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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星川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但阮如安并没有第一时间插进姜导和符斟的谈话中去。她还需要等一等,等符斟彻底击穿姜初的底线,等到姜初四顾茫然、走投无路, 她就可以用更低的成本, 获得更高的忠诚。


    就在不远处,符斟仍在用最犀利的言语评价着《星际降临》, 仿佛这部电影不是姜初导演的多年心血, 而只是一部平平无奇的爆米花洗钱片。


    然而只有阮如安知道, 他与她, 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


    他们都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符斟绝对想不到, 在他的身后, 还有一位隐藏好的渔翁,等待着收割他预定好的果实。


    这可真让人兴奋。


    阮如安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为了掩盖心绪,她拿起手机给沈越岳几人发消息。


    扣扣扣——


    不多时, 有人轻轻敲击着大理石桌面。阮如安漠然抬眼道:“还想喝拿铁?”


    姜初似乎已经走了。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符斟半靠着操作台, “我这边结束的比预想的早,正好相见即缘分,朋友家新开了酒吧请我去暖场, 你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这轻佻的语气让阮如安为难地皱起眉头:“麻烦符总收敛一点。你倒不如把这份善意送给姜导, 他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我没有这种特殊爱好。”


    “还不如有, 姜导虽然年纪大了点, 但他最起码没结过婚。”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 符斟才无所谓一样地撇了撇嘴, 像是抱怨一样:“不去就不去, 拉姜导当挡箭牌可不行。”


    “搞得我还以为你看上他……的项目了呢?”符斟意味深长地勾着笑,眼底确充满了探究。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阮如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不过只是一瞬,她就调整好了情绪,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座钟,指针已经快转到五点了。虽然还没到她平时的下班时间,但她不介意早一点关门送客。


    “五分钟后打样,想请我吃饭的话,就把那杯拿铁喝完。”


    符斟露出了一个伤心的表情:“不去就不去,但请不要用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敷衍我。”


    阮如安吸了口气。她算是发现了,符斟这人就是越理他越得寸进尺。倒不如干脆无视他,等他烦了就会自己圆润地滚开。


    但这一次,符斟一直坚持到她关了店门、走出小巷、坐上车,才恋恋不舍地扒在窗口和她道别。


    回应他的是缓缓升起的车窗。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间,车子行进的非常缓慢。无聊之际,一条消息发了进来——是林若嘉。


    [这把姐妹局!快来!]


    后面还跟了一个地址。


    阮如安犹豫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适当参加团建活动是维护手下关系的重要方式,便吩咐司机掉头。


    直到车子开出老远,她才点开那个共享地址。POSION,毒药……这似乎是个酒吧?


    所以这顿酒今天是非喝不可了吗?


    *


    昏暗的室内,旋转灯球反射出来的彩光巡过全场,嘈杂震耳的音乐、疯狂痴迷的舞步、还有肆意挥洒的酒香,将狂欢的热浪播撒在每一个角落。


    阮如安踏着微微震颤的地板,小心翼翼地躲闪着醉醺醺的男女,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林若嘉和关乐。


    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姜初导演。


    各种酒水铺满桌面,甚至地上还滚着两三个瓶子,也不知是他们喝的还是别人扔的。不过只从肉眼判断,卡座里的几人神志还算清醒,只有姜初一个人红得发亮。


    但阮如安觉得这可能不是酒精的错。


    只见姜初被两个衣着暴露的男人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的模样活像唐僧进了盘丝洞,那副将死未死的表情看得阮如安一阵好笑。


    她的两个合作伙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音乐声太大,阮如安离得稍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姜初身边的年轻男子便抬起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阮如安又看了一会儿,才无声地坐在关乐身边,问道:“怎么不带上越岳?搞孤立可不行。”


    “谁想请私生女啊?”林若嘉翻了个白眼。


    阮如安神色不变,却瞥了一眼林若嘉,这一眼让关乐顿觉不妙,赶紧道:“少说两句吧你。软软,我们请了越岳的,但她说这几天要搬家,来不了。”


    阮如安这才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姜导:“您知道今天该干什么吗?”


    “啊?”姜初忽然打了个哆嗦,嘴唇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给阮如安倒了杯酒,瑟缩道,“我就是个拍电影的,年纪也不小了,喝酒蹦迪加男模我实在是……”


    后边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即便灯光昏暗,阮如安都能清晰地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几乎能与头顶的红色彩灯称兄道弟了。


    阮如安:“啊?”


    这是怎么回事?她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人。


    但林若嘉只是咯咯地笑,关乐则一脸的无奈:“我们确实是来谈投资的。哎,都怪这两个男模。不对,都怪若嘉点了男模。”


    “嗯?”


    林若嘉长腿一翘,随便挥了挥手道:“软软,你就是结婚结的太早,只能守着那一颗歪脖子树。今天姐就带你见见森林,让你吃点好的。”


    “这两个好看不?不喜欢还能换。酒吧老板是我姐们,今天咱们敞开了点。”


    阮如安:“……”


    她倒还真的认真端详了一下两个小男生的面容。只见他们一个眉眼狭长,鼻梁高挺,自带一股魅惑感。另一个虽然五官不是十分出众,但胜在气质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邻家的白月光哥哥。便肯定道:“是挺好看的。”


    她没在意林若嘉惊喜的表情,转头对姜初道:“姜导,我倒是觉得左边这位有点像主角白敬安,您觉得呢?”


    白敬安就是《星际降临》的主人公。剧本里描述他容貌昳丽,但行事却十分果断狠辣。从气质上看,确实与丹凤眼的那位相像。


    姜初一怔,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此时正好一道红光闪过,硬是给这位小男模的笑容染上了几分邪气。姜初忍不住轻轻呢喃:“是有点像。”


    “等等,您知道《星际降临》?”


    阮如安道:“所以我们今天不就是来谈合作的吗?”


    姜初:“?”


    “什……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潜、潜……”他眼神无助地望向关乐。


    视线一瞬间就汇聚到关乐的身上,她叹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口气,低声与阮如安解释。


    其实她与姜导是老相识,她出道的第一部 版权就是卖给了姜初。自此之后,两人便三不五时地联系一下。


    姜初为了拍摄《星际降临》,短短几年便烧光了积蓄,又在拉投资的道路上屡屡碰壁。恰好阮如安露出了投资的意向,关乐便有心想要推他一把,这才第一时间把人约出来。


    谁承想这事被林若嘉知道了,便自告奋勇要帮忙订餐厅。关乐寻思着这位可是餐饮大亨的女儿,一时不防,就让她把见面地址定在这里了。


    听完了故事的始末,阮如安又给了林若嘉一记眼刀,才好笑地摆了摆手:“只要姜导不在意就好。”


    林若嘉不满地嘟囔着:“那两亿可是我的钱……”


    “姜导,您也听到了,两亿,是我们可以投入《星际降临》的资金,”阮如安没理她,在嗡嗡作响的贝斯声中开始聊正事,“而且我不会强制选定男女主角。”


    “真……?!”


    “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阮如安打断道,“我希望《星际降临》可以用真人生物采集的方式,达成完全AI制作。至于技术,将全部由我们这边提供,如何?”


    言罢,阮如安抿了一口红酒,等待着姜初的回复。


    虽说是平等的商业谈判,但阮如安很清楚,她提出的条件对现在的姜初而言十分优厚,姜初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说到这里,还是得多谢符斟的努力。他在咖啡厅对姜导说的那些话,即便是她听下来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刚经历过重大打击的人,心理防线总会薄弱一些,她有信心拿下姜导。


    然而就这样等着等着,过了许久,姜初都没有回应。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不由得有些心慌,阮如安歪了一下头,奇怪道:“姜导?”


    但实际情况却是,姜导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饼砸傻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几个小时前,他还被符氏总裁贬得一文不值,几个小时后,却又蓦然寻得了新的希望。这大悲大喜的反转让他一时难以给出合理的反馈,只是抖着嘴唇,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他不是不知道《星际降临》的投资风险很高,但这部电影倾注了他近十年的心血、赔上了全部身家,他已经无力回头了。


    曾经,不出卖男女主是他的底线,然而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年轻时的傲气。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答应符氏的条件了。


    但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不仅能给他双倍于符氏的投资,还不要求男女主,甚至还能提供技术支持,这种好事他甚至在梦中都不敢想!


    “姜导?”


    听听这轻柔的呼唤,这简直是天使降临啊!姜初猛地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采样的演员由您来决定,只要您愿意投资,让我怎么样都行……!”


    “姜导,冷静、冷静。”


    见姜初甚至想扑过去,两个小男模脸色都变了,赶紧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生怕他冲撞了金主。


    但同时,他们看向阮如安的视线也灼热了起来。


    方才,对面的金主似乎说他们的形象与电影主人公贴合?


    虽然似乎要采用AI建模技术,不能真人出镜。但如果能用他们的生物信息建模,到时候电影火了,他们也能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啊!


    想到这里,丹凤眼的男模挺了挺胸,颇为壮观的胸肌几乎能撑爆那件真空西装。邻家哥哥也笑弯了眼,在这个灯红酒绿的环境中,简直像清泉一样澄澈。


    阮如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争奇斗艳,蓦然明白了小说男主的心态。


    人啊,不是看不懂绿茶们的小心思,只是看着他们为了讨自己欢心而用尽手段,就像在看两只相互呲牙的小猫一样有趣。


    她要不要也开家酒吧,稍微娱乐一下自己呢?


    不过现在,为了回报两位男模带给她的乐趣,她决定适当地给猫咪们一点好处:“反正都是需要建模,姜导演您旁边的两位,我看就很不错……”


    “原来阮小姐不是不爱喝酒,而是不想跟我喝酒啊。”


    拖长的语调将阮如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她唇角的弧度瞬间抹平。


    “符、符总,您怎么来了?”姜初瞳孔地震。


    *


    半小时前。


    符斟坐在吧台的角落,晃荡着手中琥珀色的液体,冰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壁,玻璃杯随之落下了冰冷的泪珠。


    梳着背头的年轻男人摇晃着酒杯,坐他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符总,这可是我姐和我投资开的,瞧着还像回事吧?”


    “太闹。”符斟惜字如金。


    “你兴致不高啊?今天不是狠狠捉弄了姜导吗?要我说你那种病态的爱好还是要改一改,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作风迟早要得罪人。”


    “姜初还不值得我多费心,”符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在隆隆作响的音乐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着好友吞吞吐吐道,“最近……我总想起一个人来,有点心烦。”


    背头男子楞了一下,随口问道,“谁这么倒霉?男的女的?”


    “女的。”


    “哦,真可怜……等等,女的?!”背头的叫声几乎把震耳欲聋的音乐都盖过去了,“女的?!你、你小子这是思春了?”


    “谁家姑娘?”背头立刻凑了过去,挤眉弄眼,“长什么样子?家里做什么的?你俩怎么认识的?跟哥说说,哥给你参谋参谋。”


    “你满脑子都是什么?”符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


    “你、你连人家结婚了都知道?斟啊,那可是有夫之妇!”


    符斟烦躁地一撩头发,掌跟在俊美的脸上投出了一片阴影,显得他眉眼有些阴翳:“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等等……”


    他的眼睛忽然直勾勾扎向人流,蓦然拎起自己的西装外套道:“好像看见熟人了,我等会儿再找你。”


    “哎?哎!”


    符斟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唤,他错过拥挤的人群,向着那个熟悉的影子追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当姜初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便知道自己古怪的预感成了真。


    阮如安,是真的敢从他播种成熟的果园里偷果子吃。


    符斟依然笑着,但眼底却结出了冰。不过是一个对视,他就知道阮如安已经成功地把姜初摘走了。


    继骗子之后,符斟决定再送给阮如安一个小偷的头衔。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没有太多愤怒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兴奋感。


    这样的阮如安,终于与舞会上那个惊鸿一瞥的灰姑娘重合了。


    贺天赐知道他的妻子有这样一副面孔吗?还是说,这样锋芒毕露的样子只对着他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令符斟意外地有些欣喜,但同时,一股酸涩感又席卷而来。


    即便是他也知道,阮如安在圈子里的名声很微妙。软弱、温顺、逆来顺受……这些都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凡是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贤惠得体,宛如标杆一般的豪门主母。


    这得爱成什么样子,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去迎合另一个男人的需求啊?


    想到这里,符斟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一点点愤怒涌了上来。他不是个压抑自己的人,于是他选择坐在阮如安身边,微笑着点了点一个空杯子:“一天之内两次遇见是什么缘分呀?来一杯?”


    所有人都被这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惊了一下,一时都没有反应。还是丹凤眼的男模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拿酒,谁承想符斟一手盖住了自己的杯口,侧目朝阮如安笑道:“阮小姐抢了我的东西,难道不该道个歉吗?”


    阮如安:“符总说什么呢?听不懂。”


    “那我给几个关键词提示一下——姜导、《星际降临》、投资。”


    姜初从符斟露脸时便有些慌张,此刻忽然被点名,他怕到嘴的鸭子被人气飞了,赶紧起身接过酒瓶:“我倒,我倒。”


    然而符斟还是坚持着,并不愿意顺着这个台阶下。他狐狸一样狭长又冰冷的眼盯着阮如安,浓烈的压迫感像结界一样,将他们这个卡座与外面的热闹相互分隔。


    阮如安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蓦地笑了,看得林若嘉和关乐毛骨悚然,但符斟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反而瞳孔微缩,一副十分兴奋欣喜的样子。


    “酒。”阮如安伸手道。


    “哦哦。”有人后知后觉地递上了一瓶威士忌,阮如安随便瞥了一眼,是一瓶八三年的芝华士,可惜了好酒。


    她在符斟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起身,手上微微用力,随着“嘭”的一声,木塞脱落,她优雅地起身、抬手,微微倾斜瓶身……


    “啊!”有人在惊叫。


    澄澈的液体化成一道晶莹的光,落在整理得宜的头发上。


    “抱歉,手滑了一下。”


    阮如安若无其事地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符斟微微扬起了头,这个动作让酒珠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如果是平常人,一定会被逼得不停眨眼,可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如雕塑般迎接着浓烈的酒香。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流过脸颊、下巴,最终滴落到衬衫里。直到他全身都沁满了威士忌的香气,阮如安才将已经空了的瓶子甩在桌上,微微倾身道:“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符总?”


    她也许有些过分了,阮如安想,但是没有办法,只要这个人出现,她就有一种被人侵入领地的感觉。遇见同类的厌恶感总是伴随着迎接战斗的亢奋而来,至少此刻,她正在因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而快乐。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彻底僵死的气氛。


    “毛、毛巾……”有人慌张地离席。


    连林若嘉都站了起来,她绷着脸,时刻关注着符斟的动作。


    但符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固执地看着阮如安,一双桃花眼因为扑朔的彩灯显得有些迷离,又好像带了一点纯真。


    他的食指扫过了下巴,勾起了一点残留的水珠,放进嘴里轻轻一抿道:“还挺甜的。”


    下一秒,没人看见他是如何起身的,只听见“哐啷啷”的一阵脆响,桌上的玻璃杯被他拂碎了一地。阮如安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旋转、倾斜,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仰面按在了桌子上。


    符斟单手撑在阮如安脸侧,浓重的阴影覆在她身上:“阮小姐值得五星好评,但我今天没带钱包,不如让我也给你倒杯酒,以示补偿?”


    “你干什么?赶紧起开!”关乐离得最近,赶紧上前拉人。但她身材瘦小,根本拉不动符斟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


    林若嘉也紧随其后,低呵道:“别闹了,周围都看过来了!你不要脸,软软可是有家室的!”


    “软软?”符斟呢喃着阮如安的昵称,“这名字一点都不符合气质啊,该叫你刺刺?尖尖?或者野蔷薇小姐?毕竟浑身都是刺啊。”


    阮如安对他的挑衅视若无睹,她安静地仰视他,神情冷淡,气势不变,仿佛被压制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她从符斟微缩的瞳孔,僵硬中带着兴奋的面容中看出了什么,轻轻启唇:“符斟,你……”


    “你、你们?”


    这边的骚动还是太引人注目了。背头男子终于还是找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珠都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足足反应了好几秒,他才猛地窜了起来,极力想要挡住这桌的乱象,冲着身后的一个人道:“贺、贺总,误会,都是误会!”


    贺天赐从阴影处缓缓现身:“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符总现在能从我妻子身上起来了吗?”


    第22章


    符斟的动作一顿, 灼热的眼神在看到贺天赐的那一刻瞬间冷却了下来,对阮如安的桎梏也不自觉地松了松。


    趁此机会,阮如安赶紧站直了身体。她倒是有心要解释, 但她的头发被桌上剩余的残杯冷酒勾得凌乱, 衣服也浸透了符斟身上的酒香。这幅尊容怎么看怎么不清白,也不怪贺天赐两眼发红。


    所有人都为这宛如捉奸一样的场面尴尬不已。唯有符斟抹了把脸, 笑晏之下锋芒毕露:“贺总, 你太太可是个能人, 金屋藏娇实在太可惜了。听我一句劝, 咱们做男人的, 最重要的就是大度。与其每天疑神疑鬼的把人关在家里, 不如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如果你足够耀眼,谁还会想着往外跑呢?”


    “……”


    这番话似乎没错,却又暧昧至极, 连阮如安都为他的不要脸感到震惊。


    这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他们清清白白的两个人,经他的嘴一说, 假的都要成真的了。


    阮如安的心“怦怦”直跳, 面对系统惩罚都能面不改色的她, 第一次生出想杀人的冲动。


    难怪, 难怪贺天赐这种“冻人于千里之外”的类型都时不时有人往上贴, 符斟作为与他分庭抗礼的豪门金龟婿, 却连绯闻都很少见。就凭他这张嘴, 真是活该寡一辈子。


    贺天赐本就因为方才的场景心神巨震,又被符斟的言语被刺激得面色发青, 连昏暗的灯光都盖不住他眼底的深红。


    可他毕竟是个冰山霸总,即便面对这种修罗场,他也面不改色,步伐从容。只在路过酒桌时,顺手抄起了一个酒瓶。


    “贺总,天赐,哥!哥!冷静!我们这是第一天开业!我姐会杀了我的!”背头抱着他的腰,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符斟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挡在阮如安身前,还要火上浇油:“邹燃,别拦着,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逞威风!”


    “你、你少说两句吧!”阮如安眉心紧缩,只恨众目睽睽之下,娇弱人设不能崩,要不然她第一个把符斟的嘴扇烂。


    “咖啡喝了,酒也倒了,阮小姐这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在贺总面前也这样张牙舞爪?大家都是人,没必要这么双标吧?”符斟眼底泛冷,唇边却挂着习惯性的笑意,看上去很是邪气。


    “冷静!贺总冷静!”


    “符斟你这张臭嘴!少说两句!”


    “要命了,快把瓶子放下,邹燃拦住他,这是要进局子的!”


    “股价,两位霸总求求了!考虑一下股价啊啊啊!”


    骚乱像海波一样扩散,眼看这边的人越聚越多,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拨开人群,站在了修罗场的中心:“这是哪来的热闹?”


    她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仍是笑盈盈的,一派从容的样子。刚一站定,她就吩咐道:“小燃,去,拿酒来。”


    邹燃:“啊?”


    但女人没理他,抱着手臂,看向一左一右相互对峙的二人:“小斟、天赐,都是成年人了,体面些。而且这是姐的场子,第一天开业,你们给个面子,有什么事就在酒桌上说吧。”


    她虽然嘴上说着“给点面子”,身上焕发出来的气势却在说“别给脸不要脸”。


    符斟顿了一下,率先收起那副欠揍的痞笑,举起手道:“莹姐,对不住了。”


    贺天赐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朝她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记眼刀刮过符斟:“那就喝两杯吧。”


    “刚跟贺太太喝完,就要陪贺先生喝?喝酒还搞车轮战是犯规吧?”符斟拈了拈还在滴水的发丝,虽然嘴上不饶人,却还是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落座,一扬下巴,示意贺天赐坐到对面。


    服务生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了上来,飞速收拾了一下残局。不多时,小小的卡座就摆满了各色名贵酒水。也不需要旁人作陪,他们俩就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


    但是万幸,这两人终于被控制住了。


    一场骚乱在邹莹露脸后,不过两三分钟便散了个彻底。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逐渐散去了。


    “软软?”邹莹这才把视线放在“万恶之源”身上,“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你的婚礼上,今天一见,你又变漂亮了啊。”


    “莹姐,抱歉。”阮如安觉得这是在隐晦地说她红颜祸水,她垂下眸子,一副软弱又丧气的模样。


    “和你莹姐有什么好客气的?”


    邹莹笑弯了眼,岁月到底还是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一丝痕迹,但却丝毫未损她的容颜,反而令她的气质更加的醇厚。她拉着阮如安的手,就像一个知心的大姐姐一样:“男人啊,都幼稚的要命。就只顾着自己争风吃醋,瞧瞧你,身上都沾湿了。邹燃!有点眼力见,去拿毛巾!”


    邹燃在姐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颠颠地就跑了。


    “你们也先撤吧,”阮如安舒了口气,对林若嘉几人吩咐,又转向姜导:“今天实在太混乱了,合同的事,麻烦您加一下沈越岳的飞讯,她会跟进后续的。”


    “我不走。”


    其他几人都点了头,只有林若嘉还坚持着:“莹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场面不好收拾,我还是留下来吧,免得贺天赐和符斟又没轻没重的。”


    “随你。”邹莹含笑道。


    她们在旁边的位置落座,等一切都安定了,邹莹才戏谑道:“这种大场面我多少年都没见过了。小斟和天赐上学的时候就互不对付,你竟然能把他俩都拿下,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莹姐别笑话我了,这都是误会。都怪符斟那张嘴!”阮如安头疼地把脸埋在掌心。


    她明面上苦笑连连,心底却拉起了警戒灯。


    邹莹,在豪门年轻一辈里年龄最长,同时也是最早接手家族企业的人。她家早些年沾点黑,还是邹莹高瞻远瞩,一手把家族产业洗白了。以她的资历,连符斟和贺天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在她的场子惹了这样一出争风吃醋的大戏,她越和颜悦色,阮如安就越是心头不安。


    她的根基尚未稳定,惹这样一个人没好处。


    一只手忽然勾起了阮如安的下巴,引着她看向正在拼酒的那一桌。


    音乐声太大,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符斟嘴上不停,想也知道那一定是些不着调的挑衅。贺天赐瞧着倒是沉稳些,但也是符斟说一句他喝一口,还执着于用眼神杀死对面的人。


    邹莹的声音幽幽响起:“男人啊,就是热衷于圈地运动。他们太执着于‘占有’,总觉得能轻易掌控一切。但人心,又怎么能轻易地被束缚在牢笼中呢?”


    “你这是想离婚吗?阮如安?”


    她微微侧首,与阮如安对视,深邃又明亮的眼中出乎意料的没有愤怒和责备,就像一位温润的长者,对莽撞的晚辈充满了耐心。


    阮如安心下一动,踌躇片刻,还是低声和她解释了一下挖符斟墙角的事。


    邹莹听了,却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看贺、符两人:“我们这样的人家,道德标准也和普通人不同。只要你带好面具,哪怕被人认了出来,大家也会心照不宣地忽略你,但如果你把这些事放在了明面上,这个圈子就绝不会再包容你了。”


    这话不仅是在点男女关系,放在抢项目上也同样适用。阮如安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确实心急了一点。她本可以把情况说的更清楚些,让林若嘉和关乐再等一等,最起码也不该把谈判放在酒吧里。


    眼前这个局面固然充满了巧合,但也是她协调不力的结果。


    说到底,还是她把姜初视为了掌中之物,没太放在心上。


    “这事也怪我,哎,但谁能想到符斟突然发神精,偏偏还被贺天赐撞见了。他俩明明一直尽量避免见面的,还得是莹姐面子大。”林若嘉忽然插嘴,却还不忘适当地恭维。


    “公事应该放在正经的场合,”邹莹的神色淡淡的,“若嘉,你也是要继承星荣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邹家、贺家、符家,还有你们林家,哪一个不是从最底层干起?作为投资者,对每一个项目都要抱有敬畏之心。而对待可能合作的人,就更是如此。”


    “哦……”


    “还有软软,”与面对林若嘉不同,邹莹对阮如安的态度堪称和蔼可亲,“我很高兴你愿意从自己的安乐窝里走出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你莹姐商量。”


    “我看那边好像差不多了,你打算怎么办?”


    阮如安闻声望去,只见对面酒瓶四散,符斟喝得摇头晃脑,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嘟囔着什么。贺天赐倒是看起来好些,那副见谁冻谁的清冷模样分毫未变,但耳根和脖子都被红色浸透了。


    这两个幼稚鬼明明已经双眼迷离,却还是机械地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看上去可怜又可笑。


    阮如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忽然响起了叮咚一声:


    【恭喜宿主触发短时任务:帮助男主战胜反派,任务倒计时:3小时,任务奖励:剧情进度+3%】


    这系统是为了男主的胜负欲而生的吧?


    阮如安眨了眨眼,对邹莹勾出一个感激的笑:“我还是先带天赐回去吧。”


    “去吧,”邹莹抿了一口红酒,对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身为女人,我们手中的牌天然就要少一些,所以每一次出牌,都应该恰到好处。”


    “轻视往往令人不快,但‘弱者’也有弱者的优势。把握好尺度,适当地利用、扩大、引导矛盾,才能模糊视线,从中获利。”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阮如安眼睫扑朔了一下,笑得很甜美:“谢谢莹姐,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施施然起身,在两个男人注视下走到桌前,一把抽走贺天赐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符总,今天就到这里吧,姜导的事是我做的不够漂亮,我跟你道歉。”


    “放过我老公吧,我们得回家了。”


    她一笔带过姜初的事,低头对贺天赐道:“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贺天赐的眸子闪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没输”。


    阮如安道:“就算输了符总也拿你没办法。”


    她凑到贺天赐耳边,用符斟绝对能听到的音量道:“毕竟我们才是夫妻啊,老公。”


    这句话就像定身咒一样,贺天赐忽然就不挣扎了。他由着阮如安架起他的胳膊,顺着她的力道起了身,却在与符斟擦肩而过时,露出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脸上的,挑衅一般的笑。


    符斟冷冷地看着他们,却没有阻拦他们离去的脚步。


    这场酒局没有决出胜者,但裁判却理所当然地将胜利给予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徒留下失意者面对满地狼藉。符斟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眼底的不甘,口中却只能吐出无力的语句。


    “真是疯了。”


    第23章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短时任务,奖励剧情进度+3%,当前任务总进度:38%。】


    【叮咚, 恭喜宿主触发支线任务:照顾醉酒的男主, 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任务时限:今晚。请宿主抓住机会, 尽力安抚在酒精作用下难得敞开心扉的男主吧~】


    阮如安的脚步微微一顿, 但只在眨眼间, 她就神色如常地推开了防盗门, 示意司机把人放在沙发上。


    AI随着他们的动作自动点亮灯光——这是阮如安在金融街的公寓。


    她本不想带着贺天赐来这里, 但他们今天闹的太晚, 而且别墅人多眼杂,放烂醉的贺天赐回去,难免要与贺母对上。无奈之下,阮如安只能带着贺天赐来到自己的私人领域, 这里离POISON很近, 也方便贺天赐第二天去上班。


    但问题是,阮如安不喜欢不熟悉的人与她共处一室,就只请了个临时工阿姨每天过来打扫做饭。这个时间点, 阿姨恐怕都睡了, 把人家从睡梦中叫起来照顾醉鬼也不合适。


    “夫人, 我还是留下吧, 贺总毕竟还是个成年男人, 我怕您一个人应付不了他。”


    司机显然也发现了她的窘境, 不无担忧地建议道。


    阮如安仔细思忖片刻, 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毕竟任务还是要好好完成的,如果司机在旁边跟着, 难保系统不会找事。


    她温和地谢过了司机。见他坚持,又多劝了几句才把人送走。


    “碰”的一声,大门关闭,宽敞的客厅现在就只剩下她与贺天赐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阮如安俯视着瘫倒在沙发上的男人,眼底闪过阴暗的光。


    系统察觉到了杀意,怕她趁人不备把人捅死,赶紧警告道:【男主是这个世界的基石,你不想死的话,就千万别动他!】


    阮如安:“……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啊?”


    她虽然觉得贺天赐非常碍眼,但看在今晚两个送分任务的份儿上,那点厌恶感还是可以暂时忍受的。


    不过贺天赐早就被她归类为不可回收垃圾了。出于任务要求,她会照顾醉酒的贺天赐,但效果如何就不是系统能决定的了。


    阮如安仔细回忆了一下剧情,决定效仿女主,先给这个男人盖条毯子,然后再给他煮碗醒酒汤。


    “软、软软……”


    感觉到她起身,贺天赐睁开眼,总是充满了冷厉的眼眸现在被一片水光覆盖。他双眼迷离地看着阮如安,伸出手去拉她的衣角:


    “别走,我,是我赢了……”


    阮如安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既然任务要求了,她也不得不多施舍一些温柔。于是她俯下身道:“嗯,我在。天赐,你喝多了,我去给你煮碗醒酒姜汤,你喝了再睡吧?要不然明天该胃疼了。”


    “唔。”


    贺天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木然地松开手。


    这样乖巧的样子倒是挺有趣,阮如安难得缓下语气道:“你先休息一会儿,醒酒汤很快就好。”


    “哦。”


    贺天赐应了一声,却没有像阮如安要求的那样乖乖闭眼,他的视线固执地追随着阮如安,像只渴望主人却又碍于命令不敢上前的小狗。


    虽然阮如安很烦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贺天赐确实有做男主的资本。他这张清冷的脸此刻挂满了红晕,神色倔强中透着无辜。浑身软绵绵地躺着时,有一种任人采撷的诱惑力,这种反差确实很招人。


    但阮如安也只是单纯地欣赏一下男色罢了,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柔软与温和就消失殆尽,留下的是足以令人心悸的冷漠。


    刚才那个短时任务,很值得深思。


    阮如安抽出菜刀,宽厚的刀背划过金属的保护套,发出一声嗡鸣。她一边切生姜一遍整理思路。


    今晚两个任务的发布时机非常微妙,所以她猜测,任务的发布可能和男主的期望有关。但问题在于,任务完成的评判标准,似乎是由她来决定的。


    “软、软软……”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阮如安头也不抬地敷衍了一句,继续思考。


    从拼酒的结果来看,似乎还是符斟更胜一筹。但是她中途插了手,选择了贺天赐,系统才将这个任务判定为成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有意思了。


    阮如安找出搅拌机,把手下的六根生姜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把榨出来的汁倒在锅里,混合着冷水和三头没剥皮的蒜一起煮。


    而且符斟也……


    想到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阮如安抿了抿唇。


    “适当地利用、扩大、引导矛盾……”她盯着翻滚的姜黄色液体,呢喃着邹莹的话。


    两性之间的差距与所处圈层的高度成正比,放眼整个豪门圈子,势均力敌的情侣关系几乎不存在。虽然像‘阮如安’这样恪守规训,只一味顺从的贵妇也很罕见,但大多也都遵循着男强女弱传统。


    所以符斟才会一边对她感兴趣,一边在行动上又多有轻慢。


    “呵。”


    阮如安轻笑一声,眼底一片寒凉。


    是她高看了符斟一眼,她本以为能与主角光环正面硬刚的是什么人物,却原来还是个普通男人。


    一个久居高位的男人,一个把一切视为玩物的男人,一个习惯了予取予求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竟然对她起了心思?


    想到这里,阮如安的唇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会轻视对手,已经暴露弱点,还对她目前的布局一无所知……还有比符斟更好的利用对象吗?


    “阮如安……别走……我、我不是故意的……”


    沸腾的水与贺天赐的呢喃化成了背景音。阮如安微微抬眸,擦拭光洁的黑色玻璃面板照出了她含笑的面容。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眼中充满了戏谑、愤怒和野心的女人。


    “老公,醒酒汤已经好了,你别着急啊。”


    她端起还在冒热气的碗,走向那个不明情况,还傻傻喊着她名字的人。


    符斟,也不过如此。


    唇边的弧度掩藏了内心的波澜,阮如安半扶起贺天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把滚烫的液体喂给他。


    贺天赐:……!”


    *


    不过如此。


    同一时间,符斟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


    单论喝酒,贺天赐确实比不过他。但那个挑起战争的幌子似乎并不认账。她单方面地宣布了一方的胜利,并用最轻巧的方式带着胜者脱离了战场。


    这很不公平。


    但符斟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就没几件公平的事。


    男人和女人,强者与弱者,高层与底层……这个社会一直都遵循着丛林法则,却偏要给自己披上文明的外衣,哄骗那些单纯的傻瓜无私奉献。


    符斟本以为阮如安是个聪明人,但如今看来,她也和那些恋爱脑上头的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贺天赐到底好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很罕见地难住了符斟,他烦躁地看向窗外,那是城郊别墅区的方向。


    带着一个醉酒的人,他们应该是回别墅了吧。不过贺老太太看到宝贝儿子喝成这样,肯定又要找事了。


    夜色正浓。玻璃忠实地映出了符斟的轮廓,他刚刚出浴,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结实的肉体与城市的点点灯光映在黑夜塑成的幕布上,格外突出了“符斟”这个人的存在。


    符斟有骄傲的资本,这件事他一直都很清楚。


    从小到大,有太多的男女围绕在他身边,或真心或假意地夸赞着他。鲜花、掌声、荣耀……这些东西一点点积累,塑成了今天的符斟。


    把感兴趣的留下,把碍眼的除去,他在自己的领域运行着自己的规则。除了阮如安,没有人能逃脱这个规则。即便是与他旗鼓相当的贺天赐,也不敢像阮如安那样伸出手,要求他低头。


    只有一个人总在无视他,只有一个人试图反抗他,而这个人甚至已经成功从他手下夺走了预定的筹码。


    这样的人,竟然会被困在婚姻这种毫无用处的契约中,契约的另一个对象还是贺天赐这种没长大的宝宝,这太让他失望了。


    符斟心底微冷,但同时又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悸动。


    阮如安现在在干什么?已经睡了?还是在照顾她的丈夫?


    所以贺天赐到底凭什么拥有这样的人?


    符斟一撩濡湿的头发,气愤之余,还觉得口中有些发干。


    焦虑的感觉前所未有,想要靠近,却又缺乏理由,他从没有这样犹豫过。


    这一刻,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也想获得阮如安的偏爱。这样胆大心细又善于伪装的人,如果能在他面前卸下心防,露出柔软的内在,该是比签下价值数亿的合同更有成就感的事。


    想明白了一切,符斟的瞳孔放大了,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散——如果阮如安会对他温和地笑,如果阮如安会扶他离开酒场,如果阮如安会通宵照顾醉酒的他……


    啊,这种感觉原来是嫉妒啊。


    “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卑劣的自己,也为即将成为狙击目标的,某人的丈夫。


    这么多年过去,他与贺天赐的战斗永无止境。他抢过贺天赐的东西,贺天赐当然也抢过他的。而这一次,也只是稀疏平常的争夺战罢了。


    即便争夺战的奖品是一个大活人,即便这场战争并不符合社会普遍存在的价值观。但符斟不在乎这些,他想要,所以就要得到。他的规则只会匍匐在法律之下,道德这种东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他扫过上面的内容,眼角眉梢间笑意更深了些——


    明早八点,咖啡厅面谈 by LIN


    林若嘉不会无缘无故地联系他,她发出这条短信,肯定经过了某人的授意。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面……


    符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第24章


    就在符斟踌躇满志地准备“约会”的时候, 也有一个人立在窗前,为第二天的谈判布局。


    “嗯,普通的持股合同就好, 我现在的人设是想要摆脱家庭却没有足够能力, 只能仗着钱多胡乱投资的贵妇。”


    “打工人的命也是命,下回你想搞事能不能早点说?” 电话那一端, 沈越岳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还能隐约听到混乱的脚步和斥骂声, “沈媛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住址, 跑到家里摔摔打打的, 好不容易才给弄走。我现在还在警局呢。”


    “嗯?看来她没听我的警告啊, 要我帮忙吗?”


    “……婉拒了。她毕竟是把我养大的亲妈,你下手太狠,我怕她遭不住。”


    阮如安低笑了两声:“说的我好像洪水猛兽一样。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最多就是给她找个精神病院强制戒赌罢了。”


    “都精神病院了, 还说下手不狠……你想披马甲的事, 和林总说清楚了吗?她同意帮你?”


    “闺蜜之间的友谊可比爱情牢固得多。更何况我把九七四做起来了,她在抢夺星荣继承权的时候,也多一分助力。”


    “友谊比爱情靠谱我同意, 但你也别大意, 多谈利益少聊感情, 这年头连亲妈都能卖你……”


    电话那头有人唤了一声“沈越岳”, 似乎是叫她去签字。沈越岳骂了句脏话, 急匆匆道:“合同我今晚就发给你, 你跟林若嘉通好气, 露馅了可不赖我。”


    “等等越岳。”阮如安唤了她一声。


    “嗯?”


    阮如安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光洁的玻璃上却映出她一双冷淡至极的眸:“你得记住, 你是我的人。我不会允许一些不相关的人和事持续影响你的价值,那对我也是一种损失。所以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把一切都处理干净。”


    沈越岳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我知道,挂了。”


    嘟嘟嘟——


    阮如安放下手机,望着半掩在云端的月:“生活嘛,总是充满了挑战。不经历风雨,怎么能熬见彩虹呢?”


    “软、软软?”


    身后传来男人无意识的呢喃。阮如安走了过去,她的身子一半暴露在月色当中,另一半则沉浸在阴影里,光与暗的界限模糊不清,把她脸上习惯性的笑容都变成了阴翳。她俯瞰着软成烂泥一样的贺天赐:“所以现在谁才是软的那一个呢?嗯?”


    【警告!警告!宿主可能存在人设崩塌……】


    阮如安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随手扔到贺天赐脸上,然后在立在阴影中等待。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当前任务总进度:43%。】


    *


    指针转到八点,阮如安调整好心情来到咖啡厅,但只是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场景,就忍不住心头一震。


    她抬头看了一眼招牌——没错,是她的咖啡厅,但她也没换过装修啊。


    “阮小姐到了?赶紧进来呀。”


    风铃声清脆悦耳,符斟为她拉开了玻璃门。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腰细腿长,笑容明媚,半点都看不出醉宿的样子。给她开门的时候,那一口白牙晃得人直闹心。


    阮如安心里突突直跳,也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生气气的,她把符斟扒拉开,艰难地面对那一室粉红。


    屋里等候多时的林若嘉和关乐也是一脸木然。


    玫瑰,到处都是玫瑰。粉嫩的颜色堆叠在各处,有的扎成了花束,有的插在瓶子里,最惹眼的当属一整面的花墙,它面对着橱窗,向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展示自己的娇嫩。


    ——还正好盖住了阮如安最喜欢的装饰画。


    好一个情人节限定款装修。


    阮如安闭了闭眼,看在他审美尚可的份上忍了:“走的时候记得拆掉。”


    符斟闻言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你送的。”


    “那下次换成百合?栀子花?”


    “符先生,你已经长大了,玩闹也该适可而止。”


    “那好吧,”符斟叹了口气,“想道个歉可真难啊。”


    林若嘉道出了阮如安的心声:“你的戏怎么这么多?滚过来坐下!”


    强制把人按在椅子上后。阮如安就像看不见那一片刺目的粉红,平静道:“早餐吃了吗?我给你们弄杯咖啡?”


    “不了!”


    “不必,谢谢!”


    林若嘉与符斟异口同声,随即又互相嫌弃地撇开眼。关乐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我来,我来,你千万别动。”


    阮如安想了想,微笑道:“那我给你打下手吧,把舞台留给正经谈合作的人。”


    “谁?合作?”符斟蹙眉,“我和林若嘉?”


    “你还想有谁?”林若嘉抱起手臂,面露不快。


    “嗯……我还以为今天是约我道歉赔偿呢。”


    “赔什么?”


    “嗯?大家的记性怎么都这么差?那我再提醒一下,姜导。”


    阮如安从操作台后抬起头,奇怪道:“容我插一句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还是不太明白符总为什么对姜导这么执着。”


    “就在昨天下午,就在这间咖啡厅里,你把姜导和他的《星际降临》贬低的一文不值,还提出了很严苛的投资条件。但我觉得姜初导演是个很努力的人,他的电影听起来也很有潜力。所以我告诉了若嘉,让她帮忙投资,这有问题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阮如安面上的疑惑不似伪装,她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神是那么无辜,哪怕是法庭上最严苛的大法官都不会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但符斟显然不是那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敏锐地抓住了漏洞:“‘帮忙’投资?”


    林若嘉呛声道:“大头是我出的啊,软软又凑了点,一共两个亿。还有额外提供的技术支持。”


    关乐:“……若嘉!”


    “哦——”


    符斟意味深长道:“但我记得林家是做餐饮起家的?原来若嘉你还懂技术啊,真了不起。”


    不等林若嘉反反唇相讥,他忽然收起了笑容,冷漠道:“个人投资,还是借助平台?”


    就在他冷下脸的一瞬间,气氛骤然僵硬起来。阮如安这是第一次见到符斟认真的样子,褪去了玩世不恭的伪装后,他掩藏的极深的獠牙终于隐见寒光。这招变脸大法他用得相当纯属,如果对面坐着的是个普通创业者,恐怕当场就要带着自己的BP落荒而逃了。


    但符斟现在面对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关乐的喉头微微一动,林若嘉和阮如安都面不改色。


    林若嘉和他对视半晌,哼笑道:“别这么盯着我看,怪吓人的。我用什么方法投资你不是应该都查清楚了吗?还用问我?”


    “所以真的是九七四?L……林……华森那一次也是你?难怪关乐总跟你黏在一起,我记得她还是九七四的法人来着。这样看,我是不是该提前恭喜你获得星荣的继承权了?”


    符斟再次微笑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信了。


    果然,他很快就掉转了矛头:“那阮小姐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我能做什么?就是帮关乐和若嘉牵个线,跟着投点钱罢了,”阮如安拿出沈越岳连夜赶好的合同,证明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股东,“我在家里待着心烦,干脆出来找点事干,还好若嘉愿意帮我。”


    “是吗?这么看来,你也不是有意抢走《星际降临》的啊。”符斟拖长的调子带了点阴阳怪气,但阮如安一点都不在乎这个。


    利益到手,还怕被人嘴两句?


    “……谁知道符总嘴上说着项目不值钱,实际竟然是愿意投资的意思呢?确实是误会。”


    也只能是个误会。阮如安在心里道。


    昨天符斟那么一闹,就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架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偷情暧昧肯定是算不上的,但谁家正经的商业对手会往对方头上倒酒,把人压在桌上?


    无论是阮家、贺家还是符家,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是误会,必须是误会。


    “那看来是我太莽撞了,”符斟缓缓地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认真起来时,竟然带了点深情,“光用玫瑰花赔礼大概还配不上阮小姐,所以……一个亿。”


    阮如安:“?”


    符斟抬起一根手指摇摇晃晃:“一个亿,让我入伙,怎么样?”


    “项目是若嘉牵头的,我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投资者,跟我说有什么用?”


    “这一个亿算我以个人名义借给阮小姐,但我不用你还利息。如果电影赚钱,分红的部分就是我给你的补偿,如果赔钱了,其中的损失我自己承担,怎么样?”


    “你冤大头?”林若嘉脱口如出。


    阮如安也不由得为这个条件惊了一下。赚钱算她的,赔钱符斟担着,这几乎可以说是做慈善了。


    反派这么大方,倒显得男主很尴尬。


    看在钱的面子上,阮如安决定暂时调整一下对符斟的评价,给他多加半颗星的好评。


    满分十分的话,现在大概有一星了?


    “但是呢,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符斟道,“让符氏也参与《星际降临》的制作。”


    “不……”


    “先听我说完,”符斟抬手制止,“《星际降临》是个很有前景的项目,但科幻电影非常的烧钱也是事实,我不知道九七四的技术成果如何,但只凭两个亿,再加上我投资的这一个亿,应该还是不够的,后续大概率还要追加资金。”


    “而符氏拥有国内最好的制作团队,还有最稳定的现金流,这一点即便是贺氏也比不上。让符氏入股,对《星际降临》、对九七四,都是个好选择。”


    “这就是我给阮小姐的赔礼,如何?”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阮如安身上。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符斟的如意算盘。


    他想摸九七四的技术班底。


    一个餐饮企业家的女儿、一个毕业就结婚的全职太太,再算上一个经营版权业务的作家,这个草台班子怎么看都不像能把《星际降临》做好的样子。但她们却拿着区区两个亿,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这很难不引起符斟的怀疑。


    但九七四的业务,也并不是不能拆分。


    如果把游戏所用需要的全息技术摘出来,然后再用现在研发出的AI给符斟一点甜头……


    心思流转,阮如安轻轻握了一下林若嘉的手。表面却仍是迷茫道:“我不懂这些,若嘉觉得呢?”


    林若嘉会意:“商场之上,越是诱人的鱼饵,背后的鱼钩就越是锋利,你这份赔礼我们可收不起。”


    符斟瘪了瘪嘴,像是伤心了一样:“我诚意满满地来,你们竟然怀疑我。如果符氏许诺会承担后续制作成本呢?”


    这个条件,很显然是有备而来,让人难以拒绝。


    林若嘉叹道:“就算我拒绝了你,姜初也得跑去抱你大腿。算了,那就这样吧。股权和分红都想好了吗?”


    “这个我会让团队去和姜初谈的。我们今天只需要确定两家的技术合作。”


    “哦对了,那一个亿的约定也作数,”符斟朝着阮如安笑了笑,“合同一起签吧。”


    “可以。”


    他从不知从哪儿摸出几张合同,平铺在桌上:“今日事今日毕,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林若嘉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才道:“准备挺充分啊,早就知想好了要横插一脚?”


    “没谈成的话,就签另一份,”符斟抱怨道,“平时这些事都有秘书来干。我亲自登门送钱这还是头一遭,竟然还挨了这么多冷言冷语,哎,这世道。”


    “别贫了,合同收好。”


    一切规划妥当。符斟往椅背上一靠,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回来了,他提议道:“作为合作伙伴,我们今天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刚好,我从海外订的玛莎拉蒂今天第一次开。”


    “老城区路窄,小心把你的新车刮花了。”阮如安意有所指。


    豪车虽好,但谁不知道玛莎拉蒂只有两个座位,符斟的心思昭然若揭。


    “好吧,看来单独邀请你是不太可能了,但既然谈成了合作,还是要小小地庆祝一下,碰一个?”符斟举起手里的咖啡杯。


    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阮如安默了一瞬,还是举起了杯子……


    “砰”的一声,玻璃门被踹开,女人的尖叫声响起:“奸夫□□!你们还敢碰面!”


    屋内的几人都楞了一下,不自觉地起身看向门口,关乐从操作台转出来,忍不住蹙眉道:“你是谁?”


    “我是谁?”贺母气笑了,“我是她婆婆!”


    她右手平举,食指直指阮如安的面门,恨声道:“我就说你为什么非要搬出去住,还开了个咖啡厅。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妈!”贺天赐追在她身后进了门,一把拉住贺母,还朝着林若嘉几人瞪了一眼,才低声安慰道,“不要闹了,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贺母“啪”地一声把手机拍在桌面上,“给你戴绿帽的误会?!”


    众人低头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正是昨天POISON内,符斟把阮如安压在桌上的一幕。照片上,符斟眉眼低垂,发丝上的酒一滴滴坠落,恰好划过阮如安的脖子。俊男美女的组合模糊了两人眼中的剑拔弩张,连愤怒的对视都显得深情。


    趁着所有人愣神之际,贺母扬起了手:“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们阮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眼看巴掌就要扇在眼前,阮如安却像是吓傻了一样不避不闪……


    一只手握住了落下的手腕。


    符斟微微笑道:“贺老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即便被人把绯闻照甩在脸上,他的语气依然很轻松,只是手上的力道不错分毫。贺母挣了好久都没挣出来,被他握疼了,嘴里还不忘嚷嚷着“奸夫”。


    “松手!”贺天赐一边冷声呵斥,一边把贺母拉了回来。


    符斟,奸夫,这可太新鲜了。阮如安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但面上仍是一副被受委屈的样子:“妈,这只是在谈合作……”


    “合作?你能谈什么合作?你吃贺家的,用贺家的,就算是投资,也该走贺家的账,和外人谈什么?还是,还是在酒吧谈!”贺母抚着胸口,一副被气得狠了的样子。


    说到这个,贺天赐也微有迟疑了,他不自觉地去看阮如安的脸色,也想听听她的解释。


    但这个动作似乎鼓励了贺母,她挣脱桎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桌上的咖啡,朝阮如安兜头泼去。


    “哗啦”一声,有人挡住了尚有余温的水渍。


    符斟闭着眼睛无奈道:“我是欠了你们贺家的吗?一个个都爱往别人身上泼水?”


    他的唇角还勾着浅浅的弧度,再睁眼时,眼神却充满了阴翳,吓得贺母倒退了几步,呢喃道:“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给她挡了?”


    符斟却不再看她,而是朝着贺天赐发难:“贺总,我虽然是个外人,但豪门圈子就这么大,贺家和阮家的事,我也是知道一点的。”


    他冷笑一声:“阮家当年是真富啊,他家小姐出嫁的时候,确实称得上是十里红妆。据我所知,阮如安陪嫁的现金和房产就值十几个小目标了。这么多钱放在银行存活期,一年都有三百多万的利息,为什么在贺老夫人嘴里,就好像是她求着吃你贺家一口饭了?”


    “长辈的事我不好多说,所以这些话还是对贺总你来说比较好。”


    他正色道:“贺天赐,我为我曾经把你当成对手感到羞愧。你原来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啊。”


    “来,稍微有点担当。刚好我们还剩一杯咖啡没喝完,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来?”


    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桌上,骨瓷杯中的液体似乎是察觉到了厄运,微微荡起了涟漪。


    “天、天赐……”


    贺母沸腾的血液因为符斟的几句话冷却了下来,一丝后怕涌上心头。站在她面前维护阮如安的,是可以与贺家分庭抗礼的符氏总裁!


    她心头愤恨,却又不敢与符斟硬刚,只能拉住儿子的胳膊,寻求一丝力量。


    贺天赐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阮如安身上,像是希望她表态。但阮如安的神情冷淡,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他闭了闭眼,上前拿过咖啡,泼在自己头顶。


    “可以了?”棕黑色的水渍从他的脸侧滑下,他冷声道。


    “可不可以也不是我说了算呀,”符斟的微弯的眼中毫无笑意,“贺老夫人满意吗?阮小姐满意吗?问她们呀。”


    “行了,丢死人了,快走!”贺母坐立不安,眼神闪躲,干脆一个转身冲出了咖啡厅。


    “妈?妈!”贺天赐追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如安,我们回去再说。”


    风铃声急促地响着,击碎了一室寂静。


    “真是一地鸡毛。”关乐喃喃道。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阮如安状似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我还得赶紧回去面对疾风呢。”


    林若嘉拉住她道:“回去做什么,给贺天赐脸了!你去我那里住。”


    “哎,早晚都是一刀,谢谢你了。”阮如安婉拒了她的好意。


    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出门,在与符斟擦身而过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符斟垂眸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轻声地问道:“为什么不离婚?”


    阮如安心说,因为系统要我死……


    但明面上,她仍是轻轻推开符斟的手臂,低垂的眸子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你也知道豪门联姻的利益纠葛有多深。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族,都不希望真的走到那一步。”


    除非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她在心里补充。


    拉着她的手松开了,阮如安推开门扉,风铃声与一声呼唤飘散在风中。


    “阮小姐。”


    阮如安回头望去,只见符斟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低下头,从桌上的瓶子里抽出一只粉玫瑰,在阮如安的注视下放在了那几张合同上。


    “如果贺天赐还要找你的麻烦,我会帮你解释的。”


    “晚餐的事,以后再说吧。”


    “抱歉。”


    听到他的道歉,阮如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


    “利用、扩大、引导矛盾……”


    坐上车后,阮如安第一时间升起后座的隔板,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在这里,她卸下了柔弱的伪装,不屑地勾起了唇。


    “欺骗、救赎、怜爱,这可真是奇怪的英雄主义。”


    她微笑着,点开一个飞讯通画框——


    软软如安:照片拍的还挺好看的,谢谢莹姐。


    邹莹:不客气,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第25章


    阮如安打算直接回别墅去。


    贺母这把钝刀还算好用, 但是使用后难免会出现反噬现象。她需要尽快消除这些副作用,并对钝刀进行适度的保养。这样才能保证下一次出鞘时,还能对敌人产生足够的精神伤害。


    但一个忽然被发来的地址打断了她的计划。


    ——盛华庭。


    阮如安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似乎是一家规格很高的私房餐厅。贺母很喜欢这家的花胶鸡, 所以“阮如安”为了讨好她,还去找主厨学了做法。


    当然, 花胶鸡不是重点, 重点是发这个消息的人, 是她的便宜哥哥阮如川。


    稍微思索一下, 她就明白了贺母的打算。


    这神之一手让阮如安哭笑不得, 她是真没想到贺母一大把年纪, 竟然还能搬出告家长这一套。比起厌倦,匪夷所思和看好戏的心理占了上风。她相信自家父兄一定能带给贺母一些小小的豪门震撼。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相信阮家人会维护她?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但下一刻, 一股尖锐疼痛扎进了她的后脑, 这疼持续不过瞬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阮如安下意识地去摸, 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摸到。


    她讪讪地放下手, 有些困扰地蹙眉。


    她刚才想到哪里来着?


    【叮……滋%#&*任务…!#讨好$@&】


    耳边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 像是那种信号不好, 只能显示雪花屏的老式电视机。阮如安听得心烦, 随口唤了几声“系统”, 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一声轻“哒”后, 就连那种断触的滋啦声都消失了,可能是系统这台老爷机彻底烧了。


    阮如安轻嗤一声, 觉得系统死了最好。


    可惜事与愿违,系统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梦的起点II——我不是主妇,任务奖励:剧情进度+5%,当前任务无特定时限,但系统将保留判定任务成功与否的权利,若判定任务失败,则即刻抹杀!请宿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家庭和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吧。】


    阮如安一怔。


    不仅是为这模糊的任务内容,还因为这个任务似乎……与男主没什么关系啊。


    “系统?‘我不是主妇’是什么意思?发布任务也要具体啊。”她试探性地问道。


    系统:【隐藏任务需宿主自行探索,系统不对完成方式做特殊规定。】


    阮如安:“……”


    这一板一眼的机械音,与那个男宝妈附体的系统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不仅是系统的问题,任务的内容也很耐人寻味。


    没有具体的任务目标,就没有明确的完成方法,同时也不确定如何才算完成任务。万一因为这个任务导致剧情进度达不到100%,那她就亏大了。


    【现在知道怕了?】系统忽然开口,那欠欠的味儿又回来了,【剧情现在偏离到了一定程度,男主也因为你遭受了一定程度的精神打击,为了弥补剧情上的漏洞,才会给你发布这样模棱两可的任务。】


    它的声音幸灾乐祸了起来:【这任务可是主系统亲自发布的,我都没有判定权。早就告诉你该按照我的指示走,你非要绕弯子,现在撞上这种随机性强、完成条件苛刻的任务就傻眼了吧?】


    阮如安:“司机麻烦掉头去盛华庭。”


    “好的,夫人。”


    【喂!阮如安你什么态度?!】


    *


    仅是站在包厢门口,就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风雨欲来的沉闷。阮如安深吸一口气,示意侍者为她推开房门。


    坐在右边的贺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被气的狠了的模样。她的好大儿端坐在一旁,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冰山,但阮如安竟然那张面瘫脸上看出了几分无奈与厌烦。


    而坐在贺家母子对面的……


    “软软来了?来爸爸身边坐啊。”


    阮父在看到阮如安的一瞬间便收起了冷漠的面庞,他一身得体的藏蓝色西装,看向阮如安的眼神是那么慈祥,气质甚至有些儒雅,一点都不像十几岁辍学,独自在煤窑闯荡的泥腿子。


    “川子,赶紧起开,给你妹妹让地儿。”


    “软软快来,来哥这边坐。”阮如川第一时间起身,把紧挨着父亲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们言语中的亲昵让阮如安有些怔松。


    当初在林家的舞会上,阮如川劝她不要离婚的话似乎就回荡在耳畔。从穿越以来,她与阮家父子几乎没有多余的联系,对他们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古板、老土、以及必要时可以爆金币上。


    所以他们这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阮如安一时不敢确定,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位置上坐下,任由阮父拉起她的手拍了拍。


    “闺女,这大半年了,你怎么都不联系爸爸?”


    阮父温和的语气意外地让阮如安放松了肌肉,她忍不住道:“我每天都要看店,还要和若嘉商量投资的事,好忙啊。”


    不自然流露出的,像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阮如安悚了一下。


    这不是她的本意,而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是钱不够花了吗?”阮父笑了。他的样貌与阮如安兄妹俩有三四分相似。他一边安抚着阮如安的情绪,一边抬眼觑向贺天赐。


    贺天赐:“爸,我……”


    “你不必多说。”阮父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和蔼似乎只对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即便是面对事业压他一头的贵婿,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亲家母已经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但是天赐,我没觉得我家软软有什么问题啊?”他的厉眼扫了过去,“亲家母在电话里这么着急,我还以为是软软出了什么大事,还推了两个重要的会呢。”


    “不是大事?!”贺母拍案而起,指着手机上的照片道,“她这是要出轨啊!”


    “所以呢?”阮父淡定道。


    贺母:“?!”


    阮父淡然地抿了口茶道:“我已经问过邹家的莹莹了,她说软软只是在和朋友玩闹,火气上头,这才冲动了些,其实什么事都没。”


    “更何况——”他抬高了声音,制止了想要抢话的贺母,“即便真有什么又怎么样?你难道还想让两个孩子离婚吗?”


    “……”


    贺母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茫然道:“什么?”


    一直沉默的阮如川开口道:“贺阿姨,您不是富家出身,所以可能不太清楚。豪门联姻,不仅仅是感情上的问题,还牵扯到两家合作、股权和财产分割。所以轻易还是不要离婚的好。”


    “但您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简单解释完后,阮如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贺家当年就算没落了,也还有个旧贵族的架子在呢,已经过世的老贺总在外面养人,您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清楚?”


    “我没说要离婚啊,而且你们是什么意思?!”贺母尖叫道。


    阮如川朝她眨了眨眼,声音虽然满怀歉意,眼神中却透着不屑:“抱歉啊贺阿姨。我以为您这么追究一场误会,是想着让妹夫离婚再娶呢。”


    “我们家的意思是,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对吧?只要没闹得太过火,有些事就当没看见吧。”


    “不行!”


    “不行。”


    贺母与阮父异口同声。但不等贺母吼出来,阮父就抢先道:“天赐和软软动手的事,我们今天正好一起说道说道。”


    他拉起阮如安的手,指着那上面浅浅的疤痕道:“我如珠似宝地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嫁到你们贺家就是这个待遇?!不仅没轻没重伤到了她,还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污蔑她?!”


    “你所谓的‘奸夫’,那可是符氏集团的总裁!还好林家的姑娘仗义,全程看了这出闹剧没有声张,要不然我们两家还在不在圈子里混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听得阮如安都快信了。


    这真是好一出红白脸啊。


    若说她方才还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阮父举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阮家这两个男人打得什么主意。


    先是阮父上前唱红脸,表明阮家对女儿的维护态度,然后再由阮如川唱白脸,一阵冷嘲热讽模糊“出轨”的情况。核心大概就是一个意思——婚,是不可能离的,反正也没真闹出什么事,就算闹出来了,你也得忍着。


    而且,阮家想要的可能不止这些。


    果不其然,贺天赐默了半晌,像是在走一个很熟悉的流程一样,先是道歉,然后表态;


    “您说得对,是我的过错,我会好好待如安的。”


    “作为补偿,东边那块地皮我们贺氏就不参与了,您看这样行吗?”


    “天赐!你……”


    “妈!你消停一会儿好不好!”贺天赐高声打断,“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看看现在闹的,不仅如安受委屈,还把符家牵扯了进来,您知道我要赔出去多少东西才能平息这场风波吗?”


    “我送您去养老院吧。”贺天赐揉着额角,满脸疲惫道。


    贺母先是被儿子的疾言厉色震住了,后又听说要去养老院,急忙分辩道:“我才不去!那里是……!”


    可惜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为之付出一生的儿子,都是她没有丝毫怜悯。


    阮父装模作样地思忖片刻,把头转向了阮如安:“软软,你觉得呢?”


    阮如安朝他微笑道:“没问题呀,爸爸。”


    *


    这场战斗,以阮家人的全面获胜而终结。


    临走前,阮父把阮如安单独叫了过来,满脸温和地道:“软软,这是你当初选择的人,你后悔吗?”


    阮如安一怔,赶紧进入角色,低头不语。


    阮父摸了摸她的头,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天赐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他那对父母,哎……”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嫁给他父母。”阮如安乖巧地试探着。


    “嗯,你能这样想就很好,”阮父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总之软软,爸爸年纪大了,你哥哥的能力也就那样,你好好和天赐过日子,将来也能帮衬阮家一把,你们兄妹内外齐心,这才能把家族发展下去啊。”


    这话听着好听,再结合着刚才行云流水的利益交换,阮父显然已经很熟悉这套连消带打了。


    但奇怪的是,阮如安心中却没有升起太多恶感。抓人把柄、交换利益,这些事情她现在也经常做,虽然被人当做筹码有些不爽,但也并不意味着自己不能从中获利。


    她拼命眨了眨眼,仰起头时,眼底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选错了人我认,但是爸爸,我、我不想一直被困在家里了。”


    “嗯?那要不然让你哥哥在阮氏给你安排个职位?”……


    阮如安摇了摇头,小声道:“若嘉开了家新公司,是做娱乐项目的,我投了点钱……”


    阮父立刻会意:“我家软软有出息了呀,好吧,那爸爸也帮你一把,再替你投五千万怎么样?”


    阮如安立刻扬起笑脸道:“谢谢爸爸。”


    “你呀,”阮父含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搞投资可不能这样。有空的话,你还是要多跟天赐学一学,他在这方面很敏锐。”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哈哈哈,你这孩子。”


    *


    一周后,九七四办公楼。


    “蒋总,这么早就下班了?”


    新来的工程师端着茶水杯,热情地对着蒋明清打了声招呼。


    蒋明清心情不错地应了一声:“对,最近不太忙,早点回去陪老婆孩子,你们差不多也下班吧。”


    工程师笑着应了一声,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真好。


    蒋明清扬起笑脸,在心里疯狂给沈越岳点赞。


    沈总刚一入职,就将原本混乱的人事关系理得清晰明了,还将人员招聘、项目管理、需求管理这些事都管的井井有条。这样的能人当初竟然去混娱乐圈,简直大材小用。


    最重要的是,他那位神秘的阮老板,最近都没有搞事!


    听关乐说,似乎是因为老板沉迷马甲游戏。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在暗中活动,这才有了掣肘。


    蒋明清不明白老板一个技术大牛,为什么非要伪装成家庭主妇。但他尊重老板的兴趣爱好,只要少别给他加活儿,让他演老板儿子都行。


    怀着这样的心,蒋明清和熟悉的同事们道别,哼着小曲等电梯。


    金属门缓缓打开,蒋明清手中的双肩包啪嗒一声落了地。


    阮如安抄他扬起笑脸道:“蒋总,有段时间不见,你看上去健壮多了呀。”


    “越岳没通知你吗?我今从今天起,就要正式在九七四入职了哦。”


    “蒋总?蒋总?!好端端的,怎么说晕就晕呢?”


    第26章


    “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落日的余晖中,阮如安慵懒地坐在办公桌后,从容又矜贵的气质随着洒金般的阳光环绕在她身上, 任谁来看, 都会觉得她是个深藏不露的上位者。


    但蒋明清和沈越岳都不吃这套。


    他们两人并排坐在迎客用的沙发上,与阮如安的活力满满不同, 他俩就像误入了传销组织的基层员工一样, 虽然早就吃透了老板的PUA, 但又因为无法逃脱而麻木不堪。


    蒋明清耷拉着眼皮, 一副被生活磋磨得了无生趣的衰样:“一周之内拆分数据太难了, 得通宵加班。沈总?加班费给批不?”


    沈越岳撑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 冷漠道:“不批,没钱。还有,阮如安你别这样靠我的椅子,那个椅背已经坏过一次了, 我都舍不得买新的。”


    两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阮如安这个伪·主妇·真·老板有些无奈:“别这样啊, 我这不是也来帮忙了吗?我也看了你们写的代码,不就是一千八百三十二条bug和三百多个报错吗?不是大事,你们规划一下, 只把AI部分单拎出来用就行。”


    “‘只’?‘拆’?‘用’?”蒋明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那双已经睁不太开的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 “如果不是知道最初的架构是你搭起来的, 你这话说得和外面那些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的小老板也没什么区别啊。”


    “我们在你的架构上研究了大半年才把东西做成现在这样, 你又跟我说, 要拆?”


    “沈总,我辞职可以吗?”他转头问道。


    “大概率不可能, 因为你面前的这位是个很有背景的周扒皮,”沈越岳瞪着最狠的眼神,说着最怂的话,“豪门之间都是相互卖面子的,她能让你进不了包括贺氏、符氏在内的所有大厂,除非你出国,不然在IT这个领域你在国内大概是混不下去了。”


    蒋明清对阮如安的身份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瘫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天花板,赤红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两道宽泪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走了程序这条路。我命苦啊……”


    “我命也苦啊!”沈越岳也掺和进来,“我爹不疼娘不爱,亲姐姐还连蒙带骗地给我下套,一个不小心就进了黑心作坊。我现在每天加班到夜里一点,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有没有人性啊!”


    哀嚎声连成一片,阮如安发誓,若不是磨砂玻璃阻隔了外面的窥探,九七四员工们好奇的眼神能把这间办公室射成筛子。


    她头疼地看着这一对活宝,不明白自己这么正经一人,为什么身边总是环绕着一群神经病。而且这群背景不一的神经病还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对上脑电波,亲密无间地手拉着手载歌载舞,在她崩溃的边缘疯狂蹦迪。


    她妥协道:“刚刚,我从我爸那里抠来了五千万的投资,这笔钱会以我的名义投到公司,最晚下周到账。”


    沈越岳立刻收声。


    “AI程序组全体员工涨薪10%,年终奖翻倍。等《星际降临》这个项目结束后,再组织一次团建吧。马尔代夫怎么样?那边的水屋很有特色。”


    蒋明清正色:“程序组听您吩咐。”


    阮如安微微一笑,对他们现在的态度表示满意——这世上没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钱没给够。


    “你们也而且不用太过紧张,符氏的技术专员过几天就会驻场办公,就安排在楼下C区的工位上,有了这些人力,想必也能缓解我们的开发压力。”


    听到这个,沈越岳用指节摩梭了一下下巴,笑得有些狰狞:“我懂了,我会好好利用的。但我是不是尽可能不要露脸?”


    “对,”阮如安对她的理解能力很满意,“注意保护商业机密,顺便也尽可能探一探符氏的底。”


    “明白,但我提醒你,五千万最多也就能烧三个月,我们后续还需要更多资金支持。”


    “没事,《星际降临》会帮我们回款的。”


    话中的笃定让沈沈越岳生意了一丝疑惑,虽然这个项目是她推荐的。但她仍不能理解阮如安如此看好《星际降临》的理由,甚至为了这个项目,不惜拉符斟入局。


    但阮如安不披那张娇妻皮的时候,气场非常独特且强大。她的声音总是含笑温和的,但只要一张口就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顺从她。


    这次也是一样,沈越岳一瞬间就懒得去深究缘由了。她的工作已经够多了,阮如安愿意回来把舵,她举双手双脚欢迎。


    不过她还是得问清楚阮如安这次的玩法:“你这次的马甲是?”


    “工程部秘书,”阮如安从她桌上翻出一张纸,不满道,“我的简历都投递一星期了,为什么还没有批复?越岳你不会消极怠工了吧?”


    沈越岳吸了口气,用全身的力气告诉自己面前的是老板,咬牙道:“我会找几个专业HR来处理的。”


    “不如让我来?”


    “高贵的老板还是别折腾手下员工了,为他们的寿命负点责吧。”


    *


    就在一个灼人的午后,符氏精挑细选的技术人员带着自己的设备、计划书和老板塞给他们的玫瑰花束上了门。


    蒋明清为首的技术人员以极高的热情欢迎了他们,并为他们介绍了关于《星际降临》的工作内容。


    “九七四的规模目前还不大,员工大概有一百多人,主要都是程序员。”蒋明清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万章为首的符氏人员路过工位。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捕捉真人数据后,导入AI制作,从而大幅提高制作效率。项目的核心部分主要由九七四来开发,几位只需要做场景渲染就行了。”


    这话让符氏的几位程序员有些不满,他们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进入符氏的精英人才,被外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够让人难受的了,结果被分配的还是些溜边打杂的小活,这让他们有一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但符总的助理压制住了他们。万章颇为理解地朝蒋明清点头,平静道:“符总说一切听从九七四安排,请您务必多多关照。”


    随即,他又对蒋明清的身体表示担忧:“您现在看上去很疲惫,还好吗?”


    “哦,”蒋明清缓慢地转了下眼珠,“我还、还好啊,我昨天睡了四个小时呢,这是我这一个星期以来睡得最久的一个觉。”


    万章:“……那我觉得您需要合理休息,以确保身体健康。”


    健康这个词,蒋明清在进了九七四后就没再听过了。他心里有点感动,这才给了万章一个正眼,并觉得此人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你?”


    万章:“当初您还在华森的时候,找符总谈过合作,是我接待的您。”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蒋明清有气无力地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这树懒一样的状态让万章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符总要求的话,他是不会为这么一场小合作跑一趟的。


    所以赶紧进入正题吧。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地问道:“蒋总,听说你们公司有一位投资人叫阮如安?”


    “啊?”蒋明清听到阮如安的名字就克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被代码塞满的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三分,他打起精神,谨慎道,“投资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但我们工程部新来了一个秘书,就叫阮如安。”


    这样说应该对吧?蒋明清心里有些惴惴。


    他表情不自然地瞄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是阮如安的地盘,可不能让符氏的人发现。


    但也许是因为状态太差,万章忽略了他的僵硬,直接把手中的一大捧粉玫瑰塞了过去:“那麻烦您把这束花送给她,就说是符总的开工礼物。”


    蒋明清被分量不轻的花束砸得一个踉跄,玫瑰腻人香味直扑鼻尖,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还是只挤出一句“好的”。


    人类对八卦的渴望出于本能,但老板的瓜吃多了可能会消化不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蒋明清决定像万助理说的那样,保持健康比较好。


    *


    “花?”


    阮如安从屏幕后抬头,语气有些不太好。


    没办法,工作是一种诅咒。自从它出现在人类社会以来,就伴随着无尽的痛苦、疲惫和怨气,即便淡然如阮如安,在上手干活后也难免受这个诅咒影响。


    所以当一大捧粉玫瑰出现在视野时,那粉嫩跳脱的颜色简直扎眼得让人心烦。


    “丢出去。”阮如安收回视线。


    “呃……毕竟是符总送来的,还是妥善处理比较好吧?”蒋明清瑟缩地建议着。


    “让你扔你就扔,废个什么……”阮如安不耐烦地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偃旗息鼓,“放在窗户边上吧。”


    “哦。”


    蒋明清不明白她为什么改了主意,但只要台风没扫到他身上,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现。可就在他放好东西准备当自己没来过时,阮如安又叫住了他。


    “等等。”


    “您吩咐。”


    阮如安把自己的屏幕投了出来,电子界面颇具科幻感地漂浮在半空。黑色的背景之下,一连串代码如瀑布般自上而下滚动着,它的声音响起:“您好,蒋明清,您有什么吩咐?”


    ——这正是他们的核心AI“图南”。


    “我已经把你们之前的内容更新修改过了,大方向都没问题,分发下去修整一下bug,应付一个《星际降临》应该就没问题了。”阮如安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提到工作,蒋明清也认真了起来,他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开发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接近技术人员的极限了。如果真的想连接视、听、触、嗅,就需要对人体感官进行大量采集,这部分甚至涉及到脑科学领域,甚至可能触及社会伦理,我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阮如安揉了揉眉心,“我们需要新的合作,也需要合适的志愿者。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不过现在还是专注于《星际降临》吧,这会是九七四面向市场的第一步。”


    “是。”


    *


    钟渝是个程序员,还是个很牛的程序员。名校毕业后,他顺利地进入了符氏,从底层干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项目组组长的位置。


    他刚刚三十出头,正是拼搏的时候。而恰好,他的顶头上司年初被调去南区任职,大区经理的位置就这样空了出来。


    就在他摩拳擦掌,打算一举拿下这个位置时,符总找到了他。


    年轻的总裁风度翩翩,眉眼带笑,一副很好相与的模样。但钟渝知道,这位可是一举斗败五六位大股东,两度血洗董事会的狠角色,所以即便符总比他还小上几岁,他却一点都不敢露出轻视的意思。


    符总在那天给他分配了任务——带上自己的组员去九七四支援《星际降临》项目。


    听到这个要求,钟渝心都凉了。


    这是要把他赶出权力中心呀!


    他哆嗦着,鼓起勇气想求一个原因。但符总却只是心不在焉道:“你去看看她的投资眼光怎么样。”


    钟渝:“?”


    他,她,还是它?


    纵使有万般不愿,钟渝也只能忠实地完成boss提的要求。他就这样带着他的小团队来到了九七四。


    与想象中的不同,九七四似乎不是一个胡乱拼凑起来的小公司。除了宽敞的工位,最高配置的电脑,零食、茶水、健身房等软件公司标配外,他们还有一间专门采集人体数据的实验室。


    这是合法的吗?


    钟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设备。房间内,带着采集器的工作人员根据指令做出不同动作,而屏幕上立刻便呈现出他的数据建模和身体数据,这极具科技感的工作让符氏的程序员们倍感好奇。


    但这似乎涉及商业机密。九七四的CTO蒋明清只是带着人在外面看了一眼,就把他们拉到了工位上。


    “听说你们的设备是自带的,那我们就不额外费心了,只有一样东西,请你们提前安装到电脑里,以便我们后续的合作。”蒋明清说着,递出一个加密盘。


    “安装程序后,我们研发的AI“图南”就能随着WiFi连接到你们的电脑,协助你们处理工作。”


    “AI……”


    钟渝嘟囔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办了。


    还好他们来的时候清空了电脑,否则不就是给对家送机密吗?


    但几天后,当他真正用到了图南,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狭隘。


    因为图南是真的比他市面上任何一个系统都要先进啊!这简直是能引起科技革命的伟大程序!


    “图南,将涂层锁定后区分。”


    “图南,帮忙归因bug。”


    “图南,帮我写一段程序吧,我想不明白了!”


    如果说在工作上应用图南还算可以理解,但生活上……


    “图南,我想喝开水。”


    这就过分了!


    钟渝在电热水壶的嗡鸣声中回瞪自己的手下,坚定地表示程序员应该为AI所鞭策。如果你的学习能力跟不上AI的更新速度,那早晚有一天你会因此失去你的饭碗。


    但是他的手下说什么来着?


    “老大,我觉得你说的对,所以我们应该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为研究和开发图南贡献自己的力量。”


    钟渝:“?”


    他瞠目结舌地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觉得这个建议有问题!


    *


    两个月后,符氏。


    作为密切关注阮如安的人,符斟要求驻场的九七四组长每周都对他们的工作情况进行汇报。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八封邮件都如期而至,偏偏这一次,邮件来迟了。


    所以他决定询问一下自己的助理。


    结果万章脸色难看地回道:“符总,其实他们发了邮件到我这里,但我不建议您亲自阅读。”


    向来沉稳的助理竟然还有这样犹豫的时候?


    符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坚持要看看手下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十几封辞职信。


    钟渝在信中写道:“符总,在见识了如此美丽而强大的AI后,我又重新燃起了对人工智能的热爱,我认为金钱、权势、地位,都不能比不上人类探索未来的成就感,所以我决定离开符氏,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自己的贡献!”


    符斟:“……?”


    所以说他的员工,在九七四工作了仅仅两个月,就这样叛变了?!


    第27章


    看到邮件的那一刻, 符斟忍不住笑出了声。


    比起愤怒,萦绕在心头的更多是匪夷所思。


    “美丽、强大、人类探索未来的希望……”符斟哼笑着,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说什么屁话呢?”


    他还能不了解自己手下的人?之所以选择钟渝, 就是因为他既有野心,又太忠于野心, 这种人有向上爬的动力, 但总会因为过度追求权力而折戟沉沙。


    但符斟不介意他的野心, 毕竟他才三十出头, 这正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年纪——那些年少时的天真和野望仍有余烬, 但长达十数年的打磨足以让人认清社会真实的一面。孩子、房子、车子将成为枷锁, 牢牢扼住人的脖子。


    总之,钟渝是个能为胡萝卜玩命拉磨的好员工。也是因此,符斟才抱着锻炼的心态,把人派去九七四打磨。


    但没想到磨到一半人没了。


    “跳槽的意愿大概是真的, 但话绝对不是钟渝自己写的。”


    手下人半道跑路打乱了他的计划。若说生气倒还算不上, 但胸口的滞塞感确实昭示着他的不爽。符斟仔细分辨了一下,觉得这大概是无奈与挫败的混合体。但万幸的是,他现在已经有些适应这种感觉了。


    等等, 适应?


    他是什么时候, 习惯了这种无奈、好笑又烦躁的感情了?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后, 符斟发现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 所以他决定进行复盘。


    有人说人的大脑是一块并不好用的硬盘, 因为容量狭小, 所以要定期清理不重要的记忆挪出空间;也有人认为过往的记忆并不会消失, 它们只是像沉在海底的沙粒一样,只需要一定程度的刺激, 就能令它们重新浮上水面。


    而符斟的生活,最缺乏的就是刺激,所以他总会刻意去过滤掉那些无聊的事情。


    但在他光辉又泛泛可陈的人生中,挫败感这个东西出现的频率屈指可数。所以只用了不到半天,他就发现胸口滞塞,心跳加速出现的频率,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呈直线上升趋势。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事。


    如果尝试着把这些记忆铺陈开来,再找到它们的共同点,就会发现这其中都有一个人的影子——阮如安。


    符斟可以笃定,这次符氏外派人员集体跳槽,绝对和阮如安有关。


    虽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但符斟仍有几分不可置信。从过往的接触来看,阮如安固然有许多可取之处,但她自身的经历,绝对无法支撑她做出如此多的重大决策。


    鼠标不自觉地点进了一个隐藏文件夹,那里面的文件和照片他已经翻阅过了无数次。


    阮如安,一个从小到大活得如标尺一般的人,精通茶艺、插花和舞蹈,有艺术类名校的文凭——对一个没有继承权的豪门贵女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毫无亮点的标准配置。执意嫁给当时一无所有的贺天赐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出格。而事实证明,无论贺天赐对内的人品如何,以外人的视角看,这场联姻都是一笔很出色的投资。


    阮如安不可能做出这些判断,更不可能从他手中抢走这么多东西——这是符斟阅读了阮如安的资料后得出的结论。


    但正如某国的俚语所言:一个动物如果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走路也像鸭子,那么它大概率就是只鸭子。同理,一个人如果同时出现在多个重要事件中,那么她一定在其中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现在的问题是,阮如安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符斟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简历上的照片。


    即便是证件照,也不能掩盖年轻女子姣好的面容。她对着镜头浅笑着,眼睛甚至带着一丝懵懂的纯洁。而在照片旁边卸下了她的求职岗位——工程部秘书。


    “阮秘书?真是屈才了,”符斟喃喃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和眼光,艺术不适合她,她应该去商学院深造。”


    不过万幸,阮如安现在似乎也有意走出囹圄。相信他送出去的礼物,一定能吸引到她的目光。


    想到这里,符斟点开飞讯,输入熟悉的手机号码,第一千零一次发送好友申请:


    阮小姐,如果喜欢我的礼物,就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呗?


    *


    指针早已转过十二点,但整个九七四仍灯火通明。


    阮如安揉了揉眉心,仰倒在工学椅上。因久坐而僵硬的颈椎因为这个动作嘎吱作响。从心流状态中脱离后,身体的酸涩与精神的疲惫追上了她,这些东西像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升起一阵窒息。


    符氏的员工其实很好收买,尤其是那个叫钟渝的项目组组长。他这个年纪的程序员总是一边充斥着野心,一边担心着自己的饭碗。符斟本来是抱着打磨的心思送他过来,但这种外放行为也难免叫人忧心忡忡。


    只需要一个有潜力的项目,一个元老的身份,以及一份不错的股权分红,这种人就会顺势倒戈反水。


    这种底层员工的小心思,高高在上的总裁们大概是想不到的吧。


    一想到符斟可能出现的差异表情,阮如安就忍不住自己唇边的笑意。但随即,身体上的疼痛又让她蹙眉。


    她很想念自己公寓的大床,但既然已经这么晚了,叫司机过来也实在太不人道。


    可是车也不是那么好打的。与她这种有家不如无家的人相比,外面那些努力生活的平凡程序员显然更需要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哪怕只是在午夜推开家门,给早就熟睡的爱人献上一个疲惫的吻。


    所以阮如安今天也决定在公司留宿。


    虽然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但她躺上折叠床的时候,却是半分睡意也无。辗转反侧了半个多小时候,她认命地爬了起来,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


    比如读一读符斟的求学笔记。


    陈旧的缎面笔记本是夹在巨大的玫瑰花束里送来的,有些褪色的封面与花瓣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份小礼物。


    九月十七日,晴。


    早上吃了牛角面包和牛奶。


    隔壁福校商学院将与我们开展一场友谊赛。比赛内容是在启动资金相同的情况下,选择社区销售鲜榨果汁,净利润更高者获胜。


    说实话,这活动有点幼稚,我不太想参加,但提姆强烈要求我加入,盛情难却啊。


    PS:谁家牛角面包中间加咸鱼啊?难怪卖这么便宜,真没好货!


    九月十八日,晴。


    论文还有半个月就DDL了,我还一个字没写。烦,杀个面包助兴。①


    九月二十日,多云。


    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的摊位摆在了靠近小学的位置,这一片还是中产社区,有充足的市场和消费能力,在人力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我们的销售效率注定更高,福校那群人肯定打不过我们哈哈哈。


    九月二十一日,阴。


    输了,我们低估了低端社区的人口密度和购买力,这是值得反思的事情,只占有单一市场的销售者,注定不能成为市场的主宰……


    阮如安轻轻地翻过一页,暗淡发黄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脆响。青涩的符斟就随着笔墨的清香跃然于纸上。


    文如其人,这么多年过去,符斟还是一样的跳脱且自信。但笔记上的他,却又多了一份年轻人的迷茫与多愁善感。


    十月二十八日,晴。


    父亲给了我一个生产线来管,这是考验吗?算了,反正老爹只有我一个孩子,管不好也得认命哈哈哈。


    ……


    这份笔记记录了符斟从大学时期就积攒的商业经验,一直到他的父母猝然离世,他在混乱中继承符氏才戛然而止。


    上面的内容对现在的阮如安来说着实有些幼稚,但对‘阮如安’而言,这份笔记的含金量不同凡响。


    那是一个人从青少年时期,一步一个脚印积攒下来的学习经验。


    这让阮如安对符斟的印象大幅改观。


    她以为这个人会随手给她塞上几千万,然后以此为由,创造无数个约会的机会,尝试着用金钱、权势以及虚无缥缈的爱情,来诱惑一个在婚姻中失意的女人。


    但伴随着鲜花而来的,竟然是这本笔记。


    符斟也许是看出了什么,才选择了这种方式,尝试着破开她的心防。


    阮如安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很敏锐,很烦人,也很懂人心。


    “倒不如像贺天赐一样,”阮如安合上笔记本,望向天花板,但她已经关了灯,那里除了一片黝黑,什么都没有,“这样我利用起来,才会心安理得啊。”


    但早就筑起的壁垒,就算因为这本笔记而微微动摇,却也绝不可能全面坍塌。


    心中略有烦躁,阮如安干脆拿起手机,打算用互联网麻痹一下自己。可是刚一点亮屏幕,一条飞讯验证通知就被顶在最上方,让她想忽略都难。


    她看着那个简简单单的“符”字,犹豫片刻,还是点下了通过。


    *


    数月之后,在业内备受关注,但外界却一无所知的《星际降临》终于定档了。


    即便打着上亿投资的旗号,即便宣传采用了最新技术,这部科幻电影在上映前依旧没什么人看好。


    这些年以科幻为题材的国产电影多如牛毛,有些甚至还给自己加了“好莱坞第二”的帽子。而过往的成绩证明,这些片子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商业片,剧情垃圾不说,最重要的特效也做得毫无亮点。


    所以也有人评价说:国产科幻,狗都不看。


    但一切都在《星际降临》点映时发生了变化。


    起先,是一位影评大佬极其简短的评价:《星际降临》,牛逼。具体牛在哪儿,等上映后我会写个万字长评。


    这位影评人有上百万的粉丝,博文一经发布,就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而随着电影正式上映,《星际降临》首映日票房就高达2.3亿,随着口碑的发酵,慕名而来的观众也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选择二刷三刷。


    【同志们,《星际降临》的特效技术好牛啊,跟3D那种晕乎乎的玩意儿不一样。特效头盔一戴,我还以为我就站在主角身边呢。】


    【主角险些被压在废墟下的那一幕,我还以为石头真的要砸到我头上呢,结果发现断壁残垣就那样“穿过”了我的身体。我的妈,要不是没有痛觉,谁分得清虚拟和现实啊?】


    【敢问楼上,什么叫“穿过”?】


    【回楼上,怎么说呢,有点像主角的背后灵一样,这种场景没法描述。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星际小说里的全息技术?但视听触嗅都没有,就只能跟随带入主角视线,具体情况还是自己去影院看吧。】


    【岂可修!我们这个小破城镇根本没钱引进《星际降临》的专用设备,等我坐上拖拉机去隔壁市看!】


    ……


    毋庸置疑的,《星际降临》爆了。


    在付出了无数艰辛后,姜初终于凭借这部电影,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电影发展史的里程碑上。在一次路演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份功绩分享给了投入最多的九七四娱乐。


    “这不仅是为了那份雪中送炭般的投资,”姜初诚恳道,“九七四的技术是前所未有的。说出来诸位可能不信,从电影开拍到制作完成,我们只用了三个月。”


    全场哗然。


    姜初继续道:“这份技术注定改变世界,而电影只是他们的一次尝试。我和《星际降临》都很荣幸,能够成为这项技术最早的使用者。”


    “未来是属于科技的,而九七四注定成为科技革命的先行者,我们对星际的幻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能真正实现。”


    第28章


    阶段性的成功像漫长旅途中的中转站, 即便它为旅人提供了歇脚的地方,却并不是一个可以长期停留的港湾。至少对阮如安而言,《星际降临》并没有让她完成那个叫【我不是主妇】的任务。这意味着她的小命依然高悬于半空, 不知何时就会从高处坠落, 摔得粉身碎骨。


    但周围的人都很为她高兴。除了阮家父子分别对她发来贺电,并随附巨额红包(重点)外, 连贺天赐都别扭地表示她工作辛苦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两人可以一同出游放松。


    阮如安搞项目时忙得晕头转向, 在项目结束后也睡得晕头转向, 一时对这些人的态度有些莫名。


    她可是一个初创公司的总裁哎, 是公司不可替代的灵魂人物。虽然蒋明清和沈越岳也帮了她不少,但这个世界的AI技术与她曾经做过的那个,从底层逻辑就完全不同,她的小弟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星际降临》这个项目差不多就是她一个人做出来的。


    这能不辛苦吗?!


    直到符斟的消息发进来, 她才蓦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阮秘书, 恭喜《星际降临》大卖。”


    她与符斟的飞讯聊天框出乎意料的空荡荡的,除了好友通过后自动触发的自我介绍,就只有这一条消息悬在屏幕上。阮如安怔怔地看着“秘书”这个词, 睡得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了。


    对啊,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九七四的工程部秘书。按霸总小说的标准, 她这个角色在项目中的唯一作用就是给各位大佬端茶倒水, 陪伴大佬加班并用美貌提供适当的情绪价值。


    阮总变秘书, 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


    这都是系统的错!


    此刻, 阮如安想找系统麻烦的心升到了顶点。但回首一想,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系统都有些过于安静了, 甚至在她多次给贺天赐下绊子的情况下,都没有动手处罚。


    这份变化到底从何而来呢?


    阮如安靠在床上,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整个剧情已经完成了43%,如果再算上尚未完成的两个支线任务,剧情到现在就已经走了一多半了。而距离上一个主线任务发布,已经过了快半年。


    所以这个系统到底是在拖什么呢?还是说,连主线任务都需要自己去挖掘了?


    阮如安再一次调出原著大纲,发现下一个关键剧情节点,大概就是男主的白月光回国了。


    在这个阶段,男主应该已经因为女主的转变心生悸动,却依旧不知悔改。白月光归国就是一根恰如其分的导火索,它将适时地点燃狗血爱情的引线,在一片火光带爆炸中让身处漩涡的两人看清自己的真心,从而上演一出你追我跑的爱情大戏,最后达成甜蜜圆满的happy ending。


    但阮如安既不想配合这场演出,也不想被架在原地等死,一股进退两难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在金融市场上直接砸死贺天赐吗?放心,我肯定会对他不离不弃的,让他在家里当个小娇夫不也是爱的表现吗?”


    【请宿主遵循原著。】


    冷冰冰的话让阮如安忍不住叹气。她承认自己有点着急,对贺天赐也愈发地没有耐心,心急并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优秀的猎手,就应该学会等待和蛰伏。


    她调整好心态,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竟然有一条是贺天赐亲自发来的。


    【八月二十五号上午十一点,沈家邀请了知名的国外艺术家举办画展,你想不想去?】


    沈家……


    阮如安思忖片刻,才从记忆深处调出一张老脸——就是那个一把年纪还娶了小四的供应商?


    心里略微有些纠结。平心而论,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贺天赐。而且不仅是贺天赐,就连沈越岳、林若嘉、关乐她们,她也不想见。


    阮总在连续加了四个月的班后,只想在阴暗的角落当蘑菇。


    但又一则消息改变了她的想法。


    【符:我记得你是会展专业毕业?老沈正好请了个国外艺术家办画展,你要不要去看看?】


    两位霸总,两条消息,前后不超过十分钟——这足以证明这个画展的重要性。


    这也许就是推进剧情的契机。


    阮如安在心底叹了口气,给自己的便宜丈夫回了一个“去”字。


    *


    对阮如安而言,艺术并不存在任何价值,它只是一群吃饱了撑的的人,为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聊消遣。


    毕竟在这个奇葩领域,强如毛里齐奥·卡泰兰:一根香蕉加一条银色的宽胶带就能卖12万美元;弱如大多数美院毕业生: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设计院,不仅拿不到工资,连年终奖都能倒欠公司——区别只在于是否有人愿意为智商税买单。


    而富人们显然很有些掌控一切的XP,这一点也解释了霸总为什么独爱小娇妻——为一个安静、美丽、只能依靠自己的花瓶保价,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的权威保价。


    而阮如安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花瓶。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同贺天赐打招呼,在整个过程中,阮如安只需要保持微笑,并在个别人恭喜她《星际降临》大卖时谦虚几句即可。


    这太无聊了。


    阮如安面上带笑,实则神游天外。


    特别是这个花瓶,她还不知道要扮演多久。


    此时,她对贺天赐的不满上升到了极点,满脑子都恨他实在不争气,怎么还没和他的白月光勾搭上。


    “累了吗?”贺天赐又打发走了一人,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阮如安蓦然回神,赶紧低下头掩藏自己的不耐烦,轻声道:“没有。”


    但贺天赐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顿了几秒,建议道:“我们去餐台吃点东西吧。”


    他们两人挽着胳膊,所到之处就如摩西劈开红海,虽然一路顺畅,但周围的暗流涌动总让人有些紧张。


    “瞧瞧这俩人疏离的样子,怕不是真要离婚。”


    “离什么?阮家会放过贺总这个金龟婿?”


    “不想放也得放啊,听说那谁,就是那谁,出轨了那谁谁,导致这两人都分居大半年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贵妇标杆’!爱贺总爱得什么似的,贺家当年那个样子都愿意嫁,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你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信,但那位出轨,我才不信。”


    “所以贺总才把城东的地皮给了阮家啊,知遇之恩能还多少是多少,等两不相欠了,就能重获自由了……哎哎!快看,开始了!”


    ……


    豪门圈子太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千层波涛。就在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下,某个显眼包一眼就看到了阮如安,他对周围讨好的人摆了摆手,抬腿就朝着阮如安走了过来。


    “阮小姐,好久不见咯~”


    这场见面早就在意料之中,阮如安稍微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定位,仰起头落落大方地浅笑道:“好久不见,符总。”


    这个态度令符斟微微愣神,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了:“《星际降临》这个项目不错吧?先说一声恭喜了。”


    说着,他又上前凑了半步,从安全的社交距离踏入了一个暧昧的危险区:“符氏的员工是不是也很不错?那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精英人才,就这么给九七四做了嫁衣。”


    “那也不是我的问题啊,”阮如安也轻声道,“我就是个秘书,我能干什么呢?”


    也就是拿半成品给符氏员工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再威逼利诱一番,让他们心甘情愿签下卖身契罢了。


    “符总似乎不懂什么叫社交礼仪,”贺天赐忽然插嘴,“人与人相处的距离,也礼仪的一部分。”


    他面无表情地嘲讽:“至于员工……符总继承了符氏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人,才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优秀的人才如果不精心维护,那就不要怪人往高处走。”


    这是在点符氏员工跳槽的事。


    符斟笑了笑,眼神盯着阮如安,意有所指道:“真没想到贺总竟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不过您才是应该认真践行的那一个呢。”


    铃铃铃——


    就在三人修罗场吸引了大半目光的时候,清脆的铜铃声打断了窥探的视线。


    会场的员工摇着铃,示意大家有重要人物即将登场。


    灯光淡去,只留下一道射灯投向二层的平台。一个年轻女子从黑暗中缓步而来,裙上的水钻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浅笑着举杯,嘴上说着得体的场面话,感谢来宾们的捧场。在一片和谐当中,只有阮如安这边骤然腾起怪异的气氛。


    一道声音自阮如安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白月光归国,请宿主打响这场婚姻保卫战,并在引起男主怜惜的情况下,与男主离婚,任务奖励:剧情进度+10%,任务时限:无时限。】


    终于来了,阮如安想。


    她眼中的探究与冷漠掩藏在黑暗中,往向贺天赐的眼神甚至显得有点深情。


    但被她凝视的主人公却面露怔松,手中的酒杯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他呢喃着一个名字,就像是在咀嚼自己苦涩又甘甜的年少时光:


    “宛然学姐?”


    第29章


    楚宛然在众人的掌声中自楼梯款款而下。灯光打在她身上, 将她那条嵌满珠光的长裙照得如星河般璀璨,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感谢各位的驾临,也感谢沈总对我提出的邀请。《茧》这个主题, 是我从大学时期就开始进行构想, 从多个地方取材,历时数年……”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 面对上百位社会名流的注视也丝毫不见紧张, 还能在介绍中穿插几段无伤大雅的小笑话, 令会场的气氛分外融洽。


    阮如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女主会认为自己是“替身”。


    因为替身, 是比不上正主的。


    只从身型外貌上来看, 楚宛然与她确实有三分相似。她们都是浓颜的类型, 也都喜欢用浅淡的色彩来模糊容貌上的锐利,甚至连唇边的淡笑,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但与浑身充斥着弱气的‘阮如安’相比,楚宛然就像一块打磨得恰到好处的钻石, 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彩。谈吐之间, 那种高知女性的魅力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就像一瓶酿造得恰到好处的美酒,不需要华贵的玻璃瓶装饰, 那种氤氲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她那条裙子不如你的好看。”


    极轻的声音仿佛幻觉, 轻而易举地散在了空气中, 让人抓不住它的尾巴。阮如安下意识地抬眼, 只见符斟还是那副温柔浅笑的样子, 一双眼专注地望着台上, 如果不是总带着慵懒的声线实在特别, 阮如安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思绪飘到了那位‘阮如安’身上——


    如果女主知道还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还会沉沦在贺家这个陷阱中吗?


    掌声忽然雷动,阮如安的思绪回笼,是楚宛然简短的开场白结束了。再次亮起的灯光是一个信号,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围绕着“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赞叹不已。


    但阮如安这边依旧如故,三个各怀心事的人显然都对色彩明艳的画作不感兴趣。


    “符总?原来您在这儿啊,这是宛然,我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还是校友呢。”


    老人拉着今天的主人公在人群中穿梭,兜兜转转的,还是瞧见了符斟的身影。他顿时眼睛一亮,草草撂下还在闲聊的一对夫妻,抬脚就往这边走。


    阮如安发誓,她这次一定听到了符斟的叹气声。


    她倒是有心想看符斟的笑话,却忘了自己现在也在倾情演绎一个笑话。在她怼了怼贺天赐却没有收到回应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那个年轻貌美的艺术家,好像是“丈夫”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哦。


    这就有点尴尬了。


    阮如安察觉到自己挽着的人逐渐僵硬。虽然贺天赐冰冷的表情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内心,但阮如安不是一般人,她知道这位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等来到近前,楚宛然似乎才发现都是熟人,只可惜比起望眼欲穿的冰块脸,她还是对花孔雀更感兴趣:“小斟,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都已经继承家业了,最近还好吗?”


    “还好,”与楚宛然的温和不同,符斟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淡了,这对这只笑面虎而言是个很不常见的事,“你不是觉得国内的艺术发展不如国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国了?”


    “受沈总所托,而且这段时间国内也有含金量很高的设计大赛,就回来看一看。”楚宛然从容地解释着。


    她的目光总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所以即便气质温婉,也很难让人觉得她好欺负。这一点和阮如安就有很大的不同,让人不至于将她们两人弄混。


    “宛然……学姐?”


    明明是两人的尬聊,却偏偏有人想参与其中。阮如安收回看好戏的视线,暗自叹息——她沉不住气的丈夫即将加入战场,而她马上也要被迫成为燃冬中的一员了。


    任务,都是为了任务,她安慰自己。


    正好男主和白月光旧情复燃,她也能顺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离婚,这个主线任务简直就是白给。


    果然,楚宛然调转视线,定定地看了贺天赐几秒,然后绽放出了一个笑容:“天赐,你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都结婚了?”


    “嗯。”贺天赐的声音很低,像是没什么精神。


    阮如安知道,该她上场了。


    她状似大方地向楚宛然伸出一只手:“宛然学姐,我是天赐的太太,阮如安。你还记得我吗?我比你小两届呢。”


    “阮如安……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阮家的小姐?”楚宛然弯了弯眉眼,“你在学校很出名,我记得你。”


    阮如安眨了下眼,有些拿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便默不作声地阅读新解锁的剧情。


    所以她初中时是个风云人物,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以土豪、高调、爱炫富著称。


    但问题是,他们所在的贵族学校最不缺的就是钱,很多学生不仅家庭条件富裕,背后还有点不可言说的背景。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在上学期间都尽量避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矜持又高傲地披着“平凡学生”的外衣,假装自己尊师又重道,是个大写的好学生。


    只有阮家这样的矿产暴发户,才会让女儿每天坐着加长版凯迪拉克上下学。这种没眼力见的行为被中二病发作的old money二代视为对权威的挑衅。因此即便阮如安自身的性格像只兔子一样和顺,也遭受到了不少校园冷暴力。


    从记忆中抽身,阮如安明确了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该适当地示弱了。她摆出一幅瑟缩但又倔强的表情,抱紧了贺天赐的手臂:“宛然学姐,我们夫妻祝你的画展举办成功。”


    她把“夫妻”这两个字咬得很死,酸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楚宛然显然并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语调,大方地对阮如安举杯:“借你吉言。”


    言罢,她又把目光投在了贺天赐身上,很自然地道:“老同学久别重逢实属不易,我带你们看一下作品?”


    “那就麻烦学姐了。”


    贺天赐倒是应得快,但符斟却不置可否,他盯着阮如安低垂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这幅画是我去巴西采风的时候,从一位平民窟出身的女律师身上得到的灵感,在极度贫困的情况下,她冲破……”


    不知道楚宛然是真的感受不到那种修罗场的气氛,还是见多了大场面太能装。总之,她笑容甜美,言语从容地领头介绍自己的画作,丝毫不在意只有贺天赐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捧场。阮如安和符斟两个人落后一步,并排站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


    符斟:“你老公是怎么做到一边冷脸一边谄媚的?”


    阮如安端详了一番贺天赐的面容,觉得谄媚这个词怎么也和贺天赐的冰块脸搭不上边,便奇怪道:“你怎么看出谄媚来了?”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有用过这么认真的眼神看过你吗?”


    阮如安不说话了,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还重读了一遍已经解锁的剧情,觉得符斟可能触及到了她的盲点。


    贺天赐有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过她吗?‘阮如安’回答不了,阮如安又并不在意。她明白这是符斟随口就来的挑拨离间,但还是忍不住去发散思维。


    女主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男主呢?贺天赐的性格既不体贴,在结婚前也只是个落魄公子,即便后来发达了,对恩人一般的妻子也没有多少耐心,甚至纵容自己的母亲肆意妄为,对阮家呼来喝去。


    若说是因为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在经历了这么多屈辱,甚至还重生了一回后,再蠢的人都该清醒了吧?


    也许是因为阮家现在半靠着贺家?那也说不通啊,毕竟系统都发布了离婚任务了。


    等等,离婚?


    电光火石间,阮如安忽然察觉到了系统深埋的陷阱。


    从系统的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阮如安’这只笼中鸟即便尝试着张开翅膀,也绝不可能被允许主动锤爆困住她的牢笼。她应该永远被动,永远承受,等待着砍在自己身上的伤痕,以一种精神攻击的方式反弹给刽子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吐出苦情女主必备的那一句“原谅”。


    这意味着白月光也好,出轨也罢,都不可能成为离婚的理由,她必须让男主“愧疚”,让他心甘情愿地放手,才能完成所谓的任务!


    “阮如安?”


    符斟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在抬眼的一瞬间,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这满含怨怼的眼神令符斟怔愣了一瞬,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瞪我没用啊,又不是我在勾搭别人。”


    “不过如果你想同等报复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哦~”


    出乎意料的,这种轻浮的语气让阮如安冷静了下来,她撇了符斟一眼,朝他露出了个笑容:“谢谢符总的建议,我决定采纳一下。”


    符斟:“啊?”


    他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阮如安竟然这么干脆。


    “嗯……但我觉得你应该先离个婚,我还可以给你联系律师……”


    他到底在说什么?!


    符斟恼怒地闭上了嘴。他的本意只是想看阮如安被逗得生气,好让她用愤怒又张扬的表情取代那令人不爽的哀怨。


    但是天地良心,他只是口嗨,真没想到阮如安会直接应下啊!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偏离,脸上也微微升起了一点热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符斟,你还记得自己的花花公子人设吗?你不是发誓要把阮如安抢过来吗?怎么人家A上来了,你却这么没出息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搞什么纯情啊?


    “既然你答应了,那画展结束后一起去吃个晚饭?”


    然后再聊一聊离婚后的问题。


    一瞬间,他连阮贺两家的财产分割,股权转移,还有离婚补偿都想好了。贺天赐的尾巴并不干净,有很多模棱两可的绯闻在身,这也许能帮阮如安多搞到点财产……


    符斟深吸一口气,短暂的失态被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他还是那个翻云覆雨,掌控一切的霸总。


    “谁要跟你吃?”阮如安毫不关心他的心理活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贺天赐——身边的楚宛然身上。


    谁不喜欢白月光呢?更何况这位白月光还有很深的美术造诣。


    眼看已经走到了画展的尽头,她把符斟撂到一边,紧走了两步,再次挽上贺天赐的手臂,用温婉的笑容掩盖眼底的势在必得:“学姐,咱们难得见面,不如加个飞讯?也方便以后约饭呀。”


    楚宛然微微一怔,便笑道:“好呀,那就却之不恭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一个极具艺术感的头像映入眼帘,阮如安随手发出好友申请,心情愉悦地想:


    《望月川》的主美,终于有数了。


    第30章


    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 就是因为她们高悬碧空之上,向每一个仰望星空的人播散温柔的光辉,这种广撒网的海王行为被掩盖在美丽的容颜、良好的教养以及或真或假的温婉之下, 让追求者心生渴望的同时, 也难免令人生出一种亵渎神明的窘迫来。


    可惜阮如安这个一心向钱看的俗人不吃这套,她相信只要下手够快, 独占白月光的光华就指日可待。


    所以她必须早做准备。


    在加上楚宛然好友的第一时间, 阮如安便火速地订下距离最近的西餐厅, 假模假样道:“宛然学姐, 择日不如撞日, 不如今晚就约个晚饭?这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意大利餐厅, 我已经包场了。”


    这份邀请一出口,她就感受到身侧的人绷紧了身体。


    ……贺总,请你牢记冰山霸总身份,把心思藏得好一点啊, 阮如安无力吐槽。


    楚宛然沉吟片刻, 勾唇道:“那就多谢款待啦。”


    阮如安与贺天赐同时松了口气。


    “等等,你们不邀请我吗?”


    不过三言两语,符斟就从好好的局内人被排挤到了大三角之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即便是他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是楚宛然为他解围:“符总, 我们下次再约, 下次再约。”


    符斟抿了抿唇, 看向阮如安的眼神中带了点委屈, 只可惜阮如安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他这一通示弱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西装口袋忽然轻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不自觉地愣了一秒。


    再一抬眼,只见阮如安的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只是眨眼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继续争取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很轻松地放过了这个话题,恢复了笑意道:“那就下次吧。”


    这不像符斟的性格。贺天赐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白月光身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画展即将结束之时,阮如安又接了一个电话,一阵应和声后,她收起手机,面露遗憾道:“实在抱歉啊学姐,公司忽然有急事,连我这个秘书也得过去帮忙,晚饭可能是吃不上了。”


    此话一出,贺天赐的眼睛难免闪了一下。


    阮如安像是毫不识趣般迷茫地盯了一会儿自家丈夫的脸,过了片刻才从他满怀心事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少男心。随即便宽宏大量地表示“虽然孤男寡女共享烛光晚餐看起来很不像话,但我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妒妇啦。你们学姐学弟许久不见,一起吃个饭续个旧不是很正常的吗?小伙子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把学姐拿下,不是,照顾好的。我和学姐以后再找时间单聊,你加油!”


    ……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等着看好戏的宾客们目瞪口呆,在窃窃私语中,贺太太的形象在为爱痴狂和封心锁爱之间反复横跳,前者坚信阮如安是典型的恋爱脑晚期,为保婚姻甘戴绿帽;后者则认为她已经看清了男人的本质,再结合前段时间和符总的传闻,笃定她是看破红尘打算玩开放式婚姻。


    但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并不在意流言蜚语,阮如安一反常态地不顾旁人劝阻,甩甩袖子就带走了贺家唯一的司机,徒留下她冷面冰山的丈夫望着她的背影,在夏末微凉的风中望着车屁股满身萧瑟。


    “走吧,贺总,”符斟自副驾驶降下车窗,笑出了八颗大牙,“奉阮小姐之命,我把你们顺到餐厅去。”


    他长吁短叹道:“要说贤惠还得是你老婆,大手一挥就给你们包了一家米其林三星。要我说还是贺总福气好,在这么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都能找到个遵循三从四德的贤妻,哎,也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这个运气咯。”


    这番话连消带打,还颇有一种荒诞喜剧的感觉。别说贺天赐和楚宛然了,就连围观者也面色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楚宛然此时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从阮如安兀自离开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众人的视线汇聚,她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僵硬,干脆朝贺天赐道:“贺总,画展结束后提供自助晚餐的,咱们要不然留下来吃?”


    贺天赐:“……不用了,以后再约吧。”


    在符斟看好戏的眼神中,他面色铁青地点开嘟嘟打车,不多时就被一辆黑色豪华商务车接走了。


    “哈哈哈哈哈。”


    符斟眼睁睁看着商务车开走才笑倒在椅子上。


    “符总,您别看戏了,阮小姐还等着呢。”万章无奈道。


    “啊,对对,”符斟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东西都准备好了?能和她吃顿晚饭可不容易,我得好好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准备好了,”万章指了指后座上的小手提箱,“您随时取用。”


    “嗯,看看我的发型乱没乱?”


    “……很好,很帅,再在捋了!再捋就真的乱了。”


    万章看着自家总裁花孔雀一样对着后视镜整理着自己,总觉得他屁股后面看不见的羽毛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屏。


    他忍不住对贺总生出了一丝同情——


    一个符总就已经够癫的了,现在阮小姐也被逼的开始发癫。在这一对颠公颠婆围攻下,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冷漠的冰山形象,贺总也真的是辛苦了。


    *


    “关注是赢得好感的第一步,无论这个关注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


    空灵的竖琴声中,阮如安摇晃着红酒杯,裙摆下穿着高跟鞋的脚随着节拍一翘一翘,有点俏皮的动作显然与这样高雅的环境丝毫不搭,但她做出来的时候,却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行到此时,天色已暗。带星级的西餐的上菜速度令人难以恭维,阮如安和符斟偏偏在正事上很有些默契,他们从碰面后就开始心照不宣地炫饭,期间夹杂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直到酒过三巡,甜品都摆上了桌,他们才终于绕到了今天的画展上。


    符斟笑道:“楚宛然都答应和你们吃饭了,还不算关注?你怎么不干脆在饭桌上和她摊开了聊?”


    “有个灯泡在,不合适,”阮如安喝得有些脸热,“你看这么一闹,楚宛然必定对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这俩人短时间内都不好意思再私相授受了。”


    这番解释显然没能获得符斟的认可,他翻了个白眼,给自己灌了杯红酒:“还是为了贺天赐。你但凡把对我的冷脸分给贺天赐万分之一,他都不敢这么放肆。”


    “你们男人都这么恋爱脑?”阮如安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谁关心贺天赐是哪根葱哪头蒜,我在意的是楚宛然。把环绕着宝石的恶龙支开,我才能窃取到里面深埋的宝藏啊。”


    在系统“滴滴”的警告声中,她朝符斟伸出手:“楚宛然的资料带来了吗?”


    “冷酷无情的骗子。”符斟嘟囔着,把早就准备好的小手提箱放到桌上来。


    侍者从暗处无声地凑了过来,为他们撤下吃了一半的提拉米苏。那个黑色的小箱子在桌子上转了半圈,开口朝向阮如安,明晃晃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容物。


    “连幼儿园照片都有?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查得如此详尽,厉害。”阮如安拈起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不走心地夸了一嘴。


    “难得阮小姐向我开口要东西,怎么能不准备充分呢?”符斟因为这份夸奖笑得炫目。从某种程度看,他似乎是想尝试一下□□的可能性。


    阮如安心说:不好意思,要不是蒋明清累得想杀人,我又懒得亲自动手,还真轮不到你表现。


    她跳过楚宛然的小学成绩单,翻过那以“打”为单位的各类奖状,又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她多达三十多页A4纸的中学情史——其中有一半都是暗恋者名单,把重点放在她出国之后的经历上。


    符斟啜着红酒,静静地等待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阮如安才放下手中的材料,长舒一口气。


    “我们的白月光宛然学姐表面是光鲜亮丽的知名艺术家,却在暗地里通过造假画帮商业巨额们洗钱,是不是很惊喜?”符斟单手撑着下巴,唇角的笑不怀好意,“但我劝你别直接告诉贺总,相信我,他不仅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因为你试图抹黑宛然学姐而大发雷霆呢。”


    阮如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煞笔”,然后又听见耳边“滴滴”响了两声,显然是系统不能接受自家好大儿挨骂。


    不过没关系,好大儿马上连挨骂的权利也没有了。


    阮如安把资料放了回去,再将小箱子扣好,真诚道:“多谢符总的提醒,放心,我会合理利用这份资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现在?”符斟吃了一惊,“你这样干脆利落地拿了东西就走,显得我很像个工具人。”


    “你不是吗?”阮如安歪了歪头,一缕发丝划过她的脸侧,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天真。


    她走到符斟面前,用自己的影子笼罩他。竖琴曲已经落幕,现在轮到小提琴上上场了。


    “《一步之遥》,很优雅。”前奏一起阮如安就听出来了。这首探戈曲调并不热烈,却带有一种交错缠绵的感觉,她觉得和此时的气氛很搭。


    阮如安垂眸与符斟对视,眼底的光叫人看不明晰:“适当的留白才有魅力,符总,你该学会忍耐。”


    “灵魂没有义肢,”符斟一瞬间就放弃了让她留下来,他靠坐在椅背上,抬起酒杯,说了一句《闻香识女人》的经典台词,“所以捍卫你自己的心。”


    “对了。”


    就在阮如安披上外衣,即将离开的时候,符斟叫住了她。在昏黄的灯光下,玩味的笑意都被染上了真情:


    “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离婚的话,我会帮你推荐律师的。”


    阮如安低笑一声,问他要来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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