焉,地主蒋德宇辛苦忙活一晚上终于赢了一把。
“哈哈哈!”蒋德宇从位置上蹿了起来,得意地双手叉腰,“我,赌神!”
他的目光扫过季璟虞和顾辞,随后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近乎挑衅地说道:“你俩不行呀。”
不行?
季璟虞和顾辞对视一眼,悄然达成了某种协议。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蒋德宇仿佛再次陷入了某种恐怖循环。
当地主,输。
当农民还是输。
“不玩了,不玩了。”蒋德宇整个人扑在桌子上,将所有纸牌拢进怀里,死活不肯让季璟虞继续发牌。
这游戏看似是每个人都有概率1v2,可事实上他一直在孤军奋战。
他绝对是被做局了!
此时的蒋德宇全然忘了最早提出要玩斗地主的人是他自己。
“行了,别嚎了。”顾辞一脸嫌弃地打断了他的鬼哭狼嚎,“当心把季奶奶吵醒。”
蒋德宇立刻噤声。
顾辞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太闲了,才会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今天攒了这么多试卷,既能修身养性,又能提高成绩,一举两得。”
蒋德宇:“……”
季璟虞和顾辞果然是故意的。
不过,蒋德宇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的对手可是两个高智商天才,他玩不过对方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更何况,他中间还赢了一局呢!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蛮厉害的,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虽败犹荣!
至于那些试卷,他们只说要领,又没规定要做。
大不了带回家做手工。
于是,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蒋德宇成功把自己哄好了。
—
“准备好,倒计时十秒了!”蒋德宇拿过一旁的打火机,还不忘叮嘱众人,“我把蜡烛点燃,大家记得一定要许愿。”
零点的倒计时刚结束,远处便陆陆续续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这场庆祝的盛宴几乎照亮半边天空。
光与影在窗上缓缓流动变换。
绵延的冬日夜晚在此刻显得格外浪漫。
“怎么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姜岁歪头看向季璟虞,精致雪嫩的脸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像只骄矜漂亮的小猫咪。
季璟虞张了张嘴,却只是沉默。
姜岁见状不高兴地撅了撅嘴,鼻尖跟着轻轻皱起,“不就是靠了一下肩膀,至于这么小气吗?”
她用叉子戳着手里的蛋糕,“大不了我让你靠回来。”
“不是。”季璟虞不舍得新年第一天就叫姜岁不高兴,认命般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只是觉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么迷信可不像你。”姜岁打趣他,“我的愿望是希望以后每次跨年都能跟你一起过。”
这话其实跟表白没什么区别。
季璟虞盯着面前的蛋糕,他想要起身离开,却又像被钉在了原地,动不了一点。
姜岁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蛋糕,“骗你的。”
季璟虞僵了一瞬,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但又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不是你说的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而且,”姜岁的嘴唇几乎贴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都表白过了,轮也该轮到你啦。”
姜岁真正的愿望是跟季璟虞考上同一所大学。
只是一起跨年怎么够,她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跟季璟虞一起度过。
有父母的前车之鉴在前,姜岁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对于喜欢的人必须要牢牢握在手里才行。
一次普通的松手或许就是一辈子的分离。
姜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和季璟虞之间。
昨天睡得太晚,零点刚过没多久,姜岁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姜岁和夏繁先回去休息。”季璟虞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们三个留下来收拾房间。”
没有人有异议。
毕竟他们一向如此,早已达成共识。
只是,夏繁要走的时候,被顾辞拽住了手腕,“一个人走回去不害怕呀,在这等我。”
“繁繁不跟你走,叔叔阿姨不在家,你又不能住在她家,她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虽然已经困得犯迷糊,但姜岁的思路依旧清晰,她紧紧抱住夏繁的另一条胳膊不松手。
顾辞虽然气闷,但也知道姜岁是为了夏繁好。
他不舍地捏了捏夏繁的后脖颈,“在姜岁家乖乖的,不许跟她闹得太晚,我早上就过来接你。”
姜岁翻了个白眼,“晚点过来,我跟繁繁要一起睡懒觉。”
“一起”两个字被她咬了重音,带着明目张胆的炫耀。
再说下去,季璟虞怕顾辞要被当场气死,他亲自送两个女生出门。
“晚安。”
即使已是深夜,季璟虞的身形依旧如青松般挺拔,眉眼清隽卓然,不见丝毫疲色。
临进门前,姜岁突然松开了夏繁的手。
“嗯,怎么了?”
姜岁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季璟虞还站在原地,所以她很轻松地就抱住了对方。
“哥哥,”姜岁擅自更换了一个更加亲昵熟稔的称呼,“新的一年,我依旧会包容你的口是心非,包容你完美面具下的怯懦与无助。”
所以,别怕——
第79章
“班长, 浩哥找你什么事呀?”
于晓澄一从苏浩办公室出来就被人围住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家想先听哪一个?”
“先甜后苦,滋味翻倍。”蒋德宇抢答, “班长,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学校终于不吝啬了, 从现在开始, 咱们可以全天都开空调。”
“真的假的?”
于晓澄点点头,“千真万确, 浩哥亲口跟我说的。”
“滴——”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空调就被人抢着打开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从明天开始,整座学校就只剩下咱们高三一个年级了。高一高二从明天开始正式放寒假, 咱们还要再上一星期的课。”
这个消息如同砸进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教室里引起轩然大波。
“我说呢, 学校怎么这么好心, 原来是打个巴掌给个枣啊,在这等着我们呢。”
“这破枣爱谁要谁要,反正我不想要。”
“放假跟开空调,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放假延迟,那开学不会提早吧?”
“听话,小嘴巴闭起来。快过年了, 爸爸不许你说这种晦气话。”
“滚滚滚,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老子便宜,不孝子!”
“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没有高一高二的小崽子们跟我们抢食堂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
正闹着,教室后门被重重拍了两下,“吵什么呢!”
原本喧嚣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秦林沉着一张脸走进教室, 手里还拿着他们昨天刚考完试的周测卷,“来,想明天放寒假的站起来,我现在就给你们开假条,想放几天就几天。”
全班噤若寒蝉。
尤其是之前叫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就差把脑袋藏进课桌洞里了。
“这么关键的时期还想着偷懒图安逸,都当自己学得很好,能上重点大学了是吧?”秦林脱掉身上的棉袄,随手扔在讲台上,“这些车轱辘话我来来回回不知道讲了多少遍,你们没听厌,我都讲厌了。”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几乎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秦林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们生气,就是打心眼里替这群孩子着急——
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结局,怎么对得起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书是给你们自己读的,不是给我读的。”他缓了缓语气,“佟厦,把试卷发下去,这节课我们讲试卷。”
—
姜岁是被季璟虞叫醒的。
上节课一下课她就趴桌上睡着了,延迟放假的抗议声和秦林的训斥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季璟虞知道她困。
毕竟昨晚十二点她还在问自己题目,至于挂断视频后她又学了多久,季璟虞就不得而知了。
看她这状态,想来也早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季璟虞微微皱了下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学习固然重要,但也不能牺牲必需的睡眠时间。
他记得姜岁刚来浔宁那会,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漂亮精致中又透着稚气。
不像现在,全瘦没了,脸都小了一圈,五官轮廓出落得越发清晰立体。
这种感觉就好像姜岁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一般……
就好像他们不曾失散过……
季璟虞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涩。
“唔。”
姜岁的眼尾洇染着红晕,纤长的眼睫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湿意。
视线像是氤氲着一层薄雾,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渐渐恢复清明。
现在去厕所洗脸已经来不及了,姜岁只能退而求其次抽出两张湿巾随意擦了下脸。
但湿巾的效果到底没有洗冷水脸好,困意并没有消退多少,她捂住嘴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还是困。”
姜岁嘟囔一声,伸手拍了脸颊几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低头张嘴。”
被特意压低的声线有种莫名的磁性,热意顺着耳垂慢慢往上爬,很快姜岁整只左耳都晕上了绯红。
虽然不明所以,但姜岁还是乖乖照做。
下一秒,她的嘴里就被人小心塞进了一颗薄荷糖。
薄荷清凉的味道瞬间从姜岁的舌尖炸开,随后往舌根、喉咙口一路蔓延,直击她原本倦怠的大脑。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嘴里种下了一大片薄荷田。
“有好点吗?”季璟虞问她。
姜岁含着糖不好说话,便冲他点了点头。
“吃完还有。”
要不是秦林就站在讲台前,姜岁差点要以为现在还是下课时间。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被季璟虞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要姜岁乐意,她想做什么都行。
姜岁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把刚发到手的试卷竖了起来,缓缓问道:“那还是你喂吗?”
她本意是想逗弄季璟虞,但因为嘴里有糖的缘故,尾音听上去黏黏乎乎的,更像是在撒娇。
季璟虞似乎早已习惯姜岁偶尔为之的调戏行为,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他把装着糖的小铁盒放到姜岁桌上,“乖乖听课。”
姜岁撅嘴,小古板,没意思。
可就在她移开视线的下一秒,季璟虞垂下眼,神色温柔地摩挲了下右手的手指。
刚刚给姜岁喂糖的时候,他的指腹不小心擦过了她的唇瓣——
就像是触碰到了一朵温软的云,不敢深入,但也不想离开。
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依旧清晰,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
秦林的目光不止一次扫过姜岁和季璟虞所在的角落。
一个全程没拿过笔,还时不时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
对于季璟虞开小差的行为,秦林倒不怎么生气,甚至有些理解——
这些题对于季璟虞来说确实过于简单了,他觉得无聊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另一位,上课后秦林都没看见过她的脸。
躲在试卷后面,也不知道在干嘛。
姜岁刚转来二中时,秦林是真以为又来了一个有钱的小刺头,搞得他严正以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姜岁其实蛮乖的,不迟到、不早退、不早恋……反正没被他抓到过,上课也从不违反课堂纪律,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各项作业。
虽然一开始除了英语,各科的基础都很薄弱,但她脑子聪明又有上进心,在秦林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她进步的速度绝对能排进前三。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秦林觉得姜岁完全可以考上一个非常不错的大学。
所以,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岁。”
“嗯?”
竖起的试卷后探出一张小脸,眼神清亮澄澈,这状态倒不像是在走神。
秦林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不忘说她,“把试卷放下来,好好听课。”
她怎么没好好听课了?
姜岁动了动舌尖,把嘴里的糖推到腮帮子内侧,刚想为自己辩解,就听到坐在边上的人往后靠了靠,用一种很寻常的声音说道:“姜岁一直都在好好听课。”
秦林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季璟虞是在反驳他让姜岁好好听课的说辞。
坐在前排的于晓澄做了个“哇哦”的口型,不愧是她磕的CP,季哥真是又宠又护短!
“既然这样,”秦林的目光落在姜岁身上,“那姜岁你上去把黑板上这道题解一下。”
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一试便知。
“好。”姜岁很干脆地走向讲台。
“蒋德宇,你也上去。”
原本咧着大嘴看热闹的蒋德宇立马笑不出来了。
“我上课可认真了,一点小差都没开。”
他简直要委屈死,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秦林挑挑眉,指了指黑板上的题目,“对呀,你认真听了还怕解不出来?去,大大方方的,好好给大家展示展示。”
蒋德宇磨蹭着站起来,手掌心虚地在校裤上蹭了又蹭。
他压根就没听,能答出来才是真的见鬼了。
秦林瞧着他那副墨迹的模样就来气,“赶紧滚上去,人姜岁都快写完了。”
蒋德宇本想趁着这极限几秒把姜岁的答案背下来,结果一抬眼才发现根本不可能实现——
步骤之繁杂,就算让他照着抄,他都不一定能抄明白。
“……靠”
蒋德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结局自然是“喜提”一顿臭骂,外加罚站一节课。
—
秦林离开教室后,蒋德宇拖着两条酸胀的腿走到于晓澄边上。
“啪。”
双手用力往她桌上一撑,动作像找茬,语气却分外哀怨,“班长,同样是一对一帮扶,季哥这么护着姜岁,怎么从来不见你帮帮我呀?”
于晓澄闻言冲蒋德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笑容嘲讽,“呵呵,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看看人姜岁多给季哥长脸。我现在都不奢求你能进步,只要不退步我就阿弥陀佛了。”
于晓澄越说越冒火,“给你当老师,实在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这节课没时间了,下节课一下课,你跟我一块去浩哥办公室,我今天必须要跟你解绑!”
蒋德宇本意是过来耍耍嘴皮子,压根没想过于晓澄会真跟他生气,讨饶都来不及,好话说了一箩筐,不要钱的承诺许了一个又一个,才勉强让对方打消了这个念头。
“班长别生气啦,马上就放寒假了,要不我们商量商量去哪玩……”
于晓澄眼尾轻轻一压,一个眼刀飞过来,吓得蒋德宇立刻改口,“玩什么玩,寒假这么宝贵的时间肯定要用来好好学习,我待会就列一张学习计划表交给您……”
“岁岁。”在蒋德宇谄媚讨好的背景音下,夏繁问姜岁,“你寒假在哪过呀?回黎城吗?”
姜岁摇摇头,“不回,我在浔宁过年。”
夏繁懵了,“真不回去呀?”
过新年跟跨年可不是一回事。
姜岁平时要上学不回黎城还情有可原,可这都放假了还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不回去。”姜岁用笔顶住下巴,“回去也只有我跟爸爸两个人,还不如留在这里跟你们一块过年呢。”
跟心爱的人,跟家人在一起才叫过年,才叫团圆。
苏亦年不在他们身边的这些年,姜云钊跟姜岁根本没有“过年”的概念。
每年这时候,姜云钊宁可带着姜岁出国玩,也不愿意留在国内触景伤情。
但今年不一样,姜岁眸子亮得像盛满了繁星,“我有预感,今年一定能过得好年。”
“叔叔肯定会想你的。”
虽然跟姜云钊接触得不多,但夏繁看得出来他很爱姜岁。
“我爸爸要是想我了,会来浔宁看我的。”
“班长,那你寒假打算怎么过呀?”
于晓澄转了转笔,“这个寒假应该会是我十七年来过得最艰辛的一个了。”
“什么意思呀?”
“我爸妈说了,我不用去拜年了,家里来客人也不需要我招呼,我要做的就是在家好好学习。”
“那岂不是连门都不用出了,这跟变相软禁有什么区别?”
蒋德宇“嘶”了一声,要是让他一直待在家里跟爸妈大眼瞪小眼,要不了一天,他就得跳窗逃跑。
“我只知道我要是考不好,我爸妈肯定会让我复读。”光是说起“复读”二字,于晓澄就痛苦地皱起了眉,“我宁可现在累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高四了。”
“我也不要,高三真的太苦了。”夏繁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
这次数学小测她又没考好,虽然昨晚顾辞已经把她哄好了,但上完数学课,夏繁觉得自己又不行了。
她抓狂,“人为什么一定要学数学?”
“这是我的台词好伐。”蒋德宇乐了,“夏小繁,你怎么还抢人台词啊。”
“没办法,谁让我们跟数学存在特殊羁绊呢。”
“什么意思?”
“等着。”
于晓澄拿过草稿本,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生物英语地理数学】
【物理语文历史】
“这是新课表吗?可咱们又不学地理和历史。”
蒋德宇把于晓澄的草稿纸拿起来旋转了360°,也没瞧出什么门道来。
于晓澄一把抢回自己的草稿纸,又是一个白眼,“平常喊你背单词要也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她把草稿纸放夏繁跟前,“看出来没?”
夏繁摇摇头。
姜岁倒是因为角度的缘故,很快发现了端倪,她笑着提示夏繁,“繁繁,你竖着读试试。”
夏繁恍然大悟,“横着竖着读居然都是一样的!”
“它们都是各自的CP。”
夏繁服气,朝于晓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班长,我连真人都还没磕明白呢,你都已经磕到非生物身上去了。”
蒋德宇指了指‘数学’的下方,“这下面怎么是空白呀?数学没CP?没有也活该,谁让它造孽太多。”
于晓澄已经懒得理他了,智商大于五十都应该她这是卖了个关子。
夏繁很上道,她好奇地看向于晓澄,“班长,那数学的CP 是什么?”
于晓澄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学生”。
【数学】
【学生】
蒋德宇无语半晌之后,恨恨吐出两个字:“晦气。”
于晓澄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叫数学虐我千百遍,我待数学如初恋。”
夏繁的情绪依旧不高。
“没事的,繁繁。”姜岁伸手捧住她的脸,用力揉了揉,“待会给你买小蛋糕。”
“嗯。”
等夏繁转过去以后,姜岁趴在桌子上,思忖片刻后,她轻轻戳了戳季璟虞的手臂。
“想找顾辞聊聊?”
姜岁蓦地瞪大了眼睛,季璟虞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跟顾辞没那么熟,你跟他说说呗。”她超小声,怕被夏繁听见,“我现在严重怀疑顾辞根本不会教人。”
“别胡说。夏繁从小就是慢性子,刚上学那会跟不上班里的进度,都是顾辞回家以后慢慢教她的。夏繁适合什么样的教学方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繁繁现在看起来就是很焦虑呀。”
“顾辞是最了解夏繁的人,连你都能看出来夏繁状态不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怎么还……”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一蹴而就的,”季璟虞放下笔,专注地看着姜岁,“不过顾辞肯定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好吧,但我还是觉得你比顾辞厉害。”姜岁单手托腮,嘴角上扬,纤长的睫毛盖住一小半黑眸,看上去乖又纯,“你看你把我教得多好,我这次考试又进步了。”
季璟虞没在接话,继续低头准备今晚姜岁要做的习题。
只是低头的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第80章
浔宁下雪了。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 偶尔落在窗户上,被屋内的热气一烘,很快变成蜿蜒的水痕往下坠, 在玻璃上画出凌乱的细线。
半个小时后,天色变得灰暗, 雪片也开始变得密集, 千片万片地落下来,没一会儿功夫整座浔宁就跟裹了层白色薄纱似的。
【@#$%^:外面下雪了, 明天一起堆雪人呀。[大狗撒欢.gif]】
【jsdxb:不要,太冷。[婉拒了哈.gif]】
【顾辞:啧,你俩这名字放一块跟情侣名似的。】
【不想蒋道理:我警告你别乱说哦, 我要是挨揍你负责啊!】
【顾辞:警告谁?】
【不想蒋道理:对不起,我错了。[大狗鞠躬.gif]】
【繁繁很烦:那也得看这雪能下多久, 否则根本堆不起雪人。】
“看来顾辞没把繁繁哄好。”姜岁忙里偷闲看了眼手机, “繁繁还是很丧。”
“也许吧。”季璟虞把批改好的习题册递给姜岁,“最后一道大题错了,我把解题思路写上面了,你再试着解一解。”
“好。”姜岁一边乖乖演算,一边不忘吐槽,“哼, 都自顾不暇了, 还有闲心管别人昵称,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心态好,还是他压根没把繁繁放在心上。”
季璟虞等姜岁抱怨完,才开口询问:“渴不渴?”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岁还真有点渴了。
“我煮了冰糖雪梨水,去给你倒点?”
姜岁抬眸, 明知故问,“怎么想到煮这个了,是因为听到我咳嗽了吗?”
她很喜欢季奶奶煮的冰糖雪梨水,但渐渐的,给她煮糖水的人就变成了季璟虞。
口感清甜、甘润,比起季奶奶煮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使季璟虞什么都不说,姜岁也知道他是特意为了她去学的。
嘴上说着让姜岁别喜欢他,可实际上季璟虞做的全是让姜岁心动的事情。
一个人怎么可以矛盾成这样?
姜岁想不明白。
季璟虞从来不会正面回答姜岁的这些问题,他轻轻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站起身去给姜岁准备冰糖雪梨水。
姜岁点到为止,“哥哥。”
季璟虞的脚步一滞,难得无所适从,细长冷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了下裤腿。
自跨年夜后,只有他们单独相处时,姜岁就会喊他哥哥。
“嗯?”
“多盛点梨。”姜岁朝他笑笑,“我喜欢吃。”
“知道。”
他说的是“知道”而不是“知道了”。
即便姜岁不提醒,季璟虞也会这么做的。
朦胧的热气裹着梨的清甜漫出来,姜岁光是闻着都能感到阵阵暖意。
白瓷碗里漂浮着几块被炖得透亮的梨块,琥珀色的糖水晶莹剔透。
火候掌握得很到位,梨肉软嫩得一抿就化,再喝上一口甜润的汤汁,可以从舌尖暖到胃里,轻而易举抹去了姜岁心头的燥意。
趁着喝梨水的间隙,姜岁又看了眼群里,发现蒋德宇自言自语似的发了好多条消息。
【不想蒋道理:瞅了眼天气预报,说是要下一晚上呢。】
【不想蒋道理:我靠,我怎么感觉楼上房子好像有动静。】
住蒋德宇楼上的那户人家,在经历过男主人出轨,小三怀孕上门“逼宫”原配,夫妻闹离婚,女主人自杀,娘家人打上门来等一系列闹剧之后,早已在这一片臭名远扬。
于是在某天夜里,这家人灰溜溜地从年华里小区搬走了。
【不想蒋道理:我刚戴着耳机打游戏呢,隐约听到“砰”一声,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等我摘了耳机再听,楼上真的有脚步声!】
【不想蒋道理:楼上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不想蒋道理:你们说我要不要上去看看呀。@jsdxb@[鱼]要不你俩往楼下走,我往楼上走,咱们四楼集合。】
“你才是鬼呢。”姜岁嘟囔一声,连梨水都不喝了,赶忙在群里回复:【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买下了那套房,今天刚好入住呢。】
【不想蒋道理:不可能吧,不是都说楼上那套房风水有问题,谁这么想不开买它呀!】
【jsdxb:你现在跟你的昵称真的好配。】
【不想蒋道理:你是说我不讲道理?[大狗皱眉.gif]】
【jsdxb:做错事的明明是人,却非要说是房子的问题,不觉得很可笑吗?】
【不想蒋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我还是得上去一趟。】
【jsdxb:为什么?】
【不想蒋道理:楼上动静太大了,哐当哐当的。就算现在我不去,等我爸妈回来了,他们也会上去理论的。】
【jsdxb:你别去,我正好有事要下楼,顺便帮你提醒一下。】
蒋德宇却有些犹豫,姜岁终归是个女孩子,万一对方不是个讲理的人呢。
【[鱼]:我陪她去。】
这下蒋德宇彻底放心了。
【好嘞,那就拜托两位了。】
—
“楼下搬来的是叔叔?”
看似疑问的语气,但显然季璟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嗯。”这事姜岁没想过要瞒着季璟虞,毕竟后面还要靠他帮忙打掩护,“我爸爸是偷偷搬过来的,妈妈不知情。”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留在浔宁过年,姜云钊自然要跟着过来。
哪怕最终只能偷偷摸摸看上几眼,他也甘之如饴。
“我给爸爸打个电话。”
姜云钊是孤身一人来的浔宁。
一方面是现在临近过年,许则跟着他忙了一年,总得给人休假的时间。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谈恋爱时苏亦年就很讨厌他的少爷派头,要是知道他来一趟浔宁,身边还跟着一群伺候的人,肯定要生气。
更重要的是,姜云钊想亲自收拾他们的家。
他嫌屋子里乱,也担心苏亦年会知晓,所以不许姜岁过去,说是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但按照目前这架势,应该是搞不定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姜云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怎么啦,宝贝?”
“爸爸你动作轻些,打扰到楼下的住户了。”
“好,爸爸知道啦。”
“房间收拾得怎么样了?我能过来了吗?”
“呃……”
姜云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
三个打开的大行李箱横在客厅,里面的物品摊了一地,看上去杂乱无章,一片狼藉,仿佛连空气都透着局促。
他高估了自己的效率,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真正动起手来又是另一个回事,折腾了这么久,也才整理了一半。
“宝贝,你明天再过来吧。”话音刚落,姜云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嗓音愈发低哑,“爸爸还没收拾完。”
姜岁皱起眉,“怎么咳嗽了?”
“没事,可能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姜云钊在电话那头小声嘀咕,“浔宁比我想象得还要冷。”
吹得他脑瓜子嗡嗡的,到现在都觉得后背凉飕飕。
“是想着可能会偶遇妈妈,故意耍帅穿少了吧。”
姜云钊了解姜岁,姜岁同样也了解他。
一看就是孔雀开屏失败了,毕竟在姜云钊来浔宁之前,姜岁提醒过他很多次要多穿点衣服。
姜云钊心虚地看了眼挂在衣帽架上挺阔的戗驳领西装和大衣,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我不是,我没有,不许瞎说。”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当初也是呀。”姜岁安慰幼稚的爸爸,“谁会不想给妈妈留一个好印象呢。”
只是父女俩一个赛一个身娇体弱。
姜云钊水土不服的症状似乎比姜岁还明显,话都还没说几句,便又咳了起来。
这下姜岁是真坐不住了,胡乱把资料一盖就要离开。
“等一下。”季璟虞叫住姜岁,走进厨房把剩下的冰糖雪梨水倒进保温杯里,“把这个带给姜叔叔吧。”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呀。”
“姜叔叔初来乍到,不一定会准备药品。”
季璟虞边说边从药箱里拿出了几种药品,随后用笔在便利贴上标注好每次用量和每日次数,确定无误后,才用袋子将这些东西装好递给姜岁。
—
“这是预防感冒的冲剂,家里有热水吗?”
“应该有吧。”
父女俩的目光同时落在不远处的电热水壶上,姜云钊揉揉鼻子,“我现在就烧。”
姜岁把季璟虞准备的药一样一样拿出来,“这些是感冒药和退烧药,万一真感冒了就按照上面的说明吃。”
看着姜岁有条不紊给自己拿药的模样,姜云钊既欣慰,又感慨,“我们岁岁真的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
“对了,我还带了冰糖雪梨水。”姜岁把保温杯打开,热气氤氲。
看着一脸雀跃的姜岁,姜云钊不知怎地鼻头一酸,眼圈便红了,“这、这是你煮的?”
“不是呀,这是……”
姜云钊不由得瞪大眼睛,说话都不利索了,“难、难道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答案,那个名字,生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姜云钊小心翼翼舀起一勺梨水,万分珍重地放入口中,一时间甚至都有些舍不得咽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又再次尝到……
“季哥特意给我煮的。”
等姜云钊把嘴里的梨水咽下去后,姜岁不急不缓地说出答案,“是不是超级好喝?”
姜云钊:“……”
好好好,白激动一场。
这倒霉孩子说话大喘气,气得他脑袋发晕。
季璟虞做的?
一看就没安好心,他才不吃!
姜云钊把保温杯往外推了推,冷笑道:“呵,难喝死了!”
“这里就只有我俩,您就别口是心非了。”姜岁重新把勺子塞进姜云钊手里,“快喝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姜云钊很快举一反三,拿起其中一盒药,瞧了眼上面的字迹——
得,连药都是季璟虞准备的。
回想起自己刚刚那感动得差点落泪的滑稽样子,姜云钊只觉得脑壳更疼了。
不过,这字倒是写得不错,很有风骨。
不得不承认,季璟虞的手艺确实不错。
喝完冰糖雪梨水,姜云钊确实舒服不少。
梨水裹着梨香的润意从喉间一路沁进胸腹,向四肢百骸漫延,刚刚被冷风侵袭过的身体,才算真正暖和起来。
—
雪还在继续下。
窗户正对着的枝桠上摞着一层不算薄的积雪,在呼啸的北风中,簌簌作响。
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地狼藉出神。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要不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东西爸爸慢慢收拾。”
“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快吧。”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姜岁站起身,打算下先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收拾出来。
这时,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鱼]:需要帮忙吗?】
这人绝对是在她身上装监控了。
姜岁举起手机,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爸爸,救星来了。”
姜云钊心中倏地警铃大作,“叫他来干嘛,我跟这小子聊不到一块去。”
姜岁只当没听见。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告诉他的?”
“季哥那么聪明哪里需要我说,他自己猜到的。”
“行,”姜云钊改了主意,“让他来。”
季璟虞都要把他的宝贝女儿拐走了,指使他帮忙打扫个房子怎么了?
姜云钊理直气壮,并且心安理得。
几分钟后,有人按响了门铃。
姜岁欢呼着跑去开门。
“你可算来了。”
“嗯。”季璟虞神情温和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打扫卫生的工具。
“外面冷,快进来。”
姜岁拽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进了屋。
“姜叔叔。”
姜云钊端坐在沙发上,朝季璟虞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吃人嘴短,季璟虞的保温杯这会还摆在面前的茶几上,姜云钊自然说不出赶人走的话,但这个家连苏亦年都尚未踏足过,就叫这小子捷足先登了,他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姜岁并不知道自家爸爸心里这会正百感交集,她一脸信任地看着季璟虞,“季哥,你来分配工作,我和爸爸都听你的。”
“欸,说什么呢!”姜云钊差点跳起来,“岁岁你这话有歧义,我是你一个人的爸爸,不是他爸爸。”
姜岁皱眉,“那应该怎么说?语文本来就是我的弱势学科,爸爸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吹毛求疵。”
“你应该说‘我和我爸爸’才对。当然,我不一定会听他的话。”姜云钊纠正道,“另外,爸爸觉得你语文挺好的呀,刚还用了两个成语呢。”
姜岁顿觉无语,转头看向季璟虞,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见笑了,谁让父爱都是盲目的呢。”
毕竟当初她就算成绩垫底,姜云钊都认为她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
“我赞同叔叔的话,你刚刚那两个成语无论是在语境还是语义上都用的非常正确。”
这话说完,姜云钊看季璟虞的眼神都变了,莫名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对吧,这成语用得多好。”姜云钊一脸认真,“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语文不好,而是那些语文老师自己水平有限呢?”
“……”
姜岁尴尬地捏紧拳头,心想真的够了。
这还叫聊不到一块去?
再聊下去这两人都可以合著一本《姜岁彩虹屁大全》了。
“咱们干正事行不行?”
“行,当然行。”
姜云钊和季璟虞异口同声。
—
季璟虞提议先把卧室收拾出来,姜岁自然同意,扛着扫把就冲进了卧室。
姜云钊抄起拖把跟在她后头喊:“爸爸自己扫,你别动手。”
目睹整个过程的季璟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总算知道姜岁这么可爱是遗传谁的了。
“爸爸,离婚证带了吗?”
“带了。”
这可是敲门砖,姜云钊就是把自己落了,也不会落下它。
“爸爸不光带了离婚证,还挑了几本你小时候的相册,妈妈肯定想看。”
姜家别墅有个房间专门用来存放姜岁从小到大的照片和视频。
姜云钊不止一次庆幸过,他记录下了姜岁的每一个成长片段。
这样等到跟苏亦年重逢时,他可以很自豪地告诉她,他把他们的宝宝养得很好很好。而苏亦年也不必为错过姜岁的成长而感到愧疚,她永远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相册?”姜岁“噌”一下跑到姜云钊边上,目光却是落在季璟虞身上,“我小时候又可爱又漂亮,你想看吗?”
季璟虞还没回答,姜云钊便飞快把相册藏进了衣柜深处,“这是给你妈妈看的,闲杂人等勿碰勿看。”
姜岁撅嘴,重新回到季璟虞身边,然后小声跟他密谋,“我知道你想看,我找机会偷出来给你看。”
姜云钊:“……你爸我没聋。”
冬日天色暗得早,姜岁得回去吃晚饭了。
“妈妈叫我了。”
“嗯,那你赶紧回去,别让妈妈等久了。”
“那你呢?”姜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姜云钊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下雪天估计连外卖都不好点,“你晚饭吃什么呀?”
姜云钊笑笑,安抚女儿,“不用担心爸爸,我待会去小区边上的餐馆吃。”
直到听不见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姜云钊才关上门。
而姜岁在听到关门的声音后,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般撞进季璟虞怀里,额头抵在对方温热的胸膛上,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力道大到指节微微泛白。
“哥哥。”
“嗯?”季璟虞破天荒地没有推开她,耐心而温柔地听她说话。
“我现在心里好难受。”姜岁抽抽鼻子,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企图汲取更多的暖意。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哽咽,尾音发颤,“我本来很高兴的,因为爸爸来浔宁陪我和妈妈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依然没办法带他回家,刚刚看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送我离开,我心里就好难过,好心疼他,可我也心疼妈妈。”
姜岁的难过都藏在语无伦次里,“你说为什么呀,我们明明没做过坏事,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一家团聚,就只有我不可以,到底为什么呀?”
季璟虞的手放在姜岁的后背,轻轻拍着她,像在安抚年幼的小宝宝。
“岁岁,你要相信叔叔,叔叔会处理好一切的。”
“真的吗?”
“真的,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
许久之后。
“好吧,信你一回。”
“嗯。”
姜岁直起身体,冲季璟虞仰起漂亮的脸,“我眼睛红不红?”
“有点。”
姜岁揉揉眼睛,结果越揉越红,她深吸口气,“算了,待会妈妈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你把我骂哭了。”
“……”
“你能再叫我一声‘岁岁’吗?”
“……”
姜岁一扁嘴,作势又要哭。
“好。”季璟虞最终还是妥协,低沉轻缓的声线中藏着不被人觉察的喜爱与宠溺,“岁岁。”
仿佛带着钩子似的,姜岁捏捏自己酥麻的耳垂,继而得寸进尺,“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这么叫。”
—
送姜岁回去以后,季璟虞再次返回姜云钊家。
姜云钊开门见是他,似乎也没有很惊讶,他侧侧身,示意季璟虞进屋。
季璟虞手里拿着两盒包好的水饺,开门见山,“牛肉馅的,您应该吃吧?”
姜岁那么喜欢吃牛肉馅的水饺,他猜姜云钊肯定也喜欢。
姜云钊没接,而是挑眉看向对方,“什么意思?”
“姜岁怕冷不怎么出门,所以不知道小区外面那家餐馆的老板昨天就回老家过年去了。”
换言之,姜云钊之前的说辞是骗姜岁的。
“总不至于整个浔宁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吧。”
说这话时,姜云钊心里其实也没底,这里到底不是黎城。
但他只能这么说,否则姜岁肯定会难过。
“不会已经哭过鼻子了吧?”
“嗯。”
“哄好了吗?”
“哄好了。”
“这还差不多。”姜云钊乜向季璟虞的目光,已然没有之前那么挑剔。
姜岁这小屁孩有多难哄,姜云钊比谁都清楚,季璟虞能哄好她,算是勉强入门了。
“您会煮水饺吗?”
姜云钊:“……”
季璟虞将他的沉默自动默认为不会,他不再多说,抬腿就要往厨房走。
厨房是他整理的,厨具的位置他都一清二楚。
“我、会。”姜云钊一字一句说道。
真当他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吗?
厨房里立着两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姜云钊把水饺倒进沸腾的热水里,用筷子轻轻搅了搅,“听岁岁说,你拒绝了她的表白,为什么?”
他的声音闲散随性,听着倒不像是来跟季璟虞算账的。
“我以为您知道的。”
季璟虞缓缓抬眸,眼底像淌着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